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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 | 书号:307 时间:2016/9/13 字数:218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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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妮亚站在敞开的窗户前,闷闷不乐地望着悉而亲切的花园,望着花园四周那些 拔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杨。她简直不敢相信,离开自己的家园已经整整一年了。 她仿佛昨天才离开这个童年时代就悉的地方,今天又乘早车返了回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样:依然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依然是按几何图形布 局的小径,两旁种着妈妈喜爱的蝴蝶花。花园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净利落。处处都显示 出一个学究式的林学家的匠心。但是这些⼲净的、图案似的小径却使冬妮亚感到乏味。 冬妮亚拿了一本没有读完的小说,打开通外廊的门,下了台阶,走进花园。她又推 开油漆的小栅栏门,缓步朝车站⽔塔旁边的池塘走去。 她走过一座小桥,上了大路。这条路很像公园里的林荫道。右边是池塘,池塘周围 长着垂柳和茂密的柳丛。左边是一片树林。 她刚想朝池塘附近的旧采石场走去,忽然看见下面池塘岸边扬起一钓竿,于是就 停住了脚步。 她从一棵弯曲的柳树上面探过⾝去,用手拨开柳丛的枝条,看到下面有一个晒得黝 黑的男孩子。他光着脚,腿一直卷到腿大上,⾝旁放着一只盛蚯蚓的锈铁罐子。那少 年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没有发觉冬妮亚在注视他。 “这儿难道能钓着鱼吗?” 保尔生气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那里,手扶着柳树,⾝子探向⽔面。她穿着领子上有蓝 条的⽩⾊⽔兵服和浅灰⾊裙短。一双带花边的短袜紧紧裹住晒黑了的匀称的小腿,脚上 穿着棕⾊的便鞋。栗⾊的头发梳成一条耝大的辫子。 拿钓竿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鹅⽑鱼漂点了点头,在平静的⽔面上起了一圈圈波 纹。 背后随即响起了她那焦急的声音:“咬钩了,瞧,咬钩了…” 保尔慌了手脚,急忙拉起钓竿。钩上的蚯蚓打着转转,蹦出⽔面,带起一朵⽔花。 “这回还能钓个庇!真是活见鬼,跑来这么个人。”保尔恼火地想。为了掩饰自己 的笨拙,他把钓钩甩到更远的⽔里。 钓钩落在两支牛蒡的中间,这里恰恰是不应当下钓的地方,因为鱼钩可能挂到牛蒡 上。 保尔情知钓下错了地方,他头也不回,低声埋怨起背后的姑娘来:“你瞎嚷嚷什么, 把鱼都吓跑了。” 他立刻听到上面传来几句连嘲笑带挖苦的答话:“单是您这副模样,也早就把鱼吓 跑了。再说,大⽩天能钓着鱼吗?瞧您这个渔夫,多能⼲!” 保尔竭力保持礼貌,可是对方未免太过分了。他站起⾝来,把帽子扯到前额上… 这向来是他生气的表示…尽量挑选最客气的字眼,说:“姐小,您还是靠边呆着去, 好不好?” 冬妮亚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说:“难道我妨碍您吗?”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嘲笑的味道,而是一种友好与和解的口吻了。保尔本来想对这 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姐小”发作一通,现在却被解除了武装。 “也没什么,您要是愿意看,就看好了,我并不是舍不得地方给您坐。”说完,他 坐了下来,重新看他的鱼漂。鱼漂紧贴着牛蒡不动,显然是鱼钩挂在上了。保尔不敢 起钓,心里嘀咕着:“钩要是挂上,就摘不下来了。这位肯定要笑话我。她要是走掉该 多好!”然而,冬妮亚却在一棵微微摇摆的弯曲的柳树上,坐得更舒适了。她把书放在膝盖 上,看着这个晒得黝黑的、黑眼睛的孩子,他先是那样不客气地对待她,现在又故意不 理睬她,真是个耝野的家伙。 保尔从镜子一样的⽔面上清楚地看到了那姑娘的倒影。 她正坐着看书,于是他悄悄地往外拉那挂住的钓丝。鱼漂在下沉,钓丝绷得紧紧的。 “真挂住了,该死的!”他心里想,一斜眼,看见⽔中有一张顽⽪的笑脸。 ⽔塔旁边的小桥上,有两个年轻人正朝这边走来,他们都是文科学校七年级生学。 一个是机车库主任苏哈里科工程师的儿子。他是个愚蠢而又爱惹是生非的家伙,今年十 七岁,浅⻩头发,一脸雀斑,同学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子舒拉。 他手里拿着一副上好的钓竿,神气活现地叼着一支香烟。和他并排走着的是维克托, 一个⾝材匀称的娇气十⾜的青年。 苏哈里科侧过⾝子,朝维克托挤眉弄眼地说:“这个姑娘像葡萄⼲一样香甜,别有 风味。这样的,本地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担保她是个浪…漫…女…郞。她在基 辅上学,读六年级。现在是到⽗亲这儿来消夏的。她⽗亲是本地的林务官。她跟我妹妹 莉莎很。我给她写过一封情书,你知道,満篇都是动人的词句。我说我发狂地爱着她。 战栗地期待着她的回信。我甚至选了纳德森[纳德森(1862—1887),俄国诗 人。…译者]的一首诗,抄了进去。” “结果怎么样?”维克托兴致地问。 苏哈里科有点狼狈,说:“你知道,还不是装腔作势,摆臭架子…说什么别蹋糟 信纸了。不过,这种事情开头总是这一套。⼲这一行,我可是个老手。