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沧海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22657 
上一章   ‮鳞刺风‬    下一章 ( → )
   楼上二人见状,均是一惊,忽见那片⽩⾊物事随风翩转,宛若流云,绕过小楼,消失在萃云楼中。

  陆渐吃惊道:“那个像是一大群蝴蝶,奇怪,夜里怎么会有蝴蝶。”转眼间,咦了一声,俯⾝从槛栏间拈起一只被木夹住的⽩⾊蝴蝶,说道:“这儿有一只…”⼊手之际,猛然惊觉,脫口道:“这是纸的。”定神细瞧,那纸蝶为雪⽩硬纸折成,精巧之至,乍一瞧,宛然如生。

  ⾕缜接过那纸蝶,双眉紧锁,蓦然间,小楼中拂来一阵微风,那纸蝶双翅振动,竟似活了过来,⾕缜一怔,松开二指,那纸蝶翩然飞起,伴着那一阵风,向夜空中冉冉飞去。

  两人循那纸蝶,举目望去,遥见对岸屋檐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发、手撑⽩绸伞的男子,他的脸庞有如⽩⽟雕成,俊美绝伦,眉也是霜⽩的,⽩发长可委地,被夜风吹得飞舞不定。

  纸蝶飞到⽩发男子指尖,展翅歇住。那男子瞥了楼中二人一眼,忽而一步迈出,蹈向虚空,陆渐几要脫口惊呼,但呼声方到喉间,却又噎住,却见那男子并不下坠,反而停在半空,⽩发被风吹得笔直,双脚忽⾼忽低,悠然凌空,向着萃云楼走来,片刻间跨过一河之遥,逍遥一纵,便消失在围墙之后。

  这情形委实太过诡异,陆渐瞧得大气也不敢出,待那⽩发男子没在墙后,方才颤声道:“⾕缜,这、这便是鬼么?”

  ⾕缜笑笑,道:“这把戏世人第一次瞧见,大半都会吓着,但若知道他是谁,便不⾜为怪了。”

  陆渐奇道:“你认识这个鬼…嗯,人么?”⾕缜道:“我虽不认得,却听说过。你可听过‘一智一生二守四攻’这句话么?”陆渐‮头摇‬。

  “这句话说的便是西城八部。”⾕缜的神⾊郑重起来“一智便是天部,天部之主,智识最⾼,为西城的谋主;一生是地部,地部之主常为女子,称为地⺟,据传医术极⾼,能生万物;二守,说的是山、泽两部,这两部常年镇守‘天之下都’,极少离开昆仑山;而最让我东岛头痛的,就是这所谓的四攻。⽔、火、风、雷四部均主攻击,这两百年来,东岛的⾼手大多死在他们手里,其中的风部十分奇特,修炼‘周流风劲’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出现黑发变⽩的异相,⽩发越多,功力越強。”

  陆渐恍然道:“方才这人,敢情是风部⾼手?”

  ⾕缜道:“此人发⽩如雪,持伞蹈虚,⾜见‘周流风劲’练到出神⼊化。而看他的容貌,却年纪不大,俊美非凡,由此便可以猜见他的⾝份。”他略略一顿,眉间竟流露一丝愁意,徐徐道“此人当是风部之主,‘风君侯’左飞卿。”

  陆渐吃惊道:“风部之主?风君侯?”

  ⾕缜叹道:“左飞卿竟离开昆仑山,来到南京。莫非东岛西城,又要开战了?”

  陆渐想到鱼和尚说过的东岛西城的恩怨,不由皱眉道:“难道打了两百年,还不能化解仇恨么?”

  ⾕缜‮头摇‬道:“东岛西城,仇深似海,若要化解,何其之难。我曾祖⽗死于⽔部神通,我祖⽗死于雷部神通。我大伯、二伯都被万归蔵杀死,就说万归蔵,他的⽗⺟兄弟,尽都死于‘⻳镜’神通。你说,这般⾎海深仇,如何才能化解?”

  陆渐道:“那你想为亲人报仇么?”⾕缜笑了笑,淡然道:“我自保尚且不能,还报什么仇呢?”说罢当先下楼。

  两人并肩漫步,沿途但凡有风之处,均见纸蝶飞舞,走上长廊,两侧的灯笼尽已不见,廊间漆黑一团。

  陆渐隐觉不安,想起当⽇姚家庄的“⽔魂之阵”不由担心起萃云楼的安危来,也不知那左飞卿来到这里,有何目的。

  忐忑间,二人走到卧室前,室內灯火如故,转过屏风,二人忽地愣住。只见檀木桌前,端坐一人,银衫黑发,双颊窝陷,凝视桌上烛火,眼神凌厉。

  “回来了么?”那银⾐人目不稍转,声如寒冰。

  ⾕缜叹了口气,笑道:“明叔叔好本事,竟寻到这里来了。”

  银⾐人道:“多亏有他。”说着抬起手来,将一颗⾎淋淋的人头重重放在桌上。

  陆渐瞧那人头方面长须,不由失声叫道:“赵掌柜。”⾕缜面⾊也是一变,双眼透出沉痛之⾊。

  那银⾐人⾝站起,冷冷道:“⾕笑儿,你知道,我明夷跟赢万城不同。”

  ⾕缜苦笑道:“不错,‘金⻳’爱财如命,‘鲨刺’疾恶如仇,赢万城想要我的钱,你却只想要我的命。”

  “我早就说过一刀宰了你,但他们偏要将你关起来,结果只是养虎为患。”明夷目中厉芒一闪,一枚三尺⽩刺脫出袖外,冷冷道:“识得这个么?”⾕缜笑道:“寒鲨刺,谁不认得?”

  “好。”明夷冷道“是死是活,你接我一刺。”话音方落,陆渐忽生异感,但觉明夷人虽站在那里,却似凭空消失了,呼昅、心跳、脉搏,但凡生机无不静止,屋子里唯有死寂。

  霎时间,四周房间在陆渐眼前急速扩大,直至大如天海,明夷却正好相反,随那房间变大,⾝子急剧缩小,由七尺之躯,化为针尖一点,转瞬之间,便消失在房间里,了无痕迹。

  陆渐骇然已极,继而惘起来,就当此时,忽听门外传来当啷一声,似有瓷器碎裂。

  响声⼊耳,陆渐浑⾝灵,神智陡转清明,分明瞧见一枚细长⽩刺破空刺来,锐利的尖端,离⾕缜咽喉仅有寸许。

  陆渐救援不及,变“半狮人相”左手內勾,右拳急送“大金刚神力”如怒嘲汹涌,直奔明夷。

  瓷器摔碎已是突然,而这一拳劲力之雄,更出乎明夷意料。他浑没料到,真正的对手并非⾕缜,而是陆渐。

  接连失算,明夷唯有收刺,变招,再刺,刺向陆渐。但⾕缜却跳起来,拉住陆渐,猛然后跃,背脊撞上屏风,屏风倒地,明夷脚下五尺方圆,应势翻转。

  这一下,也出乎明夷意料,双⾜一虚,直坠下去。

  ⾕缜、陆渐去势不止,直蹿到门外。陆渐转眼望去,忽见丑奴儿正呆立门前,手持一个托盘,地上尽是瓷杯碎片。

  “快走。”⾕缜喝道“这翻板困不住他。”

  陆渐指着丑奴儿道:“她怎么办?”⾕缜皱眉道:“带她一起走。”伸手拉,但见丑奴儿的丑怪模样,又觉迟疑,陆渐忽地伸手,将丑奴儿抱在怀里,飞奔起来;⾕缜‮头摇‬苦笑,耳听得⾝后一声巨响,心知明夷破困而出,顿时⾜下一紧,哈哈笑道:“姓明的,老子在这里,有种来追呀。”

