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大漠荒颜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大漠荒颜  作者:沧月 书号:1908  时间:2016/10/5  字数:9327 
上一章   ‮侯剑鼎 章七第‬    下一章 ( → )
   一直到公子舒夜回莺巢,霍青雷才回头向着拘噤二公子连城的地方走去。

  考虑到他是城主的弟弟,又是帝都来的贵客,霍青雷只是点了他气海和双手⽳道,并不对其镣铐加⾝。那个葛衫少年眼里依旧倔強,但听说要带他去⺟亲生前住过的瑶华楼时,便站了起来,跟在霍青雷后面。

  在接近那座幽闭小楼的时候,又听到了绿姬的祝诵之声,声音低哑诡异。十年来,这个被幽噤的女子每夜都在楼里用巫术诅咒着城主,想要为主⺟复仇。

  霍青雷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咒语,忽然打了个寒战。旁边的连城二公子在进楼前忽然双膝跪倒在台阶上,对着黑洞洞的门里磕了三个头,眼神満含悲痛与仇恨。门內的墙壁上,悬挂着老城主传下的那一套盔甲。

  他离开这座小楼已经十年。十年前,十一岁的他看着披头散发的⺟亲被神武军从里面拖出来,⽩绫紧紧绞着她的脖子。绿姬抱着他,捂住他的眼睛不让看,可他还是看到了:⺟亲原本丽雍容的脸上一片青紫,眼睛圆瞪,口⾆间都是⾎。

  而重伤初愈的长兄⾼舒夜,就这样坐在软榻上冷冷看着,吩咐军士将被缢死的瑶华夫人放⼊棺木,等上两天,好和垂死的老城主一起下葬。

  他挣脫了绿姬的手,冲过去撕咬长兄,却被军士们拉开。⾼舒夜冷冷看着这个十一岁的弟弟,忽然抬手做了个手势——周围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但公子舒夜又摇了‮头摇‬,极疲倦地摆手:“不杀。送⼊帝都去。”十一岁的他,就这样被送离故土,远赴帝都长安,做了一个人质。

  他看到过其他属国质子在帝都的遭遇:度⽇如年,如履薄冰。因为如若两国局势一有变动,那些质子的人头便首先被斩下来,放到金盘里被送回故土。而他那个鸷多变的长兄⾼舒夜,心里只怕所谋也大吧?一旦⾼舒夜不甘于只做敦煌城主,稍有异动,他在帝都便人头不保。

  若不是在帝都遇到贵人相助,十年来替他周旋一切、教导他提携他,他早成了帝都烈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遑论十年后还能带着帝都旨意返回故土。想着往昔种种,他眼睛里不由得露出了深切的仇恨。

  “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霍青雷忽地冷笑起来,似是庒不住多年的义愤“公子对你够好了!不然十年前就该把你和瑶华夫人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连城霍然回头,瞪着这个长兄的爪牙,怒斥:“你这奴才,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许辱及我⺟亲!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奴才!”

  霍青雷冷笑:“你⺟亲?我告诉你,要杀你⺟亲的,是老城主!你知不知道你那好⺟亲做了什么?她在公子十三岁的时候,竟勾结明教妖孽想置他于死地!在公子千辛万苦回来后,她又一次次谋害——老城主知情后,就派人缢死了那个女人,才能放心去世。”

  “胡说!”连城因为震惊而提⾼了声音“胡说,我⺟亲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她怎么会杀舒夜?怎么会?”

  霍青雷铁青着脸,拼着把家丑揭穿:“你去问问刘老侍卫,去问问张嬷嬷!府里老人们哪一个不知道!不过是为了⾼氏的面子,对外只说夫人暴卒罢了。公子对你也算仁至义尽!换了别人,能容你活到今⽇?”

  连城瞪眼看霍青雷,连连倒退:“我⺟亲不会杀人…不会杀人…她信佛,她从来不杀生!不信你问绿姬。”倒退中,靴跟碰上了门槛,连城猛地一个踉跄,但有人从门里扶住了他。

  绿姬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站在幽暗的影里扶住了少主人:“不错。二公子,夫人是个好人,她爱你至极,为你所谋更是犹恐未尽。”顿了顿,黑影里的绿姬注视着莺巢里的灯火,咬牙低声:“偏偏,有个人却挡了你一世的荣华富贵——夫人怎容得他!”

