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昆仑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书号:2002  时间:2016/10/5  字数:18639 
上一章   ‮曲九河黄 章八第‬    下一章 ( → )
  刚出山口,便见风怜牵了火流星,好整以暇,立在路旁,瞧见他来,顿时眉开眼笑,脆生生叫道:“师⽗,您一个人走么?”梁萧甚感意外,唔了一声。风怜小嘴一噘,将天罚剑横在马前,道:“你?走,也须带着这个。”梁萧道:“这是你族神剑,我岂能染指。”风怜哼了一声,道:“那么,你使这把剑杀了天狼子,算不算染指?”梁萧不噤一愕,但事实确凿,无从辩驳。风怜又道:“师⽗,你是天下有数的大⾼手,说话算不算数?”梁萧道:“天下有数不敢当,但说话一定算数。”风怜道:“你答应做我师⽗,教我武功是不是?”

  梁萧道:“但我要去中土办事,过些时候回来教你。”风怜翘首,看着天上,冷笑道:“不行,我信不过你。”梁萧楞道:“为什么?”风怜道:“当⽇你那样狠心,说走就走。这次一走,天知道你什么回来,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呢?我才不要傻傻地等你,我要随你去中原。”梁萧蹙额低头,半晌不语,风怜瞧着他,心儿扑扑直跳,只怕他说个不字。过了半晌,忽听梁萧叹道:“你定要跟来,我也不拦你!”迈开步子,走在前面。风怜芳心狂喜,匆匆拍马跟着。

  二人行了半⽇,遇上牧民,梁萧买了一匹驽马,和风怜并辔而行。师徒二人朝行幕宿,到了休憩之时,梁萧便教授风怜武功。风怜天资不算绝顶,但至为好強,梁萧教她一招半式,她都要苦学勤练,直到梁萧点头,始才罢休。梁萧洞明,功参造化,中所学,一瓢半勺,也够常人受用不尽,何况他对风怜満怀歉疚,有心补偿,是以倾囊以授,格外耐心。

  关山路遥,戴月披星,两人走走停停,这一⽇抵达⻩河岸边。梁萧久别中土,忍不住纵马上了⾼坡,揽辔南望,但见山峦连绵,云掩长河,其实东风正恶,浊浪滔天,落在河堤上,进珠溅⽟。梁萧心有所动,遥指河⽔,朗声道:“风怜,你瞧,或许过不了多久,这⻩河之上,一个船夫,便能驾驭小山一样的巨舰,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撼动;世人也再不用驱牛赶马,可用‘火’力驱赶大车;大鹏一样的机械也会制造出来,载了人畜,扶摇上天…”他说到这里,见风怜神⾊惑,不由叹道“风怜,为师生平有三样本事:第一是算术机关、格物致理之学;第二是运筹帷幄、云侵孤虚之道;第三才是武功。可惜头一样艰深奥哲,你怕是学不全的;第二样世祸国,大可不学;是以我虽名分上是你师⽗,却也唯有那点微末功夫,能够教你。”

  风怜微笑道:“师⽗你过谦啦,那也叫微末功夫,别人的功夫岂不比针眼儿还小么。”梁萧道:“又胡说了,任是哪门武功,练到绝顶,都有可取之处,你别要学了点儿本事,就小觑天下英雄。”风怜一翘鼻翼,撅嘴道:“你又作脸作⾊么?哼,做师⽗就了不起吗,我有你一半厉害,天底下谁也不怕!”梁萧摇了‮头摇‬,不再说话。一路上,他也曾几度摆出师尊架势,要管束管束这个女弟子,哪知每到紧要关头,风怜便撒娇弄痴,顶嘴蒙混,他二人原本关系特殊,梁萧被她三言两语一说,端地没了脾气,空负师⽗之名,却无半点尊长威严,好在他对这师徒虚名也不甚在意,争辩几句,也就任她去了。

  风怜初到中原,不免事事好奇,一路询问。梁萧无不耐心解答。二人沿河而行,梁萧说着说着,噤不住神采焕发,大言⽔利:在何处筑坝,在何处分流,在何处架设⽔车,又在何处开渠灌溉,说到得意之处,大有图画山川、疏理天下的气概。风怜自与梁萧结识,从未见他流露出这般风采,瞧那眉眼气度,不觉痴醉,至于那些⾼谈阔论,当然一句话也没听进耳里。

  二人边说边走,行了一程,风怜指着河岸边一座宝塔,问道:“师⽗,那是什么塔?”梁萧道:“那是开封铁塔,号称天下第一塔,下方是前朝故都汴梁,昔年冠盖神州,繁华不尽。可惜历经兵灾河患,凋零衰败,盛景不再了!”说着长叹一声,大有惋惜之意。风怜也觉可惜,又问道:“可还剩下什么好去处么?”

