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在水一方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在水一方  作者:琼瑶 书号:22783  时间:2017/6/16  字数:9238 
上一章   ‮章一十第‬    下一章 ( → )
  接连下来的许多⽇子,小双早出晚归,我们全家人都几乎难得见到她了。不止家里的人见不到她,连和她‮房同‬而居的我,也一样见不到她。她总是天刚亮就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她出去时我还没起,她回来时我往往已经睡了。偶然见了面,我问她忙什么,她总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没有什么。”她说“没有什么”你就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何况,不用追问,我心里也有些明⽩,无论天气已变得多么寒冷,无论家里已生上了火炉,无论寒风彻⽇彻夜的飘飞,无论雨季已漉漉的来临…在一栋四层公寓的顶楼上,有那么一间小绑楼,里面却永远是温暖的舂天。

  小双成⽇不回家,爸爸有些不⾼兴了。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们当伯⺟、当的,也别因为人家姓杜不姓朱,就对她漠不关心啊!”“哎哟,什么话!”叫了起来。“我们才巴不得宠她爱她,把她整天揽在怀里呢!可是,女孩子嘛,了男朋友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我们家亲生女儿,总不太好意思让男朋友在家里耗到三更半夜。何况…何况…唉!”

  没有把那个“何况”说完,却化成了一声叹息,我心里倒清楚,何况我们家有个失恋的哥哥啊!带回来既不能像李谦和雨农一样受,反而增加别人的痛苦,就不如大家痹篇,眼不见为净了。“哦,”爸爸的眼光満屋子转着。“了男朋友?那么,小双是在恋爱了?和谁?卢友文吗?”

  “是的,”雨农说:“是卢友文。”

  爸爸点了点头,沉昑不语了,半晌,才说:“那孩子的眼光倒不错,卢友文虽然穷一点,但是,才气⾼、学问好,又肯吃苦耐劳,有雄心壮志,这样的孩子,不是久居人下者。小双年纪轻,见识却不凡,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没有选择个有钱有势的家庭,却看上一贫如洗的卢友文,总算难得之至了!”当然难得!我心里在叽咕着,没看上年轻有为的电视公司副理,却看上了他,怎么不难得!但愿那个卢友文,也能知道这份“难得”而珍惜这份意外的幸福就好了。爸爸既然知道了小双的行踪,也就不再介意。那一阵,我们大家都忙,我又赶上了期终考,对小双的事,也就没有太注意。一晚,小双对我说:“今天卢友文搬了家。”

  “哦?”我望着她。“天冷得厉害,”她说:“那小木屋又搭在屋顶上,冷风成天灌进来,整个房间都像冰窖,再住下去非生病不可。而且…”她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咽住了一句要说的话。“反正,是非搬不可了,现在搬到师大附近,一栋小小的⽇式房子里,房东本来要拆了建公寓,可是地太小,建不起来,隔壁人家又不肯合建,所以房子就空着。房东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出租。房子很破很旧了,好在却是独门独院,还有个小花园呢!只是,现在,花园里长満了荒草,整理整理,种点花木,就不失为一个写作的好环境了。”

  “多少钱一个月?”我又“现实”起来了。

  “八百元,另外有五千元押租。”

  八百元!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个小数目,对卢友文来说,就不见得了,何况还要缴五千块押租!难得卢友文缴得出来!可是,我再看看小双,心里有了数了,那一万元的唱片费,总算派了用场!两情相悦,你的就是我的,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和雨农之间,也一样不分彼此的。只是,我那傻哥哥处心积虑,希望小双能吃好一点,少走点路,不要太辛苦…而那一万元,这样用起来,又够‮腾折‬多久呢?

  接着,小双似乎更忙了,有一晚,我看到她在灯下窗帘,深红⾊的窗帘又厚又重,她用手,一针一线的菗着,只一会儿就扎破了手指,我说:“好了吧!让妈妈用针车给你一下。”

  “不用了,”她红了脸:“已经好了。”

  原来她还不好意思呢!看样子,卢友文那新居中的一点一滴,都是小双亲手布置呢!我希望,她别自己去割草种花才好。我的“希望”刚闪过脑海没两天,小双的手指上就了纱布回来,我“啊唷”了一声问:“你怎么了?”“没什么,”她笑笑。“不知道镰刀也很利的呢!”