  三人仗着地势悉,顷刻来到河边,⾕缜躬⾝抓起两块大石头,一前一后扔进河里,石头落⽔,发出两声闷响,然后他一拽陆渐,闪到一面墙后。陆渐未明其意,正要发问,却被⾕缜捂住了嘴,耳听明夷一声冷哼,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

  过得片刻,再无动静,⾕缜这才放开陆渐,捂大笑,却又不敢出声,直憋得眼角流下泪来。

  陆渐也吃惊道:“那人当真跳下河了?”⾕缜笑道:“是呀,这‘鲨刺’在五尊之中,可说最不好骗,也可说最为好骗。”

  陆渐‮头摇‬道:“这话叫人糊涂了。”

  “你不知道他的子。”⾕缜笑道“这位明大刺客最为鲁莽,一见对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刺。天底下躲得过这一刺的人不多,是故无论你有多少计谋,遇上了他,也用不出来,所以说最不好骗。但他直肠直肚,想事情懒得拐弯儿,若有机会,骗过他却也不难,因此一听⽔声,他便以为我们跳河逃走,这会儿只怕正在河里摸呢,这河里屎尿齐全、污泥横流,待会儿明大刺客上岸,可要臭名远扬了。”

  三人边说边跑,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巷道尽头,⾕缜道:“如今没事了,你将这女子放了吧。”陆渐放下丑奴儿,那丑女畏畏缩缩,靠在墙边,‮腿两‬不住发抖。陆渐忙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缜失笑道:“就是坏人,见了她这模样,也被吓走了。她就是萃云楼专门养来吓人的。”陆渐道:“什么叫专门养来吓人。”

  ⾕缜道:“萃云楼里常有一些不知好歹的客人,死着楼里的姑娘不放,但有些姑娘是卖艺不卖⾝的,还有的红牌姑娘别有贵客。这时候,鸨⺟便叫这丑女进房,端茶送⽔,那些混账客人一瞧她这模样,任是火万丈,也立马熄灭了。若他还不知趣,这丑女就再送点心,再若不成,就送手帕。通常一个客人瞧到第三次,往往溜之大吉,回到家里,还得再做两次恶梦,才能消停。”

  陆渐望着丑奴儿,叹道:“如此说来,她当真可怜。”⾕缜道:“她可怜什么,⾝在那种地方,美貌是祸,丑陋反而是福了,至少没哪个‮八王‬蛋会打她的主意。”

  陆渐道:“无论如何,那等地方,也不是女子该留的。更何况,若不是她打碎瓷杯,我也没法从那幻觉中惊醒,看清明夷的招式。”

  ⾕缜道:“你说的幻觉,是不是房间突然变大,明夷突然变小,就像一粒米落⼊茫茫大海,再也瞧不见他。”陆渐点头道:“对。”

  ⾕缜道:“这种心法,乃是东岛秘传,叫做‘一粟’。出招者一旦使出,便可令对手生出幻觉,空间瞬间变大,出招者却瞬间缩小,小如沧海一粟,不可捉摸。等你明⽩过来,他的寒鲨刺已刺进你的脖子里。而这一心法,最忌施术之时,突遭打扰,故而丑奴儿打碎瓷器,恰好破了他的心法。”说罢瞥了丑奴儿一眼,皱眉道:“你为何会在门外的?”

  丑奴儿涩声道:“我,我正巧经过。”⾕缜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那些茶杯,你又是给谁送的?”丑奴儿支吾道:“给,给一个姑娘…”

  陆渐见⾕缜咄咄人,丑奴儿甚是窘迫,不忍道:“⾕缜,无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也救了你我命。”⾕缜瞧他一眼,笑道:“难不成你要给她赎⾝?”

  陆渐道:“若能赎⾝,那最好不过了。”⾕缜笑道:“若赎了⾝,你又如何安置她?娶她做老婆么?”忽见陆渐面⾊陡沉,忙道“我说笑呢,也不用花钱赎⾝,我跟何巧姑说一声便是。”

  陆渐叹了口气,对丑奴儿道:“你有家么?”丑奴儿‮头摇‬。⾕缜大皱眉头,道:“她这么柔弱,又无家可归,怎能跟我们逃命?还不如先回萃云楼的好。”

  陆渐听得有理,不料丑奴儿连连‮头摇‬,嘶声道:“我不回去!”⾕缜怪道:“为什么?”丑奴儿道:“我,我打碎了茶杯…”⾕缜失笑道:“这也算回事?几个茶杯算什么?”

  陆渐却想起丑奴儿打碎茶杯后,那何妈妈的凶狠,便道:“既然出来,就不当再回萃云楼了,若无上好去处,我们先带着她吧。”

  听到这话,丑奴儿独眼之中,流露感之⾊。⾕缜瞧着她,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笑昑昑地道:“好啊,那就带着。”

  陆渐扶着丑奴儿,随⾕缜奔出二十来步,丑奴儿忽地哎哟一声,歪⾝便倒。陆渐讶道:“你怎么了?”丑奴儿道:“我扭了脚。”

  陆渐向⾕缜道:“且等一下。”⾕缜露出不耐之⾊,哼了一声,止步不前。陆渐将丑奴儿扶到街边,伸手摸她右脚伤处,但觉⾜踝肌肤滑腻如丝,不觉忖道:“这丑女虽丑,却也并非全⾝皆丑,总有美好之处。”想到这里,探她伤势,忽地一愣,未及说话,便听⾕缜庒低嗓子道:“噤声。”

  陆渐抬头望去,但见空旷大街上,飘来四只⽩⽪灯笼,灯笼⽪上还写着“萃云楼”三个大字。

  陆渐识得那灯笼乃是萃云楼后园所挂,此时不知为何,竟来这里,随那灯笼飘近,陆渐不噤目定口呆,敢情那四只灯笼竟是无人把持,凌空飘来。

  陆渐心头剧跳,‮腿双‬一阵发软,眼看那灯笼火光就要照至,⾕缜忽地将他一拽,三人缩到街边一堆杂物后面。

  那四只灯笼在空中东飘西,几度照到三人头顶,但终究无功,又飘飘摇摇,向远处去了。

  ⾕缜吐了口气,道:“好险。”陆渐涩声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缜道:“这是风部神通‘照魂灯’,方才大约是‘风君侯’左飞卿在御灯巡视。据说被这灯笼照到,就会不由自主吐露⾝份。比方说,照到你时,你就会稀里糊涂自报姓名。你报名还罢了,我若报上姓名,左飞卿听见,我就死了。”

  陆渐叹道:“东岛西城的武功,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缜笑道:“斗了两百多年,除了‘周流六虚功’破不了,其他的武功,不奇怪的都被破了,破不了的一定奇怪。只不过,我也觉得奇怪,这左飞卿不像冲着我来的,倒似急着找别的什么人。”说罢沉昑片时,忽道“陆渐,你的⾝手比我敏捷,先去前面探探路,瞧瞧还有没有‘照魂灯’。”陆渐点头道:“好,你瞧着丑奴儿,我去去就来。”说罢猱⾝蹿出,须臾间没⼊夜⾊之中。

  待得陆渐走远,⾕缜蓦地转过脸来,望着丑奴儿冷笑道:“好你个丑八怪,装得倒像。”丑奴儿独眼中露出茫然之⾊。⾕缜冷笑道:“还装么?你若去唱戏,定是名动两京的红角儿,演什么像什么。”

  丑奴儿哑声道:“我,我不懂你说什么。”

  ⾕缜笑道:“少跟我耍花,陆渐为人善良老实,那些宵小就爱耍小聪明糊弄他。老子可不同,眼里不得半点沙子。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跟他遇险时经过房门,本就可疑;后又不偏不倚,在明夷出手时打破瓷杯,破了他的‘一粟’神通,这时机未免太巧。”

  丑奴儿嗫嚅道:“我听到他的话,以为他要杀你们,一吓着,就摔破杯子。”

  ⾕缜道:“好,这事算你蒙混过去。但你明知我和陆渐前途凶险,呆在萃云楼里,反而安稳许多,为何定要跟着我们历险?”

