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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剑气珠光 作者:王度庐 | 书号:1977 时间:2016/10/5 字数:18584 |
上一章 徒奸觅里闾影骑风秋 客剑战门闺光刀夜月 回十第 下一章 ( → ) | |
这里冒宝昆赶紧也下了酒楼,跑回家里,收拾银钱包裹,带上他那把铁片刀,当时就逃出京北走了。 孙正礼回到泰兴镖店,他就叫伙计到外面去打听花冯隆真走了没有。 刘起云老镖头也知道了此事,他就劝孙正礼不要管这闲事,并说倘或因此得罪了金刀冯茂,那可不好。 怎奈孙正礼是被杨家的那惨事给气急了,他说:“我要不打这个不平,我五爪鹰永远不保镖!” 伙计们去了半天,到晚间才回来,告诉他,说是:“花冯隆确实离开京北了,昨天是中秋节,八大胡同正热闹,那些捞⽑的和老鸨,没有一个看见那土魔王花冯隆的。” 孙正礼听了,气得他一跺脚,说:“没有别人,一定是那小子⼲的!”当时孙正礼又牵马出门,去找德啸峰。 孙正礼満腔怨气,骑著枣釭⾊的大马,踏著长街月⾊,进城来找德啸峰。 到了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德宅门首,他下了马,上前“吧吧”拍门,少时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问道:“找谁?” 孙正礼就说:“我是泰兴镖店的孙正礼,来找你们五爷有话说!” 门里是赶车的福子,他听出孙正礼那耝壮的冀南口音,就把门开开,说:“原来是孙大爷,你请客厅里坐吧!” 孙正礼叫福子把马匹牵到车房里,他就到客厅中,另有仆人把客厅里的灯点上,传报他们老爷。 待了一会儿,德啸峰托著个⽔烟袋,就来见孙正礼,他一见孙正礼,就说:“老弟,咱们今天的事弄错了!” 孙正礼说:“我也怕是错了。我去找冒宝昆,可是冒宝昆他说那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并且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德啸峰说:“冒宝昆且不要说,那个秦振元我看他大概不知情。我今天去见邱广超,邱广超一听说秦振元有杀人的嫌疑,便一点也不加以袒护,立刻派人叫来官人,将秦振元带到衙门去问话。 可是秦振元満口说是不知,他说他与冒宝昆、冯隆彼此相识,倒是不假。此次凤谭家兄弟到京北来,因由冒宝昆介绍,也曾见过一面。可是他只知道谭家兄弟是来此游玩,并不知旁的事情。 所以衙门里问不出来口供,又碍在邱广超的面上,当⽇就把他放了。为此事,我倒很对不起邱广超!” 孙正礼也红了脸,咬著厚嘴,发了半天怔,忽然他一拍桌说:“别的人倒许冤枉,可是花冯隆那小子一定与此案有关。那谭家兄弟若是回来,那就算心中无愧,若是不回来那就是他作完案跑了!” 德啸峰说:“老弟你先别急,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几人是否负有嫌疑,可总算是一条线索。 內外城衙门里的官人,今天我也都见过了,都是现在正认真缉凶办案。 咱们先镇定两天,同时再到别处去打探打探,不久真象自可明⽩。咱们既不是官人,又不是苦主,有些事情咱们无法去问。反正那杨小姑娘咱们得帮帮她,把她的姐姐找回来!” 孙正礼依然生著气说:“这样的事我瞧不下去,若是私仇还没有甚么话说,若是江湖人⼲的,那我孙正礼非得找他拚命不可!我不能容江湖上有这样坏蛋!” 德啸峰说:“慢慢说,尽咱们的力量去办。我这里的人都不中用,顶好你叫你们镖店的伙计出去探听探听,他们都在街面上。” 孙正礼说:“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我早就叫他们打听去了。”当下二人又谈了一会,孙正礼便告辞走了。 骑马踏月光,回到泰兴镖后,便嘱咐伙计在外再替他打探。那刘起云老镖头却又劝阻孙正礼,不要叫他因为管这闲事,得罪江湖朋友。但孙正礼一腔的怒气,他哪里肯听? 到了次⽇,上午就有伙计来报告他,说是不但那花冯隆没有回来,连冒宝昆全都逃走不知踪影了。又曾听人说,冒宝昆、花冯隆都曾跟谭家兄弟商量过甚么秘密的事情,并且有人看见他们出过永定门。 孙正礼一听,气得大骂冒宝昆,说:“我叫那小子骗了,我非把他抓回来不可!” 当时孙正礼就骑上马,到牛角胡同冒宝昆家里去问。还是那个女人出来,说是冒宝昆昨天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上哪见去了。 孙正礼在门前又吵闹了半天,也没把冒宝昆骂出来。他只得气忿忿地,上马出永定门,又往杨家去了。才到杨家的篱障外,就听里面铙钹响,有诵经的声音。 孙正礼下马,将马匹拴在柳树上,他进了柴扉一看,就见里面停著杨老头儿的棺材,有五个和尚在灵前敲著乐器诵经。因为杨老头当年也是江湖人,孙正礼就到灵前叩了三个头。 旁边跪著的杨小姑娘,一面哭,一面叩头还礼。旁边的两三个邻居帮忙的人,就请孙正礼在院中落座。 此时俞秀莲由屋中走出来,就问:“孙大哥,你把事情访查得怎么样了?” 