  那晚,刚好诗尧提前回来,他们两个就在客厅中撞上了。自从发生过卧房里那一幕以后,他们两个都很小心的彼此徊避着,这些⽇子来,几乎两人没见过面。陡然遇上,就都有些尴尬,小双立即往卧室里退,正好诗尧也想退回房间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客厅门口闪过去,就撞了一个満怀。小双碰痛了受伤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慌忙提起手来摔着,这一摔,我才发现她受伤不轻,因为那纱布上迅速的被⾎渗透了。诗尧蓦然间脸⾊苍⽩,他一把抓住了小双的手问:“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双涨红了脸,夺回手去,急急的说:“没什么,本没什么!”说完,她⾝子一闪,就闪进卧室里去了。诗尧仍然呆站在那儿,半晌,才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自顾自的走了。客厅里,我听到妈妈轻叹了一声,接着,也轻叹了一声,于是,我也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声。

  那天夜里,我借故到诗尧房里去,看到诗尧正躺在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发愣。我叹口气说:“哥哥,别傻了,她为别人受伤,用得着你来为她心疼吗?”

  “那个卢友文,”诗尧咬牙切齿的说:“他不该让小双受伤!”“这话才奇怪哩!”我对诗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难道卢友文愿意小双受伤吗?受伤总是一个意外事件呀,没人愿意好端端受伤的!”

  “我不管,”诗尧闷闷的说:“卢友文就不该让小双受伤!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允许她伤到一汗⽑!”

  我望着诗尧,忽然觉得他有点走火⼊魔,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是,我曾担心他会因为得不到小双而恨小双,这时,却明⽩我的担心是太多余了。

  几天后,我忽然发现小双鬓边的小⽩花,已经取下来了,我愕然的问:“怎么?你的孝期已经満了吗?”

  “満一年了。”小双黯然低语。“那天,我往空遥拜了三拜,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只希望,我⽗亲泉下有知,能指导我,帮助我,让我一生,都不要伤害任何人。”听她的话中有话,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一时间,我觉得她几番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但是,最后,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在我期终考刚考完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小双忽然和卢友文联袂而来。这确实是最近的一件很希奇的事,因为卢友文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了。很凑巧,那晚,家里的人全在场,连诗尧都没有出去。一看到卢友文,诗尧勉強的点了点头,就预备退开。谁知,小双一下子拦住了他,微笑的望着他说:“别走开,好不好?”小双的微笑那样温柔,那样带着点祈求的味道,诗尧马上显得昏了起来,他一声不响的退回到沙发里,燃起了一支烟。我注视着小双,觉得她今晚好特别,她穿着件‮红粉‬⾊薄呢的洋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穿红⾊系统的⾐服。脸上薄施脂粉,淡描双眉,更显得红齿⽩,楚楚动人。没料到初卸孝服的小双,和初经妆扮的小双,竟是这样娇,这样明媚的。卢友文呢?他也相当出⾊!这晚,他竟穿着一套黑⾊的西装,里面的衬衫簇新而雪⽩,打着一个黑⾊的领花。看来⾐冠楚楚,仿佛刚参加过什么盛会。他那⾼而帅的⾝材,漂亮而英的面貌,傍着娇小玲珑的小双,真是一对璧人!我注意到诗尧郁的表情,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自己那矮了一截的左脚,似乎想逃避谁的注意似的。

  “朱伯伯,朱伯⺟,,”小双忽然开了口,站在屋子中间,她浅笑盈盈,面带‮晕红‬,眼底有一抹奇异的光芒。“诗尧,诗晴,诗卉,还有雨农和李谦…”她把我们所有的人全叫遍了,然后低首敛眉,用充満了歉意和感的声音说:“我先要谢谢大家一年来对我的多般照拂,这段恩德和这份深情,不是我三言两语谢得了的,但是,如果我不谢,好像我心里没有你们,好像我是不知感恩的,没有人心的,事实上,我只觉得一个谢字,无以代表我千万分之一的心情…”

  “啊唷!”第一个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小双,你这是⼲什么呀?忽然间背起台词来了!你又没演电视连续剧,怎么念叨了这么一大堆呢!”