  丑奴儿道:“你们是好人。我,我也不想回那个不⼲净的地方。”

  ⾕缜呸了一声,道:“但方才那一下,我和陆渐均没发现‘照魂灯’,贸然前进,必被照着。这时你却又恰好扭了脚,让我们停下。陆渐给你治伤,他虽没说出口,但瞧他神情,我就猜到,你的脚本没伤。只因你早料到左飞卿会用‘照魂灯’,始终提防,是故比我二人更先发觉那灯过来,才设计让我们停下。”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凝,森然道:“左飞卿找的人便是你吧,他先去萃云楼,得你走投无路,便跟我二人逃出来,如今他知你逃了,追了上来,是不是?”

  丑奴儿仍是一派惘,‮头摇‬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缜笑道:“还不承认?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脸。”话没说完,忽地猛扑过去,抓那丑女面门,不料丑奴儿⾝子一缩,动若脫兔,竟躲过这一抓。

  ⾕缜冷笑道:“好婆娘,狐狸尾巴露了么?”张牙舞爪,正要再扑,忽听陆渐的声音远远传来:“⾕缜,你做什么?”

  ⾕缜两手定在半空,⼲笑道:“我们在玩儿捉蔵呢,丑奴儿,对不对?”丑奴儿缩在角落里,独眼晶亮,微微点头。陆渐大为不解,说道:“这个时候,你俩还有闲心胡闹?”又道“前面没有照魂灯,咱们走吧。”

  丑奴儿闻言,抢上两步,拽住陆渐⾐袖。⾕缜望着她微微冷笑。三人快步前行,穿过一条长街,正要转弯,忽觉⾝后旋风陡起,⾕缜暗叫不好,回头望去,但见左飞卿手撑⽩伞,从天飘落,⾐发流转,有若下界仙人。

  陆渐但觉丑奴儿十指用力,将自己⾐袖拽得更紧。左飞卿望着三人,淡然道:“将女的留下,你们两个,滚得越远越好。”

  ⾕缜眼珠一转,啧啧笑道:“阁下容貌不凡,品味也不凡,这么丑的女人,你也喜?”

  左飞卿冷哼道:“我数三声,要命的,就给我滚。”陆渐闻言,瞧了丑奴儿一眼,但觉她浑⾝发抖,似乎极为恐惧,也不噤疑惑起来,忽听左飞卿冷冷道:“一…”

  话音方落,便听⾕缜笑道:“二三四五六,后面的老子帮你数了。”这一下不只左飞卿⽩眉微蹙,丑奴儿眼中也有诧⾊。

  “你这厮。”左飞卿叹了口气“真不怕死么?”

  “怕,怎么不怕?”⾕缜笑道“但这女人再丑,也是一个人,不是个玩意儿,你说留下便留下么?你又算什么玩意儿,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得跟兔儿爷似的。”

  他这话骂得至为刻毒,左飞卿眼神遽然收缩,锐如钢针,双袖间呼啦啦一声响,飞出⽩茫茫一片,纸蝴蝶成百上千,伴着疾风,汹涌而来。

  ⾕缜躲避不及,两只纸蝶掠⾝而过,不觉失声惨哼。陆渐大喝一声,先变“寿者相”再变“猴王相”双掌抡出,劲风陡起,纸蝶被掌风冲散,却不落地,顺着陆渐的掌风飞舞,若有灵,抵隙而⼊。

  陆渐大惊,唯有反复变相,不让那纸蝶近⾝,转眼望去,却见⾕缜胁左各有两道创口,⾎如泉涌,不由叹道:“⾕缜,我当你有什么计谋,才这么嘴硬…”

  ⾕缜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过过嘴巴瘾罢了。”

  陆渐用尽全力,也无法将纸蝶扫落,眼见纸蝶越来越多,不由暗暗叫苦。忽听⾕缜喝道:“擒贼擒王,别管蝴蝶,对付本人。”

  这一语惊醒陆渐,他大喝一声,连番变相,扫开漫天纸蝶,冲向左飞卿。方要近,左飞卿倏尔轻笑一声,⾜不抬,手不动,持着伞向后飘飞,一阵狂风平地而起,纸蝶飞舞更疾,陆渐但觉手臂一痛,已被纸蝶割中,鲜⾎飞溅,染⾐衫。

  ⾕缜眼见败局已定,心中大急,他计谋虽多,武功却非所长,遇上“风君侯”这等绝顶人物,深感束手,连想了十几个法子,均不管用。抬眼一瞧,忽见那群纸蝶分作两股,一股围住陆渐,另一股却向这方飞来。

  ⾕缜大惊,喝道:“丑奴儿,快走。”回⾝一抓,却抓了个空,转眼望去,哪还有那丑女的影子。

  ⾕缜心往下沉,眼下之势,既无法抵挡,又不能弃陆渐而逃,正觉两难,忽地眼角边晶芒闪动,半空中飞来一蓬银雨,正正上群蝶,只听哧哧声不绝于耳,前方纸蝶纷落,不曾漏掉一只,最近一只,距⾕缜仅有尺许。

  ⾕缜⾝子剧震,却如泥塑木偶,竟尔定住了。只听左飞卿轻轻叹道:“姑娘姓王?还是姓施?”说话间,剩余纸蝶倏尔聚拢,有若一团啂⽩云气,钻⼊他双袖之中,十里长街,复归明朗。

  陆渐浑⾝疼痛,也不知中了多少纸蝶,⾐衫尽被鲜⾎浸透,忽见纸蝶散去,不觉⾝子一软,单膝跪倒,耳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我姓施。”

  陆渐回首望去,远处袅袅走来一位女郞,银绡缥缈,宮髻⾼挽,容貌娇美绝俗,乌黑细眉微微挑起,益显得清贵⾼华,英气人。她左手挽着一只竹篮,篮⾝上编了一只跳波鲤鱼,‮头摇‬摆尾,跃跃活。

  左飞卿道:“施浩然是你什么人?”那女子道:“他是我爹。”左飞卿道:“令尊还好么?”那女子黯然道:“家⽗已经作古了。”

  左飞卿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已是五尊之一了。”那女子点头道:“妾⾝施妙妙,忝列尊位,着实汗颜。”

  左飞卿笑了笑,道:“你爹见了我,也要退避三舍,你却有胆子,敢来惹我?”

  施妙妙默然片刻,轻叹道:“情势所迫,不得不尔。”

  “好个情势所迫。”左飞卿悠悠叹了口气,眼中透出惆怅之⾊“一晃八年,风蝶之术,终于又遇上了‘千鳞’。”

  施妙妙默默探手,从竹篮中取出一只银⾊的小鲤鱼,一扬手,银鲤腾空,倏尔解体,化为点点银鳞,満空闪烁。

  纸蝶也从左飞卿的袖间呼啸而出,好似无穷无尽,狂风阵阵,向着施妙妙吹来,得她裙裾纷飞,仿佛站立不住。

  银鳞、纸蝶凌空接,竟如活物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捉对儿厮杀起来,刹那间,细碎响声不绝,银鳞分坠,片片纸蝶,化为齑粉。

  陆渐恍然大悟,风蝶也好,千鳞也罢,均是主人以无上神通,凌空驾驭。故而这些暗器已非死器,而已是有知活物。

  一刹那,施妙妙接连出十五只银鲤,初时一发一只,接着一发两只,然后一发三只,终至于一发五只,蓦然间,银光剧盛,施妙妙掷出六只银鲤,银雨如⿇,霎时破开纸蝶阵势,向左飞卿。

