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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171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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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默默颔首,但见陆渐怔忡失神,知他心中懊悔,便笑了笑,温言道:“你也无须自责。此人出世,机缘奇巧,⾜见乃是天意。圣人云:‘坚強处下,柔弱处上’,天道自来不爱強大,眷顾弱小,既令万归蔵这等強人出世,也必有克制他的法子。万归蔵也不是一介勇夫,深谙天道,谋虑深远,因此缘故,才会恩将仇报,在你奇经八脉中种下‘六虚毒’,防备于你。” 陆渐怒道:“他防备我什么?” ⾕神通笑道:“万归蔵与我炼神之时,均是年近三十。而你年方弱冠,便已登堂⼊奥,前途岂可限量?假以时⽇,必是万归蔵的劲敌,此人杀伐决断,冷⾎无情,若非他自顾⾝份,又感你御劫大恩,只怕脫劫当时,便不容你活命;据我私心猜测,他当时虽不杀你,也要防范将来,故而才将‘六虚毒’潜伏在你体內,来⽇你若与他为敌,手之际,牵动毒气,必然死在他的手里。” 陆渐呆了呆,心道:“传说中万归蔵杀人如⿇,満手⾎腥。倘若他此番出世,仍不悔改,只需被我知道,决然不能坐视。”想到这里,毅然道:“⾕前辈,这‘六虚毒’可有解法?” ⾕神通看出他的心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颔首道:“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你一无所知,‘六虚毒’自然祸患无穷。但万归蔵决想不到你会遇见⾕某,更想不到⾕某的‘天子望气术’能够洞悉六虚,看破他的谋。道心惟微,无法不破,既有六虚毒气,自也有解破它的法子。”说到这里,⾕神通蓦地住口,眉头微皱,陆渐急道:“什么法门,还望前辈相告。”⾕神通注视他半晌,忽道:“你真的不怕万归蔵?”陆渐点头道:“倘若他一味杀人,我拼了一死,也要阻拦。” ⾕神通头摇道:“阻拦此人,谈何容易。他外表冲和,內心冷酷,与他为敌,既不能逞強好胜,也不能有半点儿妇人之仁。”他瞧陆渐神⾊惑,心中暗叹,续道:“所谓‘六虚毒’,其实就是万归蔵修炼的‘周流八劲’,这八种真气互相生克,既能伤敌,亦会伤己。万归蔵练成‘周流六虚功’,自有能为驾驭八劲,别的人不知其法,‘八劲’⼊体,自相攻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万归蔵若要惩戒某人,只需将真气注⼊那人经脉便是。若要那人多些痛苦,便多给真气,要不然,便将少许真气注⼊在对方经脉,神鬼不觉。因此道理,解破之法也很简单,你只需依照我教你的法子,将奇经中的八道毒气找到,成一个气团,再找一个活人,以大金刚神力将气团⼊他腹小‘丹田’。毒气离体,‘六虚毒’自然解了。” 陆渐吃惊道:“这个法子,岂不是损人利己么?” “那却说不上。”⾕神通道“你可去大牢里偷出一名罪大恶极的死囚,将真气度⼊他体內。” 陆渐面有难⾊,迟疑道:“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法子么?”⾕神通头摇道:“没有。”见陆渐仍是犹豫不决,不由暗叹:“这孩子太多拘缚,即便武功胜过万归蔵,也不是那人的敌手。”想着微微头摇,说道:“取舍由你,我且传你內照气之法。”他与万归蔵多次手,深谙“六虚毒”的奥妙,当下口说手比,说出心法。陆渐神通已成,领悟极快,须臾便寻到奇经八脉中的毒气,运劲裹成一团,但觉那真气随聚随散,永无定质,尝试出,但每到指端,即又缩回,如此再三,方才明⽩⾕神通所言非虚。但如此损人利己的毒法子,陆渐怎么也难用上。 陆渐与⾕神通对答之时,⾕缜始终愁眉不展,一言不发。陆渐心知他得知师⽗竟是本岛大仇,一时极难接受,但眼下⾕神通在侧,倒也不便劝慰。 ⾕神通教完陆渐解毒之法,默立半晌,忽道:“缜儿,随我出去走走好么?”⾕缜抬起头来,方要拒绝,陆渐已道:“⾕缜你只管去,有我看着萍儿,包管无事。”⾕缜不料他抢先说出自⾝接口,瞪他一眼,暗骂此人多管闲事。眼见⾕神通转⾝便走,心方犹豫,却被陆渐推了一把,且在耳边低声道:“快去,快去。”⾕缜张口要骂,但瞧者陆渐,又觉骂不出口,只好一撇嘴,怒哼一声,跟随⾕神通走出院落。 ⽗子二人均不言语,沿着山路行走,不多时,登上山顶,极目望去,苍翠満眼,峰峦如聚,怀抱一条大江,浩浩,注⼊大海。⾕缜见此情形,心怀一畅,只觉清风徐来,吹得⾐发飞举,遍体生凉,⾕神通伫立前方,⾕缜蓦然发觉,十余⽇不见,⽗亲一贯拔的⾝躯,竟有几分佝偻了。 刹那间,⾕缜心中一酸“爹爹”二字几乎冲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忽又想到海底绝狱的苦楚,恨意大起,庒过心中柔情。 “缜儿。”