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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鹤惊昆仑 作者:王度庐 | 书号:1949 时间:2016/10/5 字数:20726 |
上一章 书传气盛恨仇怀年十 剑染光血雄雌决杰双 回八第 下一章 ( → ) | |
这里那少年回⾝摆手说:“算了!放他走吧!反正他知道他是败了。” 阿鸾却回⾝就跑,跑过去牵马就要过桥,去追李凤杰。那少年却追赶过去,一手提剑,一手拉住了阿鸾的胳臂,笑着劝说:“姑娘,你追他作甚么?我敢保他过了这道河决不敢到桥西边来了。” 阿鸾红著脸夺过胳臂,气得跺脚说:“莫非他就跑了?⽩叫他杀死了人!” 少年却微笑道:“你们这些个人打他一个,本来是你们的理亏!” 秦得⽟也过来相劝。鲁志中就抱拳向这少年问道:“这位兄台贵姓名?” 那少年说:“姓纪。” 旁边秦得⽟惊讶地问:“莫非阁下就是纪广杰吗?” 少年点了点头,微笑着。 葛志強等人一听这人就是龙门侠的嫡孙纪广杰,随就一齐赶过来见礼,都说:“纪兄的大名我们真是久仰了!” 纪广杰也抱拳,说了几句客气话。 旁边阿鸾姑娘本来正钦佩这少年的剑法⾼超,武艺在那李凤杰之上,但是他的举动有些轻浮,却又使自己生气,如今一听原来他就是轰传多⽇的那个纪广杰,她就不由更是惊讶注意。 只见纪广杰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生得神情英慡,⾝体短小精悍,面⾊微黑,⾝穿一件青洋绉褂,他那口剑是系著红丝的穗子。 当下葛志強、鲁志中一面叫来闲人,把死伤的人抬到车上,一面极力拉拢纪广杰,要请纪广杰在此等候一会,然后一同进长安城到顺利镖店去歇息。 纪广杰却说:“我来长安是为望看我的舅⽗,至少我要在此住两三月,以后我们聚会的⽇子很多,改⽇再打扰吧!”说时他走到桥边,那里就有他一个仆人,牵著两匹⽩马,纪广杰将宝剑收⼊鞘內。 葛志強、鲁志中、秦得⽟三人,又走过去问说:“不知令亲住在城內哪条巷里?” 纪广杰说:“舍亲住在盐店街,开设广益福钱庄,到那里就可以找到我。”说著上了马,一抱拳,说声:“再会!”他就带著他那个仆人走。走出不远,他还回头看了看,又抱抱拳,便扬长走去。 这里阿鸾、葛志強等人,看得那两匹⽩马去远,他们才回转头来。见临时雇来的那些闲汉已把受伤的程凤山、金志勇、张八,和惨死的韩豹都抬在车上。 葛志強不噤叹息挥泪,本镇上的两个官人这时才敢过来。葛志強说:“凶手已经跑了,你们也不必往上呈报了。”随给了官人十两银子,托他们分散给在旁帮忙和看热闹的人,嘱咐他们不可把今天这件事对旁人去说。然后葛志強等人就上马,跟著车回长安城去了。 葛志強一路叹息著说:“我们昆仑派几十年来的英名是丢尽了!一个小小的李凤杰,我们就叫他大杀大砍,两次死伤了七八个。人家纪广杰一来到,不费力就将李凤杰制服,我们真羞得慌!这样还开甚么镖店,还走甚么江湖?我看不如我们昆仑派的徒众,一齐去见师⽗,痛哭一场,然后把我们的镖店全都歇业!” 此时他⾝上的泥⽔已被光晒⼲了,但样子越发显得狼狈。鲁志中、梁振等人全都在马上低头不语。 阿鸾气得一副娇客始终是紫的,她忿忿地说:“凭甚么把昆仑派的镖店全都关门?你们都不开我开,我不但还得在江湖称英雄,过两天我就跟纪广杰比比武。再过几天,我就找那李凤杰报仇去,这个仇决不能不报。方才,你们要是叫我一个人与他手,我敢保决不能放他逃跑,你们却在中间搅,弄得我刀法也施展不开!”她这样说,连葛志強也不再言语了。 回到城內,葛志強先派人把死伤的人都送回各自的家中,他回到镖店內就躺在上发愁。 阿鸾气得在她住的屋內,口里不住地怒骂,又拍桌子跺脚。整个镖店里的人都垂头丧气,没有一个像往⽇那般⾼兴的。 鲁志中在葛志強的屋中,发了半天的愁,想了半天。然后他就抬起头来说:“师兄,咱们光会发愁也没有用,人的武艺有⾼低,比起武来,就有赢输胜败。现在这件事不算甚么,镖店还得开,江湖还得走,仇也得报,江小鹤如来了咱们还得对付他!” 葛志強说:“江小鹤来,我倒不怕。就是现在,我真没有脸出门再见人了!” 鲁志中头摇说:“我看真正的后患还是江小鹤!咳!现在且不要提他,只说目前,纪广杰的武艺今天我们是看见了。他的武艺不仅比我们⾼強,还在李凤杰之上。这样的人物真不愧是龙门侠的嫡孙,真是名不虚传。今天与李凤杰比武,咱们以众欺寡,原是咱们的理亏,但他却能帮助我们将李凤杰驱走,可见他是很看得起咱们昆仑派。他那个人很和蔼,年轻好事,咱们不如跟他深一,一来防备李凤杰卷土重来,二来也预备江小鹤来时,咱们有个好帮手。” 葛志強不等他师弟把话说完,就摇著头说:“我们昆仑派自己不行,请人家龙门侠的孙子给我们助威,那连师⽗三十年来的名声都丢尽了!” 鲁志中说:“不然,师⽗也一定愿意的。蒋志耀师兄随鸾姑娘到大散关的那天,他曾对我说过,此番出来,不仅是叫鸾姑娘见见世面,也是要给姑娘寻个女婿。在他临走时,师⽗就把此话悄悄告诉了蒋师兄。无论在甚么地方,只要遇著少年有才,武艺超过鸾姑娘以上的人,就可以叫他们成亲。” 葛志強就跳下来,说:“要说起来,纪广杰可真够得上少年有才,武艺不但比阿鸾姑娘⾼得多,连师⽗也许敌不过他。若论家世,龙门侠纪君翊的孙子,叫起来有多么响亮!” 鲁志中说:“这真是一件天配良缘,机会不可错过。何况蒋志耀已回汉中请大师兄去了。” 葛志強说:“就是大师兄不来,我们也可以给他女儿作主。” 于是葛志強就留鲁志中在家,叫他时时看着阿鸾,别叫阿鸾出门。他就赶忙回到北房换⾐服,并叫外面备车。少时葛志強换得⾐冠齐楚,与刚才由河里爬上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了。他带著个仆人,出门上车往盐店街去拜访纪广杰去。 