  陆渐又惊又喜,正要喝彩,忽见左飞卿倒转⽩伞,凌空一转,猛然间旋风如轮,数百点银光叮叮落地。

  施妙妙一愣,再发六只银鲤,左飞卿绸伞一转,复又挡开,微笑道:“一鲤百鳞,十鲤千鳞,敢情你只练到六鲤之数,远未大成。施浩然没告诉你么?若无千鳞,破不了我的‘风魔盾’。”

  施妙妙心往下沉,她并非不知此理,风部与“千鳞”一脉素为死敌。两百年来,双方手多次,各有攻防之法。但左飞卿的“风魔盾”出神⼊化,自己的‘千鳞’却未练成,对方攻守俱強,已立于不败之地。正觉心急,忽见街道两侧布幌微微摇动,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糟糕,起风了。”

  左飞卿一声长笑,顺风掠出,施妙妙发出六鲤,尽被挡开,⾕缜蓦地喝道:“陆渐,别让他占住上风。”

  陆渐闻声纵上,正要变相,却被一群纸蝶裹住,出不能。

  左飞卿飘然落在上风处,长笑道:“施姑娘,如今我占得天时,周流五要,已得其四。你到了曹地府,别忘了代我向令尊问候一声。”挥手之间,漫天纸蝶骤然变疾,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银鳞坠得満地。

  施妙妙但觉头顶一轻,一只纸蝶突破“千鳞”阵势,将她束发绸带割破,青丝如瀑泻落。施妙妙一咬牙,丢开竹篮,纤微拧,所披银绡褪到左手,正要挥出,忽见自那纸蝶阵中,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攥住了左飞卿的右腕。

  左飞卿微觉吃惊,但觉大力涌至,只得运劲抵御,这时间,又觉右⾜一沉,一只雪⽩纤手,自地底破土而出,攥住他的⾜颈。刹那间,两股外力齐齐攻至,左飞卿顾此失彼,⽩⽟般的双颊涌起一阵嘲红,猛然挣脫那两只手,清风也似掠上房顶,那群纸蝶也如风吹云散,随他⾝后,冉冉消失在屋宇之间。

  ⾕缜绝处逢生,有若梦寐,待得纸蝶散尽,正要叫喊陆渐,却见长街空旷,哪有陆渐的影子,唯有一大滩鲜⾎,在月光下分外刺眼。⾕缜惊急迸,但只一瞬,复又冷静下来,皱眉沉思。

  忽听轻哼一声,转眼望去,只见施妙妙⾜下踉跄,扶住街边木柱,摇摇坠。⾕缜抢上两步,脫口道:“妙妙…”方搀扶,忽觉喉头一痛,已被一枚锋利鳞片抵住。

  ⾕缜望着施妙妙冷若冰雪的眸子,皱眉道:“妙妙,别开玩笑。”施妙妙冷哼道:“谁跟你开玩笑,你敢用那双脏手碰我一下,我立马割断你的脖子。”指间鳞片一动,⾕缜颈上肌肤裂开,渗出缕缕⾎丝。

  ⾕缜额上冷汗流出,強笑道:“好,好,我绝不碰你,你把这劳什子拿开。”施妙妙眼中露出嘲讽之⾊,冷笑道:“你这不要脸的坏东西,也会怕死?”

  ⾕缜笑道:“不要脸的人,未必就不要命。”忽觉喉头又痛,忙道“妙妙,你若要杀我,又何必救我呢?”

  施妙妙寒声道:“我救你便是为了杀你。”⾕缜忍不住道:“放庇…”方才骂出,喉间又疼,眼见施妙妙美目中怒火噴出,忙道“妙妙,我岂敢骂你,这个庇是我自己放的,你…你把这个玩意儿挪开些,有话好说…”

  施妙妙哭笑不得,骂道:“你这坏东西,若,若我有力气,眼下便一寸寸割下你的⾁来。”⾕缜笑道:“我的⾁有什么好,又酸又臭,又不能吃。”

  施妙妙怒道:“你才吃人⾁呢。”⾕缜望着她,忽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妙妙,我好想你,若能再抱一抱你,就算死了,我也甘心。”

  施妙妙一怔,眼神微微散,倏尔双目泛红,咬牙道:“你别想说好话来哄我,这一次,我便不亲手杀你,也要将你押回灵鳌岛,与岛王处置。”话未说完,忽见⾕缜望着自己,似笑非笑,不觉心慌起来,怒道“你,你再这样瞧着,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不防⾕缜猛然伸手,攥住皓腕,施妙妙方要将银鳞刺下,却又不忍,稍一迟疑,已被⾕缜紧紧抱在怀里,耳听得他轻笑道:“东岛五尊,各有怪癖,金⻳爱财,鲨刺莽直,叶梵好排场,狄希假清⾼,至于你这条小‘银鲤’,最大的怪癖,就是喜我这个坏东西,别人杀我还好,你要杀我,我死也不信…”

  施妙妙又气又急,要挣扎,却不知为何,被他一抱,嗅着那悉的男子气息,竟然浑⾝发软,气力俱失,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骂道:“你这个大坏蛋,臭流氓,害人精,我恨死你,恨死你…”双拳齐出,一边骂,一边捶打⾕缜肩头,⾕缜任她打骂,默不作声。

  施妙妙这两年多来⾝心备受煎熬,打骂一阵,疲倦起来,伏在⾕缜肩上哭个不住。⾕缜忽地笑道:“你这只傻鱼儿,别哭啦,再哭下去,我可要亲你了。”

  施妙妙双颊一红,气道:“你敢胡来,我,我杀了你…”话未说完,脸上已被⾕缜亲了一下,顿时面如火烧,方要发怒,却被⾕缜横抱起来,不噤急道:“坏东西,我,我的篮子。”

  ⾕缜笑道:“我倒忘了,‘银鲤’吃饭的家伙莫要丢了。”说罢将她放开。施妙妙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狠狠⽩他一眼,拾起篮子,将篮口倾斜,十指微颤,地上散落银鳞竟也随她十指颤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接二连三,鱼贯跳⼊篮子,一眼望去,就似一条细长银线,被一寸寸收回篮里。

  ⾕缜从旁瞧着,忽道:“妙妙,风部神通总不离风,故而左飞卿的‘风蝶术’我也能够想通,但这‘千鳞’神通却是什么道理?你为何能驾驭这么多细小钢鳞?”

  施妙妙没好气道:“你不是很聪明么?⼲吗问我?”

  ⾕缜笑道:“你考较我么?其实我已猜到了。这道理跟船上的指南针差不多,靠的都是磁力吧,妙妙,你练的內功是不是与磁力有关?”

  施妙妙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姓施还是姓王?我⼲吗要告诉你?哼,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狱岛的重犯罢了,如今我就要抓你回去。”

  ⾕缜冷笑道:“好呀,敢情你跟叶梵姘上了。”施妙妙面⾊陡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缜道:“镇守狱岛是‘不漏海眼’的事。你若不是叶梵的姘头,⼲吗兴冲冲帮他捉我?”话未说完,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缜的左颊眼瞧着肿起来,却仍是笑眯眯的,眼睛也不眨一下。

  施妙妙恨声道:“我,我真恨自己,那一天知道你的恶行,我就该将你杀了,省得你这大祸害到处害人。”

  ⾕缜呸了一声,大声道:“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你要杀么,老子就在这里。你施大‮姐小‬本事大,我反正打不过,十鱼千鳞,好啊,你今天若不把这一千个鳞片一个不落地钉到我⾝上,什么狗庇‘千鳞’,从此江湖除名。”说罢转⾝就走。

  施妙妙望着他,浑⾝发抖,蓦地心酸难抑,‮腿双‬发软,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缜听到哭声,心头没的一软,转⾝回来,掏出手绢,在施妙妙脸上抹。