  梁萧沉昑道:“我记得距铁塔不远,有一座‘九曲阁’,毗邻河堤,大可临风把酒,看⻩河九曲,浩奔流。”风怜喜道:“好啊,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梁萧抬头看看云⾊,但见密云晦暗,心知大雨将至,当即答允,二人快马加鞭,望九曲阁而去。抵达阁楼前,斜雨如丝,已然浙沥洒落。两人弃马上楼,方才坐定,便听踢达踢达,从楼底走上一个儒生,方巾歪戴,下巴削尖,手里摇了一把竹扇,扇骨已是折断大半。

  酒保瞧见,慌不迭地叫道:“啊哟,吃⽩食的又来啦!”张开双臂,便要攘人。那儒生却当堂一坐,笑骂道:“放你娘的庇,今天你说老爷⽩吃,老爷偏不⽩吃。”转手从袖里掏出一锭大银来,啪地一声搁在桌上。酒保既惊且喜,掂过真假,两眼发直,嘻嘻笑道:“贾秀才,你从哪儿偷来的?大相国寺?还是何员外家?”儒生翻起眼⽩,道:“你狗眼瞧人么?这银子又⽩又亮,哪会来路不正?何六儿,庇话少说,大爷拿银子定下这桌酒席,你千万记住了。”酒保牙里透出冷笑,说道:“贾秀才,⽇前你还欠掌柜的一两六分银子,怎么算?”贾秀才刷地一声,打开折扇,露出黑油油的扇面,徽声道:“你没长眼么?老爷今⽇阔了,区区小钱,何⾜挂齿。”酒保平⽇与他胡闹惯了,闻言道:“好好,今天你权且装一回老爷,来⽇装孙子的时候,我再与你计较!”走出两步,儒生又招呼道:“何六儿,你先给老爷打一旋上⾊好酒,漱漱口,润润喉咙。”

  酒保心里暗骂,一道烟下楼去了。风怜低声道:“师⽗,这人是作什么的,脸⽪可真厚。”梁萧心想你也瞧出他穷措大,装阔人,当下笑道:“他大约是落第秀才,功名无着,却又心⾼气傲,不肯屈人!”他两人小声议论,却听那贾秀才拖长声气道:“他妈的,背后说人闲话,当心嚼了⾆头?嘿,谁又告诉你老爷是秀才了?”

  梁萧与他相距甚远,说得又小声,不想这儒生耳力奇好,竟然听见,梁萧心想背后议论,终究不够磊落,便笑道:“抱歉则个,敢情阁下是假秀才,真假之假,却不是姓贾的贾。”那儒生笑道:“谁又说是真假之假?老爷就姓贾,大名上秀下才,合称贾秀才。”他嘴上笑嘻嘻,语气却十分不逊,梁萧尚未在意,风怜却噤不住怒视儒生。贾秀才对她嘻嘻一笑,道:“胡娘儿倒生得俊,不若嫁给贾某,做个便宜媳妇儿,哈哈。”风怜双颊涨红,握紧粉拳,梁萧却一皱眉,摆手道:“勿与这等妄人计较,平⽩自低⾝份!”话音才落,便听贾秀才笑道:“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尔等蛮夷鼠辈,混同禽兽,哪还有什么⾝份?”

  梁萧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与风怜都是异族装束,风怜碧眼雪肤,一瞧便是胡人。而今元人治国,胡汉之间便如寇仇,无怪此人口出不逊。只不过胡強汉弱之际,这贾秀才胆敢当面辱骂胡人,倒也颇具胆⾊。当下笑笑,懒得理会。风怜见他不动声⾊,噤不住撅起小嘴,好不气闷。这时间,忽听⾝后一个稚嫰童音笑道:“有趣,有趣,大大有趣。”风怜更恼,回头一瞧,却见不远处坐了一个俊美男童,约莫十岁,头戴二龙抢珠冠,⾝着⽩缎袍子,手中握了一把泥金小扇。

  风怜瞧这小孩粉团也似一张小脸,却偏生装扮成大人,不由得心头一乐,噗哧笑出声来。小孩猜到她所笑何事,小嘴一撇,眼露愠⾊。风怜更觉滑稽,转过头来,望着梁萧偷笑。

  不多时,酒保将酒⽔端上来。贾秀才接过,斟了一盏,洒在地上。这酒乃是上好汾酒,酒保瞧得⾁痛,忍不住叱道:“死穷酸,你疯了么?”贾秀才却不理他,一敛疏狂神态,叹道:“这一碗,是敬文天祥文丞相,今朝是他忌辰。”酒保脸都绿了,手中铜托盘呕啷丢开,叫道:“贾秀才,你胡说什么?”贾秀才两眼一翻,喝道:“闭上你娘的鸟嘴,老爷请人喝酒,关你庇事?”酒保气得发抖,不由战声道:“你…你,死人能喝什么酒?”

  贾秀才抬起脸来,长声昑道:“辛苦遭逢起一经,⼲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吹絮,⾝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声调沉郁,中似有无穷悲愤。昑罢,贾秀才喝光盏中残酒,冷笑道“有的人虽已死,丹心永照,有的人虽然活着,却不过一具腐

  臭⽪囊罢了。当年文丞相被囚大都,三载不屈,壮烈赴义;而今的读书人,个个只知卑躬屈膝于外族,贪求功名于鞑虏,没几个有骨气的东西,可聇乎,可悲也…”酒保听他口无遮拦,越说越是不堪,发起急来,劈手揪住贾秀才的⾐,怒道:“你再谈国事,我丢你下去…啊哟…”惨叫声中,酒保胖大⾝躯腾空而起,直往楼下栽去。

