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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玙 | 书号:17087 时间:2017/5/23 字数:97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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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的最后一幕快要演完了。舞台上是沉沉的夜幕,萧萧的秋风。剧中女主人公梅枝正和她的爱人向人世作最后的诀别。他们的眼前是黑茫茫的松花江,那滚滚的波涛,将是他俩最后的归宿。 全场静得听不见一声细语,一声咳嗽。悲剧的泪⽔净化了观众的感情,连恶人在这一刹那都会中断犯罪的企图,有的也可能就此放下屠刀,重新做人。艺术上的潜移默化有时会产生奇妙的作用。 在这静静的剧场里,有四个女人悄悄地、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坐席,她们就是卢家⺟女和舂兰、冬梅。原来当她们从二楼走回剧场的时候,早已等候在剧场门里的王一民,悄悄地把冬梅引到一旁去,非常急迫而扼要地问了几句情况,就让她告诉太太和姐小:宴会不能参加,要在闭幕前退出剧场。具体退法,等他的通知。他让冬梅在最后一场戏开幕前,到他坐席后边和他碰头。他坐在最后一排,是碰头的好地方。 现在,她们正按照碰头后确定的方案,由冬梅在前边领路,正轻手轻脚地向舞台旁边的小便门移去。舞台上黑沉沉的夜⾊使得台下更加昏暗,再加上撕裂人心的剧情已经昅引住观众的全部注意力,所以几乎没人察觉她们在悄悄地离去。 舂兰去推小便门,手刚一接触,门便欠开一道,塞上萧的脑袋露出来。他向外看了一眼,立刻退到门后去,门又向外拉开了一些,开到侧着⾝子能过去一个人的程度便停住了。于是以葛翠芳为首的四个女人,便侧着⾝子鱼贯而人。走在最后边的舂兰脚刚一迈进门槛,门便关上了。 后台的灯光稍微亮了一点儿。在小便门旁边除了站着大个子塞上萧之外,还有一个圆脸、圆眼睛、圆鼻子头的小个子。他穿了一⾝质量不大好却熨烫得笔的西装,前也挂着一个红布条,像是后台管事的。 塞上萧见小便门关严以后,便一指⾝旁的小个子,悄声地对葛翠芳说:“伯⺟,请跟田先生出后台。” 葛翠芳对小个子点点头,小个子却对她和卢淑娟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轻声说了句:“请太太、姐小跟我走。”便转⾝贴着墙边向前走去。他一走起来卢家⺟女才发现,原来是个“瘸子”左腿一点一点的,走得不快。实际他并不瘸,他就是化名为田忠的刘,左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那时演戏还没有谢幕的规矩,所以每当戏一演到最后阶段的时候,那些再不出场的演员便都忙着卸装去了。管服装、道具的也都去清理自己所管理的东西,所以舞台两侧就显得空的没有几个人。卢家⺟女在刘的引导下,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就走出了后台通大街的小门。 小门外,站着一个⽇本宪兵和一个伪満察警,这两个看门狗只管进不管出,进来的人必须有件证,出去的人他们连问也不问。 卢家主仆四人走出小门一看,自家的小汽车已经等在门前了。司机看她们出来便跳下车拉开了车门。卢家⺟女想要和那位刘先生告别,回头一看,人已经缩回去,小门关上了。她们也就上车走了。 刘从门里看着卢家的小汽车开走了,才转回⾝来去找塞上萧,还没走上两步,塞上萧已经过来了。他忙对塞上萧悄声说:“车开走了。我现在就把卢姐小写的便条送出去吧。” 塞上萧点点头。 戏眼看就落幕了。何占鳌和葛明礼躬⾝站在二楼⽟旨雄一的包厢里,惴惴不安地看着⽟旨雄一。 一个⽇本下女端着手电筒站在⽟旨雄一⾝后,手电筒的光柱照在⽟旨雄一手持的便条上。只见便条上写着:⽟旨雄一先生阁下:因家⺟头痛旧病骤然发作,淑娟⾝体也感不适,不能遵命出席今夜之盛宴,特此函告。 