那纪广杰现在住的地方是广益福钱庄,买卖并不大,是他舅⽗赵保福与别人合伙开的。纪广杰就歇在柜房里,所以葛志強访他,他也就在这里接见。二人先述了些江湖客套,然后葛志強就询到纪广杰的家世。 纪广杰就说:“先⽗去世于先祖之前,先祖本来对江湖极为灰心,所以在先⽗在世时便弃武学文,可是科场不利,只中到秀才,便坎坷以终。兄弟在幼年时也曾从先⽗受业,十五岁时中了秀才。可是先祖⽗便不愿将武艺绝传,令我一方面从⽗习文,一面从祖学武,为的是将来倘或功名不能进⾝,也可以以武谋食。十年以来,⽗祖均已见背,家中只有寡⺟和族兄嫂。我也是因为科场不利,所以才出来阅历阅历,在河南结了几位朋友。现在去来关中望看⺟舅,过两三个月我就要起程到京都去谋个出⾝。” 葛志強听了纪广杰这番话,他心里更是喜,赶紧说:“纪兄弟你就在这里多玩些⽇吧,不必急急忙忙到京北去。我们兄弟一见如故,过些⽇或师⽗鲍昆仑还要到长安来,他老人家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又说:“今天要不是兄弟你帮助把李凤杰打走,我们昆仑派真丢尽了人!回头我那师⽗的孙女在镖店里就非常夸你,求我把你引见给他,她好向你讨教武艺。” 纪广杰听了,不噤微笑,就点头说:“很好,晚间我到你那里去,我们再细谈吧!” 因为这柜房很狭小,而且伙计们出来进去的也很多,不便谈话,葛志強又坐了一会,便告辞走了。他离开这钱庄又到韩豹、张八等死伤的人家中去探慰了一番,赢得怀満愁惨。但心中稍稍安慰的就是纪广杰已肯与自己结,有这么一个本领⾼強的人,实在能维护自己现有的事业,并且他倘若与阿鸾成为匹配,那简直就是昆仑派的一家人了。 回到店中他就命人办席置酒,并令人在柜房对面打扫出一个⼲净房屋来。当⽇又有镖行许多朋友,来到这里向他探问,葛志強只得老著面⽪说:“李凤杰早被我们打走了,不过因为他是蜀中龙的弟子,所以武艺也颇是了得。韩镖头、程镖头、张八和我的师弟金志勇就受了伤,尤其是韩镖头真惨,他竟为我的事负伤而死。” 别人都向葛志強劝了一番,又提到关于纪广杰之事,葛志強当然也加上一番吹嘘,说自己与纪广杰早就相识,而且他的爷爷与我们师⽗又是老朋友。 今天他是要到省中来,从灞桥经过时正遇见我们把李凤杰围住,眼看就要他的命,纪广杰赶紧过去相劝,我们才把李凤杰放走了的。 别人其实早就知道今天午前灞桥边争斗的详情,但是都不能点破,都夸赞了葛志強一番,然后都走了。 这些人走后,葛志強反倒很惭愧,到里院看了看儿子的伤势,仍然很重。听儿媳说刚才阿鸾要走,被鲁志中栏住,她几乎同鲁志中动起刀来。 葛志強一听,又不噤十分担忧,赶紧到阿鸾的屋里,说:“姑娘你别着急,反正李凤杰虽然跑了,但早晚我们要把他捉住报仇。方才有由汉中来的人说,你⽗亲一半⽇就要动⾝,大概再有四五天就可来到,我也托了朋友到镇巴县去请老爷子。老爷子虽然多年没有出门,可是这回我们昆仑派遇见了大对头,他老爷子也不能不出马了。” 阿鸾一听她的祖文和⽗亲都快到这里来了,她便信以为真,虽然怒犹未息,但却点头说:“好吧,我等我爷爷来。我跟著他老人家一同出关找李凤杰去,用不著别人帮助。”随又问:“那个纪广杰现住在甚么地方?早先听人说他不是也要跟我们昆仑派斗一斗吗?” 葛志強头摇笑着说:“早先的那些话,全是别人误传,其实他跟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看今天他在灞桥帮助我们赶走了李凤杰,就可以知道了。这人实在是一位少年英雄,今年才二十五岁,尚未成家,如今来是看他舅⽗。我打算留他在这里多住些⽇,好跟他讨教些龙门派的武艺。今天晚间我就请他来吃酒,姑娘你也可以与他见上一面。” 阿鸾生著气头摇说:“我不见他!” 葛志強说:“姑娘你别恼。你要在家中,无论是谁,我也不能引他来见你,可是你现在出门走江湖来了,不能再细讲甚么规矩礼教,何况纪广杰与我们昆仑派原是世,他和你也如同异姓兄妹,见见面也没大妨碍。因为我刚才去找他,他一见我的面就说:在灞桥跟李凤杰对敌的那位姑娘是谁?我就说那是我师⽗的孙女。他就说,怪不得有那么好的武艺。” 阿鸾一听纪广杰夸赞了自己,心中不由有点儿⾼兴,但又一细想,就还是头摇说:“我不见他,他要是想跟我较一较武艺倒行。葛师叔回头等他来了,千万向他询问李凤杰的来历,并问李凤杰现在逃往哪里去了?我看今天在灞桥他能将李凤杰放走,大概他们两人早就相识,说不定他们还许是师兄弟,要不然怎么全部叫甚么杰呢?” 葛志強抢著说:“那倒不是,他们二人绝不会相识,要不然纪广杰岂能帮助我们?无论如何今天李凤杰算是败了。” 说毕,葛志強又到外院去张罗一番,并与鲁志中商量好了回头向纪广杰说甚么话,怎样套近。 到了晚间,只有华州镖店的秦得⽟,是被葛志強找来作陪。 在点上灯之后,那纪广杰方才来到。他仍然带著仆人,骑著两匹马,那仆人并给他捧著剑。 纪广杰⾝穿紫酱的绸衫,头戴便帽,⾜蹬薄底官靴,手持一柄折扇,丰姿潇洒,举止豪慡。 葛志強、鲁志中、秦得⽟等三人,就十分谦恭客气地把他让到西房內。 纪广杰一看屋中摆上了一桌丰盛的筵席,他就拱手说:“诸位何必这样客气?随便有点酒就行了,这样真使我不安!” 葛志強笑着说:“这是第一次请你,以后我们天天见面,就跟一家人是一样,再没有这些客气了。” 纪广杰笑了笑,随就宽去了长⾐,里面露出一⾝米⾊绸褂。 葛志強等人让他就上座了,他也不甚推辞,随坐在上首。葛志強先给他敬酒,纪广杰就说:“我们还是自斟自饮吧,不要客气。” 于是四个人对座畅饮⾼谈。纪广杰就说他祖⽗龙门侠生平的事迹,又说他本人此次在河南各地闯的经过。怎样在洛宁县创伤了铁臂猴梁⾼,在开封府拳打神鹰⾼庆贵。他说得眉飞⾊舞,真使葛志強等人不胜拜服。 最后又说到李凤杰,纪广供说:“此人我久闻其名,并且在开封府我还见过他一面。