⾕神通忽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三年前自你⼊狱,为⽗便戒酒了。” ⾕缜冷冷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酒是圣人粮食,不喝可惜。” ⾕神通头摇道:“子不教,⽗之过。为人⽗⺟,⾝教甚于言传。当年你⺟亲离我而去,我心灰意冷,托于杜康,⽇⽇滥饮。你耳濡目染,也染酒癖,以至于因酒取败,遭人诬陷。若你那天不曾饮酒,谁又能够陷害于你?” ⾕缜笑道:“你若劝我别的还罢,劝我戒酒,那是免谈。”⾕神通道:“我知你心中恨我。”⾕缜道:“不敢。”⾕神通叹一口气,目视苍莽大江,徐徐道:“缜儿,其实从头到尾,我都知你是冤枉的。” 这个疑惑在⾕缜心中萦绕多年,⾕神通此时突然道出,仍令他浑⾝剧震,继而怒火陡起,大声道:“好啊,你终究说了,既然知道我是冤枉,为何还要将我打⼊九幽绝狱。” ⾕神通沉默一阵,缓缓道:“二十年前,万归蔵接任西城,撕毁和约,率众东征,两次论道灭神,我东岛⾼手死亡殆尽。我那时武功未成,逃出东岛,颠沛流离,能活下来着实侥幸。后来万归蔵遭遇天劫,西城大,我岛岛众才得陆续返回,但多的是老弱妇孺,五大流派的精锐⾼手,已然所剩无几,即便活着,也大多受了暗伤,回岛之后,纷纷去世。岛上人物如此凋零,重新振作,难之又难。你也瞧见了,赢万城贪财自私、叶梵骄狂自大、狄希心怀鬼胎、明夷鲁莽无能,至于妙妙,若非千鳞绝传,以她的修为声望,又岂能位列五尊。”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慢慢续道:“反观西城,纵然也遭內讧,⽔、火二部削弱,顶尖儿的人物仍在,至于其他六部,更是英才辈出,⾼手如云。我神通再強,也只一人,万不能以一人之力降伏八部,纵然有心报仇,也只能含垢隐辱。别人多以为⾕某愚蠢不堪,被沈舟虚拿话僵住,不能攻打西城,殊不知并非不能,而是不可。万归蔵说得不错:‘⾕神不死,东岛不亡’。我今⽇若死,东岛明⽇便亡。唉,天柱峰下我一意庒服四部,本不过是虚张声势,让西城无法窥出我东岛的虚实罢了。 “东岛上下如此孱弱,便如无羽雏鸟,无⽑小兽,经不起半点动。唯有镇之以静,才是上策。多年来,我不断教调后辈,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叶梵、狄希的地步,有资质突破樊篱、领袖群伦人虽有一个,但可惜,这人却对武功不感趣兴。” ⾕缜皱眉道:“你是说我?” “不错。”⾕神通道“你聪明过人,却不曾用在武功上,更为你娘的事,终⽇与我斗气,只顾使尚气,浑不把东岛存亡放在心上。后来索逃到中原厮混多年,也不知遭逢什么奇遇,成为富豪,回岛炫耀。我纵想立你为嗣,你这样子,谁人又愿意服你?结果闹出一场大事。知子者莫如⽗,别人都当你荒放纵,无恶不作,我却知道你貌似娇纵,內心实则善良。当时湘瑶等人有备而发,几乎滴⽔不漏,所有证据无不确凿。我若力庒众议,不加惩戒,必然人人离心,偌大东岛,成为一盘散沙。” ⾕缜冷笑一声,说道:“所以说,比起东岛团结,我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三年苦狱,也算委屈?”⾕神通蓦地转⾝,眼中威棱毕露“当年万归蔵东征,你大爷爷第一个殉难,你爷爷为给妇孺断后,粉⾝碎骨,你大伯、二伯我离开,自己却死在万归蔵手里。我流落江湖,为了躲避西城追杀,喝泥浆,吃马粪,与盗贼为伍,整整五年,无一天不活在恐惧之中,三次遭遇万归蔵,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我所以忍辱偷生,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念头,那就是‘重振东岛’。你要记住,你不只是我⾕神通的儿子,更是我东岛的弟子,为我东岛兴衰,别说三年苦狱,就是千刀万剐,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番话如当头喝,⾕缜只觉头中嗡嗡作响,浑⾝冷汗长流,呆了半晌,大声道:“这些话,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因为你不配。”⾕神通冷笑道“八岁以前,你不过是个胡作非为的顽⽪小子,三年之前,你不过是个油腔滑调的轻狂浪子。今⽇此时,你才算勉強有点样子。” ⾕缜道:“当年你是故意让我⼊狱?”⾕神通道:“百炼成钢,若无这三年牢狱之苦,你又岂会尽弃浮华,成为我东岛未来之栋梁?” ⾕缜呆了半晌,头摇道:“你抬举我了,我武功低微,哪能做什么栋梁?”⾕神通淡然道:“你说的武功,不过是拳脚小道,绝顶的⾼手,永远比的是襟气度,智慧眼光。只要如大海,智慧渊深,要学武功,还不容易。” ⾕缜听到这里,不由得双拳握紧,⾎涌双颊,中情怀,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山顶一时沉寂下来,⽗子二人并肩而立,目视雄伟山川,虽不言语,心中情怀念头,却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过得良久,⾕神通长长叹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缜道:“也好,你说。”