孙正礼说:“一定是冒宝昆、花冯隆那些人⼲的,昨天我受他们骗了!”遂就红著脸,气忿忿地把昨天的事情全都说了。 秀莲听了,不住微微冷笑,说:“不要紧,叫他们跑去,他们还能跑出天边儿去吗?回头经念完了,就把杨老头儿下葬,晚上我就带杨小姑娘进城。明天我就到深州,先找花冯隆,然后再到凤找谭家兄弟,他们谁也跑不了!” 孙正礼说:“师妹,我跟你去,那金刀冯茂不是好惹的。我怕你到深州去,有甚么闪失!” 秀莲却头摇说:“孙大哥你不用同我去,你不是还要保镖往河南去吗?不要耽误你的正事,我不怕甚么金刀冯茂!” 孙正礼说:“保镖算甚么要紧?我可以叫别人替我去,我少赚几个钱就是了。” 旁边的邻居们却说:“为甚么不报官去捉他们呢?” 孙正礼说:“衙门已知道了,咋天还找了一个姓秦的去。可是花冯隆那伙強盗,他们哪里怕官人呢?” 秀莲却说:“若叫官人先去,那倒把他们骛跑了,不如咱们先赶了去,乘他们不防就下手!” 孙正礼点头说:“好,我还要进城找德五哥去!”当下孙正礼又匆匆地走了。 这杨丽芳还跪在灵旁痛哭,几个邻居就劝她,说是:“小姑娘你别再伤心了!现在有俞姑娘跟那位孙大爷帮助你。 再说城里有德五爷跟邱小侯爷又直在衙门给你托人情,你还发愁甚么?过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个強盗捉住,救你姐姐回来了?” 虽然大家这样劝,可是丽芳依然掩面呜呜的哭,她依然穿著往⽇的旧⾐裳,只是发上系著一条⽩⿇布。 秀莲看着这种情形,十分可怜,同时又痛恨那几个凶恶的強盗。 天⾊过午,五个和尚才把经诵完走了,秀莲就催著人把棺材下葬。 杨家在此也没有坟地,就在篱障后打了一个深坑,将棺材埋在坑里。上面堆起来一尺多⾼的坟头,又在坟前烧了几叠纸。 那杨丽芳又跪在坟前,痛哭了几声爷爷,然后秀莲把丽芳挽起来,回到篱障內。 秀莲就向那邻居老薛说:“这件事你很受累,现在我送你二两银子。将来事情办完,再给你道谢。 这里的房屋现在也不能卖,就都由你暂时看管,花盆花儿都送给你好了,好在你也是作这买卖的,多者半年,少者一月,我必要回来,那时咱们再慢慢理办。”遂就取出银钱,送给老薛二两,其余别的邻居都送了几钱银子。 众人齐都向俞秀莲道谢,老薛并说:“俞大姑娘你放心!你跟杨家早先没有甚么情,都这么帮助他们。难道我们老街坊就都没有点义气吗?这儿的柬西甚么也短不了,将来你回来我们给你,杨豹要是回来呢,我们就给他。” 杨丽芳又哭泣著,托付众邻居,说是:只要他的哥哥杨豹回来,千万叫他到城內德宅去。邻居们也全都答应。 待了一会儿,德宅的车就来接俞姑娘。秀莲留下贵升在这里,帮助邻居们收拾东西,她就带著随⾝的包裹和双刀,拉著丽芳出门上车。 赶车的人是德宅的福子,杨丽芳坐在车里,秀莲坐在车外,也不放下车帘。那福子跨著车辕,摇动了⽪鞭,这辆车就往城里走去。 进了永定门,秀莲就在车上往两旁看,她觉著京北城的人是太多了,也太杂了,所以甚么惊奇险恶的事都能发生。 她在车里就嘱咐丽芳小姑娘,说是:“你到我家里,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千万要诸事谨慎。不可出门,因为京北城里坏人很多!” 丽芳却抹著眼泪说:“我也跟姑姑去!找我姐姐去!” 秀莲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若跟我去也好,因为我们也不认得你的姐姐是甚么样子。不过就是怕我们与人争斗起来的时候,顾不了你!” 丽芳擦了擦眼泪说:“那不要紧,我也会几手武艺,只要给我一口刀就行。那天強盗到我们家里,因为我手里没有刀,又因为他们的人太多,我才没敢打他们。”说著,她在车里更哭得厉害。 回忆前⽇清晨她家中那幕惨剧,并且悔恨自己那天为甚么不帮助爷爷打贼,却躲蔵起来,以至于贼人杀死了爷爷,抢走了姐姐! 秀莲回首劝慰她说:“你别哭!等回去咱们再商量!”然后转过脸来,又向街上去望。 这时车已进了前门,忽听得一阵马蹄响,有一匹⽩马赶到了车前,马上的一个少年,不住回首向这车中来望。 秀莲见这少年不遇二十余岁,生得⽩面⽪,大眼睛,十分英俊。⾝穿一件青绸夹袍,挽出⽩袖来,薄底靴子登著雪亮的铜镫,似是个富家公子,可是看他那神气,骑在马上的势姿,却又像是个缣过武功的人。 这人就在秀莲这辆车的前面走,随走随回头来望,直由前门走得快到了柬四牌楼,这个人的马始终没离开车。 福子都看不下去了,他骂了声:“他娘的,丁郞儿的眼睛,找你爸爸呀?”吧的一声,打了骡子脊背一下,就催车快走。 少时进了三条胡同,在秀莲住的门前下了车。 这时那骑⽩马的青⾐少年也进了胡同口,秀莲大怒,她向福子说:“先别把刀拿进去!”她站在车旁,瞪著目,看那马上的少年到底敢有甚么动作。 可是那少年却没事人儿似的,他从从容容地扬著头骑著马,掠过车前往东去了。 福子仗著俞姑娘的势力,向马后骂了一声:“装***甚么孙子!”又向秀莲笑着说:“这小子他瞎了眼啦!” 秀莲脸上微红了红,此时里面邓妈巳把门开开,秀莲拿著双刀同包裹,带著丽芳进去,邓妈随手把门掩了。 秀莲虽想着刚才骑著马的那个人可气,可是以为那不过是京城富家的浮浪弟子,不⾜介意,便又劝慰了杨丽芳一番。然后找出几件自已的⾐裳,叫张妈给改短了,好给丽芳穿。 歇了一会儿,她就向丽芳说:“我带著你见德五爷和德五。” 