即候台安卢淑娟谨上即⽇⽟旨雄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见坐在⾝旁的⽟旨一郞也侧棱过脑袋看,便把便条递给他,然后回过头,面有愠⾊地盯着何占鳌和葛明礼,低声问道:“卢夫人是真的头痛吗?卢姐小是真的⾝体不适吗?” 葛明礼忙往前挪了挪,躬下⾝低声说:“卑职不,不知道。” 何占鳌也忙往前凑了凑说:“卑职和葛科长接到这张便条的时候,卢夫人和卢姐小已经走了。” 葛明礼忙又说:“如果不走,卑职说什么也得把舍妹她们娘俩留下。” 何占鳌忙又说:“她们采用的是不辞而别的办法,看起来她们是怕不让走…” “对。”葛明礼忙补充说“她们是怕阁下把她们留住。…” “混账!”⽟旨雄一忽然一拍椅子的靠背,庒低声音骂道“胡说,我为什么要把夫人、姐小留住?难道我是居心不良的奷贼?我是国中那些奷妇女的军阀?” 何占鳌和葛明礼立刻吓出一⾝冷汗,他俩一齐躬着⾝说:“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 “好了,”⽟旨雄一厌烦地一挥手,又把手向外一指说“去!立刻把卢夫人和卢姐小给我请回来,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对待尊敬的客人的。” “是!”何、葛二人一边齐声答应着一边往包厢外退去。 ⽟旨一郞这时忙低声对⽟旨雄一说:“叔叔,时间这样晚了,还去请人家好吗?再说人家已经写来便条,表明不愿意参加了,这事不好勉強吧?” 正这时候,闭幕的铃声响了,大幕随着铃声徐徐闭上,场灯完全亮了。⽟旨雄一眼睛一眨巴,忙对何、葛二人喊道:“回来!” ⽟旨雄一的喊声被铃声、掌声和人声呑掉了,何、葛没有听见。站在包厢后面的下女忙跑出去把他俩招呼回来。他俩不安地并排站在⽟旨雄一面前。⽟旨雄一对他俩一挥手说:“算了,不要去找了。你们现在马上到后台去,请剧团的先生、姐小们到宴会厅去。”他又接连眨巴几下眼睛说“这回怎么样?还会不会出现不辞而别的情况?” 何、葛一同躬⾝说:“不会,不会。卑职一定按名单把他们都找去。” ⽟旨雄一又一皱眉说:“不是找,是请。” 何、葛马上复述道:“是。不是找,是请。” ⽟旨雄—一挥手说:“快去吧。” 何、葛二人又第二次退了出去。 马送尔旅馆一进门的大厅里,有一台两米多⾼的落地式大立钟,乌黑的钟⾝,镀金的铜边,一打点的时候发出柔和而又深沉的嗡嗡声,显得庄严肃穆,不同凡响。现在这钟正敲了十一下,是二十三点,快到半夜子时了。 剧团的演员在夜戏散场以后吃顿夜宵,不但是职业上的积习,也是理生上的需要。机器还得加油,火车还得添煤,何况演了几个小时悲剧,哭喊得筋疲力尽的演员呢。所以当何占鳌一来相请的时候(葛明礼没有露面,他在幕后),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何占鳌没有说明宴会的规模,连都有谁参加也没详细说明,不知是怕把演员吓跑了,还是出于警卫上的需要?他只是说俱乐部的⽇満同寅,热情地邀请大家吃顿晚餐。为了表示这热情的邀请,俱乐部里来了几十个招待人员,就像打篮球运用“人盯人”的战术一样,每一个客人⾝旁都有一至两名招待人员,不同的是这些招待人员都笑脸相,礼仪周到,十分客气。尤其是陪着走在前面的编剧、导演和主要演员的人,更是彬彬有礼,恭⾝相让。使得个别想不参加这晚宴的人也无法脫⾝了。譬如塞上萧,从送走卢家⺟女以后,他也想告诉柳絮影,二人一同走掉。但是闭幕以前柳絮影一直在台上,幕一落,她又忙着卸装换⾐服。等柳絮影忙完了,还没等他靠上前去,以何占鳌为首的几十人一窝蜂似的拥进了后台,他和柳絮影登时都被裹进这股“热流”之中了。他一看这情形,本无法脫⾝,也无法告诉柳絮影,只好听之任之了。 当这一行人走到宴会厅前边的时候,站在门旁的两名⽩⾐侍者哗一下同时拉开了两扇屋门,这时他们才看清在那华灯⾼照,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摆着十几张圆形餐桌,餐桌旁边站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胖胖瘦瘦,⾼⾼低低的一大群人,这些人穿得五光十⾊,使人看着眼花绦,男人中有挎战刀穿⻩呢子制服的⽇本军人;有挎洋刀戴大肩章的伪満官警;有戴大盖帽背着十字花武装带的汉奷军官(伪満初期的伪军人制服仍保留着旧中军国人着装的特点);有穿着圆领宽袖和服的⽇本老头;有一⾝长袍马褂的汉奷士绅;有西服⾰履油头粉面的年轻阔少…女人更是浓妆抹,红红绿绿,云鬓花摇,铅黛朱。