语气之上,已然柔和许多。⾕神通微微苦笑:“缜儿,不要再怪你娘,虽然离你而去,错处却不在她。” ⾕缜双眉一扬,冷哼一声。⾕神通叹道:“你已成年,那事告诉你也无妨,清影嫁给沈舟虚本是在前,因为世分离,无奈中改嫁于我。她与沈舟虚本有一个孩子,后来沈舟虚来寻她,说是找到孩子,又说那孩子与清影离散之后,吃了许多苦头。清影闻言不忍,犹豫许久,只好与沈舟虚去了。” 说罢见⾕缜神⾊冷淡,知他心结仍在,当下叹一口气,正想再劝,忽地心头一动,转眼望去,但见一道人影,奔走如电,直奔山顶,顷刻奔近,⿇⾐斗笠,正是“无量⾜”燕未归。 他奔到近前,一言不发,双手平摊,将一纸素笺递到⾕神通面前,纸上墨汁纵横淋漓,尚未全⼲。⾕神通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缜也定眼望去,只见纸上写道:“⾕岛王大驾远来,有失奉。山牵挂令郞,业已多年。诚邀令⽗子光临寒舍‘得一山庄’,手谈一局,不论胜败,清茗数盏,聊助谈兴耳。”其后有沈、商二人落款。 ⾕缜冷笑一声,拿过纸笺,便要撕毁,⾕神通忽地探手,在他脉门上一搭,⾕缜双手倏热,素笺飘飘,落在⾕神通手上,⾕神通目光在纸上凝注半晌,忽道:“沈舟虚怎知我⽗子在此?”燕未归沉声道:“主人料事如神,无所不知。”⾕缜冷笑道:“胡吹大气。”⾕神通却一摆手,制住他再放厥辞,缓缓:“清影当真也在?”燕未归点了点头。 ⾕神通叹一口气:“也罢,你告知令主,就说⾕某人随后便到。”燕未归目光一闪,转⾝便走,势如一道电光,转折之间,消失不见。 ⾕缜道:“沈瘸子必有谋,你⼲么要去?”⾕神通道:“我⾝为一岛之主,不能临阵退缩。沈舟虚既然划下道来,不管有无谋,我都不能不去。更何况…”他凝视纸上商清影的名字,那三字娟秀清丽,与纸上其他字迹迥然不同。⾕神通叹道:“你娘这个落款,确是她亲笔所留。缜儿,你们终是⺟子,良机难得,我想趁此机会,为你们化解这段怨恨。” ⾕缜要反驳,⾕神通已扣住他手,不由分说,向着得一山庄大步走去。 到得庄前,人群早已散尽,地上一片藉狼,大红喜字也只剩一半,随风飘动,颇有几分凄凉。几名天部弟子守在门前,见了二人,肃然引⼊,绕过喜堂,直奔后院。 沿途长廊红灯未取,绸缎四挂,但却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影。⾕缜心知眼下情形大半都拜自己所赐,方才在此大闹一场,如今去而复反,自觉有些尴尬。 曲廊通幽,片刻来到一个院落,假山错落,绿竹扶疏,抱着一座八角小亭,沈舟虚危襟正坐,候在亭內,见了⾕氏⽗子,含笑点头,说道:“⾕岛王,梁上君,别来无恙。” ⾕神通听得“梁上君”三字,微皱眉头,⾕缜却是嘿然冷笑,心知自己装腔作势,到底瞒不过这只老狐狸,当下笑道:“令郞与儿媳们如今可好?”他刻意在“儿媳们”三字上加重语调,沈舟虚目中闪过一丝厉⾊,忽地笑道:“家门不幸,生得孽子,方才被我重责两百铁杖,正在后院休养。” ⾕缜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这就叫做‘大义灭亲’。呵呵,不过换了我是他爹,打两百铁杖太费工夫,索两子打死,好喂狗吃。”沈舟虚不动声⾊,只笑了笑:“说得是,论理是该打死,可惜慈⺟护儿,容不得沈某如此做。” ⾕缜听得“慈⺟护儿”四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不由得冷哼一声。 ⾕神通并不知⾕缜大闹沈秀婚礼,听得二人言语来去,针锋相对,心中甚不了然,故而负手在旁,一言不发。忽听沈舟虚笑道:“二位既至南京,沈某夫妇,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岛王畅达,可否与沈某手谈一局,打发光。” ⾕缜冷笑道:“你倒有闲情逸致,刚刚罚了儿子,立马就来下棋。脸上笑嘻嘻,肚里鬼主意,说得就是你沈瘸子。” 沈舟虚微微一笑,闲闲地道:“二位究竟谁是⽗,谁是子?我和⽗亲说话,怎么揷嘴的尽是儿子。”⾕缜大怒,正要反相讥,⾕神通却一挥袖,一股疾风直扑⾕缜口鼻,叫他出声不得。只听⾕神通笑道:“舟虚兄责备得是,若要手谈下棋,⾕某奉陪便是。只不过清影何在?她与缜儿久不相见,我对她⺟子有些话说。” 沈舟虚笑道:“劣子受了杖伤,她在后院看护,片刻便至,⾕岛王何须着急,你我大可一边下棋,一边等候。” ⾕神通淡淡一笑:“舟虚兄说得是,久闻‘五蕴皆空、六识皆闭’,⾕某不才,趁此机会,便领教领教天部的‘五蕴皆空阵’。” 说罢含笑迈⼊亭中,与沈舟虚相对端坐。⾕缜望着二人,隐隐感觉不妙,心道:“爹爹神通绝世,这‘五蕴皆空’的破阵理应奈何不了他。但沈舟虚明知无用,还要使用此阵,必有极大谋。” 转念之间,亭中二人已然替落子,忽见苏闻香捧着“九转香轮”小心翼翼上到亭中,搁在栏杆之上。⾕神通笑道:“这就是‘封鼻术’么?很好,很好。”谈笑间随意落子,仿佛那面“大幻魔盘”在他眼里,就与寻常棋盘一般无二。 ⾕缜见状,心中少安,目光一转,忽见秦知味端着⽩⽟壶走来,壶里汤⽔仍沸,壶口⽩气袅袅。⾕缜心知那壶里必是“八味调元汤”当⽇便是被这臭汤封了自己的“⾆识”不由得心中暗恨,趁其不备,一把夺过。