于是邓妈开了街门,秀莲就带著丽芳到了德家。 德大一瞧这杨姑娘长得十分俊俏,而境遇又是这么凄惨,就由心中发出无限的怜惜。她问说:“你今年十几岁了?” 丽芳回答说:“我今年十六岁!” 德大说:“比我们文雄大一岁。”说时,她用手摸著丽芳那系著⽩⿇的头发,用眼瞧着秀莲。 秀莲却因听说丽芳今年才十六岁,她就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便随⽗⺟出来,当年⽗⺟也就双双故去,如今已在外飘泊三载了!未免脸上现出一种悲痛之⾊。 但她不愿叫德大看出来,遂就在凳上坐下,把刚才葬杨老头儿,以及明天就要到深州去找花冯隆之事说了。 德大就说:“妹妹,你太急了吧?你五哥现在上邱宅去了,由那里再到衙门去打听打听! 他说甚么花冯隆、冒宝昆倒都是坏人,可是这件事还没有见证,得弄明⽩了之后再说!” 秀莲说:“这还有甚么见证,孙正礼昨天找冒宝昆去了,当时冒宝昆假作不知道,把孙正礼骗去了,可是晚上他就跑了,到现在没有下落。他要是没有亏心的事,他可跑甚么?” 德大知道秀莲的情烈,劝她是没法劝,便说:“等你五哥回来再说吧。你们要走,不是也得明天才能走吗?” 秀莲点了点头,便在这里等候德啸峰。 三个女人又谈了半天话,德大又知道丽芳有一个胞兄,她就更是惋叹,说:“你爷爷生前的脾气也怪,为甚么把你哥哥给走了呀?” 丽芳又流著泪说:“我哥哥是个好人,他又有力气,又会使刀,平⽇也很听我爷爷的话。我爷爷叫他别露出会武艺的样子,省得惹事吃亏,他也答应。他就老老实实地帮助我爷爷卖花儿,可是他总也忘不了给我⽗⺟报仇的事,就跟我爷爷要钱…” 德大听到这里,就问:“你爷爷有钱吗?” 丽芳头摇说:“我爷爷大概手里存著点钱,这回也都叫強盗给抢走了。他活的时候,我哥哥跟他要过好几回,他都不给。 后来大概我哥哥自己弄来点钱,我爷爷就骂他是強盗,把他赶出去了!”又说:“他走了也快三年了,也不知把仇报了没有?去年托了一个姓雷的来看我们,也叫我爷爷给骂走了?” 秀莲在旁说:“或者你哥哥真是学坏了,所以你爷爷才那样恨他?” 丽芳却流著泪头摇,表示他哥哥是个极好的人,不会学坏。 又待了一会儿,天⾊傍晚,德啸峰才由外面回来。他连帽子都顾不得摘,就向秀莲和丽芳拱手,连说:“受等,受等!” 秀莲问说:“五哥才回来?” 啸峰说:“可不是,我早就出去了,⾜⾜跑了一天。”遂又转向仆妇说:“你们出去找著寿儿,叫寿儿把客厅坐著的孙大爷也请进来,自家的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一个仆妇出屋去了,秀莲就问德啸峰,说:“我孙大哥也来了吗?” 德啸峰说:“可不是,他也等了我半天啦!” 旁边另一个仆妇给倒遇过茶来,德啸峰才摘了帽子,在椅子上落座。 这时五爪鹰孙正礼就由外面进来,德啸峰就指著大说:“这是內人。” 孙正礼深深地打躬,然后德啸峰请他落座。 旁边的秀莲就说:“现在事情都已明⽩了,花冯隆跟那谭家兄弟,自从走后就没回来。 昨天孙大哥找冒宝昆去,那冒宝昆花言巧语把我孙大哥骗走,随后他也跑了。五哥请想,他们若是没亏心的事情,为甚么都要跑呀?” 德啸峰点头说:“今天我在外面也打听出一点来,谭家兄弟、冒宝昆和花冯隆确实与此案有关。因为他们出过两次永定门,并且在出事的那天早晨,有人在卢沟桥看见花冯隆坐著一辅破骡车往西去了。车帘子放著,不知里面坐的是甚么人。” 秀莲蓦然听了这话,她就忿忿地说:“不用说,杨大姑娘一定是被他们给抢了去,蔵在那车里了!” 丽芳立刻又痛哭起来,她说:“我姐姐一定活不了!” 秀莲摆手说:“你别着急!不是孙大爷也在这里了么?明天我们就动⾝,到深州去捉住花冯隆,把你姐姐找回来!” 丽芳哭著说:“我也要跟俞姑姑和孙叔⽗去!” 旁边德啸峰却头摇说:“杨小姑娘,你千万不可随去,深州不是近路。再说你俞姑姑和你孙叔⽗,到了深州一定要与冯家兄弟大斗一场,那时他们怎能顾得了你!” 孙正礼也说:“你不能跟我们去,我们到深州找完了花冯隆,还得到凤府找那谭家兄弟去呢!冒宝昆还不知道哪里去了,那小子要跑到江南,我们也得追了去。你又不会骑马,如何能跟著我们走?” 德大也说:“你要跟去我也不放心,你就在我们这儿住著吧!” 结果是由德啸峰作的主意,就是叫杨小姑娘在他这里住著,等侯将她姐姐丽英寻来。 俞秀莲走后,把那边的两个仆妇也调回来,那边的房屋就暂由男仆看守。然后他又劝俞秀莲和孙正礼说:“我们只把杨大姑娘找回来就是,不必太与冯家兄弟、谭家兄弟为难。 虽然他们把杨老头儿杀死得太惨,可是那自有官人捉拿惩治他们,将来杨豹知道,也一定要为他祖⽗报仇。我们却只能救活的,无法安慰死的!” 孙正礼觉得这样办还不出气,他刚要张开大嘴说话,旁边俞秀莲却点了点头,说:“五哥放心吧,我们办事一定谨慎!” 德啸峰又说:“还有,李慕⽩的事情,你们也要在外打听打听,要知道了他的下落,赶紧托人给我带回信来!” 孙正礼却头摇感叹说:“我看谭家兄弟传出来的话,大概不是假的,李慕⽩恐早已不在人世了!” 德啸峰微微一美,说:“别人我不知道,唯独我那李兄弟,凭他那⾝智勇双全的才能,别说决遇不见对手,就是再遇见比他武艺还⾼的人,他也决吃不了亏!” 俞秀连此时听人提到了李慕⽩,她又心中不胜悲痛。 又谈了几句话,天⾊就昏黑了,屋中也点上了灯烛,德啸峰夫妇就留他们在此用晚饭。 