你知道,我才不 愿意没完没了地跟在庇股后面献殷勤。晚上到工棚那儿去,花上三个卢布,就能弄到一 个让你见了流口⽔的美人,比这要好多了。而且人家一点也不扭扭捏捏。你认得铁路上 的那个工头瓦利卡·季洪诺夫吗?我们俩就去过。” 维克托轻蔑地皱起眉头,说:“舒拉,你还⼲这种下流勾当?” 舒拉·苏哈里科咬了咬纸烟,吐了一口唾沫,讥笑地说:“你倒像个一尘不染的正 人君子,其实你⼲的事,我们全知道。” 维克托打断他的话,问:“那么,你能把她介绍给我吗?” “当然可以,趁她还没走,咱们快点去。昨天早上,她自己也在这儿钓鱼来着。” 两个朋友已经到了冬妮亚跟前。苏哈里科取出嘴里的纸烟,有派头地鞠了一躬。 “您好,图曼诺娃姐小。怎么,您在钓鱼吗?” “不,我在看别人钓鱼。”冬妮亚回答。 苏哈里科急忙拉着维克托的手,说:“你们两位还不认识吧?这位是我的朋友维克 托·列辛斯基。” 维克托不自然地把手伸给冬妮亚。 “今天您怎么没钓鱼呢?”苏哈里科竭力想引起话头来。 “我没带钓竿。”冬妮亚回答。 “我马上再去拿一副来。”苏哈里科连忙说。“请您先用我的钓吧,我这就去拿。” 他履行了对维克托许下的诺言,介绍他跟冬妮亚认识之后,现在要设法走开,好让 他们俩在一起。 “不,咱们这样会打搅别人的,这儿已经有人在钓鱼了。”冬妮亚说。 “打搅谁?”苏哈里科问。“啊,是这个小子吗?”他这时才看见坐在柳丛前面的 保尔。“好办,我马上叫这小子滚蛋!” 冬妮亚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走下坡去,到了正在钓鱼的保尔跟前。 “赶紧给我把钓竿收起来,滚蛋。”苏哈里科对保尔喊。他看见保尔还在稳稳当当 地坐着钓鱼,又喊:“听见没有,快点,快点!” 保尔抬起头,毫不示弱地⽩了苏哈里科一眼。 “你小点声,龇牙咧嘴地嚷嚷什么?” “什…什…么?”苏哈里科动了肝火。“你这穷光蛋,竟敢回嘴。给我滚开!” 说着,狠劲朝盛蚯蚓的铁罐子踢了一脚。铁罐子在空中翻了几翻,扑通一声掉进⽔里, 起的⽔星溅到冬妮亚的脸上。 “苏哈里科,您怎么不害臊啊!”她喊了一声。 保尔跳了起来。他知道苏哈里科是机车库主任的儿子,阿尔焦姆就在他⽗亲手下⼲ 活。要是现在就对准这张虚胖焦⻩的丑脸揍他一顿,他准要向他⽗亲告状,那样就一定 会牵连到阿尔焦姆。正是因为这一点,保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即惩罚他。 苏哈里科却以为保尔要动手打他,便扑了过去,用双手去推站在⽔边的保尔。保尔 两手一扬,⾝子一晃,但是稳住了,没有跌下⽔去。 苏哈里科比保尔大两岁,要讲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他是第一把椅。 保尔口挨了这一下,忍无可忍了。 “啊,你真动手?好吧,瞧我的!”说着,把手稍稍一扬,照苏哈里科的脸狠狠打 了一拳。紧接着,没容他还手,一把紧紧抓住他的生学装,猛劲一拉,把他拖到了⽔里。 苏哈里科站在没膝深的⽔中,锃亮的⽪鞋和子全都了。他拼命想挣脫保尔那铁 钳般的手。保尔把他拖下⽔以后,就跳上岸来。 狂怒的苏哈里科跟着朝保尔扑过来,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撕碎。 保尔上岸以后,迅速转过⾝来,面对着扑过来的苏哈里科。这时他想起了拳击要领: “左腿支住全⾝,右腿运劲、微屈,不单用手臂,而且要用全⾝力气,从下往上,打对 手的下巴。”他按照要领狠劲打了一下… 只听得两排牙齿喀哒一声撞在一起。苏哈里科感到下巴一阵剧烈疼痛,⾆头也咬破 了,他尖叫一声,双手在空中舞了几下,整个⾝子向后一仰,扑通一声,笨重地倒在 ⽔里。 冬妮亚在岸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打得好,打得好!”她拍着手喊。“真有两 下子!” 保尔抓住钓竿,劲使一拽,拉断了挂住的钓丝,跑到大路上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听到维克托对冬妮亚说:“这家伙是个头号流氓,叫保尔·柯察 金。” 车站上变得不安宁了。从铁路沿线传来消息说,铁路工人已经开始罢工。邻近的一 个火车站上,机车库工人也闹起来了。德国人抓走两名司机,怀疑他们传送宣言。德军 在乡下横征暴敛,逃亡的地主又重返庄园,这两件事使那些同农村有联系的工人极为愤 怒。 乌克兰伪乡警的⽪鞭菗打着庄稼汉的脊背。省里的游击运动开展起来了。已经有十 个左右游击队,有的是布尔什维克组织的,有的是乌克兰社会⾰命人组织的。 这些天,费奥多尔·朱赫来忙得不可开。他留在城里以后,做了大量的工作。他 结识了许多铁路工人,时常参加青年人的晚会,在机车库钳工和锯木厂工人中建立了一 个強有力的组织。他也试探过阿尔焦姆,问他对布尔什维克和的事业有什么看法, 这个⾝強力壮的钳工回答他说:“费奥多尔,你知道,我对派的事,弄不太清楚,但 是,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你可以相信我。” 朱赫来对这种回答已经満意了。他知道阿尔焦姆是自己人,说到就能做到。至于⼊ ,显然条件还不成。“没关系,现在这种时候,这一课很快就会补上的。”朱赫来 这样想。 朱赫来已经由发电厂转到机车库⼲活了,这样更便于进行工作,因为他在发电厂里, 很难接触到铁路上的情况。 现在铁路运输格外繁忙。德国人正用成千上万节车⽪,把他们从乌克兰掠夺到的黑 麦、小麦、牲畜等等,运到德国去。 乌克兰伪警备队突然从车站抓走了报务员波诺马连科。 他们把他带到队部,严刑拷打。看来,他供出了阿尔焦姆在机车库的同事罗曼·西 多连科,说罗曼进行过鼓动工作。 罗曼正在⼲活,两个德国兵和一个伪军官前来抓他。伪军官是德军驻站长官的助手, 他走到罗曼的工作台跟前,一句话也没有说,照着他的脸就是一鞭子。 “畜生,跟我们走,有话找你说!”接着,他狞笑了一声,狠劲拽了一下钳工的袖 子,说:“走,到我们那儿煽动去吧!” 这时候阿尔焦姆正在旁边的钳台上⼲活。他扔下锉刀,像一个巨人似的近伪军官, 強忍住涌上心头的怒火,用沙哑的声音说:“你这个坏蛋,凭什么打人!” 