秦知味不由怒道:“你做什么?”伸手便要来抢。 ⾕缜闪⾝让过,嘻嘻笑道:“老子口渴,想要喝汤。”秦知味吃了一惊,呆呆望着他,面露疑⾊,⾕缜揭开壶盖,作势要喝,眼睛却骨碌碌四处偷瞟,忽见薛耳抱着那具奇门乐器“呜哩哇啦”望着亭中二人,神⾊专注,当下心念陡转,忽地扬手,刷的一声,将満壶沸汤尽皆泼到薛耳脸上。薛耳哇哇大叫,面⽪泛红,起了不少燎泡,⾕缜乘机纵上,将他手中的“呜哩哇啦”抢了过来,伸手拨,哈哈笑道:“呜哩啦,哇哩啦,猪耳朵被烫啦。”唱了一遍,又唱一遍,薛耳气得哇哇大叫,纵⾝扑来,好容易才被众劫奴拦住。 ⾕缜抱着乐器,心中大乐:“如今汤也被我泼了,乐器也被我夺了,那怪棋盘爹爹又不惧怕,‘眼,耳,⾆’三识都封不住了,至于那炉香么,大伙儿都全都闻到,沈瘸子也不例外,就有古怪,大伙儿一个也逃不掉。” 过了半晌,亭中二人对弈如故,⾕神通指点棋盘,谈笑从容,丝毫也无中术迹象。⾕缜初时喜,但瞧一阵,又觉不妙,心道:“沈瘸子诡计多端,难道只有这点儿伎俩?”瞥见那尊“九转香轮”心道“以防万一,索将那尊香炉也打翻了。”心念及此,举起“呜哩哇啦”正要上前,忽觉⾝子发软,不能举步。⾕缜心中咯噔一下,踉跄后退,靠在一座假山之上,目光所及,众劫奴个个口吐⽩沫,软倒在地。 忽听哗啦一声,数十枚棋子洒落在地,⾕神通双手扶着棋盘,要挣起,却似力不从心,复又坐下,缓缓道:“沈舟虚,你用了什么法子?” 沈舟虚也似力不能支,通⾝靠在轮椅上,闻言笑笑:“是香!” ⾕神通目光一转,注视那“九转香轮”:“如果是香,你也闻了。” 沈舟虚笑道:“不但我闻了,在场众人也都闻了。岛王原本炼有‘胎息术’,能够不用口鼻呼昅。沈某若不闻香,岛王断不会闻,呵呵,我以自己作饵,来钓你这头东岛巨鲸,倒也不算赔本。” ⾕神通道:“那是什么香?” 沈舟虚笑道:“岛王大约是想,你百毒不侵,万琊不⼊,无论香毒药,你全然不惧?” ⾕神通冷哼一声,沈舟虚叹道:“岛王一代奇才,天下无敌。沈某却只是一个断了腿的瘸子,没什么出奇的本事,唯有比别人多心花思,方能取胜。这一炉香名叫‘无能胜香’,是我集劫奴神通,花费十年光,直到近⽇方才炼成。但凡世间众生,嗅⼊此香,半个时辰之內 ,必然周⾝无力,便是岛王,也不例外。” ⾕神通眼里闪过一丝凄凉,叹道:“难道十年之前,你就在算计我了?” 沈舟虚眉间亦闪过一丝无奈,叹道:“你救过清影,沈某心怀感。但你在东岛,我在西城,各为其主,誓不两立。更何况‘论道灭神’将近,我岂能容你自在逍遥,破我西城?”说着他抬眼上看,漫不经意地道:“时候到了。” ⾕神通举目上看,只听喀嚓连声,亭子顶上吐出许多乌黑箭镞,蓝光泛起,分明喂有剧毒。 ⾕神通脸⾊骤变,耳听得亭柱里叮叮咚咚,声如琴韵,刹那间,机关转动,百箭齐发,将亭內情形尽被遮蔽。 ⾕缜坐在远处,无力上前,见状肝胆俱裂,失声叫道:“爹爹…” 叫声未落,箭雨已歇,⾕神通头颈腹、双手双脚,揷了二十余箭,箭尾俱没,⾎流満地。 ⾕缜只觉眼前发黑,嘴里涌起一股⾎腥之气。 “自古力不胜智。”沈舟虚头摇叹息“⾕神通,你已输了。” 沉默半晌,⾕神通忽地⾝子一颤,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苍劲,震得亭子簌簌发抖。沈舟虚双目大张,眼望着⾕神通缓缓立起,犹似一个⾎人,沈舟虚脸⾊大变,失声道:“你没中毒?” “毒,我中了。”⾕神通喉咙被利箭撕破,嗓音异常浑浊“但你没料到,无能胜香,毒随⾎走,我⾎已流尽,毒香何为…”说到这儿,他徐徐抬手,沈舟虚心往下沉,要躲闪, 但⾝中毒香,竟是无力动弹,眼瞧着那只染⾎手掌平平推来,一股绝世大力涌⼊五腑六脏,霎时间,沈舟虚就如狂风中一片败叶,翻着筋斗跌将出去,轰隆一声,撞倒一座假山,鲜⾎决堤也似,从眼耳口鼻狂涌而出。众劫奴见状,犹如万丈悬崖一脚踏空,纷纷惊呼起来。 这一掌是⾕神通数十年精气所聚,回光返照,垂死一击,手掌推出,再没收回,⾝如一尊雕 塑,凝立当地,竟不倒下。 ⾕缜悲不能噤,泪如泉涌,⾝旁众劫奴伤心沈舟虚不救,也是放声痛哭。 这时间,忽听有人哈哈大笑,笑声中伴随笃笃之声,⾕缜转眼望去,心头大震,只见宁不空、沙天洹并肩而来,⾝后鼠大圣、螃蟹怪、⾚婴子势成鼎⾜,押着商清影与沈秀,众人之后数丈,遥遥跟着一名少女,青⾐雪肌,正是宁凝,她脸⾊苍⽩,愁眉暗锁,甚是无精打采。 宁不空走到近前,一挥手,一发弩箭奔出,正中“九转香轮”将那香炉炸成粉碎,炉中香料熊熊燃烧,须臾化为乌有。 ⾕缜心子突突直跳,但时下眼前,⽗亲丧命,香毒未解,面对如此強敌,竟无半点儿法子。 “沈舟虚。”宁不空侧着耳朵,笑道“你这‘天算’的绰号算是⽩叫了。嘿嘿,你这么聪明,就不知道‘螳螂捕蝉,⻩雀在后’么?”沈舟虚虽受重击,却没即刻丧命,靠着一座假山,口微微起伏,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惨笑,叹道:“宁师弟未免自负了些,⾕神通是龙,沈某是鹰,搏击长空,虽死犹荣,至于师弟,不过是墙角里一只老鼠罢了。” 宁不空脸⾊一变,竹杖一顿,飘⾝上前,攥住沈舟虚的⾐襟,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在宁某眼里,你不过是一条死狗。”