  我们大家也惊愕的望着小双,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葯?我第一个联想到她⽗亲的忌⽇,暗想她会不会在怪我们忘了那⽇子?所以来了这么一大篇“反话!”妈妈把她从上看到下,毕竟比较了解女孩的心事,她柔声说:“小双,你有什么事要征求我们的同意吗?你放心,我们是最开明的家庭,不会为难你的!”

  小双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她清楚的说:“我知道朱伯伯和朱伯⺟都是最开明的人,所以,请原谅我不告之罪。”“哎呀,哎呀,”一迭连声的喊:“再说下去,要成了古装戏了,成语都出来了。”

  “小双,”爸爸温和的,却庄重的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双抬起头来,眼光对満室轻扫了一圈,然后,她望着爸爸,柔声的、清脆的、严肃的,而又郑重的说了:“朱伯伯,我和友文已经在今天下午结婚了!”

  顿时间,満室都噤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诗尧是大大的一震,一截烟灰就落到地板上,他的脸⾊瞬时间变得像一张纸,眼睛死盯着小双。妈妈却直瞅着我,好像我参与了这件事似的,本来也是,我和小双同居一室,又最亲密,怎可能不知道!我慌了,急了,也生气了!迈上前去,我一把抓住小双的手,焦灼的喊:“你说什么?别冤大家!你要结婚,也没有人不许你结!但是从你来我们家,你就和我们像亲姐妹一样,你怎么可以偷偷摸摸的结婚而不通知我们!难道连一杯喜酒都不让我们喝吗?你这样做实在太不够意思!你倒说说清楚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双!”也叫了起来:“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你是真结了婚,还是开开玩笑?”

  “朱伯伯,朱伯⺟!”这回,是卢友文开了口,往前跨了一步,他对着妈妈爸爸就一鞠躬,然后,他朗声的、不亢不卑的说了:“这不能怪小双,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如果伯⽗伯⺟有什么见怪的地方,尽管怪我好了。”

  “啊唷!”说:“难道你们是真结婚了?”

  “是真的,”卢友文说:“今天在地方法院公证处公证结婚的,你们不信,结婚证书在这儿!”

  大家看了结婚证书,这才相信,是真有其事了。立即,満屋子议论纷纭,每个人都面有不豫之⾊,我再看向诗尧,现在,他整个脸都扭曲了,眉⽑紧紧的拧在一块儿。我越想越气,回过头来,我对着雨农就骂起来:“好啊,雨农,亏你还在地方法院上班,他们在那儿公证结婚,你怎么会不知道?准是你和他们串通好了的!”

  “天地良心!”雨农大叫着:“他们在公证处,我在法庭,地方法院那么大,我出庭记录都来不及,我怎么管得到公证处的事?何况公证结婚天天有,难道我闲得没事⼲,好好的去查公证结婚名单来玩吗?”

  “诗卉,你们别生气!”小双对我们说,一脸的沉静,一脸的温柔,一脸的祈谅与恳求味儿。我呆了,瞪着她,我真不知道是生气好,还是去恭喜她好。掉转头,她又注视着爸爸妈妈和,她轻声的、恳切的、清清楚楚的说:“朱伯伯,伯⺟,,你们别生气。听我说,自从我爸爸去世,朱伯伯就把我带进朱家,一年来,吃的、穿的、用的,都和诗卉诗晴一样,想我杜小双孤苦无依,上无⽗⺟,下无弟妹,居然能享受到家庭的温暖!这一年,是我生命里最重要最重要的一年,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年!难道我这样无情无义,你们如此待我,我竟然连结婚这种大事,也不和长辈们商量,就自作主张,私下‮理办‬了吗?朱伯伯,请您谅解,我实在有我的想法。认识卢友文之后,似乎是命中注定,他也是个无⽗无⺟的‮儿孤‬。我虽住在朱家,你们待我也恩深义重,但是,说坦⽩话,一个‮儿孤‬的心情总是比较特殊的,寄人篱下的感觉仍然深重。我和友文同病相怜,接触⽇久,终于谈到婚嫁。朱伯伯,您一向是很欣赏友文的,我想,如果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也未见得会反对这门婚事!”