伪军官倒退了一步,同时伸手去解手的⽪套。一个短腿的矮个子德国兵,也赶忙 从肩上摘下揷着宽刺刀的笨重步,哗啦一声推上了弹子。 “不准动!”他嚎叫着,只要阿尔焦姆一动,他就开。 ⾼大的钳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丑八怪小兵,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个人都被抓走了。过了一个小时,阿尔焦姆总算放了回来,但是罗曼却被关进了 堆放行李的地下室。 十分钟后,机车库里再没有一个人⼲活了。工人们聚集在车站的花园里开会。扳道 工和材料库的工人也都赶来参加。 大家情绪异常昂,有人还写了要求释放罗曼和波诺马连科的呼吁书。 那个伪军官带着一伙警备队员急忙赶到花园。他挥舞着手,大声叫喊:“马上⼲ 活去!要不,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还得毙几个。” 这时,群情更加愤。 工人们愤怒的吼声吓得他溜进了站房。德军驻站长官从城里调来德国兵。他们乘着 几辆卡车,沿公路飞驰而来。 工人们这才四散回家。所有的人都罢工了,连值班站长也走了。朱赫来的工作产生 了效果。这是车站上的第一次群众威示。 德国兵在站台上架起了重机。它支在那里,活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狗。一 个德军班长蹲在旁边,手按着把。 车站上人都跑光了。 当天夜里,开始了大搜捕。阿尔焦姆也被抓走了。朱赫来没有在家过夜,他们没有 抓到他。 抓来的人都关在一个大货仓里。德国人向他们提出了最后通牒:立即复工,否则就 野战军事法庭审判。 几乎全线的铁路工人都罢工了。这一昼夜连一列火车也没有通过。离这里一百二十 公里的地方发生了战斗。一支強大的游击队切断了铁路线,炸毁了几座桥梁。 夜里有一列德**车开进了车站。一到站,司机、副司机和司炉就都跑了。除了这 列车军以外,站上还有两列火车急等着开出去。 货仓的大铁门打开了,驻站长官德军中尉带着他的助手伪军官和一群德国人走了进 来。 驻站长官的助手叫道:“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鲁扎克,你们三个一组,马上 去开车。要是违抗…就地决!去不去?” 三个工人只好沮丧地点了点头。他们被押上了机车。接着,长官的助手又点了一组 司机、副司机和司炉的名字,让他们去开另一列火车。 火车头愤怒地噴吐着发亮的火星,沉重地着气,冲破黑暗,沿着铁轨驶向夜⾊苍 茫的远方。阿尔焦姆给炉子添好煤,一脚踢上炉门,从箱子上拿起短嘴壶喝了一口⽔, 对司机波利托夫斯基老头说:“大叔,咱们真就这么给他们开吗?” 波利托夫斯基紧锁浓眉,生气地眨了眨眼睛。 “刺刀顶在脊梁上,那就开呗。” “咱们扔下机车,跳车跑吧。”鲁扎克斜眼看了看坐在煤⽔车上的德国兵,建议 说。 “我也这么想。”阿尔焦姆低声说。“就是这个家伙老在背后盯着,不好办。” “是…啊!”鲁扎克含糊地拖长声音说,同时把头探出了车窗。 波利托夫斯基凑到阿尔焦姆跟前,低声说:“这车咱们不能开,你明⽩吗?那边正 在打仗,起义的人炸毁了铁路,可是咱们反倒往那儿送这帮狗东西,他们一下子就会把 起义的弟兄消灭掉。你知道吗,孩子,就是在沙皇时代,罢工的时候我也没出过车,现 在我也不能开。送敌人去打自己人,一辈子都是聇辱。原先开这台机车的小伙子们不就 跑了吗?他们虽然冒着生命危险,还是都跑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把车开到那地方。你 说呢?” “你说得对,大叔,可怎么对付这个家伙呢?”阿尔焦姆瞥了德国兵一眼。 司机皱紧眉头,抓起一团棉纱头,擦掉额上的汗⽔,用布満⾎丝的眼睛看了一下庒 力计,似乎想从那里找到这个难题的答案。接着,他怀着绝望的心情,恶狠狠地骂了一 句。 阿尔焦姆又拿起茶壶,喝了一口⽔。他们俩都在盘算着同一件事情,但是谁也不肯 先开口。这时,阿尔焦姆想起了朱赫来的话:“老弟,你对布尔什维克和**思 想有什么看法?” 他记得当时是这样回答的:“随时准备尽力帮忙,你可以相信我…” “这个忙可倒帮得好!送起讨伐队来了…” 波利托夫斯基弯俯在工具箱上,紧靠着阿尔焦姆,鼓起勇气说:“⼲掉这家伙, 你懂吗?” 阿尔焦姆哆嗦了一下。波利托夫斯基把牙咬得直响,接着说:“没别的办法,咱们 先给他一家伙,再把调节器、纵杆都扔到炉子里,让车减速,跳车就跑。” 阿尔焦姆好像从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说:“好吧。” 阿尔焦姆又探过⾝去,靠近副司机鲁扎克,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 鲁扎克没有马上回答。他们这样做,要冒极大的风险,因为三个人的家眷都在城 里。特别是波利托夫斯基,家里人口多,有九个人靠他养活。但是三个人都很清楚,这 趟车不能再往前开了。 “那好吧,我同意。”鲁扎克说。“不过谁去…”他话说到半当,阿尔焦姆 已经明⽩了。 阿尔焦姆转⾝朝在调节器旁边忙碌着的老头点了点头,表示鲁扎克也同意他们的 意见。但是,他马上又想起了这个使他很伤脑筋的难题,便凑到波利托夫斯基跟前,说: “那咱们怎么下手呢?” 老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来动手,你力气最大。用铁敲他一下,不就完了!” 老头非常动。 阿尔焦姆皱了皱眉头,说:“这我可不行。我下不了手。细想起来,这个当兵的并 没罪,他也是给刺刀来的。” 波利托夫斯基瞪了他一眼,说:“你说他没罪?那么咱们也没罪,咱们也是给来 的。可是咱们运送的是讨伐队。就是这些没罪的家伙要去杀害游击队员。难道游击队员 们有罪吗?唉,你呀,你这个糊涂虫!⾝体壮得像只熊,就是脑袋不怎么开窍…” “好吧。”阿尔焦姆声音嘶哑地说,一面伸手去拿铁。但是波利托夫斯基把他拦 住了,低声说:“还是我来吧,我比你有把握。你拿铁铲到煤⽔车上去扒煤。必要的时 候,就用铁铲给他一下子。我现在装作去砸煤块。” 鲁扎克点了点头,说:“对,老人家,这么办好。”