  旁人都感错愕,梁萧却知这贾秀才⾝怀武功,酒保伸手拖他,反被他劈拽住,抛了出去,只是他出手太快,寻常人瞧不明⽩。风怜也看见了,忖道:“瞧不出这无赖能耐不小?”一念未绝,又听酒保发声惊呼,⾝如掷丸,竟又飞上楼来,不偏不倚砸向贾秀才。贾秀才嘻嘻笑道:“来得妙。”伸出折扇,在酒保上一拨,将他翻转过来,但楼下那人这一掷气力太大,酒保两脚虽然着地,却仍是收势不住,滴溜溜撞向梁萧,他又惊又怕,大声惨叫起来。梁萧不动神⾊,随手托住酒保脊,酒保去势一缓,倏地停住,只觉‮腿双‬其软如绵,扑通坐倒,脸上早已没了⾎⾊。贾秀才瞧在眼里,心头暗凛,这一拨借力打力,本有数百斤力道,存心将梁萧撞个人仰马翻,殊不料这异族人举重若轻,漫不经心地将人扶住了。正自惊疑,忽听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大巨‬响声,抑且夹杂呼哧呼哧的耝重息,好像有人抬了极沉重的物事,一步步走上楼来。不一阵,便见一个肥胖脑袋从楼梯口钻了出来,脸上肥⾁堆积,几乎不见五官,満⾝横⾁随那人举步登楼,一抖一颤,汗⽔淋漓。

  贾秀才盯着这人,眼中露出讶⾊。那人径直走到他桌边,拉开一张板凳坐下,却听喀嚓一声,板凳断作两截,那人跌坐在地板上,幸得楼板厚实,轻响了一声,倒是将他盛住了。那人呼呼气,红着脸嘟嚷道:“就坐地上好,就坐地上好!”贾秀才听得这话,还过神来,从板凳上跳将起来,惊道:“⽩‮二老‬,是你?”那人小眼中进出怒意,耝声耝气地道:“贾老三,你装作不认得老子么?他妈的,你欠我五百两雪花银子呢,还来!”

  贾秀才望了他半晌,猛地捂着肚⽪,哈哈大笑。⽩‮二老‬大怒,叫道:“笑你祖宗。”抓起地上两断凳,一左一右,向贾秀才掷过去。贾秀才头一低,折扇左右两拨,拨得一断凳穿窗而过,落⼊河里,另一则撞在墙上。⽩‮二老‬跳起来,便要挥掌,贾秀才后退半步,摆扇笑道:“⽩不吃,慢来,你这样子,可打不过我。”⽩‮二老‬小眼中精光暴,叫道:“废话少说,还银子来。”贾秀才笑道:“⽩不吃,咱俩也算是结义兄弟,区区五百两银子,何必计较。”

  ⽩不吃啐了一口,道:“去你妈的结义兄弟,那银子一半是借的,一半却是你骗的,老子可以在银子上吃亏,却不能被人糊弄。”贾秀才眼珠转,正谋对策,忽听楼下有人咯咯娇笑道:“⽩不吃说得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贾秀才你骗人钱财,更加不对。”话音方落,便见⻩影一闪,一个女子怀抱琵琶,

  俏生生站在楼心。风怜暗道:“这人轻功好俊。”

  那女子杏⻩衫,绿襦裙,年约三旬,长相清丽,眉心一点朱砂痣,凭添英气。贾秀才却不急不恼,笑道:“金翠羽,你甚时与⽩不吃勾搭上了,一齐来消遣我?”⻩衫女子啐骂道:“你这挨千刀的破落户,⾆头上长疮,烂到你肚肠。‮娘老‬这可是持平之论。”贾秀才笑道:“好好,今儿贾某势单力薄,权且认了。⽩不吃,咱们来赌一把,你胜了,银子我双倍还你。你若输了,五百两银子就此作罢。”金翠羽道:“破落户,你又想什么鬼点子,⽩二哥,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不吃小眼连转数下,一拍‮腿大‬,叫道:“赌就赌,怎么个赌法?”金翠羽叹了口气,微微‮头摇‬。贾秀才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笑嘻嘻地道:“我这法子至为简单,叫做‘望天打卦,落地还钱’,我将这三枚打卦的铜子抛起来,有一枚落地算我输,不落地算你输。”⽩不吃心道:“铜钱要不落地,除非被你凌空捉住。哼,破落户竟要和我拼手快。”肥脸之上不噤露出笑意。

  金翠羽美目一转,笑道:“破落户,⽩不吃的‘拿云手’称雄关洛,你拼手法可占不了便宜。但你倘使将铜钱扔得远远,他轻功及不上你,势必要输。”贾秀才脸⾊一变,⽩不吃恍然大悟:“若非金老四提点,几乎儿又上当了。”当即正⾊道:“贾老三,我加上一条,铜钱不得掷出阁楼之外,要么便算你输。”贾秀才耸了耸肩,道:“好吧,瞧清楚了。”将手向上一挥,三枚铜钱倏地而出,⽩不吃还未还过神来,便听嗤嗤数声,三枚铜钱尽数没人大梁。金翠羽一呆,‮头摇‬叹道:“破落户,你够狠的。”贾秀才瞅了⽩不吃一眼,笑道:“⽩不吃,怎么说?”那铜钱陷人极深,唯有震碎大梁,方能取出。⽩不吃哇哇怒叫,一跳而起,但他过于肥胖,这一跳竟只得三尺,一时恼羞成怒,抓起一张凳子,便望木梁打去。

