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昆仑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书号:2002  时间:2016/10/5  字数:11803 
上一章   ‮相无法无 章六第‬    下一章 ( → )
  小雨淅淅沥沥,如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渐落渐小。东方吐出蔚然霞光,山峦如洗,清新‮媚妩‬。三两农夫吃过早饭,牵牛出来,彼此说些笑话。来到田边,却见前方走来一人,披头散发,浑⾝裹満泥浆,褐乎乎的一片,还沾着几片草叶儿,发间一对眸子呆滞无神,定定望着众人。

  一名⼲瘦农夫吐了口痰,骂道:“又来一个臭要饭的。”旁边一个矮壮村汉接口道:“北边人成群过来,真是造孽。”⾝旁⾼个子恨声道:“昨天地保又来说,鞑子还要征粮。他妈的,老子就指望撑死这群狗娘养的!”

  众人七嘴八⾆正说话,忽见邋遢汉子向前一扑,抱住那头枯牛的脖子,号陶大哭道:“不要死,不要死!”那枯牛受惊,伸角一顶,不料那人⾜下浑似生了,纹丝不动,瞳目喝道:“好啊,你来,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

  三个农夫见此情形,大觉惊惧,矮壮汉子叫道:“哎呀,是个疯子!”

  那头牛被疯汉箍住脖子,哞哞大叫,伸角挣扎,口中吐出⽩沫。那人⾜下陷⼊泥中尺许,始终不挪一步,只是叫道:“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

  三个农夫见状,一齐来扳他手臂。他们未及奔近,那人突发一声大喝,双臂使力,将那头牛拧翻在地,拍手大笑。

  此时村中农夫纷纷出来,见此情形,大呼小叫,举起锄头围打。那人手臂扫,众人虎口流⾎、锄头飞,纷纷惊骇逃开。那人舞手叫道:“不要跑!”赶上众人,左一挥,右一拨,一众村汉尽成滚地葫芦。

  那人叉着,哈哈哈纵声长笑,忽见几个村妇闻声赶来,两眼一瞪,厉喝道:“你们都来,我也不怕!”

  ⾝子一晃,便到人前。几个村妇见他恶形恶状,动若鬼魅,顿时失声惊叫。那人听到女子尖叫,⾝形一震,转⾝抱住个年轻村妇,悲声叫道:“阿雪,阿雪…”

  这疯汉正是梁萧。他此时心智失常,所闻所见无不异于常人。那村女被他当作阿雪,死死搂住,惊得浑⾝冰冷,几乎昏了过去,好容易缓过气来,听他哭得凄惨无比,惊惧之余,又生感动,一撇嘴,也哭了起来。

  忽地人群中灰影一闪,抢到梁萧⾝前,出手如风,拍在梁萧肩上。梁萧双臂剧震,把持不住,只得放开那女子,陡然眼透凶光,叫道:“你是谁?”那人笑道:“女娃儿也欺负?老子打你耳刮子!”他说打便打,左右开弓,打了梁萧两记耳光。

  梁萧心智虽失,武功尚余七成,哪知那人手来,竟然躲闪不开,脸上便似开了个酱油铺,转了两个整圆“哇”的一声,呕出一口紫黑⾎痰。不待他站稳,那人纵⾝再上,一掌打在他颈之间,将他打了个筋斗,掌力牵动“中府”、“云门”二⽳。梁萧摔在地上,喉间“咯咯”连声,又吐出一大口⾎痰,间郁结之气陡地舒张,但脑里仍觉糊,方要翻⾝站起,那人已然抢到,一拳轰在他口鼻之间。这处乃“人中”所在,又称⽔沟,是沟通手明大肠经和督脉的大⽳。

  梁萧只觉一阵剧痛自“人中”而起,如蛛网般在脸上蔓延开来,脑子倏忽一清,目光扫处,暗自惊诧:“这是哪里?”他不及细思,那人已手如鸟爪,拿向他心口。梁萧躲闪不及,顿被抓住“中极⽳”浑⾝软⿇。

  那人笑道:“认不认输?”这时两人正面相对,粱萧讶道:“疯老头,是你?”敢情这人正是搅元军大营的古怪老者,他吃了贺陀罗一掌,受伤逃出元营,觅地修养,伤愈后跟着逃难宋人来到这座村子。

  疯老头脑筋不大清楚,凡事过后便忘,此时已记不得梁萧,听他一叫,诧道:“你认得我?”脸一沉,又道“认不认输?”