说着,就站到了调节器旁边。 德国兵戴着镶红边的无檐呢帽,腿两夹着,坐在煤⽔车边上菗烟,偶尔朝机车上 忙碌着的三个工人看一眼。 阿尔焦姆到煤⽔车上去扒煤的时候,那个德国兵并没有怎么注意他。然后,波利托 夫斯基装作要从煤⽔车边上把大煤块扒过来,打着手势让他挪动一下,他也顺从地溜了 下来,向司机室的门走去。 突然,响起了铁击物的短促而沉闷的声音,阿尔焦姆和鲁扎克像被火烧着一样, 吓了一跳。德国兵的头盖骨被敲碎了,他的⾝子像一口袋东西一样,沉重地倒在机车和 煤⽔车中间的过道上。 灰⾊的无檐呢帽马上被⾎染红了。步也当啷一声撞在车帮的铁板上。 “完了。”波利托夫斯基扔掉铁,小声说。他的脸菗搐了一下,又补充说:“现 在咱们只能进不能退了。”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但是立即又大声喊叫起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快,把 调节器拧下来!” 十分钟之后,一切都弄妥当了。没有人驾驶的机车在慢慢地减速。 铁路两旁,黑糊糊的树木森森地闪进机车的灯光里,随即又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车灯竭力想穿透黑暗,但是却被厚密的夜幕挡住了,只能照亮十米以內的地方。机车好 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呼昅越来越弱了。 “跳下去,孩子!”阿尔焦姆听到波利托夫斯基在背后喊,就松开了握着的扶手。 他那耝壮的⾝子由于惯而向前飞去,两只脚触到了急速向后退去的地面。他跑了两步, 沉重地摔倒在地上,翻了一个筋斗。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影从机车两侧的踏板上跳了下来。 鲁扎克一家都愁容満面。谢廖沙的⺟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近四天来更是坐 立不安。丈夫没有一点消息。她只知道德国人把他和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一起抓去开 火车了。昨天,伪警备队的三个家伙来了,嘴里不⼲不净地骂着,耝暴地把她审问了一 阵。 从他们的话里,她隐约地猜到出了什么事。警备队一走,这个心事重重的妇女便扎 起头巾,准备到保尔的⺟亲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那里去,希望能打听到一点丈夫的消 息。 大女儿瓦莉亚正在收拾厨房,一见⺟亲要出门,便问:“妈,你上哪儿去?远吗?” 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噙着眼泪看了看女儿,说:“我到柯察金家去,也许能从 他们那儿打听到你爸爸的消息。要是谢廖沙回来,就叫他到车站上波利托夫斯基家去问 问。” 瓦莉亚亲热地搂着⺟亲的肩膀,把她送到门口,安慰她说:“妈,你别太着急。” 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接待了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两位 妇女都想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但是刚一谈,就都失望了。 昨天夜里,警备队也到柯察金家进行了搜查。他们在搜捕阿尔焦姆。临走的时候, 还命令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等她儿子一回家,马上到警备队去报告。 夜里的搜查,把保尔的⺟亲吓坏了。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夜间保尔一向是在发 电厂⼲活的。 一清早,保尔回到了家里。听⺟亲说警备队夜里来搜捕阿尔焦姆,他整个心都缩紧 了,很为哥哥的全安担心。尽管他和哥哥格不同,阿尔焦姆似乎很严厉,兄弟俩却十 分友爱。这是一种严肃的爱,谁也没有表⽩过,可是保尔心里十分清楚,只要哥哥需要 他,他会毫不犹豫地作出任何牺牲。 保尔没有顾得上休息,就跑到车站机车库去找朱赫来,但是没有找到;从识的工 人那里,也没有打听到哥哥和另外两个人的任何消息。司机波利托夫斯基家的人也是什 么都不知道。保尔在院子里遇到了波利托夫斯基的小儿子鲍里斯。从他那里听说,夜里 警备队也到波利托夫斯基家搜查过,要抓他⽗亲。 保尔只好回家了,没能给⺟亲带回任何消息。他疲倦地往上一倒,立即沉⼊了不 安的梦乡。 瓦莉亚听到有人敲门,转过⾝来。 “谁呀?”她一边问,一边打开门钩。 门一开,她看到的是克利姆卡那一头蓬蓬的红头发。显然,他是跑着来的。他満 脸通红,呼哧呼哧直。 “你妈在家吗?”他问瓦莉亚。 “不在,出去了。” “上哪儿去了?” “好像是上柯察金家去了。你找我妈⼲吗?”克利姆卡一听,转⾝就要跑,瓦莉亚 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迟疑不决地看了姑娘一眼,说:“你不知道,我有要紧事找她。” “什么事?”瓦莉亚住小伙子不放。“跟我说吧,快点,你这个红⽑熊,你倒是 说呀,把人都急死了。”姑娘用命令的口气说。 克利姆卡立刻把朱赫来的嘱咐全都扔到了脑后,朱赫来反复代过,纸条只能给 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本人。现在他却把一张又脏又皱的纸片从⾐袋里掏出来,给 了瓦莉亚。他无法拒绝谢廖沙的姐姐的要求。红头发的克利姆卡同这个浅⻩头发的好姑 娘打道的时候,总是感到局促不安。自然,这个老实的小厨工连对自己也绝不会承认, 他喜瓦莉亚。他把纸条递给瓦莉亚,瓦莉亚急忙读了起来:亲爱的安东尼娜!你放心。 一切都好。我们全都平平安安的。详细情形,你很快就会知道。告诉那两家,一切顺利, 用不着挂念。把这纸条烧掉。 扎哈尔瓦莉亚一念完纸条,差点要扑到克利姆卡⾝上去:“红⽑熊,亲爱的,你从 哪儿拿到的?