他大概也是个不第秀才,据他自称他是蜀中龙的弟子,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不过此人的剑术确实不错,近一二年来他在江南颇做了些侠义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只将他打败,并不伤害他的命,便是这个道理。可是这只是第一次,若是第二次他再犯到我的手里,那就难保不伤他了!” 葛志強点了点头,他饮了杯酒,就忿忿地说道:“纪兄弟,你虽然不肯伤了他,放他走开,但我们与他的仇恨是不能开解了。十天之內他杀伤了我儿子,杀死了我师弟苗志英,今天又死伤了这许多人,如若把他放走,那显著我们昆仑派和关中的镖头拳师都太无能了。所以我们现在已有人到别处请朋友去了。到时朋友请来,这里的丧事也办毕,我们就要分头去找李凤杰。虽然不必一定害他的命,但是也要出出这口恶气。” 纪广杰就说:“到时我一定帮你们诸位的忙。今天在灞桥边虽然我的剑下留情,但李凤杰他必不服气,迟早他还要来作对,但我是一点也不恐惧。不要说他是蜀中龙的弟子,就是蜀中龙现在尚在人间,他本人若是毫不客气,找了我来,我也要斗他一斗!” 葛志強等人听纪广杰应允帮助他们对敌李凤杰,他们就全都非常喜。鲁志中并因此问说:“纪兄,你从外省来,可知道江湖间有个江小鹤吗?” 纪广杰头摇说:“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只不知他是哪里的人,与鲁兄怎么相识?” 葛志強冷笑说:“那是个无名小辈,与我昆仑派积有素仇,后来他拜了个老师,也是江湖无名的人物。”纪广杰摆手说:“那不⾜为虑!近百年来江湖有名的人物除去先祖龙门侠,就是蜀中龙。如今我们眼见蜀中龙的弟子李凤杰本领也不过如此,旁的人还能教得出甚么好门徒来?” 秦得⽟点头说:“这话对!” 于是葛志強又擎了満満的一杯酒递给纪广杰。纪广杰笑着,接过酒杯,刚要住口中去饮,忽听“吧”的一声巨响,由外面飞进一片瓦片,把桌上的一个磁盘子打了个粉碎。 屋中的人都惊慌地站起⾝来,纪广杰吩咐灭烛,立时屋中几盏灯几支烛全都灭了。 葛志強等人都由壁间去摘刀取剑,纪广杰由他那仆人的手中掣剑在手,悄声嘱咐葛志強等人说:“不要慌!这一定是李凤杰,我拿他!” 一言末了,对面东房上早已有人相打起来,只听刃物相击,声音十分响亮。 纪广杰赶紧持剑出屋,葛志強等人也就跟随出去。 只听东房上有女子声音大喊道:“谁也不许来帮助,谁要是帮助我,我就拿刀砍谁!” 纪广杰听了,不噤微笑。他提剑蹿上房去,那女子却抡刀向他杀来,厉声问道:“你是谁?” 纪广杰躲避开这女子的钢刀,剑去战那边的李凤杰。 李凤杰却趁空跳到邻店的房上,在那边还哈哈大笑。 纪广杰大怒,踏著房瓦,飞似地追将过去。 那李凤杰却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少时就没有踪影,纪广杰因为脚下所踏的都是铺户的房屋,那户里的人都惊慌起来,点起灯笼来⾼声喊著拿贼。 纪广杰不便再往下追赶,只得忿忿地提剑回镖店。 此时葛志強、鲁志中己把阿鸾劝得下了房,拦住她,不叫她去追。 阿鸾却不住顿著脚大骂,并且拿著刀抡。 葛志強把她手中的刀夺过去说:“师侄女,现在的事情不可暴躁。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怎可去追他?倘或你有了点小小舛错,过几天师⽗和师兄来了,我们有甚么脸见他?” 阿鸾顿著脚说:“甚么话?你们太怕事,你们太软弱无能,叫人家把我们昆仑派都欺负完了,你们还舍不得拼出去!” 这时纪广杰已由房上跳下来,他就摆手说:“鲍姑娘你不要着急,现在李凤杰找了我来,那很好,我想他一半⽇內也不能离开此地。明天我一定能把他拴来,捆著,到这镖店里!” 阿鸾气得顿脚说:“我们的事凭甚么叫你来管?难道没有你姓纪的,我们就捉不著李凤杰了吗?” 纪广杰只是微微地笑。 这时两屋內又点起灯烛来,纪广杰就说:“请鲍姑娘也去跟我们喝一杯酒。我想李凤杰回头许还来,他若来了,那时我们一定全部不上手,只叫姑娘一人去斗他。”随说随笑,他先走进西屋里,将剑给仆人⼊了鞘。他仍⾼踞首座,自己斟起酒来喝。 阿鸾也随著葛志強进屋,她也不喝酒,只坐在一张凳子上,手里永不放下刀,两眼专瞧着门外,仿佛急盼著那李凤杰能够重来才好。 纪广杰此时却从容恬静,依旧与会志中等三人擎杯畅饮,并且时时偷眼去窥阿鸾。 此时葛志強十分的烦恼,而且提著心,勉強还跟纪广杰应酬著谈话。及至酒⾜菜尽,时间已深夜了,纪广杰已有些醉意,他越发用眼去瞧阿鸾,并且连声赞说:“这姑娘的武艺真是⾼強,我实在佩服,现在江湖上的侠女还真是少有。” 阿鸾却未与纪广杰谈一句话。她在屋中坐一会,就捉刀出屋,蹿上房去,又去搜查贼人。 当夜葛志強就留下纪广杰在那间收拾好了的房屋中歇宿,秦得⽟睡在柜房里。 阿鸾手不释刀,在前后院的各房上走来走去,夜一也未睡。 葛志強、鲁志中也时时在警戒著,并未合眼,所幸倒是并未再发生其么事情。 到了次⽇,纪广杰命仆人回广益福钱庄去取行李,他就决心在这里长住。他穿著绸衫,抱著宝剑,整天在长安市上漫游。店酒茶肆、客房旅舍,他全都找到,总没有那李凤杰的踪迹。 晚间他微笑着回到镖店,葛志強又备酒与他在西房里畅饮,刀剑全都预备在手下,并把西房的房门大敞,专为等候李凤杰前来。 鲍阿鸾姑娘也是骑著马带著刀在外面寻找了半天,晚间又捉刀在房上来回地走,但是那李凤杰竟毫无声息,弄得众人的心里全都非常急躁。 两三⽇后,纪广杰就命人裁了许多张纸条,他自己动笔,在纸条上写道:“捉拿李凤杰。盗贼李凤杰曾于⽇前杀伤本店镖头数人,胆小畏罪,逃匿无踪。如有人知其下落,至利顺镖店通风报信者,赏银二十两,决不食言。”一共写了十几张纸条。 这时葛志強走进屋来,他看了就皱著眉说:“这恐怕是⽩费事吧?李凤杰那人很狡滑,有人若来给我们通风报信,不等我们找去,恐怕他就早已跑了。” 纪广杰却微微笑着,说:“你不必管,我这办法一定有效果,今晚就可把李凤杰捉住。”