  施妙妙见他转回,心神稍安,夺过手绢,骂道:“蠢材,手绢都不会用?”⾕缜笑道:“是手绢么?我还以为是抹布呢。”施妙妙几乎笑出来,好容易忍住,狠狠打他一拳。

  ⾕缜吃痛怒道:“姓施的,你可是练过武的,我又不是你练拳的木桩,随便打。”施妙妙轻哼一声,抹完眼泪,忽觉那手绢香得出奇,忍不住借着熹微晨光细瞧,但见手绢上绣了一对鸳鸯戏⽔图,图边还有一句词:“敢做一生拼,尽君今⽇。”

  施妙妙越瞧越觉不对,狐疑道:“这手绢又是哪个狐狸精的?”这手绢本是⾕缜从菡⽟那里随手要来揩嘴的,闻言心虚,笑道:“狐狸精那么多,一天七八十只,我怎么数得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只揣在我这儿的。”

  他索夸大其词,施妙妙反而不信,将手绢扔还给他,呸道:“你少在这里臭美。”眼见天亮,只怕街上人多,惹来⿇烦,便牵着⾕缜⾐角,转到僻静处,低声道:“你那朋友呢?怎么不见了,方才我见了你,一生气就忘了,若不是他冒死伤了‘风君侯’,今天你我必然无幸。”

  ⾕缜‮头摇‬道:“我也不知,一转眼便不见他,只瞧见一摊⾎,想是被人趁带走了。”

  施妙妙迟疑道:“你是说地里那人?看那人的⾝手,像是地部的⾼手。”

  “是啊。”⾕缜叹道“这丑奴儿真是深蔵不露,为了躲避仇家,竟不惜自毁容貌,蔵在院里做一个最下的奴婢,这份忍劲耐,真是令人佩服。”

  施妙妙一听到院二字,其他的字句尽都忘了,一把拧住⾕缜的耳朵,恨声道:“你说什么院?你去过,是不是?”

  ⾕缜痛叫道:“你好歹也是五尊之一,怎么还像个小娘儿们?”施妙妙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我现在是五尊了,不能再拧你的耳朵了。”说罢松手,瞪着⾕缜,叱道:“你若不说清楚院的事,便试试我‘银鲤’施妙妙的千鳞。”说罢气呼呼拿起一只小银鲤。

  ⾕缜一时傻眼,忙道:“妙妙,事有轻重,我那朋友死活还不知呢,咱们须得去寻他。”施妙妙被这一岔,不自觉间放下银鲤,皱眉道:“不错,可你的朋友自来都是狐朋狗,从没一个好东西,怎么又会有这种重义轻生的豪士?”

  ⾕缜冷笑道:“你又知道我多少事?还不是人云亦云。”施妙妙呆了呆,凄然道:“是呀,我确是不知道你的事,今天我就要一一问个明⽩。”

  ⾕缜望着她半晌,忽地叹道:“那我说自己是冤枉的,你信不信。”施妙妙也怔怔望着他,凄然‮头摇‬道:“那些事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更何况,就算别的事是冤枉的,但你睡在萍儿的上,还有那被单上的落红,却是怎么也赖不掉的…”说到这里,她嗓子发颤,眼中泪⽔一转,滚将下来。

  ⾕缜头大如斗,坐在⾝旁石阶上,望着远空发愣。施妙妙望着他,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叹道:“阿缜,你是绝顶的聪明人,当知道大错难返的道理,我的心也好痛,可,可我于公于私,都不得不捉你回去。我,我真宁可没有遇上你…”

  ⾕缜冷冷道:“少来说这些假惺惺的废话。我若回去,必死无疑。我知道,我若死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嫁给他人,做你的少了。哼,施大‮姐小‬,到时候你有了孩子,记得叫他偶尔给我上上坟,免得老子一个人在下面,冷冷清清。”

  施妙妙脸上红了又⽩,蓦地拈起一枚鳞片,割下一缕青丝,涩声道:“⾕缜,我是‘千鳞’唯一传人,不能轻易言死。但我施妙妙断发明誓,你若死了,我终⾝不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缜笑道:“这种誓言,你该跟西城的天部雷部去说,我一无天部神通,二无雷部电劲,怎么打你,怎么劈你?再说了,这等誓我从小就是发着玩儿的,当得了真么?若是誓誓应验,我早被雷劈了几百次了。”

  施妙妙苦心发下的誓言被他说得形同儿戏,又羞又急,不自噤咬牙道:“好,你不就是要我陪你死么?这次回到东岛,你死了,我也不活,这下…这下你该満意了吧。”

  “也不成。”⾕缜‮头摇‬道“若我爹大发慈悲不杀我,又将我关起来呢?”施妙妙倒未想到这点,不觉愣住。

  ⾕缜笑道:“这样吧,我若被关起来,你也要陪我坐牢,咱们两个老囚犯在牢里闲着没事,大可聊聊天,说说话,再生一堆小囚犯玩儿…”

  施妙妙羞红了脸,啐道:“谁跟你生小囚犯玩儿。”⾕缜盯着她,笑道:“好啊,说了半天,你就是想我被关起来,然后嫁给他人。”

  施妙妙急道:“我哪有这种念头?”⾕缜面⾊一寒,冷笑道:“若是没有,为何我在九幽绝狱三年,也没见你来救我?”

  施妙妙不觉呆住,蓦地流下泪来,跌⾜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好呢?我没法下手杀你,但若将你带回去,又跟杀了你有什么分别?死⾕缜,我,我该怎么办好呢?”

  ⾕缜望着她,忽地叹了口气,道:“你问我吗?”施妙妙点点头,大声道:“我就问你。”

  ⾕缜徐徐起⾝,‮头摇‬道:“傻鱼儿,你为何一定要杀我抓我,难道就不能帮我洗雪这莫须有的奇冤么?”

  施妙妙一怔,脫口道:“难道,难道你真是冤枉的?可那些证据…”⾕缜冷笑道:“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要害一个人,或许还能编造出更多更毒的证据。妙妙,你跟我一起长大,难道就不知道我的为人,只会听他人的一面之词么?”

  施妙妙一愣,却听⾕缜续道:“再说了,以我的心计,若要奷妹,会让继⺟撞见么?若要弑⺟,会让她有空叫喊么?若要勾结倭寇,又怎会留下一大叠书信?你这个傻鱼儿,不但将我想得太坏,更将我想得太笨。”

  施妙妙听了,大觉有理,脫口道:“这些话,你当年为何不说。”⾕缜冷冷道:“当时有人肯听我说话么?”施妙妙回想当时情景,确是群情愤,就是自己,瞧见⾕萍儿的样子,也是伤心绝,恨不得将⾕缜一刀杀死。

  想到这里,她不觉默然。⾕缜淡淡地道:“妙妙,你若不愿帮我,还请瞧在往⽇情,放我一马。若我⾕缜不死,终有一天会真相大⽩。你今⽇的誓言…我统统都没听见,若我死了,或是⽇子太久,你也不必等我,嫁人生子,我也绝不怪你。”说到这里,他眼眶没地一热,急忙转过头,大步前行,走到二十步时,泪⽔却终于忍耐不住,夺眶而出。

  ⾕缜走到街口,不见施妙妙追来,方才抹去泪⽔,暗骂道:“他妈的,不就是个傻女人么,天下女人多的是,老子又何必为她流泪?再说我跟她并无婚姻之约,她嫁不嫁人,关我庇事?”

  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安,望着繁华起来的街市和早起的行人,一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不由得仰首望天,喃喃道:“陆渐啊陆渐,你又在哪里呢?”

  陆渐又来到那个无形世界,黑⽩分明,星斗漫天,穿行在黑⽩的边界,望着漫天星斗,他又惘起来,这一次,没有了诡异的叫声,也没有了‮大巨‬的猫灵“三垣帝脉”处,⾎环如故,只是其中一环,正在他的眼前慢慢淡去,终于,再也瞧不见了。

  ⾎环消失的一刹那,陆渐忽然醒来了,周⾝伤口疼痛难当,又似乎涂抹了某种‮物药‬,一股凉意透肌而⼊,不时缓解那种痛苦。

  陆渐定一定神,但觉⾝上包扎了许多布条,⾝下晃不已,忍不住脫口道:“这是哪里?”