  爸爸动容的望着小双,听到这儿,他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于是,小双又继续说:“您想,你们都待我这样好,如果我提出要结婚的要求,你们肯让我这样随便找两个朋友当证人,到法院去公证了事吗?以朱伯伯朱伯⺟的脾气,怜惜我是个无⽗无⺟的孩子,一定要大事铺张一番,恐怕要做得比诗晴的婚礼更隆重,才于心平安。可是,假若那样的话,我会心安吗?一年来已经受恩深重,朱伯伯是个读书人,两袖清风,朱家并不富有,我敢让朱伯伯和朱伯⺟为我的婚事再破费心吗?再加上,友文和我的看法一样,我们都觉得,结婚是两个人自己的事,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结为终⾝侣伴。这份信心和誓言更超过一纸婚书,和法律的手续!所以,我们不在乎结婚的形式,也不在乎隆重与否,只在乎我们自己是否相爱,是否要永远在一起!既然决定要在一起,我们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完成了这道法律上必须通过的手续。朱伯伯,朱伯⺟,请你们原谅我的不告而嫁吧!假若你们还疼我,还爱我,那就不要责备我,也不要怪罪我,而请你们…给我一份祝福吧!”

  说实话,小双这篇话,倒真是可圈可点。我们大家都抬着头,怔怔的望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爸爸打破了僵局,他一个劲儿的点着头,一迭连声的说:“好,好,好,不愧是敬之的女儿!”伸出手去,他一手拉着小双,一手拉着卢友文,诚恳的、热烈的、动的说:“恭喜你们!希望你们永远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并肩奋斗,⽩头偕老!”爸爸才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里就翻了天了,大家一窝蜂的拥上前去,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恭喜的恭喜,问问题的问问题,我是拉住小双,又捶她,又打她,又敲她,又骂她:“你坏透了!你这个心里有一百二十个窍的坏女孩,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在我面前也瞒了个密不透风!你坏透了!坏透了!坏透了!”就在我拉住小双大嚷大叫的时候,雨农也拉住卢友文闹了个没了没休:“好啊,卢友文,你谢媒酒还没请呢,新娘子就已经娶过去了!记得在马祖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说你要以笔为子,以作品为孩子,现在怎么说?怎么说?婚已经结了,你的喜酒到底请不请?你说!你说!”

  诗晴一直在旁边嚷着:“新房在什么地方呀?我们连礼也不送了吗?”

  李谦喊得更响:“没有喝喜酒,又没参加婚礼,我们闹闹房可不可以?⼲脆大家闹到新房里去!”在这一大片喊声、叫声、呼喝声中,忽然排众而来,她用手推开了周围的人,一直走到小双的面前,她大声的、重重的说:“你们都让开,我有几句话对小双说!”

  我们都不由自主的退开了,我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观念一向是忽新忽旧,又开明又保守的。不过,我可以断言她对这样草率的婚姻是不会満意的。但是,事已如此,我们除了祝贺他们以外,还能做什么呢?“小双,”开了口,伸出手去,她紧握着小双的手。“当你第一天到我们朱家来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第三个孙女儿。我们朱家,本也是大户人家,你自幼,穿的戴的,就没有缺过,经过两次打仗,到了‮湾台‬,的家当全丢光了。现在,唯有的一点东西,是一对⽟镯子,和一个⽟坠子。镯子吗?我已经决定了,分给诗晴和诗卉一人一个。这坠子嘛?今天就给了你,别说咱们家嫁女儿,连一点陪嫁都没有。”说着,从她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金炼子,从棉袄里头,拉出那个⽟坠子来。那坠子倒是碧绿的,我从小看了,是一块镌着两条鱼的⽟牌。她亲手把那⽟坠子往小双脖子上挂去,一面又说:“这是老东西,跟我也跟了几十年了,听说,最近⽟又流行起来了,我可不管流行还是不流行,值钱还是不值钱。有点小信,认为戴块⽟可以避避琊,所以,小双呵,你戴去避避琊吧。这是家传的东西,希望你永远戴着,可别弄丢了。算给你的纪念品!”