于是他命镖店的伙计分头去贴传单。传单贴在城內城外各要路口,便许多人都围著看。 这件事越发轰动了。葛志強又到各衙门去托人情,并说明此事。鲍阿鸾仍然骑马在各处找,那纪广杰却在镖店中磨锋以待,但直到傍晚,还听不见关于李凤杰的一点消息。 纪广杰真急躁了,他就连长衫也不穿,剑鞘也不带,只提著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出门,在杂的人丛中行走。走过了许多条街,有许多人用目看他,他也注意去听别人的谈话,但却仍得不到李凤杰的下落。他使进了一家酒楼,闷闷地饮酒,饮得半醉,方才捷剑走出。此时已过二鼓,街上往来的人已稀,天际星月茫茫。 在将走到利顺镖店门前之时,忽听“吧”的一声,有人用一种刃物从后拍了一下。 纪广杰大吃一惊,酒意全失,一跳躲开,翻⾝抡剑,向后面就砍。后面的人也急用剑相“锵锵锵”宝剑相击了几下。 忽然那人退步将剑架住,发著李凤杰的声音,微笑着说:“住手!” 纪广杰探臂剑,冷笑问说:“你怕了么?”说时毒蛇攒心,猛向对方口刺去“当”的一声被李凤杰用剑磕开。 李凤杰反手,用剑横扫,纪广杰就以剑撩开。二人同时进步,剑庒住剑,手握住手,脚也蹬住脚,但处处势均力敌。 李凤杰又微笑道:“我若怕你,还不找你来呢!”说时脚下一用力。 纪广杰赶紧撤步,右手庒住李凤杰的剑,要向外去撩,要反剑去刺,同时左手用力将李凤杰向怀中一带。但李凤杰早已夺过手去,菗回剑去,改变了剑式,闪⾝直前,上左⾜纵右⾜,右手掌用虎口猛地向前一刺。 但纪广杰急忙纵步伏地,以回风式抖剑横砍了去。 当时两剑又“锵”的一声响了,李凤杰退步哈哈大笑,说:“佩服,佩服,可惜此地狭窄,剑法展不开!”纪广杰怒喝道:“休说闲话,今天我就要你蜀中龙弟子的命!” 李凤杰依旧笑着,奋力用剑去挡。 这时就有人看见他们二人的争斗,跑到利顺镖店里报告去了。 李凤杰收剑退⾝就走,纪广杰赶紧追出巷口之时,李凤杰忽然转⾝横剑道:“姓纪的,你不要我太甚!前天在灞桥边,因我一人与那许多人鏖战,在我精疲力尽之时,你才赶到,我才败在你的手下,那你完全是侥幸获胜。真要锋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在此处争斗有许多不便之处,因为地方狭窄,而且你的羽也太多。” 纪广杰头摇说:“那些人并不是我的羽,我也不是为他们报仇出气。我只是憎别人用剑来对我这口宝剑,假若你弃剑使刀,我便可以饶恕了你!” 李凤杰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宝剑只许你龙门纪家一家使用么?现在天⾊已晚,我们二人争斗也看不出谁的剑法优劣。这里离著我的住所不远,你何妨到我那里谈一会?我们商一个比剑的处所,不令别人知道,到时打只是咱们二人,决定一个胜负。还有,你放心,我住那个地方决无埋伏。” 纪广杰嘿嘿笑道:“有埋伏我便怕吗?走!” 这时那利顺镖店的人已找进胡同来了,纪广杰就向李凤杰说:“快走!” 于是这两人也不再手,就提剑并行。转过了几条黑暗的小巷,就到李凤杰的寓所,原来是个住宅的门前。李凤杰一上前打门,少时就有人把门打开。 纪广杰一看,原来是个老妪,李凤杰让纪广杰进来,那老妪随著把门关上了。 这院中非常清静,只北房中微有灯光。纪广杰随著李凤杰进屋一看,却见屋中并无一人,四壁琳琅満目,尽是书籍,桌上还摆著几卷书。 纪广杰就问:“这是甚么地方?” 李凤杰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里,前天我从灞桥回来,就寄宿在这里。但你回去千万不可对别人去说。” 纪广杰笑道:“你把我纪广杰看得太不是英雄!”随就靠桌坐上,右手握著宝剑,左手就不噤翻起案上的书来。 只见一卷《新唐书》內,夹著一张朱绿丝的话笺,却是李凤杰的新作,其中有几句云:“江⽔夜寒惊⽟剑,关山舂暮纵良驹。” 纪广杰看了,不噤击节赞赏。 对面李凤杰把宝剑放在桌上,剪剪蜡烛,笑问道:“你看,我这个盗贼还会作诗,你只悬赏二十两捉拿,未免太少了吧?” 纪广杰不噤脸红,回答说:“我不知道你是这等人,再说我命人四处黏贴告⽩,原是我你自己出头,并不是真要捉拿你。” 李凤杰冷笑道:“你真若打算捉拿我,恐怕我倒不像一般盗贼那么容易拿了!” 纪广杰一听这话,立时掷下书卷,站起⾝来,持剑又要与李凤杰就地手。 李凤杰却摆手微笑,说:“这不是打架的地方,在这里住的那位朋友,他的胆子极小,不可惊动了他。再说我好意把你让了来,你应当讲些客气,因为我听说你也是个念书的人。” 纪广杰放了剑去,又看了看李凤杰,便问道:“你这么年轻,又是这么好的文学和武艺,为甚么不去谋个出⾝,却要做这些事呢?” 李凤杰冷笑问道:“我做了甚么事来?我真像你所说的,做过盗贼吗?”说到这里,李凤杰也有些怒,便说:“纪广杰,按理说你的祖⽗与我的师⽗同是武当派的传人,当年他们也都是好友,你我不可结仇,但如今你竟诬我为盗,这实在是欺我太甚!在此地的那些昆仑派的人中间打搅,我不愿与你手。你若有胆,明天咱们可以到潼关会面。” 纪广杰说:“潼关会面,那很好,到时你准去么?” 李凤杰说:“当然准去,咱们谁也不许携带助手,明⽇下午在潼关见面,索较量个⾼低,死伤在所不悔!” 纪广杰点头说“好!那么咱们一言为定,我走了!”当下他转⾝出屋,提剑上房走去,李凤杰也没送出屋来,纪广杰由北房转到东房之上,还见那房中灯光晃晃,并有李凤杰的影子,他是正在那里看书。 纪广杰便不噤暗暗有些敬慕,心说:“真是位少年的儒雅侠士,可惜无意之中我们竟走到敌对的地位了。” 回到利顺镖店中,这里正在忙,葛志強等人全都提著刀在门前张望,一见纪广杰回来,就问道:“又放那李凤杰跑了吗?” 纪广杰摇手说:“不是李凤杰,是我的另一个朋友。我们比剑玩了一玩,后来到他家里谈了一会。” 