说着一口唾沫,啐在沈舟虚脸上,然后伸手左右开弓,打得沈舟虚牙落⾎流,宁不空心中快意,哈哈笑道:“姓沈的,你若想死痛快些,学两 声狗叫给我听听。” 沈舟虚呵呵一笑,说道:“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宁师弟听得懂狗叫,想必也是同类罢。” 宁不空双眉一挑,面涌杀气,但只一瞬,忽而恻恻一笑:“沈师兄果然是条硬汉子,宁某一向佩服。”沈舟虚道:“不敢当。”宁不空道:“其实你我本是同门,当年各为其主,互相攻战,本也是不得已…”沈舟虚冷冷道:“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想要天部的祖师画像, 不妨直说。” 宁不空⼲笑两声:“沈师兄果然智谋渊深,无怪连⾕神通也死在你手里。好,只要你说出天部画像。宁某便放过你的子儿子。” 沈舟虚闭目片刻,忽地张眼笑道:“当年沈某腿双残废,垂死挣扎,是万归蔵万城主救我命。他为我治伤,传我武功,更教了我三句话,沈某至今牢记在心,宁师弟,你要不要听?” 宁不空神⾊肃然:“请讲。” 沈舟虚缓缓道:“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 宁不空脸⾊微变,忽听沈舟虚徐徐道:“自从我听到这三句话,算无不中,计无不成,从此之后,再没输过。宁不空,你说,我会为子儿子,屈服于你么?” 宁不空脸⾊涨紫,呆了半晌,蓦地将杖一笃,厉声道:“沙师弟,砍他儿子一条胳膊。”沙天洹笑道“好。”从袖里菗出一把刀来,嘿嘿笑道:“砍左手还是右手?” 沈秀脸⾊惨⽩,蓦地腿双一软,跪倒在地,说道:“别动手,我会学狗叫么?我会叫,我会叫。”说罢当真汪汪汪叫了几声。宁、沙等人哈哈大笑,沈秀见状,也随着⼲笑,转眼看向⺟亲,忽见商清影望着自己,眼里透出沉痛鄙夷之⾊,忙道:“妈,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劝 劝爹爹,不要逞強。” 商清影叹了口气,头摇道:“秀儿,人无骨不立,做人什么都可以丢,唯独不能丢了骨气。事到如今,你学你爹爹,放豪杰一些,不要给沈家丢脸。” 沈秀又羞又怒,将心一横,⾼叫道:“有骨气就能活命吗?爹结的仇,就该他自己了断,⼲么害得我们跟他受罪。说什么无亲、无私,无情,分明没将我们放在欣赏,早知这样,我宁可作狗,也不作他的儿子。”众人又是大笑,商清影气得双目眼泪滚,口哆嗦,说不出 话来。 宁不空笑道:“沈师兄,你可养了个好儿子。”沈舟虚冷冷道:“不敢当,⽝子不肖,早在意料之中,宁师弟若要代我清理门户,沈某求之不得。” “你想得美么?”宁不空冷笑一声“我偏不杀你这个活宝儿子,留着他现世,丢你沈瘸子的人。”说罢嘿的一笑,转⾝喝道:“凝儿,过来。”宁凝一呆,移步上前,宁不空道:“沙师兄,把刀给她。”宁凝接过短刀,不明所以,却听宁不空道:“凝儿,你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 宁凝眼圈儿一红,喃喃道:“腿双折断,流尽鲜⾎而死。”宁不空点点头:“今⽇便是你我⽗女快意恩仇的时候,沈瘸子害得你娘惨死。你是不是该为她报仇?”宁凝道:“是。” “好!”宁不空森然笑道“你拿这把刀,将姓商的人腿双砍断,再在她⾝上割一百刀,也让她尝尝流尽鲜⾎、慢慢死掉的滋味。” 宁凝花容惨变,望着商清影,握刀的手阵阵发抖。商清影掠起双鬓秀发,风姿楚楚,不减往⽇,向着宁凝微微苦笑:“凝儿,你动手吧,这是舟虚造的孽,他害死你娘,又将你炼成劫奴,沈家负你太多,夫债还,今天我也活得够了,只望你杀了我,不要再杀别人。你一个 清清灵灵的女孩儿,双手不该沾染太多⾎污。” 宁凝望着她,点滴往事掠过心头,倏尔泪涌双目,握刀之手抖的越发厉害。薛耳见状,忍不住叫道:“凝儿,主⺟是好人,你不能害她的。”螃蟹怪听见,将眼一瞪,喝道:“狗东西,闭嘴。”抢上前来,狠狠一脚,踢得薛耳口吐鲜⾎。鼠大圣拍手大笑:“踢得好,踢得妙。螃蟹怪,天部劫奴一向自以为是,上次害得我们出丑,这次机会难得,索将他们全都杀了。”螃蟹怪点头称是,⾚婴子却恻恻地道:“杀了多没趣味,废了他们的神通才有趣呢。” 鼠大圣奇道:“怎么废?” ⾚婴子道:“‘听几’耳力过人,那就扎穿他的耳朵。‘无量脚’腿力厉害么,那就折断他的腿双,‘尝微’那条好⾆头,也该活活拔了,‘鬼鼻’吗,鼻子割掉最好,至于‘不忘生’嘛,说不得,砍掉他的脑袋,才能济事。” 众劫奴闻言,无不失⾊。螃蟹怪哈哈笑道:“⾚婴子,你这叫做公报私仇,你输给人家,就要砍人家的脑袋。”说着一瞅燕未归,想到上次输给此人,不由心头恨起,赶上前去,对准燕未归腿双,举起巨臂,方要砍落,忽觉背心一凉,浑⾝气力尽泻,低头望去,却是一截刀 尖,螃蟹怪心头糊,未明⽩发生何事,宁凝已然子套短刀,螃蟹怪扑倒在地,转眼死了。 ⾕缜一旁瞧得吃惊,宁凝方此刺死螃蟹怪,⾝法之快,有如鬼魅,⾕缜也曾见过她出手,决无眼前这般快法。 沙天洹又惊又怒,厉声道:“臭丫头,你作什么?”宁凝冷冷瞧他:“这五个人都是我的朋友谁动他们,我便杀谁。”沙天洹被她目光所,凶光渐敛,流露惧⾊,忽地转怒为笑:“贤侄女,莫要生气。不就是一个劫奴么?你想杀就杀,也没什么了不起。” 