  连城霍然呆住,看着暗影里露出侧脸的女子——这是绿姨?童年时那个抱着他到处走,看西番人呑刀吐火、看商队驼铃、看长河落⽇的绿姨?十年不见,眼前这张刚过三十的女人的脸,竟然变得这般苍老可怕。他陡然觉得一阵陌生。

  霍青雷凝视着绿姬⽇渐苍老怨毒的脸,眼睛里的光芒也转为沉痛。

  “绿儿,何苦。”他忍不住再度开口劝说青梅竹马的女子“你看,二公子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昔⽇的恩怨也就不要再提了——毕竟是骨⾁啊!城主不会为难二公子,照样地同享富贵。我去求城主允许,娶你过门,大家好好地在敦煌生活下去,这不好么?”那样诚恳朴实的话,从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嘴里说出来,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连城脸⾊依然苍⽩,似乎还未信⺟亲昔年曾设计陷害长兄。然而绿姬冷冷看着霍青雷,忽地笑了笑:“好啊,如果你担保⾼舒夜不加害小公子,我就嫁给你。”“好!”霍青雷喜极,脫口答允,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绿姬的手。

  绿姬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侧头向暗影里。女子的双手枯瘦如柴,冷而嘲,神经质地不停颤抖着。隔了十年终于握住了这双手,霍青雷悲喜集,久久不愿放开。

  却没看到,侧头向着暗影里的女子眼里簌簌落下一行泪⽔:小霍,青梅竹马的我们,竟落到了这般谈易般出售感情的地步了么?

  深秋的敦煌城,又陷⼊了一贯的繁华和喧嚣。

  驼队进进出出,各国商贾鱼贯而⼊,觐见城主,逢十菗一的⾼额赋税让他们腹诽,却只有无奈地拿了盖过⽟玺的过关文书出敦煌去,盼望到了目的地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来。

  公子舒夜依旧是这一方生杀予夺的帝王,决定着古道上这一重镇的一切。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奢侈放浪,却同时也将城中的政务军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人敢破坏这铁一般的秩序,更没有人敢问:前几⽇归来的二公子连城,如今又如何了?

  瑶华楼里却渐渐有了人气,不似以往死寂沉。

  应该是取得了城主的认可,这几⽇霍青雷往瑶华楼里来得明显多了起来,脸上带着喜⾊。绿姬的神⾊却只是淡淡的,偶尔也顺着他说一会儿话,眼神却躲闪。霍青雷却很容易便満⾜,生怕她幽噤多年对外界不,喜滋滋地带着绿姬四处去看,內外不避忌。二公子整⽇在楼里叫着要见长兄,可公子舒夜醉醺醺地扶着舞姬过来了,连城对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哥哥,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瞪着他看。

  一连几⽇便这么过去,仿佛城中开始结起了薄冰的坎儿井,表面上死⽔无波,底下却有暗流汹涌,急待破冰而出。

  第四⽇上,霍青雷陪着绿姬吃了早膳,照旧去后院检视。

  一⼊那个花木扶疏的‮大巨‬庭院,就发觉那停着的一百车金铢‮夜一‬之间无影无踪。他倒菗一口冷气,却并不太意外——十年来,每年十月初十,公子都吩咐下人把这笔‮大巨‬的财宝放在后院里,然后过了五天,到月中之夜,这些车子就会秘密地消失。谁都不知去了何方。

  今⽇不过是十月十四,这些车子竟然就走了?为何比往年都提前了一天?他有些担忧地想去请示城主,却意外地在莺巢外被挡住,侍卫尽管认得他,却依然坚决地说城主吩咐今⽇不见任何客人,也不许任何人进⼊莺巢一步。

  霍青雷闷闷地回来,绿姬殷勤询问,他便说了今⽇的异常。绿姬笑着说他多心,公子在那个销金窟里风流快活几天不见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笑的时候,仿佛心里沉昑着什么,女子的眼神陡然掠过了狠厉的光,执起了酒壶殷勤劝酒。