孙正礼却执意不肯,他说要回去收拾行李,德啸峰挽留不住,他就走了。 秀莲本来也要走,可是德大把她拉住了,说:“你在那边吃跟在这边吃不是一样吗?再说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得给你饯行!” 秀莲笑了笑,便由德大扔拉著她就了座。 杨丽芳小姑娘坐在她的旁边,德啸峰夫妇和文雄文杰是在两边相陪,一面吃著饭一面谈著话。 德大又嘱咐杨小姑娘,说:“⽇后你在我们家里住著,可千万别拘泥。你问你俞姑姑就知道了,我这个人除了心直口快之外,实在没有脾气!” 丽芳感檄得流下眼泪,她说:“我知道!” 秀莲又劝慰了丽芳几句话,然后她也不噤叹息,就向德啸峰说:“我们走后,我真不放心这里。” 德啸峰头摇说:“没有甚么的,俞大妹妹自营放心吧!早先我怕的是⻩骥北,现在我还怕谁?你跟孙正礼走后,我把大门一关,照常隐忍度⽇,谁还真能够必要我于死地吗?”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李慕⽩为自己的事,获罪逃走。即使他尚在人世,恐已不能再到京北与自己见面了,因此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当时,満座不,德大见丈夫发愁,她也怔了。 只有文雄文杰,呆呆地看着几张愁苦的脸,却不敢说一句话。 少时饭毕,秀莲就说:“我得走了,今天早睡,养好了精神,明天还得起⾝赶路呢!”又向丽芳说:“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在这儿跟五婶⺟住著得了!” 德大也说:“对了,你不用回那边去了,省得明儿还得过来。” 丽芳点了点头,又仰面问秀莲说:“俞姑姑,明天还过这边来吗?” 秀莲想了想,就说:“不一定,也许我由那边就走了!” 杨丽芳却又扑簌地落下泪来。 秀莲拉著丽芳的手,又劝道:“你心里别净难受,我这就走,一定能把你姐姐找回来!并且还用不了多少⽇子!” 杨丽芳拭著眼泪答应了,当时秀莲就走了。 德啸峰夫妇和两个少爷,连同丽芳,把秀莲送到二门。 秀莲就藉著月光,向⾝后摆手说:“请回罢,不要送我了!” 福子把大门打开,秀莲就很快地走回自己的住所。在月下敲门,敲了几下门,也不见里面仆妇应声,秀莲心中十分惊愕!两旁看了看,巷中并无行人,她就掠起⾐裙,一跃上了墙头。 这时就见月⾊下,院中有个男子,持著一口宝剑,著两个仆妇不许出那小屋。 另一只手却拿著秀莲的那一对双刀。 秀莲大怒“嗖”的跳下墙来,赶过去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人?敢到我这里来作強盗!” 那人赶紧转过⾝来,退后两步。然后扬起面来看着秀莲。此时天际的月光,虽没有前天那么圆,可是依然明朗,二人对面看得很清楚。 秀莲就认出这人,正是⽩天由前门跟著自己回家来的那个骑马的少年。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抱著自己那对双刀,面现得意之⾊:“俞姑娘!我不是強盗,你听我说几句话!” 秀莲气得面⾊更变,瞪著眼睛说:“你说!你说!” 那人先笑了笑说:“我是由江南来到此地的,我是静玄禅师的弟子,冲霄剑客陈凤钧!” 秀莲一听这个名宇,她越发惊异,立刻问说:“李慕⽩是你们把他害死的不是?” 陈凤钧说:“不错,但我们并非有意杀死他。因为他盗去了我师⽗私蔵的人⾝⽳道图,我们师徒五个追到繁昌江边,才把他追住。本想要回来⽳道图,便放他走,可是他一味狡赖,并子套宝剑来与我们对敌,所以我们才下了毒手,将他打落于江中。” 秀连听了这话,气得她浑⾝颤抖,咬著牙问道:“你今晚突然闯进我的家里,我的佣人,抢去我的双刀,你是怀著甚么心?” 那陈凤钧向后退一步,笑着说:“姑娘听我慢慢说!我本是江南世家,我的⽗亲兄长全都是武艺出⾝。但我却喜邀游江湖,以致至今二十四尚未娶,我誓要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此次渡江北来,我有两个志愿,第一就是奉了师⽗之命,到北方来寻一个人,这且不必说了,第二我就是要物⾊一位心目中的女子。在河南商邱地方,我遇见一个女子名叫柳梦香,这个女子武艺不错,品貌也好。她很愿意嫁我,但我却不愿意要她,我就到京北来了。 因我久仰姑娘的大名,所以想见一见,来此半月有余,今天才得见姑娘。姑娘的容貌使我忘寝废食,所以不揣冒昧,前来…” 陈凤钧慢条斯理得意忘形地才说到这里,不防对面的秀莲姑娘忽然一个箭步蹿上来,向他手中去夺双刀。 陈凤钧也手快,赶紧扬起右手的剑,向秀连来威吓。 但秀莲的右手托他的右腕,左手早将双刀抢过去,其势极猛极快。秀莲的双刀到手,便紧退几步,取下刀鞘“沙”的一声,把双刀如雕翅一般的左右展开,刀光映著月华,闪闪夺目。 秀莲怒骂道:“你瞎了眼的东西,如今敢来欺负我!今天我要杀死你,替我的恩兄报仇!” 说时抡著双刀,扑上来向陈凤钧就砍,陈凤钧赶紧用剑相,嘴里冷笑说道:“好姑娘,你真要看看我的武艺么?” 当时宝剑与双刀如同闪闪的电光,在一起。 