宁凝目光扫过⾚婴子和鼠大圣,二人也露畏惧之⾊,缩⾝后退。宁凝微一咬牙,一步步走到商清影面前,将刀尖抵在她心口,涩声道:“妈妈的仇,不能不报,就这一下,我不想你多受痛苦…” 商清影眉尖一颤,凄婉笑道:“凝儿,多谢…”说着闭上双眼,但觉刀锋寒气透过⾐衫,得肌肤刺痛,那刀尖微微颤抖,越颤越急,蓦地当啷一声,跌落在地,继而传来呜咽之声,商清影张开双眼,只见宁凝泪如泉涌,一手捂口,喉间发出嘤嘤哭声。商清影柔肠婉转, 暗生怜意,伸手掠过宁凝额前发,将她揽⼊怀里,柔声道:“乖凝儿,别哭,别哭…” 宁凝本就矛盾已极,但觉商清影怀抱温软,言语轻柔,字字打动心扉,刹那间,一切怨恨尽都烟消,就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忽然看见⺟亲,忍不住抱紧商清影,放声大哭。 宁不空侧耳倾听,初时尚且忍耐,至此大为暴怒,厉声道:“凝儿,你忘了你娘的仇恨么? ”宁凝心儿一颤,轻轻推开商清影,抹去眼泪,望着⽗亲道:“爹爹,我下不了手,我从小孤苦,都是主⺟一手待大,她真心爱我护我,我不能害她。” 宁不空怒道:“你,你叫她什么?主⺟,哼,这婆娘爱你护你,不过是她市恩的手段,好叫你乖乖为沈瘸子卖命。好啊,你下不了手,那就让开些,我来下手。” 宁凝神⾊数变,蓦一咬牙,露出倔強之⾊,昂首道:“我也不许你动手。”宁不空面⽪菗搐数下,嘿笑两声,一拂袖,一支箭向五大劫奴。他本想声东击西,引开宁凝,再对商清影下手,不料宁凝目光一转“瞳中剑“出,轰隆一声“木霹雳”凌空炸爆。 一转眼的工夫,宁不空低喝欺近,五指成爪,绕过宁凝,抓向商清影面门。宁凝出手奇快,反手勾出,⽗女两只手绞在一起,宁不空左掌拍出,又被宁凝右手住。宁不空运劲一挣,但觉宁凝內劲如舂蚕吐丝,绵绵不绝,一丝一丝,将自己手臂越缚越紧,怎也无法挣脫,不 由怒道:“凝儿,你竟为仇人跟我动手?” 宁凝眼里泪花转,大声道:“她不是仇人,沈舟虚才是。” “那还不是一样。”宁不空厉喝一声,蓦地狠起心肠,一振臂,宁凝⾐袖顿时着火,一道火线顺着手臂,直向她脸上烧去,宁凝若不放手,立时便有毁容之祸。 宁不空一旦出手,便觉后悔,但那火劲易发难收,但觉宁凝仍不撒手,不由慌起来。这时间,商清影忽地涌⾝上前,抱住宁凝手臂,双手拍打,将那烈火打灭,霎时间,一股⽪⾁焦臭之气弥漫开来。宁凝急急放手,转⾝扶住商清影,定睛一瞧,商清影⽩嫰双手已变焦黑, 心中不由好生感动,眼泪又留下来,不料宁不空却是铁石心肠,一旦脫⾝,运掌如风,向商清影头顶拍来。 “宁不空。”忽地一声大喝,有如晴天霹雳。宁不空吃了一惊,出手稍缓,但觉巨力天降,慌忙反掌拍出,但与来人拳劲一较,便落下风,宁不空立⾜不住,一个筋斗向前窜出,落地之时,惊怒道:“臭小子,又是你?” 宁凝不用眼看,便知来者是谁,不由得心弦震颤,慢慢抬头望去,只见陆渐立在不远,背着⾕萍儿,左手则挽着陆大海,掉头四顾,神⾊惑。 原来陆渐留在柏林精舍,陪伴⾕萍儿。他闲来无事,思念姚晴,心中十分苦恼。但⾕萍儿心智失常,只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子天真,有如孩童,看陆渐坐在门前愁眉苦脸,便拉他一块儿玩泥巴。 陆渐子平和,来者不拒,抑且受了⾕萍儿笑声感染,心中闷气也消散不少。两人玩了一会儿,⾕萍儿忽生顽⽪,抓起一把泥巴,抹在陆渐脸上,立时抹了个大花脸。⾕萍儿拍手大笑。陆渐也不生气,见她⾼兴,也挠头傻笑,偶尔还蹙额掀鼻,做上几个鬼脸,⾕萍儿只觉这 位叔叔一举一动无不滑稽可笑,心中喜,咯咯笑个不停。 玩闹中,忽听笃笃之声,有人敲门。陆渐只当是精舍中的仆人,起⾝开了院门,却见空无一人,门前放了一个⿇袋,里面动来动去,似有活物。正自奇怪,⾕萍儿也赶出来,看得有趣,便拾了一树枝,去捅那袋中之物。刚捅一下,便听袋中有人骂道:“姓宁的狗东西,又 来磨折老子,老子cao你祖宗。” 陆渐听这骂声耳,猛的醒悟过来,急忙伸手撕破⿇袋,从⿇袋中立时钻出一个人来。陆渐喜道:“爷爷。”⾕萍儿却是奇道:“⿇袋变成⽩胡子公公了。”陆大海见她手里树枝,怒道:“女娃儿,刚才是你捅我?”⾕萍儿道:“是呀,我还以为⿇袋里是狗狗呢,老公公, 你在袋子里作甚么?捉蔵吗?” 陆大海听得有气,骂道:“我捉你老…”⺟字尚未出口,便被陆渐捂住了嘴,低声道:“爷爷,这女孩子头脑不大清楚,你莫跟她较真。” 陆大海瞅了⾕萍儿一眼,心中疑惑,点了点头。陆渐将他扶起,进了院子,问起陆大海何以到此。陆大海道:“你那天去衙门理论,我守着鱼摊等候,不料宁帐房忽然过来,跟我招呼。我久不见他,心中奇怪,又见他眼睛瞎了,甚是可怜,心生同情,便说:‘宁帐房,你等 我一会儿,待我卖了鱼,请你喝酒。’那姓宁的却笑着说:‘怎么能要你请酒,我请你老才是。’说罢攥住我手,说也奇怪,我被他一攥,便觉浑⾝发软,⾝不由主随他向前,想要说话,却有一股气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叫不出来。宁帐房拖着我在城里东转西转,最后到了 一个黑屋子里,也不知他使什么妖法,用指头在我后脑戳了一下,我便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陆渐道:“那不是妖法,是点⽳。” “点⾎?”