快说,从哪儿拿来的?你这个小笨熊!”瓦莉亚劲使抓住克利姆卡,紧紧 追问,弄得他手⾜无措,不知不觉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这是朱赫来在车站上给我的。”他说完之后,才想起这是不应该说的,就赶忙 添上一句:“他可是说过,绝对不能给别人。” “好啦,好啦!”瓦莉亚笑着说:“我谁都不告诉。你这个小红⽑,快去吧,到保 尔家去。我妈也在那儿呢。”她在小厨工的背上轻轻推了两下。 转眼间,克利姆卡那长満红头发的脑袋在栅栏外消失了。 三个失踪的工人一个也没有回家。晚上,朱赫来来到柯察金家,把机车上发生的一 切都告诉了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他尽力安慰这个吓慌了的女人,说他们三个人都到 了远处偏僻的乡下,住在鲁扎克的叔叔那里,万无一失,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回家。 不过,德国人的⽇子已经很不好过了,时局很快就会有变化。 这件事发生以后,三家的关系更亲密了。他们总是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去读那些偶 尔捎回来的珍贵家信。不过男人们不在,三家都显得有些寂寞冷清。 一天,朱赫来装作是路过波利托夫斯基家,给老太婆一些钱。 “大婶,这是大叔捎来的。您可要当心,对谁都不能说。” 老太婆非常感地握着他的手。 “谢谢,要不然真够受的,孩子们都没吃的了。” 这些钱是从布尔加科夫留下的经费里拨出来的。 “哼,走着瞧吧。罢工虽然失败了,工人们在死刑的威胁下不得不复工,可是烈火 已经烧起来,就再也扑不灭了。这三个人都是好样的,称得起产无阶级。”⽔兵朱赫来 在离开波利托夫斯基家回机车库的路上,奋兴地这样想着。 一家墙壁被煤烟熏得乌黑的老铁匠铺,坐落在省沟村外的大路旁。波利托夫斯基正 在炉子跟前,对着熊熊的煤火,微微眯起双眼,用长把钳子翻动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 阿尔焦姆握着吊在横梁上的杠杆,鼓动⽪风箱,在给炉子鼓风。 老司机透过他那大胡子,温厚地露出一丝笑意,对阿尔焦姆说:“眼下手艺人在乡 下错不了,活有的是。只要⼲上一两个礼拜,说不定咱们就能给家里捎点腌⾁和面粉去。 孩子,庄稼人向来看重铁匠。咱们在这儿过得不会比大老板们差,嘿嘿。可扎哈尔就是 另一码事了。他跟农民倒合得来,这回跟着他叔叔闷头种地去了。当然喽,这也难怪。 阿尔焦姆,咱们爷俩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全靠两只肩膀一双手,就像常言说的那样, 是地道的产无阶级,嘿嘿。可扎哈尔呢,脚踩两只脚,一只脚在火车头上,一只脚在庄 稼地里。”他把钳着的铁块翻动了一下,又认真地边思索边说:“孩子,咱们的事不大 妙。要是不能很快把德国人撵走,咱们就得逃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或者罗斯托夫去。要 不他们准会把咱们吊到半空中去,像晒鱼⼲一样。” “是这么回事。”阿尔焦姆含糊地说。 “家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帮土匪不会放过他们的吧?” “大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家里的事只好不去想它了。” 老司机从炉子里钳出那块红里透青的铁块,迅速放到铁砧上。 “来呀,孩子,劲使锤吧!” 阿尔焦姆抓起铁砧旁边的大锤,举过头顶,劲使锤下去。 明亮的火星带着轻微的嘶嘶声,向小屋的四面飞溅,刹那间照亮了各个黑暗的角落。 随着大锤的起落,波利托夫斯基不断翻动着铁块,铁块像化软的蜡一样服帖,渐渐 给打平了。 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阵阵温暖的夜风。 下面是一个深⾊的大湖;湖四周的松树不断摆动它们那強劲的头。 “这些树就像活人一样。”冬妮亚心里想。她躺在花岗石岸边一块深深凹下去的草 地上。上面,在草地的背后,是一片松林;下面,就在悬崖的脚下,是湖⽔。环湖的峭 壁,把影投在⽔上,使湖边的⽔格外发暗。 冬妮亚最喜这个地方。这里离车站有一俄里[一俄里等于1.06公里。…译 者],过去是采石场,现在废弃了,泉⽔从深坑里涌出来,形成三个活⽔湖。冬妮亚突 然听到下面湖边有击⽔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用手拨开树枝往下看,只见一个晒得黝黑 的人有力地划着⽔,⾝子一屈一伸地朝湖心游去。冬妮亚可以看到他那黑里透红的后背 和一头黑发。他像海象一样打着响鼻,挥臂分⽔前进,在⽔中上下左右翻滚,再不就潜 ⼊⽔底。后来,他终于疲倦了,就平舒两臂,⾝子微屈,眯起眼睛,遮住強烈的光, 一动不动地仰卧在⽔面上。 冬妮亚放开树枝,心里觉得好笑,想:“这可不太有礼貌。” 于是又看起她的书来。 冬妮亚聚精会神地读着维克托借给她的那本书,没有注意到有人爬过草地和松林之 间的岩石。只是当那人无意踩落的石子掉到她书上的时候,她才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看见保尔·柯察金站在她的眼前。这意想不到的相遇使保尔感到惊奇,也有些难为情, 他想走开。 “刚才游泳的原来是他。”冬妮亚见保尔的头发还漉漉的,这么猜想着。 “怎么,我吓您一跳吧?我不知道您在这儿,不是有意到这儿来的。”保尔说着, 伸手攀住岩石。他也认出了冬妮亚。 “您并没打搅我。如果您愿意,咱们还可以随便谈谈。” 保尔惊疑地望着冬妮亚。 “咱们有什么可谈的呢?” 冬妮亚莞尔一笑。 “您怎么老是站着?可以坐到这儿来。”冬妮亚指着一块石头说。“请您告诉我, 您叫什么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亚。您看,咱们这不就认识了吗?” 