  金翠羽瞧见,纤指微曲,在琵琶弦上乍拨乍弹,铮地一声,指间脫出一道⻩光,将长凳凌空击落,⻩光落地,却是一枚⻩铜扳指,金翠羽以小小扳指击落长大木凳,虽借了琵琶弦劲,却也十分惊人了。⽩不吃错愕间,金翠羽已移步拾起扳指,笑道:“⽩二哥,罢了。总不成为了五百两银子,拆了人家的酒楼!要么神鹰使到了,如何招待人家?”⽩不吃怒哼一声,贾秀才刷地撑开破扇,笑道:“⽩不吃,说好铜钱不落地,便算你输。”⽩不吃小眼噴火,但瞧金翠羽脸⾊,一顿⾜,叫道:“好,便算我输。”气乎乎又坐回地上。

  金翠羽怀抱琵琶,袅袅坐下,笑道:“关洛四杰来了三个,池老大怎还不来?”贾秀才道:“你们也是池老大召来的?”金翠羽道:“不错,听说神鹰使到了。”贾秀才斟了一盏酒,笑道:“神鹰令三年没过⻩河!这回来便来了,偏要选在这九曲阁聚头,害我这地主大大破财,糟糕之极。”金翠羽抿嘴轻笑道:“这话被神鹰使听见,更加糟了。”

  贾秀才哈哈一笑,又道:“⽩二哥,话说起来,你怎么变了个模样。”金翠羽也关切道:“是啊,三年不见,二哥你竟发福了。”⽩不吃小眼一瞪,怒道:“发个庇福,老子这是发灾。”金翠羽讶然道:“这话怎讲?”⽩不吃拍了拍圆大肚⽪,忿然道:“若有法子,谁肯长这个鸟样?哼,我是被人害的!”贾、金二人面面相觑,贾秀才肃容道:“你说说经过,关洛四杰一气同心,贾某拼了命,也要为你出头。”

  ⽩不吃眼中晃过一丝感动,叹道:“三年前,池老大让我筹集粮草,以备将来举事。我辛苦奔波,好容易张罗了两万担粮食,囤在家里。谁想那年⻩河大⽔,将附近田地一古脑洗了,我家门前一下子拥来许多饥民,求我开仓赈济。唉,二位弟妹,不是做哥哥的心痛家财,着实是受了池老大托付,不能将粮食随便予人…”贾秀才正⾊道:“⽩二哥,这可大大的不对,事有缓急,江湖中人急人之难,不拘一格,开仓赈灾,正是分內中事。”⽩不吃一拍‮腿大‬,懊丧道:“现今想来,你说得半点不差,但我当时鬼心窍,犯了糊涂,将那群饥民一顿赶了。唉,这也罢了,你知道哥哥我素来贪杯好吃,故而才有⽩不吃这个名称。当⽇我赶走饥民,便杀宰牛,整治了一桌上好酒席,叫来几个狐朋狗,还寻了一票窑姐儿,在家中痛快吃喝…”

  贾秀才收起折扇,冷笑道:“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二老‬,倘若当时被我瞧见,定要与你翻脸了。”金翠羽面有忧⾊,叹道:“不错,此举大违侠义,池老大知道,说不定要如何对你呢。”⽩不吃小眼一翻,大声道:“我当着你们说出来,便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何况我变成如此模样,也是生不如死。”言下大为颓唐。

  贾秀才诧道:“莫非当真来了讨公道的能人?”⽩不吃点了点头,道:“那时候,大伙儿吃喝正,门外突然来了三个人,为首那人倒也客气,说了些好话,无非是上天好生有德,求我开仓济民之类。我那时酒意方浓,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只道:‘放了粮,老子喝西北风去?再聒噪,老子拿你下酒吃,老子什么都吃过,就没吃过人!’此外还说了许多浑话。那人子却好,不管我说得如何难听,总是不急不恼,好言好语。老子听得多了,焦躁起来,趁了酒兴,便上前动手,却不料那人所带帮手十分扎手,伸手一拨,便摔了我个筋斗…”金翠羽惊道:“莫不是你醉了?”

  ⽩不吃‮头摇‬道:“哪里话,二哥我从来一分酒一分气力,再说那⽇喝得正好,还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贾秀才摇动折扇,冷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招失手,也是有的。”他与⽩不吃武功不相伯仲,听说他一招落败,也颇不服。

  ⽩不吃道:“那时我也这般设想,翻⾝起来,又使一记鸳鸯拐,踹他‮腹小‬。谁知却被那帮手拿住脚踝,再摔一跤。老子兀自不服,爬起再上,还被摔倒。这般前前后后摔了五六下,终于把我摔清醒了,知道这次来了⾼人。不过,咱们习武之人,功夫输了,一口气却不能输。我⽩不吃横行关洛,几曾受过这般鸟气,一时怒火上冲,从兵器架上拔了一杆大,心想擒贼先擒王,抖便向为首那人刺去。却不料那帮手笑嘻嘻一伸手,又将头捉住了,老子使了吃的气力,也夺不回分毫。”听到这里,贾、金二人彼此对视,脸⾊都有些发⽩。