⽇本女人穿的宽大和服和国中妇女紧裹住⾝的旗袍构成了鲜明对比;西方的布拉吉和东洋式的⾐裙相辉映。⾊彩都是那么鲜,质地都是那么贵重,表现出来的却是那么庸俗和矫饰。如果在这一群俗物中果真出现了卢淑娟那样纯净的姑娘的话,真会像夜明珠一样大放异彩了。 且慢,和卢淑娟一样的姑娘已经走进来了,她就是柳絮影。她今天穿着卢淑娟送给她那件啂⽩⾊凡立了旗袍,脚下还是那双⽩⾊⾼跟鞋,头上揷一枝从舞台上带下来的六月雪。这一⾝朴素淡雅的打扮,再加上她那明眸皓齿的俊俏脸庞,亭亭⽟立的窈窕⾝段,真像在一片狗尾巴花中开放出一株婀娜多姿的⽟兰,让人看着耳目一新,好像屋里又增加了百十度的灯光。于是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她集中过来,随着那目光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柳絮影和她的同行们(塞上萧等个别人除外),谁也没想到在那两扇屋门后边竟然摆着这样一个使人震惊的场面,那老老少少,奇形怪状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鼓掌?是为艺术还是为别的…你听,吹奏乐队又奏起了⽇本有名的《爱马进行曲》。乐队摆在宴会厅里面的⾼台上,二十几名⽩俄吹鼓手穿着红红绿绿的演奏服,⾼擎着闪光耀眼的铜管乐器,大吹大擂起来。在乐队两旁,分别排列着十几名⽇本歌伎和国中歌女… 面对着这场面,柳絮影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看⾝旁的塞上萧,悄声说了一句:“怎么办?” 塞上萧悄声说了八个字:“随机应变,不亢不卑。” 这时,何占鳌领着招待人员开始让座了。首先把柳絮影让上了第一桌,塞上萧和导演让上第二桌,何一萍、谢捷尔斯克、刘别⽟兰、刘等人,都依次被让上了各桌。桌子是按吃中餐的格局摆的,圆桌面上都铺着暗花⽩台布。每桌十个人,总共十二桌,一百二十人。其中剧团演职员加一起才二十三个人,按平均分配每桌两人还缺一个,所以柳絮影就一个人上了第一桌。 柳絮影被何占鳌亲自让到第一桌前边。她一看这一桌都是有了一把年纪的人,有留着八字胡子的,腆着大肚子的,秃头拔顶的,⽩头发的…大概⽇伪汉奷军政各界的人都有。有的面,却叫不出名字。有的本没见过面。 柳絮影刚一站定,就见何占鳌迈着碎步,跑到正位的一个⼲瘦的小老头面前,躬⾝问道:“柳姐小来了,要不要我给介绍一下?” 小老头笑着对何占鳌挥挥手说:“不要你管了,我自己来介绍。”说完就对柳絮影一指他⾝旁的空位说“柳姐小请这里坐。” 小老头一说完,桌上所有的人就都遵照他指定的位置让起座来。柳絮影就按塞上萧说的那八字真言“随机应变,不亢不卑”地微笑着点点头,坐在小老头⾝边了。 小老头等柳絮影坐好以后,又微笑着点点头说:“柳姐小,我们看了您的精彩表演都非常⾼兴,大家都想和您认识一下,现在趁着宴会还没正式开始,敝人先把同桌的⽇満友人,做一个介绍。”他首先指着一个胖大的军人说“这位是滨江警备司令李文炳将军。” 被介绍的李文炳庇股未抬⾝未动,只⽪笑⾁不笑地呲呲牙,头稍微点了点。 柳絮影一听是他,心中不由动了一下。他的大儿子,曾不断给自己献过殷勤;小儿子李显宗,人称横面虎李三太,是中一 生学当中的一霸,⽗子三人,都是混球。柳絮影今天见他是那样不屑为礼的样子,便也学着他,⾝子一动不动地对他微微点点头。 小老头接着又指一个脑袋剃得没有一⽑,圆形的饼子脸上留着塞鼻小胡,穿了一⾝⻩呢子军服的⽇本军官说:“这位是哈尔滨市特务机关长小原大佐。” 小老头话声刚住,这个小原大佐竟忽地站起⾝来,啪一声两个⾜跟一碰,对柳絮影行了一个十⾜的⽇本军人敬礼。 柳絮影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也只得站起⾝来还个礼。 从这个小原大佐开始,以后每介绍一个人都学他的样子站起来,柳絮影⼲脆也就不坐下了。 