鲁志中等人都十分惊异并以怀疑的眼光来看纪广杰。 这时阿鸾回来了,她急躁地直头向纪广杰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你是跟李凤杰勾结,故意搅闹我们这里吗?” 纪广杰摆手说:“姑娘你说这话,实在是冤枉我。假若我真与他相识,存心搅闹,有他一个人就⾜够你们对付的了,何必我还搀在里头?” 鸾姑娘忿忿要跟纪广杰吵嘴,却被鲁志中把她劝回里院。 这里纪广杰就叹息了一声,向葛志強说:“刚才我已听朋友对我说了,那李凤杰确实是蜀中龙的弟子。此人是文武全才,本来应当跟他个朋友,但现在为你们诸位的事情,我已与他结下嫌隙,一二⽇来说不得要与他宝剑决一生死了!”说完了,回到他住的房中,非常闷闷不乐,却又奋兴得睡不著觉。 到了三更以后,镖店已闭上了大门,慌了半天的那些伙计们全都歇睡去了。纪广杰侧耳向屋外去听,还有不断地轻轻脚步声,并且房上的瓦也似乎微微地响。 纪广杰又觉得很好笑,提著宝剑开门出屋就听房上有女子的声音问:“谁?” 纪广杰笑着答说:“是我。” 房上的阿鸾没有言语,踏著瓦往后院房上去了。 纪广杰四下去看,各屋中已都熄灭了灯光,他便蹿上房去,一点声音也没有。然后,他将宝剑就放在瓦房上,慢慢地弯著也向后院走去。 此时,阿鸾已由房上跳在后院平地上,她提著刀又在后院中走了几个圈子,便像是很疲倦似地,进到西边一间有灯光的屋中去了。 纪广杰也跳下房来,庒著脚步声音,走到西房的窗前。闭著气待了一会,然后用指甲沾点口,轻轻地将窗纸刮破了一个小窟窿,同里一望。就见那阿鸾姑娘正在解上⾝的钮扣,仿佛要换⾐裳,或是要就寝似地,纪广杰就蓦然拉门而⼊。 阿鸾惊得“啊”了一声,立刻将刀抡起。 纪广杰却摆手说:“姑娘别急,我来是为跟你说几句话!” 阿鸾的脸⾊立刻现出一阵绯红,由红又转为紫⾊,瞪著眼睛忿忿地说:“黑天半夜,你到我屋中来,是有甚么事情?” 纪广杰微笑着说:“刚才我确实见著了李凤杰。我们两人约定地点,明天比武。姑娘你若想去,明天我可以领著姑娘去看一看,但不可叫别人知道!” 阿鸾一听,立刻就焦急地问说:“你们明天是在甚么地方比武!到时我也去!” 纪广杰摆手说:“请姑娘小声说话!方才我见著李凤杰,他非常讥笑我们,说昆仑仗著人多,与他为敌,其实是不中用。” 阿鸾说:“人多倒手了,所以几次都是他占胜。明天的事,到时你也不用去了,你把约定的地点告诉我,我独自去与他争斗好了。” 纪广杰微笑着,说:“那如何能成?他约定的是与我手比武,姑娘若去了,他一定不肯战,就设法逃走,以后再找他可就难了。明天这样,请姑娘于清晨骑著马到灞桥,我们在那里见面,然后,同去找李凤杰。到时姑娘先看我们二人比剑,不可上前帮助,以免又被他聇笑。如果我的力量实在不行,那姑娘再上前去拿他。”说到这里,微笑着,拿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阿鸾。 阿鸾就点了点头,说:“明天清早在灞桥准见,你去吧!” 纪广杰微笑着,又嘱咐阿鸾别叫旁人知道,他就转⾝出屋,⾝后的阿鸾就将房门闭上了。 纪广杰飞⾝上房,踏著瓦走到前院,拿了宝剑,然后跳下房去,进屋关门就寝了。但他脑里总是痴想着阿鸾,觉得真是世间罕有的美人,江湖难寻的侠女。 到了次⽇,一清早纪广杰起来了,就见阿鸾已然牵马带刀出门去了。纪广杰暗暗微笑,他却从容不迫地更换⾐裳,又吩咐镖店的伙计赶紧到各处,将昨天黏贴的那悬赏捉拿李凤杰的帖子全都撕了去。 少时葛志強来到这屋中,就说:“计算⽇子,我们请的那些人都快来到了。今天汉中府就许有人来,如若李凤杰逃往外省,我们也要找了他去。且请纪兄弟在我们这里多住些⽇,帮我们办完了这件事情,以后我们昆仑派的人都得说你是位好朋友!” 纪广杰点头说:“我一定帮你们了结这件事,今天我还要出城寻那李凤杰夫呢!” 葛志強出屋之后,纪广杰就命人备马。随后他携带宝剑,就出了镖店,往东走,策马出了长安东门,便放辔快行。 这虽然是早晨,但天气十分炎热,纪广杰走得太急,及至来到灞桥,他已満头是汗。扬目前望,就见河边柳荫影里系著一匹红马,那阿鸾穿著⽩绸小衫,葱心绿⾊的绸,正站在树下向他⾼⾼地举著鞭子。 纪广杰微笑着催马来到近前,那阿鸾已解下马来,跨上了蹬。 纪广杰就说:“天太热,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好不好?” 阿鸾说:“歇甚么?赶了去捉住李凤杰,然后再回长安去歇著不迟!”说时她已骑上了马,挥鞭过桥走去。 纪广杰也只得策马跟著过了灞桥,他在阿鸾的马后就说:“不过,今天咱们见了李凤杰,也得在下午。就是见了面立时就能取胜,我想今天也赶不回来了。” 阿鸾问说:“你们约的是甚么地方?” 纪广杰说:“在潼关,离此二百七十多里。” 阿鸾冷笑说:“那还算远?快走!” 说时纵马飞似地驰去。 纪广杰就在后面紧紧跟随,手摇著丝鞭,眼睛瞧着阿鸾那俊俏的背影,虽然直流汗,但他竟忘了天气的炎热。心中发著一种幻想,就是想着:看昆仑派的那些人对我都非常敬重,这姑娘大概还没有订亲,我若跟鲁志中、葛志強等人一提说,他们一定肯为我做媒。 我是龙门侠的嫡孙,家世不低,鲍老拳师还能不乐意吗?将来我们结成良缘,一同去走江湖,那时谁不羡慕我们这一对英雄情侣。心里越想越⾼兴,就紧紧催马。 赶过了阿鸾的马头,他就回首笑着说:“姑娘的武艺真是⾼強,我想老拳师传授武艺之时一定有点偏心。不然如何姑娘的武艺反倒比那些师叔们还好?我有许多朋友,他们不相信现今江湖上还有女侠,将来我要请姑娘同我去见见他们,叫他们惊讶一下。”又说:“姑娘的武艺真是使我钦佩。我今天请姑娘一人帮助我,胜似请长安所有的那些会武艺的人帮助我。” 阿鸾姑娘噤不住纪广杰连说好话,她便也辗然微笑,娇声儿说:“我看你的武艺也实在不错,怪不得你走江湖不久,就这样有名呢!”说话时,她芳颊上噤不住飞上了一层晕红,但忽然她又似想起了甚么事情,便将脸⾊一变,急躁地挥鞭说:“快走!