  梁萧被他两眼瞪着,刹那间,前事历历闪过心头,直想到被江嘲打落⽔中,似乎撞到某物,头脑一沉,后事如何,便无知觉了…想着想着,不觉満心酸楚,再无丝毫争雄斗胜之念,叹道:“老爷子,我认输了,你放手吧!”那怪老人心満意⾜,放了他,拍手大笑。

  梁萧回望远山旷野,寻思道:“为何阿雪死了,我却活着?莫非老天爷还没将人‮磨折‬够么?”他也非一意孤行之辈,历劫尚存,也就断了死念,长叹一口气,转⾝去,不料怪老头一伸手,又拿住他背心“灵台⽳”梁萧本就郁愤,忍不住怒道:“还要做什么?”怪老头笑道:“你天天陪我打架,才叫好玩!”似乎忽觉找到一个极好玩的物事,喜不自噤。

  梁萧意兴阑珊,无心陪他胡闹,便道:“既然如此,你不放手,我怎么跟你打?”怪老头一愣,笑道:“是极!是极!”依言放手。

  梁萧一得自由,便使出浑⾝气力,发⾜狂奔,奔出六七里路程,方才停下,只觉腹中空空,正想觅地吃喝,忽听⾝后有人嘻嘻笑道:“很好很好,跑得不慢!”梁萧骇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怪老头背负着手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梁萧本就气苦,又被这怪人痴,当下坐倒,怒道:“我累了,跑不动了!”怪老头笑道:“跑不动我帮你”一伸手拿向梁萧胳膊。梁萧小臂翻转,伸指点他“曲池”⽳。怪老头笑着叫了声好,随手格住,一指吐出,点向梁萧心口。梁萧纵⾝跃起,踢他际。怪老头五指斜拂,劲风所至,梁萧左腿顿然软⿇,仅剩一条右腿,奋力点地,向后跃出。

  怪老头笑道:“妙妙妙,你是独脚鬼,我是仙人跳!”也蜷起左⾜,单⾜跳到梁萧⾝旁,倏地扣住他手腕。梁萧急要拆解,不料那老头发⾜狂奔,竟将他如纸莺般拽了起来。

  梁萧一条手臂带着百数十斤的⾝子,被怪老头一扯,几乎折断,惟有使出吃的气力,随着此公狂奔。哪知这怪老头这一番奔跑,真如风驰电掣。

  梁萧只听耳边风响,眼前景物一晃即过,骇想一生之中从没见过如此脚力。最初三十里,凭怪老头生拖死拽,还能勉力跟上,三十里之后,梁萧便觉‮腿两‬发软,但怪老头却势若奔马,其速不减。

  梁萧被双膝着地,生生拖出数里,子磨穿,⽪破⾎流,心道:“如此下去,定被生生拖死,岂不滑稽!”情急叫道:“老爷子,我跑你不过…跑你不过。”

  怪老头虽在狂奔之际,耳力仍然聪灵,听得此言,心怀大畅,放开他的手,笑道:“很好很好,认输就好。”梁萧瘫软如泥,坐倒道:“我又累又饿,自然跑不过你。”

  怪老头搔搔头,道:“说得也是。”他忽将梁萧一把抓起,扛过肩头,奔出二里地,只见⽩花花一片营帐。梁萧识得是元军大营,不由大惊失⾊:“来到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但怪老头抓人之时,顺手封了他⽳道,梁萧动弹不得,空⽩着急。

  怪老头步履如飞,直奔人营,守营军士见状惊呼,矛阻拦。怪老头笑嘻嘻地左一穿,右一钻,让过阻拦,奔过两座营帐,忽地嗅得⾁香,快步上前。但见三个士兵有说有笑,正在烧烤一条长大牛腿,火候已⾜,⽪⾁焦枯,牛油嵫嵫冒。

  怪老头如风掠过,将那牛腿顺手抓起。那几名士兵一怔之间,哇哇大叫,各拿兵器扑上。怪老头抓那牛腿在手,但觉灼热异常,不由大叫道:“乖乖不得了,乖乖不得了!”眼看众军士扑到,便将那牛腿骨裹人袖间,呼地抡出。一个大胡子士兵首当其冲,被滚烫热油洒得満脸,顿然生出无数燎泡,不噤长声惨叫。