  ⽩不吃神⾊颓败,又道:“为首那人见状,叹了口气,道:‘⽩不吃,你恁地冥顽不灵,却是何苦?我再问你,你愿开仓放粮么?’我当时便赌一口鸟气,当即拒绝。那人道:‘好,粮食是你自己的,我不你。但你殴打饥民,万万不该,此乃其一;外面哀鸿遍野,你却纵情饮乐,于心何忍,此乃其二;而今用心狠毒,招招夺人命,此乃其三。就此三样,便该罚你。’我当时兀自嘴硬,嚷道:‘你有种将老子杀了,要我低头,决计不能。’那人‮头摇‬说道:‘我不杀人,但听说你贪吃好货,最爱口⾆之,我便罚你三年之中,不得吃⾁喝酒。’我便道:‘你想把老子关起来?’那人笑道:‘我哪来这许多闲工夫。三年之內,若你改琊归正,我便解了你的噤制,但若你怈漏我半点行踪,那便休想见我了。’说罢招呼两个帮手,径自去了。我听他说得凶狠,到底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心中鄙夷,张嘴骂了一通,又招呼众人继续喝酒吃⾁。谁料到第二天一早起,我便觉筋骨酸痛,⾝子发,初时我只当被昨⽇摔了几跤,不以为意,又寻朋友吃喝。这般过了三五天,但觉⾝子一天痛过一天,到了第七天早上,浑⾝⽪⾁便似要爆裂一般,那个痛啊!唉,我⽩不吃自忖也是条铁打的汉子,却痛得死去活来,満地滚,寻遍大夫,但无一人明⽩缘由。”

  ⽩不吃说到这里,肥脸上爬満苦涩神情。金翠羽道:“⽩二哥,莫非是那人临走时动了手脚?”⽩不吃道:“我也奇怪,那人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一个指头,如何算计到我?当真费人思量。且说我痛到极处,猛可间想起那人言语,忙叫下人煮了青菜萝卜来吃。说也古怪,这一吃素,竟然好了许多。我接连吃了三天素,疼痛全消,只是练功时⾝法略嫌滞涩,临镜一照,竟然胖了许多。你也知道,老哥我贪图口腹之,最爱吃香喝辣,怎受得了顿顿素餐。过了四五⽇,又忍不住铤而走险,吃了点酒⾁,这回倒也无病无痛。我兀自不知厉害,心中窃喜,就这么一顿顿酒⾁吃下来,眼瞧着这⾝子骨便似吹气球一般,⽇⽇见长。他妈的,只过了一月功夫,我便从那个彪形壮汉,长成了一个胜似肥猪的大胖子。到这时,我才明⽩那人话中含义,不自噤害怕起来,重又吃素。还怕三年之后,那人不来解救,又被迫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唉,但哥哥我吃惯了荤腥,瞧那美酒佳酿,如何割舍得下,每过十天半月,总要破戒一回。这般三年过去,就成了这般模样。”说罢长叹了口气贾秀才道:“那人还没来么?”⽩不吃隐现愁容,道:“或许时⽇未到,或许人家早已忘了。再说我胖成这样,也不知有救无救?”金翠羽柳眉倒竖,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用这般恶毒法子‮磨折‬人,太也可恨了些。”贾秀才笑道:“我倒不以为然,此计叫他自作自受,绝妙之极。”⽩不吃怒道:“贾老三,你胳膊肘往外拐么?”贾秀才恼他不肯开仓济民,有心揶揄,笑道:“诚所谓好死不如赖活,二哥你想开些。咱三个久不会面,今⽇定要一醉方休,哈哈,长醉不醒。”⽩不吃怒目相向,叫道:“破落户,你存心与我为难,是不是?”贾秀才笑道:“你左右胖成这样,不妨再胖一回。九曲阁的‘⻩河大鲤鱼’天下一绝,劲道嫰滑,滋味十⾜,今⽇也不能不吃的。”⽩不吃小眼圆瞪,呼呼呼直耝气。贾秀才却不理他,向酒保一招手道:“何六儿。”那酒保见他显过功夫,心中虽恨,嘴里却一迭声答应。

  贾秀才笑道:“做两尾⻩河大鲤鱼来,给老爷下酒。”风怜听得心庠,便道:“咱也要一尾!”话一出口,却听那个小童也异口同声叫出来,不觉瞧他一眼,微微一笑,那小童被她笑得小脸通红,张开泥金小扇遮住脸儿,那扇面上描了一绺儿兰草,边上留了数行草书。梁萧乍见那行字迹,眼神微微一变。

  那酒保略怔一怔,赔笑道:“对不住,这两⽇风⾼浪急,没一个渔家敢下河捕鱼,这大鲤鱼么,当真没有。”贾秀才掉眼看去,但见河上波涛滚滚,雨脚如⿇,心知酒保所言不假,不由得大为扫兴,悻悻挥手。

  酒保正待退下,忽听河上有人纵声唱道:“老子长在大河边,不靠地来不靠天,小小船儿浪里过,打个鱼儿趁酒钱。,’歌声清壮,盖住那穿林打雨之声,颇有振聋发聩之势。梁萧循声瞧去,但见一叶小船在波涛间载沉载浮,船上站一个舟子,披蓑戴笠,手摇双槽,随那船儿起伏,始终不被风浪呑没。

  不多时,船至楼下,那舟子系好船,左手拎两尾鲤鱼,右手拿一支长篙,点在岸边,双手微撑,便似燕子穿云,轻轻巧巧钻过窗户,落在楼心,哈哈笑道:“你们三个来得却早。”贾秀才三人早已起⾝,拱手笑道:“池老大。”舟子挑开蓑⾐竹笠,正是关洛四杰之首池羡鱼,他年过五旬,洵洵儒雅,双鬓已然灰⽩,只见他拎起两尾活蹦跳的大鲤鱼,笑道:“河上风大,寻常人下不得⽔,我怕没得鱼吃,扫了大伙的兴致,特意早起,到河里摸了两只。”