起先陈凤钧还是从从容容,以为他是江南有名的人物,秀莲决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在手十余合之后,陈凤钧就看出俞秀莲的刀法⾼明,自己倘一失神,必定要立刻吃亏。于是他就一点也不敢轻敌,将生平所会的剑法,尽皆施展出来,与秀莲刀来剑往,三件兵刃,上下翻飞。 人影疾飞,光芒闪,只听得飕嗖的脚步声和锵锵的兵刃相撞之声。 又往来三十余遭,秀莲的刀势就愈急,可是此时陈凤钧不再战,他忽然一转⾝,嗖的一⾝跑上房去了。口中并说了一声:“再会!” 秀莲骂道:“你休想走!”遂也追上房去。 可是那个陈凤钧由此房跳到彼房,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他就像一只黑猫似的,踏著房走了。 这倒真叫秀莲为难了,就想那边原是别人家的房屋,他是个贼,可以踏著瓦走去,我想可以也追了去呢?倘若被人家发觉,不要疑我也是个女贼了吗? 于是秀莲便不去追赶,站在房上了气,看得那条黑影没有了,秀莲才提刀下房。 先到屋里,就见张妈和邓妈全都吓得脸⾊跟⽩纸一般,全⾝抖擞著,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秀莲就说:“你们不要怕了,我已将贼人打跑了!” 邓妈这才战战兢兢地说:“哎呀!可真把我们两人吓死了!那个人一跳进墙来,就说要找姑娘,他说他跟姑娘认得。我们告诉他,姑娘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就叫我们在屋里,不准出去,也不知他在院里⼲些甚么?姑娘你查一查,短了甚么东西没有?” 秀莲此时依然怒气未息,就说:“我哪里认得他?不过,这个人也不是強盗!”说时她就叫两个仆妇把屋门关好去睡。 她独自提著双刀,在院中各处查看了一番,便回到自己屋中,把钢刀放在桌上。 她不噤对灯长叹,就想:刚才这个人剑法练,⾝手敏捷,他自称是江南冲霄剑客陈凤钧,谅不是假。他说,李慕⽩死在江中,莫非也是事实吗? 咳!李慕⽩真就这样死了吗?… 立刻心中一阵奇痛,她伏在桌上,臂屋看冰冷的双刀,呜呜地痛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把双刀一拍,自言自语说:“我一定要给李慕⽩报仇!” 她又后悔刚才为甚么把杀死李慕⽩的凶手陈凤钧放走了呢?我应当杀死他,杀死他之后再到江南去杀那静玄和尚,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于是她又盼著陈凤钧再来,就下毒手要他的命。 如此思想了半夜,因为明天还要起⾝,她便闭了屋门,将双刀放在枕畔,熄灯睡去。 睡到次⽇,天还没有亮,就被外面打门的声音吵醒,外面急急地叫了半天门,张妈才爬起来出去开门,秀莲也下将屋门打开。 就见五爪鹰孙正礼牵著他那匹枣⾊大马,进到院里来。一见看秀莲,他就说:“师妹,你收拾好了没有,咱们这就走吧?” 她见孙正礼这样子,她不由倒笑了,就说:“孙大哥这时天还没亮了,城门也怕还没开了吧?” 孙正礼锐:“不要紧,咱们走到永定门,天也就亮了,那件事,气得我夜一也睡不著觉!” 张妈已把屋中的灯点上;秀莲就请孙正礼进屋落座,说:“孙大哥你且等一等,我叫他们到德宅去,让那边的人把我的马备上。” 遂就叫张妈去,张妈说:“这时侯那边还没开门呢!” 孙正礼生气说:“你不会叫门去吗?” 张妈没有法子,只得先把她的伙伴邓妈叫起来,然后她就到德宅去叫门,让那边的人给秀莲备马去了。 这里秀莲就随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却未把昨夜与那冲霄剑客陈凤钧决斗的事告诉孙正礼。 孙正礼在椅子上都像坐不住,又站起⾝来到院中来回地走。 此时天⾊不过黎明,张妈回来了,回禀秀莲,说是德宅把门打开,已把备马的事告诉福子了。 秀莲点了点头,又嘱咐张妈,说:“你去告诉邓妈,不准把昨夜的事告诉人,连德五爷都不要告诉!” 张妈连连点头答应。 这时孙正台又在院里来回走了几遭,天光就亮了。他就进屋一看,秀莲已将随⾝的东西收拾好了,却是一只⾐服包裹,一只被卷。被卷裹着刀鞘,露出了⻩铜的两口刀柄。在⾐包旁边还放著一口宝剑,没有鞘,剑⾝却用蓝布裹着,孙正礼看着仿佛有点诧异,就问说:“师妹,这口剑也是你的吗?” 秀莲见问,脸上不由得红了红,就说:“不是,这是李慕⽩留在德五哥之处的宝剑,前些⽇文雄文杰他们拿过来,叫我教给他们,因就放在这里了!”她说话的时候,心中却感到一阵疼痛。 孙正礼又把脚跺了一下,耝声地叹了一声,皱著两条浓眉,在屋中又来回地走。 这时外面又有打门之声,邓妈赶紧跑去把门开了,外面是德啸峰带著杨丽芳小姑娘和寿儿、福子来了。 寿儿提著一个小包裹,福子牵著备好了的秀莲的那匹黑⾊健马,德啸峰由寿儿手中接过小包里,带著那低头擦眼泪的杨小姑娘进屋。见了秀莲和孙正礼,就问说:“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孙正礼说:“杨大姑娘落在花冯隆小子的手里,迟一天就不好,深州又不是近路,我们不赶紧去哪成?” 德啸峰也点头说:“当然事情是越快办越好,你们兄妹这就起⾝吧,我这里有百十来两银子,给你们作盘费!” 秀莲说:“哪用得了那么许多钱?我手下现在还有钱。” 