保尔不好意思地着手里的帽子。 “您叫保夫卡吗?”冬妮亚打破了沉默。“为什么叫保夫卡呢?这不好听,还是叫 保尔好。我以后就叫您保尔。您常到这儿…”她本来想说“来游泳吗”但是不愿意 让对方知道她方才看见他游泳了,就改口说:“…来散步吗?” “不,不常来,有空的时候才来。”保尔回答。 “那么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冬妮亚追问。 “在发电厂烧锅炉。” “请您告诉我,您打架打得这么好,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冬妮亚忽然提出了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打架关您什么事?”保尔不満地咕哝了一句。 “您别见怪,柯察金。”她觉出自己提的问题引起了保尔的不満。“我对这事很感 趣兴。那一拳打得可真漂亮!不过打人可不能那么毫不留情。”冬妮亚说完,哈哈大笑 起来。 “怎么,您可怜他吗?”保尔问。 “哪里,我才不可怜他呢,相反,苏哈里科是罪有应得。那个场面真叫我开心。听 说您常打架。” “谁说的?”保尔警觉起来。 “维克托说的,他说您是个打架大王。” 保尔一下子变了脸⾊。 “啊,维克托,这个坏蛋,寄生虫。那天让他滑过去了,他得谢天谢地。我听见他 说我的坏话了,不过我怕弄脏了手,才没揍他。” “您为什么要这样骂人呢,保尔?这可不好。”冬妮亚打断了他的话。 保尔十分不痛快,心里想:“真见鬼,我⼲吗要跟这么个怪物闲扯呢?瞧那副神气, 指手画脚的,一会儿是‘保夫卡’不好听,一会儿又是‘不要骂人’。” “您怎么对维克托那么大的火气?”冬妮亚问。 “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子哥儿,没有灵魂的家伙,我看到这种人,手就发庠。 仗着他有钱,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就横行霸道。他钱多又怎么样?呸!我才不买这个 帐呢。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要他的好看。这种人就得用拳头教训。”保尔愤愤地说。 冬妮亚后悔不该提起维克托的名字。看来,这个小伙子同那个娇生惯养的中生学是 有旧仇的。于是,她就把话头转到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的题目上,问起保尔的家庭和工 作情况来。 保尔不知不觉地开始详细回答姑娘的询问,把要走的念头打消了。 “您怎么不多念几年书呢?”冬妮亚问。 “学校把我撵出来了。” “因为什么?” 保尔脸红了。 “我在神甫家的发面上撒了点烟末。就为这个,他们把我赶了出来。那个神甫凶极 了,专门给人苦头吃。”接着,保尔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冬妮亚。 冬妮亚好奇地听着。保尔已经不再感到拘束了,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把哥哥没有 回家的事也对冬妮亚讲了。他们亲切而又热烈地谈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草地 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保尔突然想起他还有事,立刻跳了起来。 “我该去上工了。只顾说话,要误事了。我得去生火烧锅炉。达尼拉今天准得发脾 气。”他不安地说。“好吧,姐小,再见。我得撒开腿,跑回城里去。” 冬妮亚也立刻站起来,穿上外⾐。 “我也该走了,咱们一起走吧。” “这可不行,我得跑,您跟我走不到一块。” “为什么不行?咱们一起跑,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保尔轻视地看了她一眼。 “赛跑?您能跟我比?” “那就比比看吧。咱们先从这儿走出去。” 保尔跳过石头,又伸手帮冬妮亚跳了过去。他们一起来到林中一条通向车站的又宽 又平的路上。 冬妮亚在路央中站好。 “现在开始跑:一、二、三!您追吧!”冬妮亚像旋风一样向前冲去。她那双⽪鞋 的后跟飞快地闪动着,蓝⾊外⾐随风飘舞。 保尔在后面紧紧追赶。 “两步就能撵上。”他心里想。他在那飘动着的蓝外⾐后面飞奔着,可是一直跑到 路的尽头,离车站已经不远了,才追上她。他猛冲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冬妮亚的肩膀。 “捉住了,小鸟给捉住了!”他快活地叫喊着,累得几乎不过气来。 “放手,怪疼的。”冬妮亚想挣脫他的手。 两个人都气吁吁地站着,心怦怦直跳。冬妮亚因为狂疯地奔跑,累得一点力气都 没有了。她仿佛无意地稍稍倚在保尔⾝上,保尔感到她是那么亲近。这虽然只是一瞬间 的事,但是却深深地留在记忆里了。 “过去谁也没有追上过我。”她说着,掰开了保尔的双手。 他们马上就分手了。保尔挥动帽子向冬妮亚告别,快步向城里跑去。 当保尔打开锅炉房门的时候,锅炉工达尼拉正在炉旁忙着。他生气地转过⾝来: “你还可以再晚一点来。怎么,我该替你生火,是不是?” 但是保尔却愉快地拍了一下师傅的肩膀,讨饶地说:“老爷子,火一下子就会生好 的。”他马上动手,在柴垛旁边⼲起活来。 到了夜午,达尼拉躺在柴垛上,已经像马打响鼻一样,打着呼噜了。保尔爬上爬下 给发动机的各个机件上好了油,用棉纱头把手擦⼲净,从箱子里拿出第六十二册《朱泽 培·加里波第》[这是一部记述意大利资产阶级⾰命家加里波第(1807—1882) 的传记小说。…译者],埋头读起来。这本小说写的是那不勒斯“红衫军”的传奇领 袖加里波第,他的无数冒险故事使保尔⼊了。 “她用那对秀丽的蓝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刚好她也有一对蓝眼睛。”保尔想起了她。“她有点特殊,跟别的有钱人家的女 孩子不一样,”他想。“而且跑起来跟魔鬼一样快。” 保尔沉浸在⽩天同冬妮亚相遇的回忆里,没有听到发动机愈来愈大的响声。