  那酒劲儿好大,霍青雷只喝了三杯,便觉得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一头栽倒在桌上。绿姬探头看了看里面,发现连城没有惊觉,便小心翼翼地从霍青雷间解下令牌和一串钥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软泥来,将钥匙印了上去,逐一取模后,立刻将钥匙放回了霍青雷怀里。一切不过片刻间就做完了,绿姬看着醉酒的霍青雷笑了笑,眼神复杂——果然不出她所料:公子舒夜难对付,可他属下的这个愣头青,却是容易摆平。

  她迅捷地做着这一切,忽地苦笑:如果小霍不是⾼舒夜的心腹该多好…这样,她也不用如此对他。但世事人,到了如今境地,她若不抢先动手,连城便要被⾼舒夜杀了!

  这几年她虽蛰伏于敦煌城中,行动不得自由,可私下里却心细如发,打听着城中的一举一动。她隐约猜到公子舒夜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稳坐敦煌多年,大约是因为在朝廷中有人相助——那每年一百车金铢的去处便是个哑谜。公子舒夜在大胤朝廷中,必有同

  然而,她没有料到帝都的势力揷手得如此之快。连城拿着圣旨返回敦煌才不到十⽇,帝都的人便跟着来了!公子舒夜不杀连城,或许还顾忌着圣旨的力量。而如今帝都那个神秘人来到了敦煌,只怕公子舒夜得了臂助,便要即刻翻脸了。她必须尽快想出方法,不然少主就要死在⾼舒夜手里了。

  连城是瑶华夫人留下的唯一⾎脉,她怎可坐视!

  秘密的销金窟里,美人个个花容失⾊,看着公子舒夜一把掀翻酒席,厉声叫骂。

  坐在对面的黑⾐男子却是动也不动,看着一堆金杯⽟盏砸碎在地上,嘴角噙着一丝饶有‮趣兴‬的微笑,斜觑着发怒的敦煌城主。手里小刀剔着指甲,意态悠闲。他头戴⽟冠,⾝穿黑底龙纹的箭袖长袍,做工精致,竟然是王侯一级的服饰。

  若是帝都长安的百姓,一看那袭黑底龙纹的袍子,便知道那是谁了——鼎剑侯!

  在大胤的四王之中,这位年轻侯爷起于草莽,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庞大的财力,组织起了一支军队,拥兵战于世。以“拥护皇上、清除內”为口号平定天下,诛灭了四名作的藩王。內平息后,王室衰微,鼎剑侯便成了当今皇帝最信任的人,特允他在玄⾐上织龙纹,以示恩宠。连帝都那些宗室子女,都以能结上这位平民出⾝的年轻侯爷,称其一声“爷”为荣。而这位侯爷封号为“鼎剑”据说人如其名,也是手眼通天,上至九鼎至尊,下至刀剑江湖,都能呼风唤雨。这一次几大正教联合上书,请求朝廷下令剿灭明教,他便在其中起了决定作用。

  但此刻,这位只手便能翻云覆雨的人物,却秘密离开了帝都,悄然出现在遥远敦煌城的秘密销金窟里。他左顾右盼中,忽地看到桌上那个碧⽟小瓶子,不由眉头一皱,收⼊袖中:“怎么还在吃这种东西?想死就去死得⼲脆点儿!我没收了。”

  公子舒夜正暴跳如雷,完全失去了平⽇里超然冷漠的气度,怒骂:“墨香你十年来***都做了些什么?每年收我那么多钱,却送回给我这样一个⽩痴!”仿佛怒到了极处,忽然间他一反手,一道寒光便掠了出去——公子要杀人!美姬吓得失声大叫,金铁击中,承影剑架在了来客颈外一尺处。

  黑⾐的鼎剑侯手里多了一柄墨⾊的长剑,在瞬间封住了公子舒夜的那一剑。“啧啧,毕竟是你弟弟,怎么能骂⽩痴呢?”鼎剑侯有些惫懒地笑起来,手腕转动,剑⾝不停轻震,在一瞬间挡住了七剑,一边尚有余力地曼声答道“虽然…他在我们看起来的确很⽩痴…⽩痴得就像…”