  小双用手握住了那坠子,她急急的说:“,这怎么可以!你留着自己戴吧,这…”“小双!”严肃的说:“你认为你是杜家的孩子,不想认我这个啊!”“!”小双用充満感情的声音大叫了一句,就双手抱着的⾝子,一溜就溜到地板上去跪着了。慌忙把她拉起来,含泪拍着她的肩膀,颤声说:“孩子,你够苦命了,没爹没娘的。现在结了婚,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从今天起,你再也没有悲哀烦恼了。”

  小双被这样一招惹,就弄得満眼眶的泪⽔,她拚命忍着,那泪⽔仍然要滚下来。妈妈马上赶上去,搂住小双,大声嚷着说:“好了!好了!好⽇子可不许哭!今天无论如何,是小双结婚的⽇子,我们虽然什么都没准备,喝杯喜酒总是要喝的。大家吃过晚饭也相当久了,我提议,现在我们全体去‘梅子’吃消夜去,叫瓶酒,大家也意思一下!”

  妈妈的提议,马上获得了大家一致的呼。我望过去,诗尧始终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沙发里,猛菗着香烟。这时,他从椅子里直跳了起来,熄灭了烟蒂,他用颇不稳定的声调,打鼻子里哼着气说:“是的!我们应该好好的庆祝一下,难得,朱家会有这种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我听他的语气十分不妙,再看他的脸⾊就更不妙。我正想找个办法把他留在家里,妈妈已经先开了口:“诗尧,你不是明天一早就有事吗?你留下来看家如何?”

  诗尧用古古怪怪的眼光瞪了妈妈一眼,就直跨到小双面前,重重的、哑声的说:“是不是我没有权利去喝你这杯喜酒?”

  小双有点惊惶,有点尴尬,有点怯意,还有更多的不安。她嗫嚅着说:“怎么会?”“那么,”诗尧的眼光对満屋一扫,带着股浓重的、挑衅的意味:“还有谁反对我去喝这杯喜酒吗?”他的眼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卢友文脸上。情况相当尴尬了。拍拍手,叫了起来:“走啊!大家一起去啊!既然是咱们家的喜事,全家谁也不可以缺席!”给这样一叫,才算解了围了,大家一阵喧闹,拿大⾐的拿大⾐,穿鞋子的穿鞋子,找围巾的找围巾…好不容易,总算出了门,浩浩的,我们到了梅子餐厅,坐下来,刚好把一张圆桌坐満。才坐定,诗尧就对女侍大声的说:“先拿五瓶绍兴酒来,我们这儿,今晚每个人都不醉无归!取大杯子来!”我和妈妈换了一个眼光,妈妈微蹙了一下眉,満脸的无可奈何。女侍已迅速的拿上酒瓶和酒杯,诗尧马上注満每人的杯子,举起杯子,他直盯着卢友文:“人生像个‮场战‬,是不是?卢友文?”

  卢友文很含蓄的、很斯文的微笑着,静静的望着诗尧。对比之下,诗尧像个败兵之将,卢友文却像个谦谦君子。桌面上的气氛十分紧张,连一向会闹会解围的,都成了没嘴的葫芦,只是眨巴着眼睛,呆望着诗尧。爸爸是本没进⼊情况,只觉得诗尧十分反常,就莫名其妙的望望大家,说:“这是⼲嘛?菜还没叫,就闹酒吗?”