德啸峰说:“说不定你们遇见别的事还许要用钱,多带些是不妨的,不过还是找那个主意,我们只把杨大姑娘救回来就是了,不必把冯家兄弟得太急了!” 俞秀莲点头说:“五哥不用嘱咐,我都知道。”遂又将那口宝剑捧起,给德啸峰说:“这是李慕⽩那口宝剑,请五哥收存吧!”说时她声音略带凄惋,芳颊微现红⾊。 德啸峰接过宝剑,也不噤感叹,他是心想:江南鹤老侠留下这口宝剑,原为是把宝剑留给他⽇缘的。 可是现在已将三年了,老侠是再也没来,李慕⽩又是不知生死。他们这段姻缘得等到何峙呢!德啸峰的话虽未说出来,但是不住叹气。 杨丽芳又把她姐姐的年貌详细告诉了秀莲和孙正礼,秀莲又嘱咐她一番。 孙正礼把德啸峰送的银两收起来,俞秀莲就向德啸峰说:“五哥,我们走了!”说了这句话,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个陈凤钧,他难免今夜不再前来,因此未免有些不故心。只是又想:陈凤钧与德家无冤无仇,他若知道我已走了,大概也就不能再来了。 心里这样想着,脚往外走,两个仆妇和寿儿给秀莲拿著行李,那孙正礼已先牵马出门去了。 秀莲在前,德啸峰在后出了门首,秀莲自己动手,向马上捆绑行李,德啸峰又托付说:“俞大妹妹若在外面听见李慕⽩的下落,千万找个人给我送个信来!” 秀莲点点头,她咬著嘴,并不发话。 收束停当了,她又拉著杨小姑娘的手,微笑着说:“你也别净哭,不到一个月,我必将你姐姐找回来!”说毕,放下手,她就扳鞍上马,一手挽缰,一手由福子的手中接过了丝鞭。 此时孙正礼早已上了马,他就向德啸峰抱拳说:“五哥,过半月后咱弟兄再见!” 秀莲在马上又向丽芳说:“你跟五爷回去罢!” 那丽芳小姑娘睁著两眼望着秀莲。 孙正礼的马在前,秀莲的马在后,只见鞭影蹄声,两匹马就出了三条胡同的西口往南去了。 此时朝的金光已照遍了大地,晨风自西方吹来,触在脸上觉著有些寒冷。道旁有些枯叶在打滚,街上不多的行人,都显得很慵懒,商家也还都未开门,现出一种秋节后的萧疏景象。 走出了永定门,顺大道一直往南,两匹马就加紧了。得得得的蹄声敲在硬坚的石头道上,格外清脆而疾快。 走出二三里,四周去看就见是一遍收成后的秋⾊大地,稀稀落落的几处村落。 西风扬起尘土,像眼前弥漫著一层大雾,秀莲的头发都了。她由⾝边菗出一块绸帕,一面向发上蒙,一面催著马走。 前面那枣⾊大马上的孙正礼,回过头来,用鞭指著西边说:“那不就是杨小姑娘的家里吗?” 秀莲也向西边看了一眼,她系好绸帕,催马赶上孙正礼,就说:“孙大哥,咱们到了深州,把杨大姑娘找著,你就送她回京北,我还要到淮南找那谭家兄弟去呢!” 孙正礼怔了一怔,在马上说:“那怎么使得?你把杨大姑娘送回来,让我去找他们。” 秀莲不便跟他争执,就没再言语。 两匹马飞也似的一直往南去,午饭是在固安县境吃的,晚间到了雄县方才歇息。 在店房里,秀莲自己找了个单间,却叫孙正礼到大屋子里去,并悄声说:“孙大哥到大屋里去,那里的人杂,可以听出些消息,可是千万自己不要露出形迹来!” 孙正礼点头说:“我知道!”心里却想着:我这个师妹倒比我还有主意,只可惜她是个姑娘,若是男子,真得比我师⽗还強。 当下他到大屋子里,那炕上地下全都坐満了人,有作买卖的人,有行路的差人,那些人正在谈论这店里刚才来了一个骑著马的小娘儿的事情,孙正礼一进屋,那些人就全都不说了。 孙正礼就找了一个炕角坐下,喝声:“店家给我煮面来!”他这样一喝,把旁边人全都吓了一跳,都用眼来看他。 孙正礼心说:不好,我露出形迹来了。 遂就向旁边一个作买卖的笑道:“老哥你让个地方,叫我躺一躺!” 那人挪了挪庇股,孙正礼就把脊梁向墙一靠,半躺半坐地说了声:“劳驾!” 那人见孙正礼还和蔼,就笑着问说:“老哥从哪里来?” 孙正礼说:“从密云县来,送一家亲戚到深州去。” 那人又问:“老哥在密云作甚么生意?” 孙正礼说:“不作生意,早先在镖行里混,现在不⼲了!”他说出这话,旁边就有一个瘦脸年轻的人,非常注意他。 那个作买卖的人,一听孙正礼是镖行的人,他就十分钦敬,又装了一袋烟要给孙正礼菗,孙正礼却摆手说:“我不会菗烟。” 此时旁边那瘦脸的人发话了,他先问孙正礼贵姓大名,孙正礼只说:“我姓孙行大。” 那年轻人又问孙正礼早先在哪家镖店,孙正礼笑了笑,说:“提不起来,在小镖店当个小伙计,提出来倒叫人家笑话,” 此时店家已把一大碗汤面端来,孙正礼捧起来大碗,拿著筷子,呼噜呼噜地就吃,同时斜著眼去打量那年轻人。 就见这人穿看一⾝紫花⾊的夹褂,捋著袖子,露出胳膊上刺著的花纹,手里拿著个鼻烟壶,倒在小碟里,就往鼻子上去抹,抹得鼻子成了个蝴蝶。 孙正礼心说:这小子一定是江湖人。 遂咽下一口面去,就问那年轻的人说:“老哥你贵姓?” 那人说:“不敢当,兄弟叫徐福泰,有个小小外号,叫作拐子徐七!” 孙正礼笑了笑说:“久仰你老哥的大名,你老哥是作生意的吗?” 拐子徐七点头说:“算是生意吧!” 这句话孙正礼就明⽩了,知道此人是在江湖上混饭的,遂又问:“打算往哪边去?” 拐子徐七一指旁边一个⾼⾝材的人说:“跟我这位象鼻子⾼大哥到河南去。那里有两个朋友,一位是金张⽟谨,一位是紫金刚华大纲。” 孙正礼一听金张⽟谨之名,他就不噤吃了一惊,赶紧问说:“不是在两年前,张⽟谨叫李慕⽩给杀死了吗?” 徐七冷笑道:“他死了我们还找他⼲甚么?