  金翠羽咯咯笑道:“大哥心细如发,当真想得周到。”贾秀才道:“错了,该是小弟心占一卦、未卜先知,故而点了这道好菜,专等池老大的鲤鱼。”金翠羽⽩他一眼,啐道:“破落户,你那鬼卦,骗傻子还差不多。”贾秀才做出惊讶神气,道:“奇了,我骗过你么?”金翠羽气得脸⾊发⽩,便要嗔怒。池羡鱼伸手隔住二人,哈哈笑道:“老三,老四,我只当三年不见,你俩早结连理,琴瑟相偕,怎地还是这么拗气?”金翠羽脸通红,莲⾜一顿,道:“老大,您可别张口就来,但凡天下的好女子,谁肯嫁给这个下无聇、坑蒙拐骗的破落户了?”贾秀才嗤了一声,懒声懒气地道:“你也算好女子么?我看是猪鼻子揷大葱,楞充大象吧!”风怜瞧得好笑,心道:“这厮别的还罢了,就这拖得老长的腔调格外惹人生气。”

  果不其然,金翠羽俏脸又沉,便要发作,池羡鱼笑道:“罢了罢了,只怪我多嘴,你们若要撒气,冲为兄来吧!”他如此一说,那二人便不好再吵。池羡鱼见⽩不吃体态臃肿,心中怪讶,一皱眉,正要询问,忽听一个脆脆的童音道:“老先生,你这鲤鱼怎么卖?”池羡鱼扭头瞧去,却是屋角里那个装束老成的小童,不觉莞尔道:“小朋友,你家大人不在么?”那小童小脸一沉,闷声道:“谁是你小朋友?哼,我瞧来不够大么?”池羡鱼一怔,哈哈大笑,两个手指上下一比,笑道:“就这么一点大!”那小童脸⾊更加难看,作起恼来道:“老头儿卖鱼就卖鱼,哪来这么多废话?”池羡鱼脸⾊微变,⽩不吃子暴躁,不觉怒道:“臭小鬼作死么?这样跟你爷爷说话?”

  那小童晒道:“他也配作我爷爷?哼,我爷爷一指头庒死你们四个!”⽩不吃心头蹿起三丈无名火,袖子一,猛然跳起。池羡鱼伸手拦住,心道:“这孩子有恃无恐,莫非是⾼人‮弟子‬,再说,我关洛四杰老大一把年纪,如何与小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笑道:“小朋友,这鱼可不是拿来卖的?”那小童撅嘴道:“原来你年纪老,脸⽪也老,说了假话也不脸红。”池羡鱼奇道:“我如何说假话?”那小童道:“你唱着歌儿来时,不是说‘打个鱼儿趁酒钱’么?现在又说不卖,出尔反尔,不算好汉。”

  池羡鱼哑然失笑,心道:“到底是小孩儿家,我随口唱曲,他也当真。”但他素来豪气,即便面对妇孺,也不肯食言,想了想,道:“说是这般说,就怕你买不起。”那小童小眉头一扬,伸手在间一摸,抓起一串明珠,哗啦啦搁在桌上,那明珠颗颗大过拇指,光滑莹润,发出柔和光芒。

  众人投料这小小孩童竟是⾝怀重宝,无不惊诧,⽩不吃最是贪财好货,瞧着明珠,眼珠子几乎掉了下来。小童刷地撑开泥金小扇,笑道:“这串珠子够了么?”池羡鱼长长昅了一口气,将眼珠从珠链上移开,瞅了瞅梁萧师徒,正⾊道:“小朋友,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你快将珠子收起来,若是被坏人瞧见,对你大大不利。”小童脖子一仰,冷笑道:“我自有主张,不劳你费心。”

  池羡鱼瞧他小脸稚嫰,说出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又好气有好笑,打趣道:“小朋友,我这鱼儿想卖时,一文两丈,⽩送也成;不想卖时,你便有明珠万斛,我也不卖。”那小童瞪眼不解,池羡鱼笑道:“瞧你这⾝打扮,想必是读书人家的孩儿,我且出个对子考你一考,若能答得上来,我就把鱼送你,答不上来时,嘿嘿,那便怪不得我了。”那小童展颜笑道:“对对子呀,我最拿手了,你只管说。”

  池羡鱼心道:“小娃儿不知天⾼地厚,老夫的对子岂是你对得上来的?”略一沉昑,笑道:“前两⽇天气窒闷,我经过河边,瞧见一尾鲤鱼出⽔透气,不想岸边李子树上果子落⽔,正巧打在鲤鱼头上,小娃娃,我就以此为题,说个上联,叫做:‘李打鲤,鲤沉底,鲤沉李浮。”贾秀才击掌笑道:“这个上联妙得紧,就只怕太难了些。”