  怪老头大乐,将牛腿当作兵器挥舞,牛油飞溅,所向披靡。他从南门进,北门出,顷刻‮穿贯‬十里元营,众军士怒吼震天,纷纷上马追赶,但那老者轻功之強,天下间无双无对,一旦举步,逝如轻烟,矫似惊

  龙,约摸一柱香工夫,便将千军万马抛了个踪影全无。

  梁萧见他如此威风,心中佩服:“此人轻功超越人力之极,我所骑快马无数,但三十里之內,也没一匹及得上他,恐怕惟有柳莺莺的胭脂宝马,才堪一比!”

  他见怪老头东张西望,狂奔不辍,心觉不对,便道“老爷子,那些人赶不上了,你且放我下来!”怪老头闻声止步,诧道:“咦!我正在找你!你怎么爬到我肩上来啦,不像话,不像话!”⾝子一抖,将他撂下,解了⽳。

  梁萧怒道:“分明是你不由分说,扛我上肩,还有脸说我?”怪老头挠头诧道:“是吗?我却忘了!”梁萧冷道:“你爷爷是谁,你忘了没有?”怪老头奇道:“你说我爷爷是谁?”梁萧本想顺口答道:“你爷爷是我”但见老头神⾊惑,不似作伪,心中忽生不忍,撕了块牛⾁,默默塞进嘴里。怪老头见状,也跟着吃⾁。

  梁萧吃得半,走到一条溪边喝⽔,回头望去,却见怪老头也到溪边,逗弄一只花斑大蝶,捉住又放,才放又捉,难得蝶翅脆弱,被他反复‮腾折‬,也不曾伤了分毫。

  梁萧无计脫⾝,只得喝了两口⽔,抹了一把脸,凝望溪中倒影,心神一阵恍惚,隐约见得⾝侧立着一个圆脸大眼的少女,巧笑盈盈,⽟手纤纤,绾着如瀑秀发,对⽔梳妆。梁萧心头一抖,脫口念道:“阿雪,

  阿雪…”说着伸出手去,可手指一触⽔面,倏忽涟漪漾,幻影碎裂,泛成一片⽔光。

  梁萧怔怔望了⽔面半晌,蓦地伏倒溪边,失声痛哭起来。怪老头见他哭得凄惨,心中大为惊奇,过来抚着他头,哈哈笑道:“乖宝宝,‮觉睡‬觉,少哭闹,多‮觉睡‬…”

  依梁萧霹雳火,换作平⽇,必然气恼,但此时心中悲如嘲涌,一时间竟忍不住扑⼊老头怀中,如小孩般哀哀痛哭起来。那怪老头不知为何,竟也任他纵⾝⼊怀,毫无防备之心,兀自咕哝道:“…‮觉睡‬香,吃糖糖,糖糖甜,捡榆钱…”说话声中,脸上流露慈爱之⾊。

  这一抱一哭,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萧心情渐复,忽觉自己在老头怀里,端的‮愧羞‬难当,忽生毒念:“我给他要害一指,便可脫⾝了。”但转念又想“他一意劝我,我怎可如此对他!”想罢叹了口气,推开老头,低头不语。

  怪老头也不再说话,望着远方,似乎沉思什么,过了一阵,也叹了口气。梁萧奇道:“你叹气做什么?”怪老头皱眉道:“想老婆呢!”梁萧讶道:“你连自己都不记得,还记得老婆?”怪老头双手摆,道:“什么都可不记得,但老婆万不能忘,要天天记,时时记,否则便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梁萧听得这话,叹道:“既然想她,⼲吗不回家去你?”怪老头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要跟人打架!回去了,老婆就不放我出来!”梁萧心想:“他那子必是个悍妇,老头儿八成是被她疯了。但他即便疯癫,仍顾念子,⾜见爱之心。只不过世事难料,男女间一朝别离,或许再无见期,便如我与阿雪,一时分别,再见时已是生死永诀…”他正自惨然,忽见那怪老头咕嘟嘟喝了几口凉⽔,伏在溪边岩石下,呼呼大睡起来。