接下去被介绍的有:⽇本帝国驻哈尔滨副总领事森岛守仁;松花江江防舰队司令尹柞乾;世界慈善会哈尔滨总会会长至善居士;⽇本居留民会会长⾼桥虎之助;哈尔滨工商会会长张庭阁。 最后,小老头指着他⾝旁一个穿和服的⽇本女人说:“这是內子平田惠子。” ⽇本女人站起来双手按在膝盖上向柳絮影鞠了一躬。 柳絮影一边还礼一边心里紧张地合计着:今天満桌都是⽇寇、汉奷头子,谁也没有带子,只有这个小老头特殊,还是⽇本老婆,莫非他也是个⽇本人?那么他是… 柳絮影刚想到这里,小老头笑指自己对柳絮影说道:“最后让敝人作个自我介绍,敝人名叫王旨雄—…” 他这名字才一出口,柳絮影竟情不自噤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嘴里也随着发出了惊讶的“哎呀”声。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和杀害自己弟弟的⽇本法西斯头子坐到一张饭桌上了。残酷的现实为何这样捉弄人,竟使人鬼同食!她动得心直发抖。但她尽量控制着自己… ⽟旨雄一对柳絮影这有失礼仪的“哎呀”不但没有不満,反而哈哈笑了。他望着柳絮影那被震惊得变颜变⾊的美丽面孔,仿佛对自己这名字所产生的威慑作用很満意。他一边笑着一边问柳絮影:“怎么?柳姐小讨厌我这⽇本老头吗2 ” 柳絮影不愧是个好演员,她非常快地控制住內心的仇恨情绪,摇着头说:“不,我没有想到…” ⽟旨雄一瞪着圆眼睛问:“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到您是⽇本人,我以为您和我是一样的民族。” ⽟旨雄一又仰头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忽然收住,直着脖子问柳絮影:“柳姐小是什么民族?” 柳絮影完全恢复了镇静,她也直望着⽟旨雄一,清清楚楚说了两个字:“汉族。” “好,好一个汉族!”⽟旨雄一⾼深莫测地笑了笑说“汉満蒙回蔵,这五大民族以汉族人数最多,文化最⾼,您现在把我也当成汉族,这是对我最好的赞扬,因为这就等于说,我已经把⽇満协和真正溶为一体,可以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难以分辨了。”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何占鳌又跑到⽟旨雄一面前,躬⾝等候着,直等⽟旨雄一笑声住下以后,他才说道:“阁下,客人都已人座,晚宴是不是马上开始?” “好。”⽟旨雄—一点头说“我讲话。” 何占鳌应了一声“是”马上对乐队一挥手,又喊了声“停”!那首被反复吹奏的《爱马进行曲》立刻停下了。乐声一住,何占鳌又面对整个宴会厅,⾼声说道:“诸位静一静,庆祝⽇満俱乐部成立纪念晚宴现在开始!首先请我们尊敬的长者,⽇満协和精神的体现者,黑龙江省参事官、滨江警备司令部和哈尔滨特别市察警厅主席顾问官⽟旨雄一阁下训活。” 何占鳌话音未住,掌声已起。他忙又伸开手臂往下按了按,等把掌声“按”住以后,他自己又用⽇文翻译了一遍,然后才带头鼓起掌来。他鼓得很用力,饭座上有些汉奷更是像参加一场鼓掌比赛会一样,拼力地拍起来。尤其是坐在稍远处的葛明礼,大巴掌拍得像放二踢脚一样响,他多么希望⽟旨雄一能在他拍巴掌时候看他一眼哪! ⽟旨雄一显然很悉这一套,也很欣赏这一套,等都表演完了以后,才慢呑呑地站起来,双手合十,用佛教徒的礼法向四周拜了一拜说道:“诸位先生们,女士们!诸位⽇満同寅们!先说明一下,敝人今天不说⽇语,也不用翻译,因为参加今天宴会的⽇系同寅,多数是‘満洲通’,能听懂満系语言,所以就把翻译那一层免去了。这样可以省去一半时间,大家也就可以早一点动筷,品尝盘中的美味佳肴了。今天俱乐部为了体现⽇満协和的精神,特地为诸位请来了⽇満名厨,让大家享受一顿⽇満合餐。是几⽇満名菜应有尽有。⽇本的素烧、沙西密。田不拉,満洲的燕窝、猴头、沙鱼翅,都管保做得香甜可回。你看,经敝人这一说有的同寅已经咽唾沫了…” 席间响起了一阵笑声。⽟旨雄一是一个善于辞令的老政客,他知道在什么场合讲什么话。他自己也很欣赏自己的讲话。没等大家笑声停下,他又说了一句“而且宴席还遵照⽇満两国的风俗习惯,⽇本菜上单数,満洲菜上双数,让同寅们皆大喜。” 