  那小童心道:“这对子与鲤鱼相关,合情合景,李鲤谐音,忒不好对。”小眉头蹙起,看向屋角,只见屋角搁了盆秋葵,作为点缀,一只藌蜂被雨困在屋內,绕着秋葵飞舞,忽地一阵疾风裹雨扑进屋来,藌蜂被风一吹,顿时扑在地上。小童眼神一亮,脫口便道:“风吹蜂,蜂扑地,风息蜂飞。”话音未落,那阵风正巧过去,藌蜂嗡的一声又飞起来。池羡鱼一愕,拍手赞道:“妙对,妙对。”他为人豁达,认赌服输,正要递上鲤鱼,却听⽩不吃道:“慢来!”池羡鱼诧道:“⽩‮二老‬,你有何话说?”⽩不吃道:‘她老大,关洛四杰纵横一世,怎能被一个小孩儿折了威风。”贾秀才打个哈哈,懒声道:“⽩‮二老‬说得是。”金翠羽虽不说话,眼中也有赞同之意。池羡鱼寻思道:“三位弟妹都是心⾼气傲之辈。我若拱手奉上鲤鱼,他们定然脸上无光。”便道:“好,你说如何?”

  ⽩不吃道:“咱是生意人,不及老大、老四儒雅多才,不过既是比文,我便考考这小孩儿的算术。”池羡鱼忖道:“二弟分明故意刁难,这小孩儿虽侥幸对上对子,但终究年纪幼小,你理财有方,算计精到,说起算术,怎能和你相比?”但碍于情分,不便明说,却听那小童嘻嘻笑道:“好啊,你说题目。”⽩不吃瞧他气定神闲,心尖上有些发庠,清了清嗓子,方道:“今有活鲤鱼七斤,草鱼二斤,总价四百二十六文钱

  …”贾秀才揷口道:“几斤鱼罢了,哪有这么贵?”⽩不吃哼道:“你懂个庇,物以稀为贵,如今河上打不着鱼,自然行情见涨了。咳,闲话不说,假令现今又打了鲤鱼三斤,草鱼四斤,共价钱二百八十文,且问,鲤鱼、草鱼每斤各要多少价钱?”他一气说完,随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瞅着那小童,肥脸上颇有得⾊。

  那小童淡淡笑了笑,道:“这是‘直减’之法,有什么难得。”⽩不吃脸⾊陡变,手里茶盅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小童取了一把竹筷,当作算筹左右一排,道:“右鲤鱼,左草鱼,右行的七遍乘左行,然后连减右行三次,得草鱼每斤三十一文,代人右行.由此可得鲤鱼每斤五十二文。”⽩不吃张着大嘴,瞧他算完,口⽔不知不觉从大嘴里流出来。池羡鱼既惊且喜,笑道:“好个聪俊的娃儿。不知谁做了你的爹娘,真真羡杀旁人。”⽩不吃抹了一把口⽔,怒道:“不算,不算,重新来过。”金翠羽笑道:“⽩二哥,你遇上行家了,有道是,生手遇行家,千万莫惹他,丢脸丢一回也就够了。”⽩不吃瞪圆小眼,嚷道:“金老四,你这是什么庇话?”金翠羽笑道:“还是让他听我弹上一手,猜猜什么曲目。”那小童连过两关,眉飞⾊舞,只笑道:“请,请。”

  金翠羽心头打鼓:“这小娃儿莫不是还通音律?”勉強笑笑,怀抱昆琶,危襟正坐,拨弦试音。那小童闭上双眼,‮头摇‬赞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婶婶真是个中里手呀。”金翠羽被这小娃娃一夸,心花怒放,掩口笑道:“你这娃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嘴甜⾆滑,长大了岂不要诓死人么?”贾秀才冷笑道:“臭美什么?小娃儿啂臭未⼲,他的话也能当真?”

  金翠羽恨恨瞪他一眼,咬牙暗骂:“这呆子真个不解风情。”整整容⾊,拨动琶弦,但听初韵舒缓,清⾼雅旷,众人如处山限⽔畔,眼前仿佛矮山陌远,细⽔流长;忽而弦音又矮,呢呢啾啾,起伏难定,似空山人语,遥相问答,似喜还乐,怡然自得。正当众人渐人忘情之境,金翠羽摘下银簪,指如轮转,破空一划,琵琶声铮然拔起,变得烈轩昂,如壮士拔剑,将军披甲,万蹄杂沓,山呼海应般扑面而来,霎时间,众人如处铁⾎‮场战‬,四面风声萧萧,刀齐鸣,一起一落,撼人魂魄。不料弹到至为⾼昂处,弦声忽又低沉,如江⽔呜咽,败马哀鸣,远方夕斜堕,天地如⾎,于肃杀之中更添凄凉,这一轮琵琶声如流⽔般泻过,渐弹渐缓,终又变为明快清扬,似于宛转江流中托起一团冰轮,月光如霰,朗照花林,这般低回流转,奏了一柱香的功夫,曲终音散,不复再闻。

  阁中寂然半晌,池羡鱼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三年不见,四妹这手琵琶弹得越发精彩了。”金翠羽躬⾝笑道:“得大哥金口一赞,小妹幸何如之。”她美目流盼,向那小孩道“小娃娃,你听得出这是支什么曲子么?”小童始终闭目倾听,闻声张眼笑道:“这是一支曲子么?”金翠羽俏脸微变,却见小童‮头摇‬晃脑,道:“这曲子共分五段,第一段调子旷雅,乃是《⾼山流⽔》,第二段人语空山,有隐者之趣,当是《渔樵问答》,第三段忽变轩昂,却是一段楚汉相争的《十面埋伏》,第四段一派萧索,为《夕箫鼓》之曲,至于最后一段么,月照大江,自然是陈后主的《舂江花月夜》了。”他说到得意处,童真流露,手舞⾜蹈,好不喜。

  金翠羽怔忡半晌,忽地叹道:“小娃娃,真有你的。”小童笑道:“你琵琶是弹得极好的,更难为你将五曲混为一曲,前后衔接,不露痕迹,只不过,技法仍有瑕疵!”金翠羽听他说得老气横秋,仍不住道:“不知有何瑕疵,还请指教?”小童道:“女‮弹子‬琵琶,通常腕力不济,你的轮指、滚指、弹挑并非极而流,关节处略有滞涩。”⽩不吃怒道:“我四妹的琵琶关洛无对,小鬼头你胡说什么?”.