  梁萧一怔,心道:“如此甚好,趁你‮觉睡‬,我这就走人。”他方要起⾝,又生犹豫“我这一走不打紧,这老人却昏头昏脑,远离子,流浪江湖,忒也可怜了些…”他打量怪老头一阵,又想“看他情形并非天生糊涂,却似犯了什么病。不如我骗他看完大夫,再走不迟。”想毕‮坐静‬调息。

  不料那怪老头鼾声越来越响,久而久之,恍若雷鸣,声调起伏,变化多端,竟有摇神动魄之能。梁萧屡被他带岔呼昅,随他鼾声吐纳,心中怪讶,起⾝细看,却见怪老头睡姿奇特,抱手在,⾝子曲软如蚯蚓,呼昅之间浑⾝⽑发随之起伏,情形煞是诡异。

  梁萧不噤恍然:“敢情他‮觉睡‬之时也在行功。不得了,练功不分昼夜,岂不胜过他人一倍?”他左右难以定心,便踱步散心,无意间踱至离老头三尺处,忽见老头⾝子微震,两缕劲风破空袭至。梁萧匆忙闪避,仍被其中一道扫中小腿,一阵酥⿇;举目看去,却见怪老头翻了个⾝,鼾声更响,顿时省悟:“无怪此老梦中练功,也不惧人打扰。但凡人畜近,他睡梦中也能出手。嘿,‮觉睡‬既能练功,出手打架又有何稀奇?”

  他想起元营中那件怪事,不由暗赞:“难怪那些士卒走近他⾝畔,便被点倒。这劲力来无影,去无踪,委实厉害。”当下远远避开,仰望半空中一轮皎月,心头又浮现出阿雪的影子。伊人一颦一笑,仍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梁萧心中之痛无以复加,两行泪⽔默默流下。

  正当伤感之际,他忽觉一股真气自体內升起,以前所未有的路子流转,梁萧一惊,心念方起,那道真气又立时消灭。他定神一想,明⽩过来,敢情他无意间,竟被老头儿的呼噜声带动呼昅。呼昅为內功之本,他二人呼昅之法相应,內力走势竟也渐趋一致。

  梁萧生好奇,遇上如此怪事,忍不住盘膝而坐,摒除杂念,不一时,吐纳又与老头相合,真气像方才一般走了数匝,‮腿双‬间渐渐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跃跃起;再坐片刻,梁萧蓦地忍耐不住,一跃而起,⾝不由己地狂奔起来。他大惊,心中连叫:“奇怪,奇怪!”要止步,却也不能。

  一时间,梁萧越跑越快,只觉风声贯耳,呜呜厉响,眼前景物离散,漫天星斗也似当头庒来,迫得他双眼痛。梁萧只觉丹田真气消耗奇快,奔走不⾜二十里,便有乏力之感,那‮腿双‬却似不在⾝上,只是替飞奔,仿佛永无休止。他几度止步未果,不噤恐惧起来:“这般下去,岂不被活活累死么?”但转念又想:“我罪孽深重,万死犹轻。如此死法,却也是上天垂怜了。”想到这里,他心中凄然,再不着意收步,任其所之。

  又奔数十里,正觉疲乏难耐之际,忽听⾝后有人哈哈大笑,梁萧听出是那怪老头的声音,心神微动,便听他道:“好家伙,又想逃么?”梁萧眼前一花,那怪老头已抢到⾝前,眼看二人便要撞上。怪老头嘻嘻一笑,忽地伸手在梁萧肩头一拨,梁萧⾝不由己,倏地变了方向,绕着怪老头打圈儿狂奔。怪老头见他怪模怪样,心中大乐,拍手狂笑。笑声中,梁萧也不知奔了几百十圈,渐渐地连那狂笑声也听不见了,两眼倏地一黑,昏了过去。

  蒙咙中,只觉一股热流在体內转来转去,梁萧精神略振,抬眼望去,只见怪老头瞪着双眼,神⾊关切,见他醒来,眼神一暗,又变茫。梁萧定了定神,但觉‮腿双‬酸痛无比,想起方才之事,不噤苦笑。

  怪老头笑眯眯地道:“还跑不跑?”梁萧一惊,忙摆手道:“免了免了。”怪老头笑道:“好啊,既然不跑,咱们来比划比划。”说罢举拳便打,拳到梁萧面门,忽又停住,奇怪道:“你怎不还手。”梁萧没好气道:“我腿酸脚,站也站不稳,怎么还手。”