不错,前两年张⽟谨是在徐⽔县受了点伤,可是那早就养好了,现今他还在开封府开著镖局。在现今河南,若提起好汉来,除了新出来的好汉单刀杨小太岁,就得数张⽟谨!” 孙正礼赶紧又问说:“单刀杨小太岁又是怎么样的人物?” 拐子徐七还要说话,旁边的象鼻子⾼大哥向他使了个眼⾊,徐七就摇了头摇说:“这个人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孙正礼又问:“京北城的花冯隆你认得不认得?” 徐七撇了撇嘴说:“那小子,谁认得他呀!他的哥哥金刀冯茂倒是我们的老朋友。” 孙正礼又问:“李慕⽩你认得不认得?” 徐七说:“那个人不能跟咱们朋友,他专门跟咱们这些人作对,镖行、走江湖的,哪一个不恨他?他活著咱们犯不上惹他,现在他死了,选提他⼲甚么?” 旁边一个买卖人,著京北话问说:“怎么,杀死京北⻩四爷的那个李慕⽩不是从狱里跑了吗?怎么又死了?” 拐子徐七冷笑道:“那样的人还能遭好报!” 此时孙正礼吃完了两大碗面就跳下炕去,出了大屋子,就到秀莲的房里。 这里已点上了灯,孙正礼就悄声说:“师妹,我在大屋子里探来些消息,那大屋子里有个拐子徐七,看那样子是个江湖人,他说金张⽟谨现在还没死,还在开封府开看镖局,李慕⽩的死信可是谁都知道了!” 秀莲姑娘点了点头,心中又添了无限感想。 孙正礼又说了几句话,他又回到大屋子里,打算再探出些甚么新闻来,可是他出屋之时,那拐子徐七大概是听了象鼻子⾼大的嘱咐,孙正礼再问他甚么,他就不说了。他只跟别人谈些嫖土窖子的经验,夜一就在店中度过。 次⽇清晨,孙正礼同俞秀莲依昔起⾝赶路,在路上俞秀莲又恨恨地说:把杨大姑娘救出来之后,她不但要找凤府的谭家兄弟,要找冒宝昆,并且要找金张⽟谨,以报死⽗亲的大仇。 她只是没说出来,自己心里还有件事,就是她立志要到江南去寻李慕⽩的下落,果然李慕⽩真是死了,那她必饶不了静玄禅师。 两匹马紧行,共计四⽇,这⽇⻩昏时就来到了深州地面,在城北一座市镇里,二人驻了马。 孙正礼就向俞秀莲说:“师妹,现在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打听冯家住在哪裹,就找了他们去吧?” 秀莲却在马上头摇,她凝神想了一想,就说:“咱们先找一家店房歇一歇。” 孙正礼却不大⾼兴,好不容易来到了深州,不赶紧下手,要叫冯隆那小子跑了,可怎么办? 孙正礼是这样的想,但是俞秀莲却极为小心仔细,她知道是不可贸然动手。 于是,就找了一家店房,两匹马叫店伙牵到槽旁,店伙便给找了一间屋子,一人拿著行李进去,点了灯,孙正礼催著叫给做饭。 在店伙答应一声,出屋之际,秀莲就悄声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咱们现在不要急,因为那冯家兄弟不是好对付的,倘若他们知道我们为杨家之事来到此地,他们先将杨大姑娘蔵了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孙正礼点了点头,说:“我也知这,花冯隆那小子虽不是东西,可是他的哥哥还不错,金刀冯茂是有名的好汉子!” 秀莲说:“咱们也并不是怕他,只是要顾全江湖义气,他若是不讲情理,我们自然也不必客气!”她斩铁断钉地说了这几句话,孙正礼心中十分敬佩。 秀莲又说:“今天天晚了,我们若突然到他家里去,不但显著莽撞,而且也办不了事,只好今天先向店家打听明⽩了,明天早晨再找他们去。” 孙正礼点头说:“好,就这样办。” 待了一会见,店伙就把菜饭端了来,秀莲就问:“我跟你们打听打听,在京北开镖店的冯家是在哪里住?” 店伙向东指著说:“离这儿不远,那地方叫六里屯,看见⽩杨树就到了,他在京北大概没回来吧?” 孙正礼与秀莲面面相觑,秀莲又说:“我们在京北找他,说是他回家来了。” 店伙头摇说:“大概没回来,他要回来,天天到葛家酒铺去喝酒,我们一定看得见他。” 秀莲点了点头,店伙就出屋去了。 这里秀莲与孙正礼全都仿佛十分失望,秀莲就说:“他们是比咱们先走了三天,他是坐著车,自然慢些,也许这时他还没来到了?” 孙正礼说:“管他呢?他不回来咱们找金刀冯茂要人!”说毕,他大口的吃饭。 秀莲心中却不噤暗暗地盘算,觉得自己的马路上走得太快了,来到这里反扑个空。若没有杨大姑娘,就是把冯家兄弟全都打败了,也是无用呀! 少时饭毕,孙正礼又叫店家给他找大屋子觉睡,店家见这一对男女,分屋而寝,也不明⽩他们是甚么关系。 到了第二天,清晨起来,孙正礼就催店伙备马,然后就进到屋里,向秀莲说:“师妹,咱们现在就到冯家去吧!” 秀莲此时已将随⾝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然后一面用绢帕包头,一面向孙正礼教了几句话。 嘱咐孙正礼见了冯家的人,千万不可鲁莽。 孙正礼点头说:“师妹你放心,我都明⽩,咱们现在办的是事,并不是专为打架来的!”说话之间,店伙巳将两匹马备好,孙正礼就和秀莲出屋,将行李绑在马上,然后付了店钱,牵马出门。 店伙又跟出门来,详细指点那往六里屯冯家去的道路,孙正礼和秀莲认清了方向,便放马往东走去。 这时朝才吐露出来,远远的树稍还挂著晓烟,凉风吹得野草与败叶沙沙地响。