陆大海神⾊疑惑“⾎倒是没流,就是昏沉沉的,醒来时却在马车里面…”陆渐恍然大悟:“原来宁不空是用马车将爷爷运走,我可真笨,只顾观看行人,却没搜查过往马车。”当下又问道:“后来呢?” 陆大海道:“后来么,那宁帐房凶霸霸的,对我不大客气。我猜到他绑架老子,必有诡计,于是设法逃了一次,但逃了几百步,便被捉回来。姓宁的也不打我骂我,只是将手放在我后心,我浑⾝上下就跟着了火似的,十分难过,只好求饶。他问老子还逃不逃?好汉不吃眼前 亏,我自然说不逃了,再问他为何要捉老子,他却只是冷笑,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老老实实坐了几天马车,停下来时,已到南京了。那姓宁的将我关在一座石头房子里,呆了半天,姓宁的又来看我,这次⾝边跟着一个小丫头,生得蛮俊,叫那姓宁的爹爹,哼,原来姓宁的 居然还有女儿。不过小丫头比他老子客气,不但问我名字,还亲自给我送来好酒好菜,不过奇怪的很,我喝酒吃⾁,她却在一旁流泪。我问她缘故,她也不说。真是有其⽗必有其女,这姓宁的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好不晦气。那丫头既然不肯说,老子也不多问,只管吃他娘, 喝他娘,吃了就地一躺,呼呼大睡,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在⿇袋里了。他***,你说,这几天的事情,象不像做梦。” 陆渐听完,点头道:“我知道了,宁不空绑架你,宁姑娘救了你,送你来见我。”陆大海挠头道:“宁不空?宁姑娘?谁啊?”陆渐道:“就是宁帐房和他女儿。” 陆大海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他们。”陆渐点点头。陆大海道:“宁帐房绑架我,也和你有关?”陆渐道:“宁不空是我的对头,宁姑娘却是我的朋友。”陆大海立时眉开眼笑,睨了陆渐一眼,说道:“朋友?呵呵!那姑娘嘛,人生得俊,子又好,对我老人家也很尊敬,和她老子倒是大大不同。”陆渐点头道:“宁姑娘为人很好。”陆大海一拍腿大,叹了口气:“可惜,要是能做我孙儿媳妇,那就更好了。”陆渐听得这话,顿时面红耳⾚,作声不得。 陆大海沉浸遐想之中,呆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了,宁帐房和你有什么过节,⼲么要捉我?”陆渐头摇道:“我也不太明⽩。”陆大海想了一会儿,皱眉道:“我却是隐约听到他和女儿议论,说要设计对付一个姓沈的,杀他老婆儿子。小丫头看样子不太乐意。后来两人出“你发楞作甚么?” 陆渐猝然惊醒,拍桌道:“不好!”陆大海道:“什么不好?”陆渐道:“宁不空引我来此,是想利用我对付沈舟虚,我见阿晴与沈秀成婚,必然按捺不住,与天部大起冲突,天部无敌得住我,倘若大伤元气,宁不空便能趁虚而⼊,他与沈舟虚仇深似海,斗将起来,只怕要死许多的人。” 说罢转眼一看,只见陆大海盯着自己,两眼瞪圆,俨然从不认得,陆渐不觉苦笑,一时不便解释,问道:“爷爷,你听宁氏⽗女议论,什么时候对付那姓沈的?”陆大海挠挠头,皱眉道:“好像就是今天。” “糟糕!”陆渐脸⾊大变“我须得去趟得一山庄,制止双方,若是晚了,只怕死伤惨重。”说罢起来便向外走,陆大海忙道:“乖孙子,我同你一起去。每次你一离开,我就倒霉,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说着老眼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陆渐不由暗叹,心想自己与祖⽗两次分别,均是惹出许多变故,留他在此,确不放心,便点头道:“好,一同去便是。”又瞧⾕萍儿一眼,心道:“我向⾕缜承诺照看她,也不能将她独自留下。”当下招来马匹,陆大海一匹,自己与⾕萍儿共乘一匹,赶到得一山庄,便听炸爆之声,陆渐听出是“木霹雳”心知双方已然手,心一急,将⾕萍儿背起,一手挽住祖⽗,纵上房顶。陆大海只觉耳边呼啸生风,眼前景物向后电逝。不由得又惊又喜,心想这孙儿出门几年,竟然练成一⾝惊人艺业,比起传说中的剑仙侠客,怕也不遑多让了。 陆渐赶到炸爆声起处,正瞧见宁不空对商清影狠下毒手,当下嗔目大喝,先声夺人,随即出拳,将宁不空震飞。落到地上,一瞧四周情形,只惊得目定口呆。 “爹爹…”⾕萍儿蓦地跳下地来,向⾕神通尸⾝奔去,陆渐眼见⾕神通⾝上⾎污漆黑如墨,心知有毒,一把拽拉住⾕萍儿,掉过头来,厉声道:“宁不空,怎么回事?”宁不空冷哼道:“管我什么事,都是沈舟虚的手笔。” 陆渐一皱眉,目视⾕缜,⾕缜眼眶酸热,恨声道:“不错,沈瘸子谋诡计,害死我爹。” 陆渐然大怒,瞧瞧⾕神通遗体,又看了看沈舟虚,心中对这文士痛恨已极,蓦地长啸一声,⾼叫道:“⾕缜,我来帮你报仇。”一晃⾝,抢到沈舟虚⾝前,出掌如风,向他面门拍落。 “住手。”掌劲未吐,耳边传来一声娇喝,陆渐听出是宁凝的声音,他真力收发由心,应声收掌,转眼望去,说道:“宁姑娘,你叫我么?” 宁凝伸手捂着心口,俏脸上犹有余悸,颤声道:“陆渐,天下人都可以杀他,唯独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陆渐甚是惑。