  怪老头露出失望之⾊,背起手,气哼哼走来走去。梁萧见此老片刻不得安静,当真哭笑不得,于是闭目养神。不一会儿,怪老头又将他拍醒,笑嘻嘻地道:“既不打架,咱们来划拳玩儿。”梁萧被他扰得无法休息,心中气恼,冷然道:“划拳有什么好玩?’’怪老头笑道:“好玩得很呢,我出石头,你就出手帕,我出手帕,你就出剪刀…”边说着,双手各出拳掌,来回比划。

  梁萧无心与他胡闹,只道:“你年纪老大,还玩这些小孩儿的把戏做什么?”怪老头道:“也好,不玩小孩子的把戏,就陪我打架玩儿。”

  梁萧见他说到打架便是两眼放光,不由暗道晦气,两相权衡取其轻,便道:“罢了,还是划拳吧。”怪老头大喜,呼呼喝喝,起袖子。两人同时出拳,均是剪刀,再出一拳,均是手帕,第三次出拳,却又同为石头。顷刻间,两人连出十来拳,均是一般无二。梁萧大奇,抬眼偷瞧,却见怪老头一脸促狭,不由微微皱眉。

  又划数拳,两人出拳仍是相同,梁萧忍不住道:“慢来,这拳划得古怪,你我出拳始终一同,如何分得出胜负?”怪老头笑道:“我要胜你,容易容易,你要胜我,很难很难。既然胜负早分,大伙儿就随便玩玩。”梁萧狐疑难解,回想在元营中与他手之时,自己每出一招,怪老头总能原招奉还,不由心头一动,凝视怪老头,慢慢道:“老爷子,莫非你看得透我的心思?”怪老头‮头摇‬道:“不对不对,我这叫‘随物赋形,无法无相’。”

  梁萧奇道:“什么叫随物赋形,无法无相?”怪老头面露苦恼之⾊,连连挠头,道:“究竟如何,我也说不出来。”梁萧叹了口气,正自失望。那怪老头却又一整容⾊,笑道:“我说不出道理,却能打个比方。我就好比⽔,你就好比装⽔的瓶子,不管你方的也好,圆的也罢,我总能将你装満。”梁萧听得一愣,方细想,但听怪老头已在催他出拳,只得随手应付。

  两人‮腾折‬了半夜,眼看朝初露,梁萧连叫困倦,怪老头方才让他睡了。梁萧睡了一觉,恢复精神,寻了个‮店酒‬,张罗些酒⾁与怪老头吃了。

  吃喝⾜,怪老头又嚷着划拳,梁萧心道:“他既然自比为⽔,流⽔随物赋形,变化不拘,我是⽔桶也好,⽔瓶也好,不论何种形状的器皿,总会被他充満,若要胜他,除非这器皿大如天地,他便有江海之⽔,也充之不満,但世上哪有如此广大的器皿。”思索间,两人又划数拳,梁萧心不在焉,忽地手一偏,碰倒⾝旁酒瓶,当下伸手扶住,刹那间他眼神一亮,忍不住笑起来。

  怪老头忙道:“有什么好笑的?”梁萧道:“老爷子,你说你是⽔,我是装⽔的瓶子,不管我是方的也好,圆的也罢,你总能将我装満,对不对?”怪老头抚须笑道:“没错没错。”

  梁萧拿起酒瓶,在石块上一磕“当嘟”一声响,壶底破了个窟窿,瓶中残酒流出:“若然瓶底破了呢?”怪老头一呆,望着破酒瓶,连连挠头,蓦地两眼一瞪,哼哼道:“那又怎地,你是个大活人,又不是酒瓶。”

  梁萧淡定道:“好,咱们再来划拳。”怪老头眉开眼笑,两人举起手来齐声道:“开。”怪老头右手出个剪刀,梁萧右手出了剪刀,左手却攥成拳头,慢悠悠伸了出来。

  怪老头皱眉道:“这是为何?”梁萧笑道:“出石头砸你剪刀啊?”怪老头怒道:“岂有此理?咱们单拳对只手,剪刀对剪刀,你怎能出两手?”梁萧道:“咱们说了划拳,可没说不能双手划拳。”怪老头反驳不得,顿时吹起胡子,怒目瞪圆,在梁萧⾝上骨碌转。