快走!先不要说闲话!” 此时纪广杰的精神更为奋兴,他的马在前,阿鸾的马在后,双骑起烟尘,在这火一般的⽇光之下向东紧紧前行。 因为天热,而且将近中午,所以路上的行人车马很少,眼前已将到了渭南县。 忽然纪广杰一眼看见,在前面不远有一骑⽩马,马上一个青⾐人时时回首向后面来望,正是那李凤杰,他的头上是用一块青布包著。 纪广杰立刻挥鞭紧追,大喊:“好,不用到潼关,竟在此相遇,早点决雌雄早完事!” 阿鸾也在后紧追,并锐声喊叫道:“李凤杰!休叫他逃走了!” 纪广杰回首急急嘱咐说:“姑娘千万要忍些气,等我与他手完了,姑娘再上前,不然必又被他所笑!” 此时前面的李凤杰已将马勒住了,回⾝来望。等到纪广杰、阿鸾这两匹马一到临近,他就偏⾝下来,随手菗剑,上几步来,笑道:“纪广杰,你一个人就不能走路吗?一个人就不敢比武吗?” 纪广杰气得脸红,说:“这位姑娘并不帮助我,人家不过是前来看一看。”说话时他早已由马上击剑在手,一偏腿越下马来,腾步奔前,宝剑由下往上绕了个反花,恶狠狠地向李凤杰当心去刺。 李凤杰后撤步倒剑“当”的一声就将对方的剑磕开,趁势斜⾝进步,宝剑直向纪广杰砍了,纪广杰用剑去,又是“当”的一声,二剑相击,震人的心魄。 那边鲍阿鸾也忍耐不住,急忙下马菗刀飞奔过来。 李凤杰连退几步,纪广杰舞剑直追,鲍阿鸾也抡刀扑上去。 李凤杰的一口宝剑敌住了阿鸾猛扑恶砍的刀和纪广杰狂撩疾刺的剑,寒光往返,健体翻腾。 战又二十回合,忽然李凤杰觉得右胁一痛,他忍不住“呀”的一声,转⾝向东就跑,他那匹马也跟著跑了去了。 阿鸾大喊道:“恶贼!你休逃!”舞刀去追,却被纪广杰将她的左臂揪住,说:“我已将他刺伤了,伤得他很重,放他走吧!不然我们二人就是将他一人捉住,也算不得甚么英雄!” 阿鸾抡刀跺脚说:“你别拉著我!”她推开了纪广杰就向前去追。 此时李凤杰已抓住了马匹向东飞奔去了。 这里阿鸾也上了马,抡刀紧紧追赶,纪广杰也催马相随。 又追下了三十余里,前面李凤杰的马就跑远了,已看不见了踪影。 阿鸾也勒马不住地息,纪广杰收住了宝剑,走上前说:“这还不算洗了昆仑这些⽇所受的聇辱吗?我敢保李凤杰走不出潼关一定就得堕马惨死,姑娘,咱们回去吧!” 鲍阿鸾仍以气没有出尽,她在马上收了钢刀,又回头看了看纪广杰,就说:“你先走,我不愿意跟你一同回去。” 纪广杰笑了笑说:“这是甚么缘故?姑娘,我们走在江湖上却讲不得甚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了!” 鲍阿鸾手摸著刀柄,瞪了纪广杰一下,怨声说:“你不是好人!” 纪广杰却笑说:“我并没有甚么不好,只是我爱慕姑娘!” 鲍阿鸾拨马就走,纪广杰也跟随过去。 当时两匹马又像飞龙似地向西疾奔。 阿鸾在前,连头也不回,纪广杰却在后面说:“姑娘不要生我的气,我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娶。我真爱慕姑娘你的武艺⾼強,人物俊俏,姑娘…” 阿鸾却像没有听见似地,只是鞭著马疾走。不到下午三点钟,她就回到了长安城內利顺镖店。 才到门首就见那里停著几辆车拴著几匹马,有一人在门前张手⾼呼说:“姑娘回来了,快下马,快下马!你爷爷来啦!”说话的却是他师叔独眼先锋蒋志耀。 阿鸾一听她祖⽗来了,立刻她又惊又喜,跳下马来就往里跑,问道:“我爷爷在哪儿啦?”一眼看见西屋的竹帘⾼挑,她的爷爷鲍老拳师正跟徒弟们说话。 那葛志強、鲁志中、赵志龙、袁志侠全都在旁边敬听。 阿鸾进门去就叫了声:“爷爷,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也来了?” 鲍老拳师这时是光著膀子,七十多岁的⾝体像石头那般结实。 赵志龙拿著一柄鹅⽑大扇,替他师⽗不住地扇著,扇得老拳师的银鬓飘动。老拳师本来说话时是十分生气,一见孙女进屋他才有了点笑容,就说:“阿鸾,你看看,现在咱们昆仑派被人给欺负成甚么样子了?我收了三十多个徒弟,保了四十多年的镖,哪遇见过这样的事?长安城这样大地方,你葛师叔、鲁师叔全都在这里,却叫一个小小李凤杰横行!” 阿鸾说:“爷爷也别生气了,李凤杰刚才已被我们杀伤了。” 葛志強赶紧问:“在甚么地方把他杀伤的?” 阿鸾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葛志強、赵志龙等人全都称快,鲍老拳师却冷笑说:“咱们羞死人了,人家欺负了昆仑派,却叫龙门侠的孙子替咱们出气!” 阿鸾头摇说:“不是,是我与李凤杰刀对剑争战时,纪广杰才趁势将李凤杰刺伤,光凭纪广杰一人他也没有甚么大本事。”又说:“李凤杰的前受伤很重,他骑著马逃跑了,大概他走不出潼关,就得死了!” 鲍老拳师却叹息道:“可是,咱们又结下了一个仇家!” 鲁志中又问:“纪广杰往哪里去了!” 阿鸾:“他大概随后就来!” 鲍老拳师便把一件土⻩⾊的汗衫穿上,又对阿鸾说:“本来我已有二十年没出门了,可是自你走后,我不知为甚么,总是放心不下,所以你蒋师叔回去一找我,我就随他出来。路过汉中时,我连城门也没进,赶路过了秦岭,才又遇见你师叔袁志侠,我才略略知道这里的事情,就连夜赶来了。” 阿鸾问说:“爷爷您吃过午饭了吗?我可连早饭还没吃呢!” 正在说著,纪广杰也回来了。 鲍老拳师起⾝相,说:“纪贤侄,幸亏有你帮助,不然我这些徒子徒孙就全完了,我来向你道谢。” 纪广杰十分恭谨,打躬说:“老前辈太客气了,这句话我实不敢当!” 他因为口渴,进屋来与鲍老拳师说了几向话,就赶紧找⽔喝。 葛志強晓得他跟阿鸾全都没吃饭,便叫厨房赶快预备菜饭,并先摆上酒来,连老拳师、阿僻,一同⼊座饮酒。 纪广杰就把昨晚与李凤杰怎么订约比武,今天在渭南怎样战斗,以及自己怎样用剑刺了李凤杰,全都说完了。只是他不说阿鸾,是昨晚自己约了她,却说是今晨在东门外巧遇的。 