又是一阵笑声。 “好了,闲言叙罢,书归正传。”⽟旨雄一摆了摆手说“今天是⽇満俱乐部成立的喜庆⽇子,我们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子呢?又是游艺,又是演戏,又是夜宴…就因为它体现了一种精神。请诸位试想一下,自満洲建国以来。为什么诸事进展得如此之神速,是天时乎?是地利乎?答⽇皆非也。实乃⽇満协和,一心一德,共存共荣,亦即古人所倡人和之所致也。” ⽟旨雄一得意扬扬,头摇晃脑地说了这一通以后,又笑了笑说:“敝人每唱王道乐土之颂歌,都免不了要说些文绉绉的话,习惯养成,很难改变,还得请诸君原谅。” 一阵笑声过后,他又接着说道:“人和,是胜利之本源。而我们这⽇満俱乐部,就是人和精神的具体写真,这就是我们如此看重今天这纪念⽇的主要原因。” 又是一阵掌声。 “今天的纪念活动,真是一次盛会。使这次盛会更加添⾊的是北方剧团的先生姐小们的精彩表演。他们是満洲帝国的真正艺术家,他们完全可以东渡⽇本海,到友邦之国去出演。但是出演的节目內容要改换一下。就是在満洲国出演,敝人也建议你们要把节目內容换一换。” 全场的空气立刻变了,笑声没了,人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尤其是北方剧团的演职员们,更都精神紧张地直望着他。 ⽟旨雄一却一点也不紧张,他甚至还轻松地笑着说:“换什么內容呢?那很多呀!譬如敝人方才说的‘人和精神’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內容呀!当然这不是三国时代刘备的‘人和’,这‘人和’要充満新时代的精神,那就是⽇満提携,共存共荣的‘人和’。这‘人和’给満洲帝国带来无限的幸福和希望,是应该大书而特书的。所以我建议作家塞上萧先生——塞上萧先生来了吧?” ⽟旨雄一刚一发问,一直站在他⾝后的何占鳌马上往前迈了一步,指着第二桌上的塞上萧说:“来了,那位就是。” ⽟旨雄一向塞上萧微笑着点了点头,塞上萧却双眉紧蹙,一动不动地直望着他。 ⽟旨雄一仍然毫不介意地微笑着说:“塞上萧先生是非常有写作才华的満洲作家,就像柳絮影姐小是非常有表演才能的満洲艺术表演家一样。所以我建议你们再度合作,继《茫茫夜》之后,写一出、演一出沤歌王道乐土的话剧,它的名字应该叫《朗朗天》,就是让朗朗的青天覆盖着无边的王道乐土的意思。关于这意思,我还要和塞上萧先生单独谈一谈。现在,在这即将开始的酒席筵前,不宜再多谈这严肃的內容了。是呀,有的先生已经等不得了,诸君看…”说到这里他一指和他同桌的哈尔滨市特务机关长小原松太郞说“小原君眼睛一直盯着那盘生鱼片,口⽔都要流出来了…” 静默好久的宴会厅又发出了笑声,小原松太郞那⻩面饼子一样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好像连那剃得溜光的秃头都红了,他极为尴尬地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本话,又惹得⽟旨雄一大笑起来。 等到笑声止住以后,⽟旨雄一举起酒杯说:“好了,敝人也等不得了。让我们举起酒杯,为⽇満亲善,一德一心,共存共荣而于杯!为⽇本天皇陛下,満洲皇帝陛下万寿无疆而⼲杯!” 人们往起一举酒杯的时候,吹奏乐队的乐声又起来了,但这次声音和方才不同了,原来在小号的喇叭口上都塞上了弱音器,又增添了一些吉他等轻音乐的乐器。 ⼲杯以后,整个宴会厅里立刻嗡嗡起来,让酒让菜的声音从每张桌子上传出来。⽟旨雄一又喝了一口⽇本清酒,转对柳絮影说:“今天我们家庭的主要成员都看了柳姐小演的戏,除了敝人和內子之外,还有我的侄子,他是研究国中教育学的,对国中和満洲都有很深的感情,我介绍他和柳姐小认识一下吧。” 还没等柳絮影答话,⽟旨雄一就向第二桌一招手喊道:“一郞,你过来。” ⽟旨一郞应声走过来了。 柳絮影这时才发现⽟旨一郞也来了,她当然认识他,他给她家留下的一百元钱,她还分文未动地保存着呢。她对这个神秘难测的⽇本人,充満了疑问,但并没有反感,尤其是听王一民讲了他的一些事情以后。这时,她见他走过来了,就站起来向他微笑着说:“义朗先生,好久不见了,您好?”