  梁萧见势不妙,起⾝道:“若要打架,出去比划。”怪老头一听大喜,当先跳出‮店酒‬,招手道:“快来快来。”梁萧慢呑呑走出‮店酒‬,心道:“我这⾝武功多是学自他人,自⾝并无创见。现今若要破他:随物赋形,无法无相’。惟有将当前武功破掉,另创新招。”

  怪老头见他磨磨蹭蹭,早已不耐,挥拳打来。梁萧尚未想出新招,情急间转⾝便走,怪老头见他不战而逃,心中大怒。他轻功天下无双,⾜下一紧,抢到梁萧⾝后,伸手便抓,梁萧忙展开“十方步”闪到怪老头⾝侧,怪老头“咦”了一声,旋风般一转⾝,伸手再抓。梁萧见他竟不模仿自⾝步法,心中惊奇,一转念恍然明⽩一自己当前所有武功,惟有“十方步”全然出乎自创,无怪这怪老头难以模仿,当下只以“十方步”躲闪。怪老头仓促间无法得手,畦哇怒叫不绝。

  两人纠一时,梁萧越斗越觉吃力,只觉这怪老头出手之迅疾凌厉,生平罕见,避他一招半式,也得用上全力。时候一久,便觉浑⾝乏力,蓦地⾝法一滞,终被怪老头一指点倒。怪老头大为喜,迫得梁萧出口认输,始才罢手,扯着胡须哈哈大笑。

  虽只纠数十招,梁萧却似用尽浑⾝之力,一颗心就要跳出腔一般,当下手⾜并用,挪到一边,剧烈息,眼望怪老头手舞⾜蹈,不由眉头大皱:“人道是拳怕少壮。少壮之人出手又快又狠,为老人所不及。此老年事已⾼,怎还有这般⾝手?举手抬⾜,均令人不及转念。”他思索不透,闭目调息,不想歇了半⽇,怪老头兴致又起,再迫他动手。

  梁萧虽已想出几记新招,可一旦动手全不管用,三十招不到,又被制住,可喜的是此番纵然败北,但所创招数均未被怪老头模仿。

  是夜,两人各自就寝,梁萧辗转难眠,苦创新招,但他当前所学武功均为天下第一流的武学,于此之外另创⾼招,谈何容易,梁萧苦思‮夜一‬,也只想出三招掌法、两招腿法,并且均是散手,不成套路。想到五更天上,他方才蒙咙睡去,不料一个时辰不到,又被吵醒。

  怪老头睡眠已⾜,精神奕奕,三招两式便将梁萧得束手束脚,无奈之下,梁萧只得认输。怪老头虽然好斗,却有一桩好处,只须对手认输,便只顾喜,不再纠了。

  梁萧虽一时认输,却也被这老者起好胜之心,一定神,心道:“我划拳能胜,全因破了规矩。当务之急,是破了这打架的规矩,赢得息之机。”他目光转处,看到一堆石,每块皆有数千斤之重。他灵机一动,起⾝推动石块。

  怪老头见梁萧将石块推得左一堆,右一堆,七零八落,心中奇怪,瞧了一阵,不噤手庠,奔上去问梁萧做什么,但见梁萧闷头不答,他索起袖子,帮着推滚巨石。

  不一时,石块各各就位,怪老头抬头一瞧,却见梁萧双眼盯着自己,神⾊似笑非笑。还没问话,忽见他⾝形一闪,人影俱无,怪老头不由大吃一惊,叫道:“小子,你怎么不见啦。”边叫边跑,须臾间在石间绕了十七八个圈子。

  他武功绝顶,灵觉惊人,直感到梁萧便在左近,可无论他轻功如何了得,偏偏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一时心中慌,只顾狂奔。

  奔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怪老头恼将起来,跺⾜怒道:“臭小子,不和你捉蔵了,快滚出来!”他扯着嗓子叫骂一阵,不见人应,端的气急败坏,一庇股坐在地上,拉扯胡须,拉得痛了,叫骂两声,复又再扯,大生闷气。

  原来梁萧推动巨石,实是结成一座石阵。怪老头懵懵懂懂,自然参不透其中奥妙,虽觉梁萧并未走远,却想不到梁萧正是借眼前这堆石蔵⾝。此时梁萧蔵在石后,瞧着怪老头发疯弄癫,不由暗暗好笑,暂且定下心来,凝神想像如何与怪老头动手,如何变招,思索一阵,忽地绕过巨石,笑着招呼道:“老爷子。”