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两匹马起来尘土,行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那六里屯。 这里的⽩杨树很多,叶子喇刺喇刺地响,像是起了嘲⽔,秀莲望见田地里有两个用耙子收拾草的农人,便在马上说:“孙大哥,问问那边的人,大概是到了。” 孙正礼下了马,牵马向那边走近几步,他就抱拳问说:“请问二位大哥,这里就是六里屯吗?” 那边的两个农人一齐点头说:“不错,是六里屯。” 孙正礼又问说:“请问,冯家在哪里?” 一个农人就问:“你找哪个冯家?是东冯家,还是西冯家?” 孙正礼说:“我找的是在京北开过镖店的。” 那农人向东南一指,说:“那边就是,门口有两座磨的。” 孙正礼看见了那个门首,便道了声劳驾。 他又上了马,秀莲却在马上向那农人说:“我们找的是冯隆,京北舂源镖店的镖头,不知道他在家没有?” 那农人一听找的是冯隆,他就似乎是不屑于理的样子,说:“花冯五呀?他可没在家,他有半年多没回来了。他就是回来了,他四哥也不能叫他在家里住!” 秀莲一听,知道冯隆确实没有回家,不由怔了一怔。 那农人又指看那冯家门首说:“他们二老老三都在家啦,冯二在张家口的镖店也关了门啦,现在回到家里来了。” 这时秀莲不由得灰心,想看冯隆既没有回来,杨大姑娘也一定不在此处,就是见了他的哥哥也没有用啊! 正待向孙正礼商议,可是孙正礼已拨马向那冯家的门首走去。 冯家的门户并不大,约有十几间灰草房子,⻩土围墙。门前是两座石磨,石磨旁趴著三条狗。 孙正礼的马匹一来到门前,那三条狗就扑著马咬。 此时秀莲也骑著马赶到,她也不下马就在那门前十几步之外等侯。 孙正礼下了马,用鞭子赶著狗,大声的喝看,门外这样一吵,门里就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人年在四十上下,⾼⾝材,紫脸膛,原来正是铁冯怀。他认得孙正礼也认得俞秀莲,如今一见这两人来了,他就不噤吓了一跳,他那紫脸也发⽩了。 孙正礼本来不想说话鲁莽,可是他一见铁冯怀就不由中的怒气发。 冯怀脸吓得更⽩了,他拱了拱手说:“孙大哥,一向少见,怎么?我们老五犯了甚么案啦?” 孙正礼说:“跟你说不著,快叫冯隆出来,别等著我们进去搜人!” 冯怀见孙正礼说话很凶,又见秀莲勒著马,眼瞧着他,听他说话。 他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坷坷绊绊地说:“我们老五在京北啦,镖店虽关了门,也没找得著他。他真没回来,孙大哥你不信,可以请进来看!” 孙正礼见冯怀直说好话,他倒不能发气了,就怔了一怔,回头望着秀莲。 秀莲在马上向著冯怀问说:“冯隆既没回家,你可知道他在京北之外,都有甚么去处?” 那冯怀正在翻著眼想,还未把话说出口来,这时又从门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的⾝材也很⾼,面⽪发青,穿著一⾝青缎⾐,年约五十余,留著些胡须。 这人的气派却与冯怀不同,出门来就瞪著眼睛,连问:“甚么事?甚么事?” 冯怀这时就壮起些胆来,就向孙正礼说:“这是我二哥,在张家口开德源镖店的银钩冯德,有甚么话跟他说吧!” 孙正礼冷笑了笑,心说:你不用拿冯德的号来吓唬我! 冯怀向孙正礼说完了话,又对他二哥悄声说:“道人是五爪鹰孙正礼,那个女的就是俞秀莲。” 银冯德先用惊异的目光向俞秀莲看了一眼,然后对孙正礼说:“你们找到我家,是有甚么要事?” 孙正礼说:“找你的兄弟花冯隆,冯隆在京北杀了人,抢走了人家的大姑娘。我们听人说,他逃回家来了,才特地来找他。 现在没有别的说的,冯隆若是在家中,就赶紧叫他把杨大姑娘送出来,他跟我们到京北去打官司,就没有你们的事。要不然,告诉你,你兄弟作了強盗,你们可也都是死罪!” 冯德一听这事,他也似乎吃了一惊,就把脸一绷,说:“冯隆他没有回来,再说我早把他断出去了,我不认得他是我的兄弟。你们自管找他去,把他碎尸万段我也不管,要在我的门前吵可不行!” 孙正礼立刻生了气,握著拳头说:“现在他犯了案,你又不认他是兄弟,你倒真会推脫?你说他没回来,老子不信,老子要进去搜搜!” 说时,他将马系在门前的石磨上,由鞍下菗出钢刀,就要往冯家门里去闯,那银钩冯德伸手将孙正礼栏住,怒喝道:“你又不是官人,凭甚么闯进人的家门!” 孙正礼一看冯德拦住他,更觉得花冯隆与杨大姑娘都是在这门里了。 他就抬起左臂,一掌“吧”的打在冯怀的脸上,打得冯怀脸上冒火,捋起袖子来,要与孙正礼决斗。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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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度庐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18584字。看剑气珠光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剑气珠光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