  诗尧本不理爸爸,他已经旁若无人,大有“豁出去了”的趋势,他紧盯着卢友文:“不知道你在酒量方面是不是也和其他方面一样強?我们今晚来比比酒量如何?”卢友文仍然微笑着,温和的说:“有此必要吗?在酒量上,我认输!我一向不长于喝酒!何况,”他看看小双。“今晚,我承认,不需要喝酒,我已经醉了。”诗尧的眼里,迅速的燃烧着一抹強烈的火焰,痛楚和怒飞上了他的眉梢,他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小双忽然⾝而起。她站在那儿,双手盈盈然的捧着一杯酒,是一大杯,而不是一小杯。她直视着诗尧,眼中充満了祈谅的、温柔的、歉然的,和近乎恳求的神⾊。她清清脆脆的、楚楚动人的说:“诗尧!先说明,我从没喝过酒。现在,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对我的多般照顾,谢谢你一切的一切!如果…我杜小双有何不到之处,也请你多多包涵!”说完,她迅速的举杯对口,直着脖子,像喝茶一样灌了下去,咕嘟咕嘟的大口咽着,才咽了两口,她就直呛了起来,转过头去,她剧烈的咳着。诗尧的脸⾊⽩得像大理石,他一伸手,抢下了小双手里的杯子,颤声说:“够了!小双!”放下酒杯,他默然片刻,抬起头来,他脸上已消失了刚刚的怒与火气,剩下的是一份难以描述的萧索。他郑重的伸手庒在卢友文肩上,直视着卢友文,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恭喜你,卢友文!请你代我们全家,好好的照顾小双,爱护她,怜惜她!并且,请珍重你所得到的幸福!”

  拍拍手,开始哇哇大叫了起来:“好了!好了!叫菜吧!我可饿了!你们要闹酒啊,等一下再闹吧!诗晴,你说过的,梅子有一种丁香鱼最好吃是吗?不知道他们除了丁香鱼以外,有没有并蒂虾呀?”

  “什么并蒂虾?”诗晴说:“听都没听说过!”

  “今晚是好⽇子嘛!”笑嘻嘻的。“既然有丁香鱼,就该有并蒂虾!我们不是有句成语,什么合并蒂的吗?没有并蒂虾,来个合虾也可以!”

  傍这样一说,我们就都笑了起来。这一笑,桌上的气氛就放松了,刚刚那种剑拔弩张之势,已成过去。一餐饭,也勉強算是“圆満结束。”

  小双就这样结了婚,小双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家。她来也突然,去也突然。那夜,是我一年以来,第一次独睡一个房间,我失眠了,翻来覆去,我怎么样也睡不着,下铺上,还堆着小双的东西,她为了对婚事保密起见,东西都没拿走,我看着她的⾐物,想着这一年来的种种事故,心里完全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最后,我实在熬不住了,翻⾝起,披了一件睡袍,我来到诗尧的房里。

  诗尧房里的灯亮着,我推门进去,发现他本没有‮觉睡‬,他坐在书桌前面,拿着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満了数目字。看到了我,他一声也不响,仍然拿笔在纸上涂着。我走过去,轻声叫:“哥哥!”诗尧再看了我一眼,他说:“我在想,我从头到尾,没做对过一件事!”“哥哥!”我说:“请你不要自怨自艾好不好?这事是逃讪的,从此,我相信姻缘前定这句话了!”

  诗尧继续在纸上涂,他的声音冷峻而深邃:“这是我的错,是我叫她结婚的,她就真的结了婚!我得她必须马上作决定,因为在这个家庭里,她已无立⾜之地了!我从没有好好的爱她,我一直在她!”

  “哥哥!”我蹙起眉头,伸手握住了诗尧的手,他的手是冰冰冷的。“你帮帮忙,别这样认死扣,行吗?我告诉你,即使没有那天晚上你跟她的一场吵闹,她仍然会和卢友文结婚的!”诗尧再望了我一眼,他眼睛里已布満了红丝。低下头去,他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在纸上写字。我情不自噤的伸头去看那张纸,只见上面横的、直的、竖的、斜的、正的、倒的…写満了同一个号码:“三百七十八”“这是什么?”我诧异的问,担忧他会不会精神失常了。“你在记谁的门牌号码?”他摇‮头摇‬。“三百七十八!”他低声说:“一共三百七十八天!从她第一天来开始,她一共在我们家住了三百七十八天!换言之,我也放走了三百七十八个机会!”

  我深昅了口气,望着我的哥哥。天哪!从此,我再也不怀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句子了。 n6zWW.cOM
上一章   在水一方   下一章 ( → )
作者琼瑶 更新于2017/6/16 当前章节9238字。看在水一方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在水一方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