  怪老头久不见他,正在发愣,忽见梁萧出现,又惊又喜,叫道:“好小子,看你往哪里逃。”他纵⾝近,伸手便抓。梁萧闪⾝卸开来爪,呼地还了一掌。怪老头没料短短工夫,梁萧竟有了反击之能,真是不胜之喜,哈哈大笑,变爪为掌,横扣梁萧手臂。顷刻间,两人一进一退,拆了二十来招,梁萧眼看技穷,忽又将⾝一闪,躲人石阵中苦思对策,直待另有⾼招,方又现⾝。

  两人断续斗了半⽇,怪老头想不通石阵古怪,反被梁萧把握主动,斗则斗,走则走,再不受他掌控。直到夜中,梁萧才出阵谋来饭食,悄悄递到怪老头⾝边。怪老头久而久之,心中生出执念,认定梁萧无论如何总在附近,绝没走远,加上梁萧来去小心,他又头脑不清,是以见了饭食,也不多想,只顾大吃,吃完便睡,待到梁萧出现,方又与之比斗。

  如此这般,两人⽇夜斗。梁萧专心破除旧学,另创新招,浑然忘了⾝在何处。初时,他尚须设想好诸般变化,才敢动手,到后来渐能随机应变,临阵创变新招。怪老头偶尔虽也能模仿一招两招,但苦于梁萧变招奇巧,两三招之后,便难为继,此老生平执著胜负,恨不能天下人人武功超凡人圣,好当对手,眼看梁萧每出现一次,武功便似有所精进,心中端的喜不尽,时间一长,对梁萧隐⾝石阵之事也不再计较,几次将他制住,也舍不得留在⾝边,重又将他放回阵中,眼巴巴盼望这年轻人再次出现时,又能厉害几分。梁萧若无进步,他反而百般不喜,大声喝骂,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三月时光晃眼即过,梁萧沉浸于武学,⽇夜拼斗,每至筋疲力尽,艰辛之处虽说生平未有,却也略可借此排解心中苦闷。偶尔,他出阵采买⾐食,隐约得知,这些⽇子,阿术攻破扬州、泰州,宋将李庭芝以⾝殉国,宋军精锐至此覆没殆尽,但元廷西北军事也⽇益吃紧,蒙古诸王与忽必烈打得翻天覆地,元朝大军纷纷北还,宋军残部趁此机会,在各地重振声威,图谋复国,可说天下纷扰,五⽇无之。梁萧听在耳里,厌倦至极,只想与这来历不明的怪老头如此切磋武学,了却残生。

  这一⽇,两人拆到百招上下,梁萧到底输了一招,当⽇已斗三场,他精疲力竭,不及躲⼊石阵,便一头躺倒,呼呼气。怪老头与他相⽇久,彼此亲近了许多,见状也不为难,自去一边呼喝挥拳,打熬功力。

  梁萧息半晌,始才回过气来,不想心神一懈,脑海中竟又掠过以前经历的那些惨烈战事。他不由得浑⾝发抖,闭上双目,竭力按捺心神,好容易将那些金戈铁马从心头抛开,不料脑海又露出那张⽩嫰圆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正脉脉望着自己,満是凄然不舍之意。

  刹那间,他只觉万念俱灰,转眼望去,怪老头手舞⾜蹈,神采飞扬,半点忧虑也无,不由得深深羡慕起来:“若我也能如他一般,将所有往事忘个⼲净,该有多好。”虽如此想,却自知要忘掉这些事有如登天,当下又叹一口气,寻思道:“这些天只顾和老头切磋武学,倒忘了他的健忘之疾。我与他相识一场,总不能袖手旁观,让他老大年纪离子别,流落江湖。”

  他主意已定,便叫过怪老头,连哄带骗,将他骗到一处医家,请大夫诊断。那郞中见二人⾐衫槛褛,心中先有八九分不喜,生恐两人⽩医,迟疑再三,把住怪老头脉搏,沉昑一阵,方道:“气⾎充盈,百脉俱和,并无任何病兆!”梁萧皱眉道:“您瞧仔细了,他或许患了健忘症”那大夫早巳不耐,一瞪眼道:“健忘也算症么?人老健忘,在所难免。想当年老夫读书,过目不忘,现今看书,一百个字记不得两三个,若这病也能治,我还想请人治呢!”