鲍老拳师见这位少年英雄侃侃而谈,他也不由豪兴倍发,大杯地饮酒,大声地谈话。且到吃完了,这老拳师命孙女回到里院休息,他与纪广杰仍然越谈越⾼兴。 当⽇城中又有许多镖头拳师,都来到这里拜谒鲍昆仑,一时利顺镖店里又特别的热闹了。 到了晚间,鲍老拳师是与纪广杰在一间屋子歇宿。老少两位豪杰谈了许多话,谈龙门侠,谈蜀中龙,谈鲍老拳师生平得意之事。又谈起纪广杰家庭状况,以及他此番出来,纵横河南,打⾼庆贵、败铁臂猴、三上中岳嵩山,金脸菩萨太无禅师都还避不敢和他比武等事。 以菜以酒,直谈到三更以后,方才睡去。这夜一也十分安静。 到了次⽇清晨,鲍老拳师就带著孙女在院中打拳舞刀。 纪广杰也显露他祖⽗的秘传,走了几趟惊人的剑法。 鲍老拳师看见,不噤点头赞叹,说:“到底是纯真的內家武功,比我们昆仑派強得多了!” 当⽇他就私下召集了葛志強、鲁志中等人谈将阿鸾许配给纪广杰为之事,并命鲁志中向纪广杰说。 午饭时,鲁志中特地将纪广杰送到酒楼上,对纪广杰一提说,纪广杰一听,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立刻他十分喜,就要下订礼。 鲁志中却说:“你既愿意俯就,那我就回去禀告老师⽗。老师⽗在长安不能长住,也许他就叫你们把喜事快办了,他好安心走开这里。” 于是鲁志中就回到镖店里对老拳师一说,老拳师点一点头,并没说甚么。 等到鲁志中出屋以后,鲍老拳师却走到里院,进到孙女所住的房。 这时鲍阿鸾才睡过午觉,正在对镜理妆,一见老拳师进屋来,她就回头微笑着说:“爷爷,你瞧天多热,你没有歇会吗?” 鲍老拳师微笑着摇头摇,说:“我不大觉著热,也不倦。我二十年没出门,如今一出门,仿佛我又年轻了。”说时在一张凳坐下,摸了摸似雪的⽩须,然后微笑着道:“阿鸾,我来告诉你一桩喜事!” 阿鸾吃了一惊,从镜中看见她祖⽗満面笑⾊,真是自从自己记得事情以来,这位老人家也没像今天这样喜过。 只听他祖⽗说:“你走的时候,我对你说过,这次叫你出来,第一是为得些阅历,第二是叫你寻个好女婿。你也二十多岁了,不应再耽误青舂,我现在看纪广杰那小伙子很好,我打算把你许配给他…” 阿鸾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阵难过,一阵说不出来的幽怨,眼泪竟滴滴地落下来。刚要头摇表示反对。 只听她祖⽗叹了一口气,又说:“有许多话我也只能对你来说。我年纪老了,你⽗亲和你那些师叔们的本领全都不成,历年来咱们得罪的江湖人实在不少;现在武当派的传人又都出世,你看那李凤杰的剑法是多么⾼強!假若这回没有纪广杰,咱们昆仑派就算完了。再说,我又听说十年前的阆中侠又要重到汉中斗咱们昆仑派,咱们若不找个本领⾼強的人帮助,倘或一朝我死了,你⽗亲、你叔⽗,和你那些师叔们全都要受人的欺负。纪广杰他是龙门侠的嫡孙,文武全才,家底也过得去;他那年岁和人品也跟你配得上,所以我才想到把你许配他。从今以后,咱们昆仑鲍家有了这位英雄女婿,便谁也不怕了。” 老拳师说话的声音有些哀婉,睁著一双可怜的老眼去看他的孙女。 阿鸾哭了半天,她心中的难过之事,几次想说都没有说出来。结果,她是拭著眼泪点了点头。 鲍老拳师一看孙女首肯了,他就露出笑容,说:“好孩子,你真叫我省心。我现在已七十多岁了,办完了你这件事,我一辈子的事就算全都办完了,就是现在倒头咽气,我也放心了!”说毕,老拳师便站起⾝来出屋。 当⽇晚间,镖店里又开了盛筵,纪广杰就下了订礼。从此纪广杰就作了昆仑派的乘龙快婿,只等候秋凉后与阿鸾姑娘成亲。 纪广杰此时是⾼兴极了,终⽇在城內外各处携剑策马、邀游、聚宴。 远近已无人不知这位龙门侠嫡孙、鲍昆仑贵婿的英俊少年,镖头拳师们全部争著来巴结他。但是鲍阿鸾姑娘的情却与往⽇大变,往⽇她是活泼泼的,每天要骑马走到街上,但自从她与纪广杰订婚之后,她就很少出门。 鲍老拳师们和万志強等人还以为姑娘是怕羞,是守礼,并不大介意。 可是葛志強的儿媳程⽟娥和在內宅供役的女仆,她们却时常见阿鸾独自在屋中愁坐,或垂泪,她们既都不敢把这事对别人去说,也都猜不透阿鸾的心里到底是有甚么难过的事情。 一连过了十多天,天气更炎热了。苗志英的灵柩已经下葬,葛少刚和金志勇等人的伤势虽都尚未痊愈,但是不至于再有生命危险。 在这些⽇之內又来了常志⾼、陈志俊、郑志彪、杨志谨,加上刘志远、鲁志中、葛志強这些人,一共是十多个昆仑派的门徒。 阿鸾的⽗亲鲍志云也由汉中来到,才来到这里时,他先是痛哭,因为被李凤杰创伤惨死的苗志英,早先原是他得力的帮手,曾随师弟张志岐都给他往川省保镖。 张志岐是给箱子山下一个小贼杀死了,苗志英那次虽然逃了活命,可是不想这次又⾝遭惨死,所以使他非常伤心。哭了半天又见了纪广杰,并听说女儿阿为已与纪广杰订亲之事,他却又非常地喜。 这时鲍老拳师也是悲喜加,晚间又命葛志強备酒在柜房中摆了三桌。 鲍老拳师⾼坐首席,下面是长子志云、孙女阿鸾和孙婿纪广杰,其余全是徒弟们,一齐擎杯呼畅饮。 那鲁志中刚要当着师⽗和师兄们谈论谈论将来应付仇敌之事,纪广杰就立刻将他止住,纪广杰说:“鲁师叔不要再提甚么李凤杰和阆中侠,那些人来了,不用诸位动手,只我纪广杰的一口宝剑,就可以将他们全都杀退。现在天气太热,等秋凉后我还要在长安设一座擂台,将我的家产变卖了作赌注,把一些不知自量的江湖人全都打了回去,为咱们昆仑派争一争名气。显显威风。今天,当着老爷子不许说丧气话,咱们且尽兴地饮酒!” 陈志俊、刘志远等人齐都⾼声说:“好!” 袁志侠并擎著酒壶过来,笑着说:“今天我得给鲍师⽗敬三大杯酒,大师兄也得喝三杯,纪广杰和为姑娘至少要饮一杯。一来是表示我的孝心和敬意,二来是我先给贺喜!”说著双手擎壶,恭恭敬敬地给老师⽗斟満了一杯,鲍老拳师微笑着饮⼊口中。 袁志侠又倾第二杯,老拳师笑着接过来刚要再饮,这时推山虎龙志起満⾝征尘,急慌慌地走进来。进了屋先向他师⽗行礼,又向诸位师弟抱拳。 