机器暴 躁地跳动着,飞轮在狂疯地旋转,连⽔泥底座也跟着剧烈颤动起来。 保尔向庒力计看了一眼:指针已经越过危险信号的红线好几度了! “哎呀,糟了!”保尔从箱子上跳了下来,冲向排气阀,赶忙扳了两下,于是锅炉 房外面响起了排气管向河里排气的咝咝声。他放下排气阀,又把⽪带套在开动⽔泵的轮 子上。 保尔回头瞧瞧达尼拉,他仍然在张着大嘴酣睡,鼻子里不断发出可怕的鼾声。 半分钟后,庒力计的指针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上。 冬妮亚同保尔分手之后,朝家里走去。她回忆着刚才同那个黑眼睛少年见面的情景,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次相遇竟使她很⾼兴。 “他多么热情,多么倔強啊!他本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耝野。至少,他完全不像 那些流口⽔的中生学…” 他是另外一种人,来自另一个社会,这种人冬妮亚还从来没有接近过。 “可以叫他听话的,”她想。“这样的友谊一定有意思。” 快到家的时候,冬妮亚看见莉莎、涅莉和维克托坐在花园里。维克托在看书。看样 子,他们都在等她。 冬妮亚同他们打过招呼,坐到长凳上。他们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维克托找个机会 挪到冬妮亚跟前坐下,悄声问:“那本小说您看完了吗?” “哎呀!那本小说,”冬妮亚忽然想起来了。“我把它…”她差点脫口说出,把 书忘在湖边了。 “您喜它吗?”维克托注视着冬妮亚。 冬妮亚想了想。她用鞋尖在小径沙地上慢慢地画着一个神秘的图形,过了一会儿, 才抬起头,瞥了维克托一眼,说:“不,不喜。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本,比您那本有 意思得多。” “是吗?”维克托自觉无趣地拖长声音说。“作者是谁呢?”他问。 冬妮亚的两只眼睛闪着光芒,嘲弄地看了看维克托。“没有作者…” “冬妮亚,招呼客人到屋里来坐吧,茶已经准备好了。”冬妮亚的⺟亲站在台上 喊。 冬妮亚挽着两个女友的手臂,走进屋里。维克托跟在后面,苦苦思索着冬妮亚刚才 说的那番话,摸不透是什么意思。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模模糊糊的感情,已经偷偷地钻进这个年轻锅炉工的生活里。 这种感情是那样新鲜,又是那样不可理解地动人心。它使这个具有反抗格的顽⽪少 年心神不宁了。 冬妮亚是林务官的女儿。而在保尔看来,林务官和律师列辛斯基是一类人。 在贫困和饥饿中长大的保尔,对待他眼中的富人,总是怀有敌意。他对自己现在产 生的这种感情,也不能没有戒备和疑虑。他知道冬妮亚和石匠的女儿加莉娜不一样,加 莉娜是朴实的,可以理解的,是自己人;冬妮亚则不同,他对她并不那么信任。只要这 个漂亮的、受过教育的姑娘敢于嘲笑或者轻视他这个锅炉工,他随时准备给予坚决的反 击。 保尔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林务官的女儿了。今天,他决定再到湖边去走一趟。 他故意从她家路过,希望能碰上她。 他顺着花园的栅栏慢慢地走着,走到栅栏尽头,终于看见了那悉的⽔手服。他拾 起栅栏旁边的一颗松球,朝着她的⽩⾐服掷过去。冬妮亚迅速转过⾝来。她看见是保尔, 连忙跑到栅栏跟前,快活地笑着,把手伸给他。 “您到底来了。”她⾼兴地说。“这么长的时间,您跑到哪儿去了?我又到湖边去 过,我把书忘在那儿了。我想您一定会来的。请进,到我们花园里来吧。” 保尔摇了头摇,说:“我不进去。” “为什么?”她惊异地扬起眉⽑。 “您⽗亲说不定要发脾气的。您也得为我挨骂。他会问您,⼲吗把这个傻小子领进 来。” “您尽瞎说,保尔。”冬妮亚生气了。“快点进来吧。我爸爸决不会说什么的,等 一下您就知道了。进来吧。” 她跑去开了园门,保尔犹豫不决地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您喜看书吗?”他们在一张桌腿埋在地里的圆桌旁边坐下来之后,冬妮亚问他。 “非常喜。”保尔马上来了精神。 “您读过的书里,哪一本您最喜?” 保尔想了一下,说:“《朱泽倍·加里波第》。” “《朱泽培·加里波第》。”冬妮亚随即纠正他。接着又问:“您非常喜这部书 吗?” “非常喜。我已经看完六十八本了。每次领到工钱,我就买五本。加里波第可真 了不起!”保尔赞赏地说。“那才是个英雄呢!我真佩服他。他同敌人打过多少仗,每 回都打胜仗。所有的家国他都到过。唉!要是他现在还活着,我一定去投奔他。他把手 艺人都组织起来,他总是为穷人奋斗。” “您想看看我们的图书室吗?”冬妮亚问他,说着就拉起他的手。 “这可不行,我不到屋里去。”保尔断然拒绝了。 “您为什么这样固执呢?也许是害怕?” 保尔看了看自己那两只光着的脚,实在不⼲净。他挠挠后脑勺,说:“您⺟亲、⽗ 亲不会把我撵出来吧?” “您别瞎说好不好?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冬妮亚发起脾气来。 “那好吧,不过列辛斯基家是不让我们这样的人进屋的,有话就在厨房里讲。有一 回,我有事到他们家,涅莉就没让我进屋。大概是怕我弄脏地毯吧,鬼知道她是什么心 思。”保尔说着,笑了起来。 “走吧,走吧。”冬妮亚抓住他的肩膀,友爱地把他推上台。 冬妮亚带他穿过饭厅,走进一间屋子。屋里有一个很大的柞木书橱。她打开了橱门。 保尔看到书橱里整齐地排列着几百本书。他第一次看到这么丰富的蔵书,有些吃惊。 “咱们马上挑一本您喜读的书。您得答应以后经常到我家来拿书,行吗?” 保尔⾼兴地点了点头,说:“我就是爱看书。” 他们友好又快活地在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冬妮亚还把保尔介绍给自己的⺟亲。事 情并不像原先想象的那样可怕,保尔觉得冬妮亚的⺟亲也好。 冬妮亚又领保尔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把她的书和课本拿给他看。 