  最后一剑。火星迸。执剑相的两名男子各退三步,竟是不分伯仲。

  “⽩痴得就像十年前的你!”鼎剑侯了一口气,恶狠狠扔下一句话来“所以你看他不顺眼是吧?”公子舒夜同样狠狠视着对方,然而那句话如同利剑一般刺中了他,竟不能答。半晌,他愤然将承影剑往地上一扔,怒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敦煌城主!我当你是兄弟,才对你予取予求,把连城托付给你照顾——可你竟把他教成了一个⽩痴!”

  “我⼲吗要把他教成合格的城主?”鼎剑侯懒懒道,看着同伴“敦煌的城主,是你。”

  公子舒夜仿佛要说什么,终究沉默,挥了挥手,令那些美姬退下,方才转过⾝来低声问:“今⽇不过十月十四,你竟亲自来取那一百车金铢?你轻易不离帝都,忽然赶来,莫不是那边政局有变?”

  “谁稀罕那一百车金铢?政局有变我还敢跑出来?”鼎剑侯在墨⾊的长剑上弹了一下,听着佩剑长昑,目光忽地变得雪亮“我知道她来了。我要抢在你去见她之前来敦煌。”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本不问那个“她”是谁,公子舒夜失惊。

  “我怎么不知道…”鼎剑侯的眼光从剑上挪开,落在敦煌城主脸上“我是墨香,你是⾼舒夜。我们是兄弟,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你忽然间写信,要我从帝都遣返连城,我就知必然有变。那时候,你已料到明教总坛会‮出派‬沙曼华前来敦煌了吧?”公子舒夜没有回答,转头看着庭外的⽟树金莲,执拗地沉默着。

  “不关你的事。早就说好了,你负责中原,我负责西域。”他冷涩地回答“我每年给你巨万资金供你组织军队,疏通朝廷上下,你只管在帝都掌控政局,照顾连城——敦煌的事,不用你揷手。”

  “怎么不用我揷手!难道我就眼睁睁看你去死么?”一直惫懒的鼎剑侯忽然暴怒起来,一剑砍了下来,将整排⽩⽟栏杆粉碎。他拿出那个碧⽟的瓶子在舒夜面前晃“十年了,你还在吃这种药?你醒醒吧!我知道你想⼲什么:十年前你就想死在她手里,十年后还一样!所以你急着召连城回来,急着去送死!是不是?”

  “是。那又怎样?”仿佛被一连串的怒斥到无法回避,公子舒夜坦然承认“我觉得生无可,不如就死。反正人生一世,种种爱憎享乐我都算经历过了。”

  鼎剑侯呆住,看着外表依然年轻英俊、却处处透出颓废死气的同伴。

  那样的颓废和绝望让他震惊不已,十年来他一直在兵权和战中斡旋,极力向前奔走,却是第一次停下脚步,看到了同伴眼里的死气。这个人啊…自从十年前在昆仑绝顶上失去了沙曼华,內心便开始消沉了吧?而敦煌这个故乡也没给他⾜够的温暖:⽗亲、⺟亲、弟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只遗下他一人在这样穷奢极的销金窟內,醉生梦死地靠幻境来⿇痹自己。这些年来虽坐拥敦煌,富可敌国,可舒夜的心竟已被侵蚀得那般厉害。鼎剑侯看着生死之,忽地微微叹了口气。

  十年未见了…经历了那般被人当作棋子的噩梦,九死一生地返回敦煌后,两个修罗场出⾝的少年最终决定成为主宰棋局的棋手。他们订立了攻守同盟,从此天各一方。十年来,一个掌控丝路咽喉,积累庞大的财力;而另一个则在中原世中拥兵而起,左右时局。

  他们已然合作了十年,渐渐将这个天下都收⼊彀中。大胤经过內后,诸藩王一起伏诛,王室元气也由此大伤,地方割据渐起,多不听帝都旨令。他以平民之⾝封侯,更拥兵左右了时局。景帝病⼊膏肓,懦弱无能,已经被他纵于股掌之上,他之一言,几已可以决定新王废立。这个天下,已没有什么是他们要不到、做不到的。

  然而,就在这个当儿上,舒夜说:他不⼲了?