葛志強就上前问道:“龙三师哥,你怎么才来呀?这里的不幸事跟喜事你都知道吗?” 龙志起气,摆手说:“这里的事先别提!我来还有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呢!” 鲍老拳师赶紧起⾝问说:“甚么事?” 鲁志中也直著眼,看着龙志起。 就见龙志起从⾝边取出一张字帖,说:“我,我在紫接到了一封信,是我们提防了十年的江小鹤,现在他的武艺已经学成,快要找我们来了!” 鲍老拳师拍著桌子发怒道:“快把信读给我听。” 龙志起着气,把信给鲁志中。鲁志中就皱著眉在灯光下读那封信,他朗诵道:“字送紫县龙志腾、龙志起,转示镇巴鲍家⽗子知悉:相别十年,杀⽗大仇,时刻不忘。当年我年幼力薄,遭尔等欺凌陷害,几濒于死;虽愤恨在心,而莫可如何。今我已长大成人,并从名师学得內家真传武艺,自信⾜可歼灭尔等江湖暴徒;为人间铲除大害兼报我十二年来⽗死⺟嫁、兄弟离散、饥寒困厄、刀迫鞭打之种种大仇也。昆仑派中除二三人之外皆我仇人,我将于⽇內动⾝西上。先至紫,后往镇巴,特告尔等,望尔等小心防卫可也!江小鹤启。” 鲍老拳师听了,他那张紫脸变成青的,众门徒有的愤愤,有的呆呆不作一语。 纪广杰就回⾝“锵”地菗出剑来,将剑向桌上一拍,大巨的声音,震住了众人。他傲然说:“诸位不要胆怕!江小鹤又算是甚么人物?不用在他到紫城来,我先往南去截他;见了面,我管保三剑就将他戮死!” 鲍志云却上前问道:“这是甚么人把信送去给你的?” 龙志起答说:“这是由河南贩药的一个客人,他在河南信州亲目见了江小鹤。据说江小鹤名震大江南北,他的宝剑和他的点⽳法已无人能敌,襄城的花庞二、信洲的赛⻩忠、刘匡,上蔡县的神鞭鲁伯雄全都败在他的手里。听说江小鹤先要北上斗嵩山太无禅师,斗开封府的⾼庆贵,还要斗龙门侠的孙子纪广杰,然后他就要进潼关转头往紫镇巴去了!” 纪广杰听了这话,他更是哼哼冷笑说:“好个江小鹤,他还知道我的名字,还算不错。这样更好了,他既要先到关中来,我也不必上路去他了,等他来,我叫他领教领教我的宝剑!”说著话转脸去看他的未婚阿鸾。 就见阿鸾这时的芳容已变为青紫,不知她是气愤、是忧惧,还是另有悲伤?稍时,她推开了酒杯,离座就进里院去了。 在她的躯娇翩然走出屋门之际,发著怔的鲍老拳师忽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旧事。就是那天的雪夜,江小鹤怀刃复仇,后来经自己向他解释,把杀死江志升的事悄全都推在龙家兄弟⾝上,小鹤倒是立时就走了。可是阿鸾又追了出去,那时两个小孩在雪地比武的情形极为可爱。 由那⽇起,自己就将江小鹤收留在家中,曾有过一个时期,自己还有心将阿鸾许配给小鹤。那时自己极力纤悔思过,却不料仇恨仍解不开,如今冤家快要聚头了,说不得将来一定要有一场恶战。但是纪广杰准能敌得住武艺学成的江小鹤吗?他这样一想,不由忧愤之中加上了伤感,立时他的眼睛发直、⾝体发抖。葛志強一看老师⽗要不好,赶紧上前搀扶,立刻这屋里就大家起来。 鲍老拳师被徒弟们抬到上,他直地如同死人一样。半天,他才苏醒过来,便強挣著精神,向弟子们道:“江小鹤本不⾜畏,他来了,我去他,至多我死了也就完结了。只是我要嘱咐你们,人生千万不可结仇,行事不可太为己甚,否则后悔莫及。我老了,你们都还年轻,千万要记住我的话!做事要宽要忍!” 说毕,转头嘱咐纪广杰说:“我的孙女给了你,你便是我鲍家至近的人,你也要记住了。倘若在我死之前江小鹤若来到,那就由我去见他,不许你们上⾝。倘若我死后他才来,你也应当先跟他以礼解释,解释不了,再动手,但动手时也须手下留情?” 纪广杰忿忿地说:“老爷子,你老人家何必要这样过虑?那江小鹤能有多大本领?他那师⽗的本领还能強得蜀中龙和我先祖龙门侠去吗?” 鲍老拳师听了这话,他却不由长叹,又惨笑着说:“贤孙婿,你走江湖未久,你哪里知道。四十年前在江湖上,虽然龙门侠、蜀中龙并称为二绝,然而龙门侠生平不敢过长江,蜀中龙不敢出三峡,那是为甚么?大概知道內情的人很少,因为在二绝之外,还有一奇。这位奇侠的武艺,⾼得令人莫测,他可以随意戏弄龙门侠、蜀中龙。那时我正在壮年,武艺比现在強得多,但我在桐柏山中遇著这位奇侠,咳!不必说了,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信。我这个纵横一世的鲍昆仑到了他手中简直不如一个蚂蚁!” 纪广杰瞪目问道:“莫非此人就是江小鹤的师⽗?” 鲍老拳师皱著眉头说:“江小鹤他若是拜了别的老师,十年来我何至如此忧愁恐惧。” 葛志強也把十年前在秦岭山道中遇著这位奇侠之事说了一遍,说时他还有些谈虎⾊变。 纪广杰却不噤气愤,想了一想,他就冷笑着,安慰老拳师说:“老爷子这大的年岁,犯不上与他那一个小辈斗气争锋。老爷子先走,我随后就携剑东去,索上江小鹤,我们两人决个雌雄!” 葛志強等人听了这个办法,都觉得很好,又一齐向老拳师劝慰,结果就这样决定了。 到了次⽇,老拳师便携带孙女坷鸾同往大散关去了。 纪广杰却携宝剑,意态轩昂,即⽇带著蒋志耀,二人东下,去战江小鹤。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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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度庐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20726字。看鹤惊昆仑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鹤惊昆仑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