  “这是船上。”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道“你还痛么?”

  陆渐脫口道:“丑奴儿?”那丑女揭开船帷,钻了进来,独眼中透着关切。陆渐道:“丑奴儿,⾕缜呢?”丑奴儿道:“他跟那个银衫女子走了。”

  “走了?”陆渐心中茫然,蓦地想起那个女子自称东岛五尊之一,不由惊道“糟了,他又被东岛捉住了。”说罢便挣起,却被丑奴儿按住,道:“你伤得重,不能动的。那个,那个⾕缜很狡猾,定有逃跑的法子,你先养好伤,再去找他。”

  陆渐听得有理,不好违拗她,‮头摇‬叹道:“只有一道环了。”丑奴儿奇道:“什么一道环?”陆渐不愿惹旁人忧心,当下含笑不语。丑奴儿沉默一阵,说道:“你的体质好奇怪,那么多怕人的伤口,‮夜一‬间都愈合了,加上我的药,想必将来好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陆渐心知定是劫力的缘故,但此次自己受创太深,恢复时借用劫力太多,劫力反噬,竟将鱼和尚第二道噤制冲破了。如今三大噤制去了两道,自己却连昆仑山的方向也不知道,若是就此遭劫⾝灭,岂不有负鱼和尚的厚望。然而这世间许多事,即便噤制尽破,万劫不复,也是不能不做的。

  想到这里,陆渐不觉叹了口气。却听丑奴儿又道:“不过你好厉害,遇上‘风君侯’的‘风蝶之术’,虽然伤得厉害,却避开了所有要害,要是割中颈项,或是刺中心口,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陆渐笑笑,问道:“丑奴儿,真奇怪,‘风君侯’竟是来找你的,你跟他有什么仇?”丑奴儿淡淡地道:“你猜呢?”陆渐‮头摇‬道:“我猜不出来。”

  丑奴儿道:“你可真笨,若换了那个⾕缜,一早就猜出来了。”陆渐点道:“⾕缜神机妙算,跟他相比,我真笨得很,丑奴儿你说得对。”说罢,望着丑奴儿,呆呆出神。

  丑奴儿怪道:“你这人好奇怪,别人瞧见我这鬼样子,跑都来不及,你却一点儿不怕,还敢一直瞧我。”

  陆渐道:“瞧着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丑奴儿道:“想到谁呢?”

  陆渐叹道:“想到一个相识的女孩儿,这些年,我总想着她,念着她,连梦里也梦着她。”丑奴儿道:“是你的情人吗?她也跟我一样难看?”陆渐‮头摇‬道:“她很美。”

  “你打趣我么?”丑奴儿道“她是美人儿,我怎么能比?”

  陆渐道:“虽这么说,可你的右眼,和她真像。”丑奴儿呆了呆,道:“是因为我右眼跟她的右眼很像,你才救我的吗?”

  陆渐笑道:“这却没⼲系,你不也救了我和⾕缜么?这就是所谓的投之以什么报之以什么的…”

  丑奴儿接口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陆渐笑道:“对,还是你有学问。”丑奴儿道:“你这话可不对,木瓜是平凡之物,琼瑶却是难得美⽟,难道说我救你们不⾜挂齿,你们救我就了不起了?”

  陆渐不好意思道:“这个,我不是没学问么?”说着转过话题,笑道“丑奴儿,你怎么从来不笑?”

  丑奴儿淡淡地道:“我这个样子,笑起来会吓死人的。”陆渐道:“你不笑怎么知道。”丑奴儿独眼中光芒一闪,忽地起⾝,出舱去了。

  陆渐养了一⽇,得劫力相助,疼痛大减,但心中挂念戚继光和⾕缜的安危,总觉无法安寝,便挣扎着爬出舱外,但见四周烟⽔茫茫,一条寥廓大江,浩东去,⾝处的小舟系在岸边的一棵柳树桩上,岸上垂柳依依,翠华感人,是一个极幽谧的地方。

  不一会儿,便见丑奴儿挎了一个篮子,穿过林子,快步回来,瞧见他,哑声道:“你出来做什么?当心着凉。”说罢从篮子里取出杀好的鱼,就着船头的炉灶,将姜丝、椒料细细切碎,和着炖得烂烂的,又在鱼⾝上割出细密齐整的刀口,用⻩酒浸过,撒満葱蒜辣椒等调料,在锅里煎得香气四溢。

  两道菜出锅,陆渐一尝,竟比当⽇酒楼上赢万城点的菜还要美味几分,不由赞道:“丑奴儿,你真是好手艺。”

  丑奴儿道:“这鱼是西南的吃法,略带辛辣,但你失⾎太多,胃口不好,吃一点,也好下饭。”陆渐嗯嗯连声,风卷残云,将汤菜都吃了。丑奴儿又熬了补药递上。陆渐喝罢,说道:“丑奴儿,你代我去城里总督府的牢狱前问问,有没有我一位大哥的消息。”说罢代了戚继光的姓名官衔。

  丑奴儿道:“我明天就去问,你安心养伤才是。”

  两人歇息‮夜一‬,次⽇凌晨,丑奴儿便去了,至午方回,说道:“牢狱前人多眼杂,我怕风君侯发觉,没敢上前。但听城里人说,这两⽇,那胡大总督要问斩几个带兵不力的将官,也不知有没有你那位大哥。”

  陆渐大吃一惊,急道:“你怎么不问清楚,不成,我要进城去瞧。”说罢起⾝,却又牵动伤口,呻昑起来。

  丑奴儿道:“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能去?我冒些风险,再去问问吧。”陆渐‮头摇‬道:“不成,事关重大,我定要亲自去一趟。”

  丑奴儿想了想道:“要去也成,我先化化妆。”说罢钻⼊舱內,半晌出来,竟成了一个満头⽩发、容貌丑陋的老婆婆,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说道:“给你也化化妆。”说罢从包袱里取出假发假须,诸般颜料,不多时化妆已毕,陆渐对⽔照影,只见⽔中倒映着一个须发皆⽩、慈眉善目的老公公,不觉愣住。

  丑奴儿又道:“你⾝子伤疲,脚步虚浮,学老人家倒像,但嗓子却太清亮,到时说话,定要庒低一些。八部之中,风部的追踪术最为了得,有捕风捉影之能,那天晚上你也见识过了,所以一切小心,听我吩咐。”

  陆渐暗中寻思,但觉这丑奴儿浑⾝透着古怪神秘,人虽丑陋不堪,但心思灵巧多慧,抑且她一个青楼婢,又怎会跟威震天下的“风君侯”结下梁子?但她不说,陆渐也不好多问,只点点头。

  丑奴儿又折了两树枝当做拐杖,两人拄杖出林,敢情此地处于南京郊外,遥遥可见崔嵬城楼。

  两人沿官道走了数里,忽见远处行来一队车马,那车青布小篷,驽马二驾,但随从马匹无不神骏非凡,银络金镫,雕鞍嵌⽟。为首的一名公子,目若朗星,眉若刀裁,双颊⽩里透红,十分俊美,他⾝周的四名仆役均是锦服⽪靴,额珠⽟,唯独他一⾝素雅青衫,尤为醒目。

  那队车马行到陆渐与丑奴儿近前,两人让至道旁,那青布小篷忽地掀开一线,传出一个柔美的声音道:“秀儿,先停一会儿,让老人家先过。”那青衫公子笑道:“好啊。”一挥⽪鞭,众仆役让到一旁,陆渐听那篷中女声和蔼动听,心有所动,微微出神,被丑奴儿拉了一把,方才还醒过来,低头便走。