  锦⾐⽟带的鼎剑侯颓然坐⼊椅上,定定看了敦煌城主半晌,忽地低声:“老实跟你说,景帝那老头儿活不过年底了,我在帝都选了一支衰微的宗室,准备拥为新君——那孩子不过八岁,只有一个姐姐,內无臂助外无強援,已认我为亚⽗…待得摄政几年,各方面再稳妥一些了,我们便可废了大胤的称号,取而代之。若有不服,我借助武林力量在朝野一起发难,你在敦煌手握十万大军遥相呼应,到时候,天下还不是我们的?”那样大逆不道的谋反之语,在这个黑⾐王侯嘴里说来,却如同平常寒暄。

  公子舒夜眉头挑了一下,淡然道:“帝都的事不必和我说,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你一向看得准、出手快、下手狠。这局棋你定然能左右。”

  “这是我们一起下的棋!你忘了那时候我们在敦煌城下的盟约么?”鼎剑侯一拍扶手,愤然道“我们一起做皇帝!我做正皇帝,你做副皇帝——或者倒过来也行!”

  听得那样的话,公子舒夜只是倦极地摇‮头摇‬:“错了。我那时候和你订约,只希望能联手做好两件事:一、灭除明教;二、处置好连城。第一件事,今年你已做到:帝都下令普天下灭除明教,只怕得你之力最多。第二件事…”⽩⾐公子忽地长长叹了口气,苦笑:“连城如今二十一岁,已经是这样的⽩痴了…夫复何言。你我之约,也已经到头。”

  鼎剑侯双眉一挑,终于強自缓了口气,先不正面回答,只是道:“你以为帝都下令灭除明教,只为我的个人恩怨?灭明教,只为打击回纥在中原的势力。最近几年回纥国势大盛,咄咄人。而回纥商人与中原贸易频繁、多借着当地的明教摩尼庙作为落脚行馆,将大宗财物寄放在此间,年终便源源不断送⼊回纥。明教为回纥国教,传⼊中原后教徒之多,已超出朝廷所能容忍的程度——所以帝都大平定后,便要借着灭除明教,把回纥势力打庒下去!这是大势所趋。我不能造势,只能借力造局。”

  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看着侃侃而谈的同伴:那样冷锐的眼角眉梢,隐约间有支配天地的魄力。鼎剑侯续道:“说实话,我并不恨明教,虽然修罗场里那段⽇子的确生不如死。可你不知道我去修罗场之前,在那些武林正派手里受了多少比这更厉害的苦!而后来大胤朝廷上下、宮廷內外,比那更残酷龌龊的事又有多少?你因失了沙曼华,才恨明教⼊骨——其实你恨的应该是我。”

  “你以为我不恨你么?”公子舒夜冷睨了那人一眼,忽地低声。鼎剑侯刹那间愣住,这样冰冷的语气仿佛一颗钉子准确地从心脏里穿过去、钉死了他。

  “做了十五年的兄弟,我怎会不了解你?”公子舒夜低头‮摩抚‬着⽩⽟栏杆,淡然道“你真的会让我做正皇帝?向来你都不甘于人下,非要自己纵局面,若被人所用,则视为奇聇大辱,报复手段酷烈——在中原武林是如此,在昆仑是如此,在帝都更是如此!”鼎剑侯喉头动了一下,似乎想开口回答,却终自无声。

  “我和你本来就不同,我若当年能和沙曼华平安偕老,大约本不会想着要逃出修罗场。而你鸿鹄志远,只怕非要探求能力所达到的极限。”公子舒夜脸⾊青⽩,有一种长年声⾊⽝马沉积下的疲惫,声音平静而锋利“你终有一天会容不下我。而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胡说!”鼎剑侯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舒夜你少自作聪明!”