宁凝凄然一笑:“你可曾听说,做儿子的能杀⽗亲么?”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场上寂静如死,呼昅可闻。陆渐呆了呆,头摇道:“宁姑娘,你说什么,我不明⽩。” “你这傻子,还不明⽩么?”宁凝眼圈儿微微泛红,幽幽叹道“沈舟虚是你的亲生⽗亲,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若杀他,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孝的人。” 比起这句话,天底下任何语言也不能让陆渐更加吃惊,只觉心头哄哄的,千头万续,理不明⽩,转眼望去,四周一张张面孔要么惊讶,要么疑惑,目光转动,落到沈周虚脸上,见他凝注自⾝,若有所思,陆渐顿时大感别扭,在瞧⾕缜,眉头紧蹙,似愁还怒。霎时间,一股怒气直冲陆渐头顶,他面红耳⾚,大声道:“宁姑娘,你骗人!我纵有一百个不好,有岂会和这等谋害人的恶徒扯上关系?” “若是骗你,那还好了。”宁凝神⾊凄楚“即使我骗人,有无四律也不会骗人。第四律有来有往,说的是⽗⺟是劫主,子女也是劫主,⽗⺟是劫奴,子女也是劫奴,劫主劫奴代代相传,传罢三代,才能了结。” 陆渐一时怔住,半晌问道,:“那又如何?”宁凝苦笑道:“既然主奴之分,代代相传,那么家⽗是你的劫主,我也是你的劫主,按理说,倘若黑天劫发作,只有我能救你,你不能救我,对不对?” 陆渐想了想,恍然道:“无怪那⽇我黑天劫发作,后来又无故痊愈,竟是宁姑娘救我。” 宁凝叹道,:我那时见你名在须臾,心头一急,借了自⾝的劫力,转为真气,拼了黑天劫发作,也要救你…” 陆渐听到这里,心里莫名的感动,脫口道:“宁姑娘,我,我…”嗓子却似堵住了,无数感之言,到了喉间,却是无法吐出。 宁凝知道他心中顾忌,没来由一阵心酸,眼眶泛红,叹道:“你不用谢我,⽗债女还,爹爹将你练成了劫奴,本来就不对,我来救你,算是代⽗还债,减轻他的罪孽…” 笃的一声,宁不空将竹杖狠狠一顿,厉声道:“蠢Y头,谁要你做好人?谁要你代我还债,?这狗奴才不知好歹,也值得你舍命相救么? 陆渐怒道:“宁不空,今⽇若不看在宁姑娘的面子,我定与你不客气。”宁不空冷笑道:“好呀,那便试试。” 陆渐心头怒起,但看到宁凝,转念间有按捺住了,说道:“宁姑娘,在天生塔里,你的黑天劫也曾发作,那时我用了大金刚神力,想要封住你的三垣帝脉,后来虽然成功,却也侥幸的很,但这又和第四律有什么⼲系?” 宁凝摇头摇道:“大金刚神力练到绝顶处,固然能够封住隐脉,但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那天你能救我,与大金刚神力全不相⼲。依照第四律,只因为,你,你不但是我的劫奴,也是我的劫主,我的真气能救你,你的真气也能救我…” 陆渐听得満头雾⽔,目定口呆,一时转不过念头,却听宁凝轻轻一叹,说道:“还不明⽩吗?有来由往,劫主劫奴代代相传,我的爹爹是你的劫主,我便是你的劫主,你的爹爹是我的劫主,那么你也是我的劫主。唉,真是造化弄人,你我互为主奴,真气劫力相生共长,竟将隐脉一举贯通,破了有无四律,永远不受黑天劫之苦。” 宁凝说的本来是喜事,然而神情却极愁苦,泪光星闪,盈盈出。 陆渐已然听得痴了,瞧了瞧宁不空,又看看宁凝,目光数转,终于落到沈舟虚脸上,但见他面⾊灰败,眼里却泛起涟涟神采,猛然间,陆渐心一空,后退两步,回望⾕缜,眼里尽是哀求之意。 ⾕缜神⾊数变,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陆渐,宁姑娘说得对,依照有无四律,你就是沈舟虚的儿子。”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双肩锐疼刺骨,已被陆渐紧紧抓住,拾眼望去,陆渐脸⾊惨⽩,眼里尽是狂之意,嘴里低吼道:“你骗我,你也骗我么…”⾕缜心里泛起无比苦涩,徐徐道:“陆渐,我恨不得将沈舟虚碎尸万段,何必?你是他的儿子,我可骗人,‘有无四律’却不会骗人…” 陆渐呆呆望了他半晌,募地松开双手,直起⾝来,喃喃道:“你们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都是合着伙来骗我…”猛地揪住头发,狠狠头摇,似要从这梦魇中挣扎出来。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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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歌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17149字。看沧海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沧海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