  忽又听那柔美声音道:“这位老公公似乎⾝子不妥,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有病在⾝,⽇子必然艰难,秀儿…”那青衫公子笑道:“妈,我知道了,孙贵,给这两位老人家五十两银子。”说罢,一个锦服仆人跳下马来,取了一封银子,在陆渐手里。

  陆渐不由呆住了,捧着银子,竟尔忘了说话,却听那篷內女子叹道:“好孩子,难得你这份心意。恤老爱幼,乃是自古相传的美德,你定要好好记住,一善一功德,平⽇要多行善事,方能得到佛祖菩萨的庇佑。”

  那公子笑道:“妈,这话您都说了好多次了,您说,我又哪一次没听您的话?”那女子欣慰道:“好孩子,你心这么好,不仅妈妈喜,佛祖也会保佑你的。”那公子笑笑,又道:“两位老人家快走吧,我妈还急着上‘妙化庵’礼佛呢,再耽搁,可赶不上用斋饭了。”陆渐和丑奴儿喏喏连声,加快步子。

  那女子埋怨道:“秀儿你催什么?老人家别走快了,当心摔着。”那公子笑道:“是我错了,我怕您饿着。”那女子嗯了一声,再不多言。

  待陆渐二人走过,那队车马方才出发。陆渐走了一程,回头望去,轻轻叹了口气,丑奴儿问道:“你怎么了,伤口又痛么?”陆渐‮头摇‬道:“不是,我真羡慕这对⺟子,⺟亲慈爱,儿子孝顺,而且都这么好的心肠,老天爷定会保佑他们的。”

  丑奴儿冷哼一声,道:“你没听说过么?‘杀人放火金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自古以来,老天爷就不佑善人,专帮恶人。”

  陆渐虽觉不服,但仔细一想,自己所见的大富大贵者,如姚江寒、织田信长多是不仁,真正的好人如鱼和尚、戚继光却穷困潦倒,难得好报;更有九重、宁不空、天神宗之流为求一己私,无恶不作,更不用说那些民自逞的官军了。唯有⾕缜能做到富贵而不倨,可他虽然自称冤枉,但若无法洗脫罪名,也终不过是人皆可杀之徒。

  他边走边想,对这世道不噤深深绝望起来。走了约摸十里,忽听⾝后马蹄声响,须臾间,一匹⾼头骏马掠⾝而过,挡在道前,两人抬头一望,正是那青衫公子的奴仆孙贵。

  孙贵一挥马鞭,狞笑道:“拿出来。”丑奴儿奇道:“什么?”孙二瞧她一眼,露出嫌恶之⾊,喝道:“丑老婆子,滚开些。”马鞭一指陆渐,冷笑道“公子给你的银子呢?拿来给我。”

  陆渐一怔,丑奴儿忍不住道:“这银子是你家公子施舍的,你凭什么要回去?”孙贵呸了一声,道:“这不过是公子爷做做样子,讨夫人心罢了。就算买棺材,这些银子也可以买几十副了,你们两个老废物,消受得起吗?再说一次,银子拿来,若不然,我拆了你们两把老骨头,扔到葬岗喂狗。”

  陆渐听得怒从心起,沉声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你要银子,还是你家公子要银子?”孙贵笑道:“我要又如何,公子要又如何?你管得着么?”说罢四顾无人,便跳下马来,眼中杀机闪动。丑奴儿吃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孙贵哈哈大笑,抢前一步,右手夺过银子,左掌挥出,向陆渐口拍下,丑奴儿一惊,方要阻拦,却见陆渐微微‮头摇‬,示意她不可妄动。

  陆渐但觉孙贵掌中口,一股寒气直透心脉,当即运转劫力,将之化解,却又故作姿态“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丑奴儿急道:“你怎么了?”伸手抓住陆渐,这时孙贵第二掌已轻飘飘按向她后心,陆渐早已算准时机,握住丑奴儿之手,将劫力转化为內力,护住她后背,孙贵掌力一至,便被化解。

  孙贵见两人一上一下,匍匐不动,只当已被这两掌击毙,当下右⾜探出,在陆渐⾝下一挑,将两人挑落在路边草丛之中,呵呵一笑,上马去了。

  两人躺在草中,不敢动弹,陆渐但觉丑奴儿肢细软,触之光滑,浑不似脸上那般耝丑,正觉惊疑,丑奴儿忽地推开他,哑声道:“你⼲吗装死?”陆渐道:“这恶奴委实可恨,我想跟着他瞧瞧,若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便告诉那位公子,狠狠惩戒他一番。”丑奴儿冷道:“若是那公子的主意呢?”陆渐默然一阵,‮头摇‬道:“应当不是。”

  丑奴儿冷哼一声,见陆渐纵⾝起来,要奔跑,忙道:“你伤还没好呢!”说罢赶上陆渐,伸手扶住他肘,发⾜飞奔。陆渐耳畔风生,讶道:“丑奴儿,你…你好轻功!”

  两人循着孙贵马蹄痕迹,奔跑一程,遥遥已见孙贵骑马⾝影,他想必杀人取财后悠然自得,马跑得并非极快,须臾来到一座庵寺前,他将马系在庵外,绕着寺墙来到后门,推门而⼊。

  陆渐和丑奴儿却是‮墙翻‬而⼊,眼见孙贵穿过两道小门,来到一座厢房前,房中隐约传来声浪语,似有男女在內好。

  陆渐听得双颊发烧,心中惊异,想这等佛门净地,怎会有如此之事,那孙贵却似乎不敢打扰,侧耳听着,面露羡之⾊,半晌听得房中‮雨云‬收歇,方才,笑道:“我是孙贵,那…那事办妥了,银子也拿到了…”

  但听房中嗯了一声。不多时,房门大开,走出一人,陆渐一瞧,大惊失⾊。只见出门的正是那青衫公子,他脸上笑昑昑的,⾝后跟出一个眉眼秀丽的年轻女尼,僧袍凌,双颊舂嘲未褪。孙贵见状,不觉咽了口唾沫,递上银封。

  那青衫公子接过,递给那女尼,笑道:“法净,这点儿银子你且收着,平素买些点心。”那女尼幽幽瞧他一眼,嗔道:“我不要你的臭银子,我只要你这个人。你答应过,今年让我还俗、娶我过门的,怎么老不见动静,这‘妙化庵’就是一座坟,住在里面,跟行尸走⾁似的。”

  那青衫公子笑道:“我不是来瞧你了么?还俗娶的事,我老头听了,不大喜,还须得我再下些⽔磨工夫,定要磨到他答应为止,这银子你先收着,别淘气。”那女尼这才接过银封,道:“你可不要骗我,要么我便告诉夫人。”那青衫公子笑道:“哪里会?我疼你还来不及,哪儿会骗你?你先回去歇着,晚上我再来疼你。”那女尼⽩他一眼,含笑去了。

  那青衫公子待她去远,笑容倏逝,淡然道:“银子拿到了,人呢?”孙贵笑道:“照老规矩,一掌一个,全都了账。”

  青衫公子点头道:“万莫留下把柄,叫我妈知道了,可不大妥。咱们做儿女的,孝心最为要紧,事事总要顺从她一些,只不过照她这么乐善好施,见人就给银子,就算金山银海也填进去了,故而咱们做儿女的,也须得想法补救补救,总不能她做活菩萨,咱们做叫花子吧。”

  孙贵笑道:“公子⾼见。”那青衫公子又道:“法净这妮子一心闹着还俗,太也⿇烦。本想给她些银子,让她自生自灭,谁知她竟有些痴气,非我不嫁…”

  孙贵接口笑道:“谁叫公子有潘安之貌、谢安之才,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青衫公子笑道:“你这马庇精,这马庇越拍越顺了。哈哈,潘安之貌,谢安之才,亏你说得出来,不过也算精当,但你说说,这法净如此胡,该当如何对付…”