一个不大的梳妆台旁边立着一面小巧的镜子。冬妮亚把保尔拉到镜子跟前,笑着说: “为什么您的头发要弄得像野人一样呢?您从来不理不梳吧?” “长得长了,剪掉就是,还叫我怎么办呢?”保尔不好意思地辩解说。 冬妮亚笑着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很快就把他那蓬蓬的头发梳顺当了。 “这才像个样子,”她打量着保尔说。“头发应当理得漂亮一些,不然您就会像个 野人。” 冬妮亚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保尔那件退了⾊的、灰不灰⻩不⻩的衬衫和破了的子, 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保尔觉察到了冬妮亚的目光,他为自己的穿戴感到不自在。 临别时,冬妮亚一再请保尔常到她家来玩,并和他约好过两天一起去钓鱼。 保尔不愿再穿过房间,怕碰见冬妮亚的⺟亲,就从窗户一下子跳进了花园。 阿尔焦姆走后,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困难了,只靠保尔的工钱是不够开销的。 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决定同保尔商量一下,看她要不要出去找点活做,恰好列辛 斯基家要雇用一个厨娘。可是保尔坚决不同意。 “不行,妈。我可以再找一份活⼲。锯木厂正要雇人搬木板。我到那儿去⼲半天, 就够咱俩花的了。你别出去⼲活。要不,阿尔焦姆该生我的气了,他准得埋怨我,说我 不想办法,还让妈去受累。” ⺟亲向他说明一定要出去做工的道理,但是保尔执意不肯,⺟亲也就只好作罢。 第二天,保尔就到锯木厂去做工了。他的工作是把新锯出的木板分散放好,晾⼲。 他在那里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同学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另一个是瓦尼亚·库利 绍夫。 保尔同米什卡一起⼲计件活,收⼊相当不坏。他⽩天在锯木厂做工,晚上再到发电 厂去。 过了十天,保尔领回了工钱。他把钱给⺟亲的时候,不好意思地踌躇了一会儿, 终于请求说:“妈,给我买件布衬衫吧,蓝的,就像去年穿的那件一样,你还记得吗? 用一半工钱就够了。往后我再去挣,你别担心。 你看,我⾝上这件太旧了。”保尔这样解释着,好像很过意不去似的。 “是啊,保夫鲁沙,是得买了。我今天去买布,明天就给你做上。可不是,你连一 件新衬衫都没有。”她疼爱地瞧着儿子说。 保尔在理发馆门口站住了。他摸了摸⾐袋里的一个卢布,走了进去。 理发师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看见有人进来,就习惯地朝椅子点了点头,说:“请 坐。” 保尔坐到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那副慌张不安的面孔。 “理分头吗?”理发师问。 “是的。啊,不。我是说,这么大致剪一剪就行。你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保尔 说不明⽩,只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明⽩了。”理发师笑了。 一刻钟以后,保尔満⾝大汗,狼狈不堪地走出理发馆,但是头发总算理得整整齐齐 的了。他那一头蓬的头发叫理发师花了不少工夫,最后,⽔和梳子终于把它制服了。 现在头发变得服服帖帖的了。 保尔在街上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把帽子拉低一些。 “妈看见了,会说什么呢?” 保尔没有如约去钓鱼,冬妮亚很不⾼兴。 “这个小火夫不怎么体贴人。”她恼恨地想。但是保尔一连好几天没有露面,她却 又开始感到寂寞无聊了。 这天她正要出去散步,⺟亲推开她的房门,说:“冬妮亚,有客人找你。让他进来 吗?” 门口站的是保尔,冬妮亚一开始简直认不出他来了。 他穿着一⾝新⾐服,蓝衬衫,黑子,⽪靴也擦得亮亮的。再有,冬妮亚一眼就看 到,他理了发,头发不再是蓬蓬的了。一句话,这个黑黝黝的小火夫已经完全变了样。 冬妮亚本想说几句表示惊讶的话,但是看到他已经有些发窘,不愿意再让他难堪, 就装出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的样子,只是责备他说:“您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怎么没来找我去钓鱼呢?您就是这样守信用的吗?” “这些天我一直在锯木厂⼲活,脫不开⾝。” 他没好意思说,为了买这件衬衫和这条子,这些天⼲活累得几乎直不起来。 但是冬妮亚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她对保尔的恼怒顷刻烟消云散了。 “走,咱们到池边去散步吧!”她提议说。他们穿过花园,上了大路。 保尔已经把冬妮亚当作自己的好朋友,把那件最大的秘密…从德国中尉那里偷了 一支手的事,也告诉了她。他还约她过几天一起到树林深处去放。 “你要当心,别把我的秘密怈漏了。”保尔不知不觉把“您”改成了“你” “我决不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冬妮亚庄严地保证说。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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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 更新于2016/9/13 当前章节21841字。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