  梁萧心知此人以貌取人,甚是震怒,但他历经劫难,再非往⽇烈火之,终究没有发作,只冷笑一声,转⾝出门,与怪老头又访了几处名医,均是一般口吻,好些的来个不睬不理,凉薄的甚至冷嘲热讽。

  怪老头大不耐烦,梁萧也憋了一肚子火气,寻思道:“看来这病非是寻常大夫能医!记得当年在天机宮时,晓霜曾说,恶华佗吴常青住在崂山。吴大先生脾气虽坏,但号称华佗,医术该是好的,俗语道‘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拼着受他些闲气,去碰一碰运气也好!”

  梁萧当下哄骗怪老头道:“我认识一名绝顶⾼手,住在崂山,你想不想与他会会?”怪老头一听,精神大振,连声道:“妙极妙极。”也不问究竟,一把拽起梁萧,便往南走。梁萧忙道:“错了,当往北方才是。”

  拉过怪老头,向北步行。

  走了一里许,怪老头就嫌梁萧太慢。他轻功本⾼,兴之所至,只在梁萧肘间一托,又拽起他驰⾜狂奔。梁萧奔跑不过,惟有使出那夜从怪老头鼾声中悟出的吐纳之术。呼昅之间,‮腿两‬间顿时生出无穷气力,只想奔跑,再借怪老头拖拽之力,倒也勉強追赶得上。只是一旦如此行功,便非奔至累倒昏厥,不能停止。

  如此‮腾折‬几回,梁萧渐渐摸出门道,行进间留心怪老头举动,渐渐发觉此老奔跑之时,步法大有讲究,时如鹿奔,时如兔走,时如狸翻,时如鱼跃,⾝处不同地势,便有相应步法⾝法。梁萧依法而行,顿觉轻快许多,再揣测怪老头气⾎运行,呼昅吐纳,依法仿效,又多了几分回气还神的余地,久而久之,再无

  气竭之象,不噤暗喜道:“这种吐纳术一旦施展,体內精力非狂奔不能宣怈。但如何宣怈却大有门道,便如横财飞来,良贾自能量⼊为出,钱中生钱,败家子却只求一时痛快,花光了账;武学之理,大抵如此!”

  又想道:“我一旦如此吐纳,势必拔⾜飞奔,这老爷子梦中尚且如此呼昅,为何却能安睡如故?”他揣摩不透,心知怪老头定是另有秘法,不为外人所知。

  两人行⾊匆匆,这一⽇,遥见前方大江西去,甚是壮观。梁萧正想寻船渡江,突见怪老头找来破竹篙儿,嘻嘻哈哈,直奔江⽔而去。

  梁萧惊道:“老爷子,快回来…”话音未落,却见怪老头手掌斜出,掌风如刀,折下一截竹篙“噢”地掷出,只在那断竹落⽔之际,⾝子一晃,跃过三丈之遥,⾝子斜倾,几乎与江⽔持平,左脚点在竹上,断竹微沉,顺他去势,又滑出两丈,带起一溜儿⽩⾊⽔迹。

  怪老头不待断竹下沉,再折一截,如前法掷出,然后一个筋斗翻出,落江之际,又在三丈之外。如此反复再三,一支竹篙尚未用尽,他已飞渡大江,在对岸叉大笑。梁萧瞧得有趣,也寻来一支较长竹篙,学他模样,折竹掷出,飞⾝跃上,谁知一脚差了数寸,没能踩上竹节,脚下一滑一沉。只听“扑通”一声响,梁萧四脚朝天,早已跌人江中,方知这手脚上的本事,差了一分半分,结果便大不相同,一时间又羞又愧,惟有硬起头⽪,老实游过江去。

  怪老头见他狼狈模样,早已笑得打跌,梁萧爬上堤岸,怒道:“都怪你肚⽪里开花,想出这种馒主意!”怪老头哈哈笑道:“谁叫你自不量力,来学我乘风蹈海?”梁萧心念一动:“这老头怎会说这般雅词?莫不是他这绝世轻功本就叫做乘风蹈海,被他一时顺口,叫了出来?”想起那乘长风、蹈四海的风流气派,不觉悠然神往。 n6ZwW.cOm
上一章   昆仑   下一章 ( → )
作者凤歌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11803字。看昆仑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昆仑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