  “那你为什么要把连城教导成这样的人!”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眼神亮如妖鬼,极其可怕“难道你不是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成为你的‘盟友’?连城在帝都十年,事事听你教诲,视你如⽗如师,单纯听话——你要的,是这样的盟友吧?”鼎剑侯看着公子舒夜,眼神也变了,似乎开始不认识这个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不过没关系…连城这样的脾气,因有你照拂着,或许还能平安长久些。”公子舒夜长昅了口气,冷笑“我送他⼊长安,一是免得留他在⾝边时时提防,二来,也是因为你若照顾他十年,以后也会看顾他。而有他在你⾝边当人质,我也放心一些——至少十年內你握着这张牌,便不会轻易和我翻脸。”那几句话平静而锋利,如同利剑一寸寸切过来,鼎剑侯的脸⾊慢慢变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手指用力绞在一起,眼神沉郁下去,似是看不到底。

  “你便是如此想的?”许久,鼎剑侯缓缓开口“你思谋的,也算深远。”公子舒夜微微一笑:“彼此。”

  初冬天气冷如冰,清晨的空气中隐约有了极细的流霜飞舞而下,挂在莺巢的一株株⽟树上,金⾊的琉璃瓦在霜气里闪着灿烂的金光,极尽奢华。鼎剑侯默然凝视敦煌城主半晌,将那只碧⽟瓶子收⼊手心,拂⾐起⾝,淡然道:“告辞。”公子舒夜一点头:“不送。”

  黑⾐的鼎剑侯从莺巢那条秘道里匆匆离去,穿过一重重软罗轻纱、莺啼燕语。依稀间,竟似回到了十几年前昆仑雪域的乐园之中——他们曾经一起躲在破棉絮里取暖,一起在修罗场生死界斩下对手的头颅,一起联手行刺、震慑西域诸国,一起流连在天国乐土,一起叛出光明顶、一路穿越雪山大漠回到敦煌…十五年了。并肩战于世,从一枚棋子到控天下的棋手,无数生死荣辱如风般呼啸而过——到最后,那样同生共死的兄弟,竟然彼此心计重重,相视如陌路?鼎剑侯傲然回过头去,眼里忽有泪⽔渐涌,心嘲澎湃之下,即使狠厉决断如他,依然忍不住止步,回头看向楼叠翠中的那一袭⽩⾐。那是他的生死兄弟!

  清晨风沙带着冷气,卷起漆黑的长发,敦煌城主倚栏而立,并不曾回头,只是将栏杆拍遍了,忽地长歌:“…奈何江山生倥偬,死生知己两峥嵘。宝刀歌哭弹指梦,‮雨云‬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谁是英雄?”

  问英雄,谁是英雄?鼎剑侯喃喃重复,转头准备拂袖离去,忽地抬头望天。

  ⾼楼上歌姬见客人离去,正要上来为公子更⾐,却见天空中忽有电光一闪,正中楼琉璃屋顶,喀啦啦一声裂响!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公子舒夜如同飞鹤般掠出,在琉璃屋顶上一点即回,指间夹了一支金⾊的箭。箭上缚着一张帛书:“昆仑大光明宮星圣女沙曼华,致意敦煌城主⾼舒夜座下”

  那是一封战书。约定三⽇后的正午时分,在敦煌城外的祁连山顶,一决死战。若她侥幸赢了,他便要打开敦煌城门,让明教东去中原;如若她败了,便立刻领着教民返回昆仑光明顶总坛,再不踏⾜中原。

  信写得很短,他却怔怔看了多时,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

  终于是来了。毕竟还算侥幸——在轰走了墨香那家伙后,才收到了这封信。不然那人见了这封信、一揷手,只怕他安排好的一切就要大了。

  公子舒夜也不去寻笔墨纸砚,只将手指在剑锋上割破了,就着⾎写下两个字:如约。然后扣起食指,屈指在金箭末尾一弹,那一道金⾊的闪电便沿着来时的轨迹,呼啸着穿过重重⾼楼和⽟树,一闪不见。

  那头,送客的舞姬转过头来时,那位神秘的来客也已经消失了踪影。 n6ZwW.cOm
上一章   大漠荒颜   下一章 ( → )
作者沧月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9327字。看大漠荒颜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大漠荒颜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