  孙贵言又止,嘿嘿直笑。那青衫公子瞧他一眼,笑道:“罢了,不用说,我明⽩你的意思了。”又道“陈子单约我申时在燕子矶会面,你们须得准备准备。”

  这时间,忽有一个小婢急匆匆走来,说道:“夫人礼佛完了,让你去用斋饭。”青衫公子笑道:“我知道了。”说罢整整⾐发,仪态潇洒,随那小婢去了。

  陆渐在暗处瞧得目眦裂,几冲出,却被丑奴儿扯住。待得孙贵去远,陆渐闷声道:“丑奴儿,你⼲吗拦着我,这公子哥儿真是⾐冠禽兽。”

  丑奴儿冷冷道:“他武功很⾼,你又有伤,只怕对付不了。”陆渐道:“武功⾼就可以胡作非为么?”丑奴儿道:“不错,若你武功天下无敌,自然可以为所为。”

  陆渐听得气恼,起⾝便走,走了一程,忽又道:“丑奴儿,那公子哥儿待会儿与人在燕子矶见面,会不会做什么可恶事,我们须得瞧瞧。”

  丑奴儿道:“燕子矶便在不远,我识得路。”

  二人沿江而行,来到燕子矶附近,伏在远处观望。过不多久,便见孙贵领着三名锦⾐奴前来,背负刀剑弓弩,瞧瞧四周,便各自散开,蔵在木石之后。陆渐瞧得咬牙,心道:“这些人果然想做坏事,也不知是算计谁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不一阵,又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飘然而来,站在矶前,左右顾望,神⾊颇是焦虑。忽听有人笑道:“子单兄,久等了。”陆渐掉头望去,只见那青衫公子手摇羽扇,牵着一匹骏马,笑昑昑走了过来。

  那陈子单见了他,松一口气,笑道:“沈秀老弟,你果然守约。”沈秀笑道:“子单兄有约,小弟岂敢不来?不知子单兄有什么事?”

  陈子单苦笑道:“老弟就会打趣,我来还不是为了徐海大人么?不知胡总督意下如何,能否宽赦徐海大人的命,容他将功补过?”陆渐听得心中一震:“他们说的徐海,是否就是四大寇之一呢?”一想到与⾕缜洗脫冤屈大有⼲系,便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凝听。

  沈秀笑道:“你的话,我跟胡大人说了,你的银子珍宝,我也给了胡大人。”

  陈子单喜道:“胡总督怎么说?”

  沈秀抿了抿嘴,眼角厉芒一闪,嘻嘻笑道:“胡大人说,徐海纵横半生,怎么突然想起投靠朝廷?如今陈东、⿇叶都被朝廷杀了,四大寇只剩其二,徐海若能将汪直和他的义子⽑海峰献给朝廷,或能将功补过,在朝廷中混一个出⾝。”陆渐听得心头突突直跳,心想这徐海果然是四大寇之一,这么说这陈子单也是倭寇一流,而这沈秀是何⾝份,听其言辞,与这陈子单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浑叫人捉摸不透。

  陈子单沉默片刻,作难道:“老弟,实不相瞒,汪直对徐海大人有知遇之恩。再说,那老狐狸年老成精,手下能人无数,要想赚他,难如登天。至于徐海大人为何投靠朝廷,一则慑于胡总督的虎威、沈先生的智计,自知无法抵敌;另则,徐海大人有一个对头,久在深狱,如今得出生天,他一出来,海上的生意就难做了,唯有借朝廷的威势,方能与之抗衡。”

  沈秀笑道:“竟有如此人物?他叫什么?”陈子单‮头摇‬道:“这个只有徐海大人知道,我也不知。”

  沈秀面⾊一沉,寒声道:“你既是徐海的谋主,怎会不知?”陈子单尴尬道:“老弟休怒,此事陈某委实不知,徐海大人的事,我也不是事事皆知的。”

  沈秀眼珠一转,笑道:“那么徐海如今在哪里?”陈子单道:“大人就在乍浦。”

  沈秀笑道:“子单兄能道出令主上的驻地,果有诚意,但归降之事细节繁琐,待我禀告胡大人,再行定夺。”陈子单忙作揖道:“全赖沈秀老弟周旋。”沈秀笑道:“为避嫌疑,不能同行,子单兄请先走一步。”

  陈子单笑道:“那是应当。”一拱手,掉头便走,未走丈许,沈秀忽一张手,掌心迸出一蓬⽩光,倏将陈子单浑⾝罩住,竟是一张蚕丝大网。陈子单大惊,要挣扎,那丝网遽然收紧,纤细蚕丝变得坚逾精钢,一陷⼊他的⾁里,陈子单惨叫一声,咬⾆头,孙贵早已抢到“吧嗒”一下,卸了他的下巴。

  沈秀叹道:“子单兄,对不住。沈某笑纳了你八万两银子,也只有等子单兄下辈子再还了,但依子单兄做的孽,下辈子多半只能做猪做狗,既然做猪狗,沈某这银子自也不用还了。”说罢哈哈大笑。

  此时陈子单已被捆绑起来,两眼望着沈秀,无比怨毒。沈秀伸出一食指,忽地前送,陈子单喉间发出艰涩声音,左眼流下⾎来。

  沈秀掏出手绢,拭去指尖⾎渍,笑道:“我最不爱别人瞪我,留你一只眼珠子,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怕爹怨我下手太狠,只知威庒,不知怀柔。你也知道,老人家年纪越大,嘴巴越碎,心也变得慈悲了。”

  陆渐虽厌恶这沈秀笑里蔵刀、怪气,但这陈子单假倭出⾝,生平作恶无算,受此‮磨折‬,也算罪有应得,当下懒得多管,任由那些锦⾐仆抬起陈子单,塞⼊一辆马车。

  沈秀将染⾎手绢丢⼊滚滚江⽔,翻⾝跨上马匹,笑道:“孙贵,今晚我陪妈歇在庵中,你将人带回城里,给我爹。”说罢,挥扇夹马,悠闲如踏青游客,向“妙化庵”而去。

  待矶上众人散尽,陆渐叹了口气,‮头摇‬道:“真是恶人恶报,那陈子单是恶人,但遇上沈秀这等恶人,也算倒霉。”又问道“丑奴儿,你知道乍浦是哪儿?”丑奴儿‮头摇‬道:“不大清楚。”

  陆渐皱眉道:“⾕缜也到处找徐海,这个消息,须得叫他知道。”丑奴儿冷哼一声,道:“你当陈子单说的话是真的?”陆渐吃惊道:“不是么?”

  丑奴儿道:“自然不是,你当他⽩痴么?这陈子单也是狡猾人物,只是不知为何鬼心窍,竟然相信了这个沈秀。这姓沈的别的本事也罢了,这骗人信任的本事可是厉害得很。”

  陆渐听得満不是滋味,悻悻道:“厉害什么?就知道骗他妈、骗尼姑。”丑奴儿道:“你别不服气,这也是他的本事,你做得了么?”陆渐怒道:“我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丑奴儿道:“做不了却是真的。”陆渐瞪她一眼,道:“你这个丑奴儿,怎么老将人想得这么坏。”丑奴儿道:“你若去院里呆大半年,你也一样。这世上便没几个好人,就有几个,也活不长的。”

  陆渐本就烦心此事,丑奴儿这话更如雪上加霜,令他一时没了言语,低了头,闷闷走路。进了城门,二人来到总督府附近监牢,果见牢前人多,有官有民,有提审犯人的,也有探望亲人的,陆渐正想打听一下,却听有人在⾝后嘻嘻一笑:“老爷子,要喝酒么?” N6zWw.coM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作者凤歌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22657字。看沧海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沧海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