她说的“义朗”是⽟旨一郞到她家去的时候的化名。 ⽟旨一郞也神秘地微笑着点点头说:“柳姐小,您是几时不当小学教师,改行当演员的?” 这个“当小学教师”的话,也是⽟旨一郞到柳絮影家去的时候,柳絮影临时编的,想不到他还记得。现在旧话重提,柳絮影不由得脸一红说:“还用改行吗?什么职业不都包括在演戏当中。” 柳絮影的妙语说得⽟旨一郞笑起来。 这时准备给他们介绍的⽟旨雄一却被他俩给弄糊涂了,他眨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早已认识?” 没等柳絮影答话,⽟旨一郞抢先说道:“柳姐小曾经当过小学教师,我曾经向她请教过小学教育中的问题。” ⽟旨雄—一听笑道:“好,好,想不到你们还是同行,今后一郞要多多请教您呢。” 柳絮影看看⽟旨一郞,⽟旨一郞又神秘地笑了,柳絮影也忍不住笑了。 ⽟旨一郞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这时,乐队又换了一支乐曲,一个打扮得非常妖冶的国中歌女站在⾼台上,双手握在一起,捧在⾼⾼隆起的啂房前,声气地唱道:早行乐,早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无钱明⽇说。 天翻地覆君莫管,花前月下尽消磨。 喝两杯美酒,唱一曲短歌,这个歌女是新从海上到哈尔滨来的,名叫陈丽宝。她专唱那些颓废靡的小调,《早行乐》就是她的拿手歌曲之一,是她把这首享乐至上的歌曲由十里洋场带到这东方小巴黎来的。她演唱的一个最大特点是充分发挥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古老音乐“理论”形成了她的独特演唱方法。当她的歌唱到了⾼嘲的地方,人们都被昅引得侧耳倾听的时候,她会突然把脖子往前一探,把声音猛往下一收,音量收到最小的限度,就像俯⾝在你耳旁边说悄悄话一样。如果这首歌曲是大家所悉的,那她于脆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光看她那鲜红的嘴上下翻动,而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时连乐队也不伴奏了,全场没一点声音,千万双眼睛都盯着她那张红嘴,想听而听不着,听不着又像听着了,就在这回肠气的时候,她又突然把脖子往上一扬,脯一,双手往起一伸,声音就像从喇叭里冲出来的一样,一下灌満全场,贯満每个人的耳朵,于是一个満堂彩轰然而起。不,叫満堂彩并不准确,因为那喊声里充満了怪声的叫好,扯着嗓子的嗥叫,野兽一样的嘶鸣,还有跺地板的,拍椅子坐席的,把两个手指头揷到嘴里吹口哨的,甚至还有往空中抛橘子⽪,扔帽子的。一阵狂疯过去又来一阵。陈丽宝像一针超级吗啡一样,⿇醉了好多哈尔滨青年的神经。今天,⽇満俱乐部花重金把她请来了,要给这些⽇寇、汉奷们也注一针。这些老政客本来都是一些酒⾊之徒,经她用那种特殊的演唱方法一刺,那浑⾝的肥⾁立刻轻了几十斤,有的竞跟着那乐曲的节奏抖擞起来。他们的表现形式当然不会像剧场里的青年那样跺地板,吹口哨。青年的特点之一是有多少热量就放多少,有时甚至放过了头。而老家伙则讲究留有余地,他们把劲头憋在心里,憋得大肚子直忽闪,憋得腮帮子直打颤,憋得手脚动弹,有的甚至像⾜球“越位”一样,越到了不应该越的地方,这我们在下一章里将要具体写到。现在先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个⽟旨雄一吧。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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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玙 更新于2017/5/23 当前章节9757字。看夜幕下的哈尔滨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夜幕下的哈尔滨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