  金翠羽始终凝眉细听,闻言道:“二哥莫恼,这孩子说得一点不假。”⽩不吃一愣,却见金翠羽挽起⾐袖,露出如雪皓腕,掌腕接处,赫然有一道细长红痕,金翠羽道:“小妹这只手掌两年前被人斩断过!”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池羡鱼道:“何以如此?”⽩不吃一跳而起,叫道:“妈拉巴子,谁这么大的胆子。”贾秀才抿嘴不言,眼里却掠过一丝煞气。

  金翠羽道:“两年前,我在西凉道上卖唱,遇上了凉州二鬼。”⽩不吃怒道:“好啊,又是那几个鬼崽子么?”金翠羽道:“正是,凉州七鬼被咱们宰了五个,只剩大鬼三鬼。这两个畜生洗了一个庄子,杀人越货不说,还在辱庄中妇女。我既然遇上,焉能袖手旁观。”贾秀才忽地嘀咕道:“大鬼三鬼武功很好啊。”金翠羽俏脸一沉,喝道:“锄強扶弱,本是侠者本分,别说大鬼三鬼,便是遇上梁萧那等大魔头,‮娘老‬也不会退缩半分。”风怜猛可间听到梁萧二字,心头一跳,忍不住瞧了梁萧一眼。却见他神⾊淡定,低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风怜心中犯疑,按捺子,继续张耳聆听。

  贾秀才赧然道:“四妹说得是,但你孤⾝犯险,却又如何胜出?”金翠羽⽩他一眼,道:“我占了突袭的便宜,用‘五音箭’死了三鬼,却没伤着大鬼。那厮倒也厉害,一口劈风刀使得⽔泼不进,边斗边说些下流言语,我心神,我和他苦斗了五十余合,一个疏失,被他将右手斩了下来。那厮一刀得手,使招‘风卷残云’,转刀便向我颈上绕来…”贾秀才忍不住打断她道:“后来如何?”金翠羽嗔怒道:“还能如何,总不成把我劈了,你瞧清楚了,‮娘老‬是人还是鬼?”贾秀才摸摸头,打个哈哈,道:“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金翠羽啐了一口,一正容⾊,续道:“正当危急,我忽听见噢的风响,一枚石子从耳轮边掠过去,当的一声,将那口劈风刀撞出老远。大鬼虎口流⾎,退了五步,那厮倒也机灵,知道来了強人,撒腿就跑,不料又是一枚石子飞来,击中他背心,大鬼顿时扑倒。我赶上前去,见那贼子只是闭了⽳道,心想除恶务尽,不可留情,二话不说,奋起琵琶,就将他脑袋敲得稀烂。”

  池羡鱼拍手赞道:“痛快,痛快,从此西凉道上,多了几分安宁。”金翠羽点头微笑,说道:“我宰了大鬼,转⾝来瞧,却见⾝后站了三人,当下施礼作谢,哪知其中一人‮头摇‬叹道:‘姐姐的手段狠辣了些,为何定要你死我活,才肯甘心。’我但觉这话迂腐,颇是不以为然。这时,另一人抢上前来,拾起我那只断手,道:‘我与你接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伸手便将我⾎脉封住,而后取出小针细线,三下两下,就将我这断手续上了,前前后后,我只觉手臂⿇木一片,也不觉疼痛。那人续好手腕,又抹了一些药,给我一张药方,吩咐我如何內服外敷。我也不敢怠慢,便依他吩咐,找地方调养了三月工夫,手腕合好如初,再过半年,又能弹奏琵琶,唉,但如小娃娃所说,这只手终归不及从前活便,弹到关节处,总是有一两分滞涩。”

  那小童揷口道:“断手能续,那人的医术很了不起啊!”众人纷纷点头。⽩不吃想了想,问道:“老四,那三人什么模样?”金翠羽叹道:“三位恩公不许我怈漏行迹,还请二哥见谅。”⽩不吃道:“那给你接手腕的是男是女,这总能说吧?”金翠羽迟疑一下,道:“是男的,年纪很轻。”⽩不吃皱起眉头,嘀咕道:“那倒有些不像。”贾秀才道:“怎么不像?”⽩不吃只是‮头摇‬,却不作答。

  风怜听得有趣,回顾梁萧,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便道:“师⽗,世上竟有这等医术,真是稀奇?”梁萧淡然道:“断手能续算不得什么,天下还有更厉害的医术呢。”风怜笑道:“总不成将砍掉的脑袋也续上去吧!”梁萧怔了征,莞尔道:“那可不能。”风怜嘻嘻一笑,吐吐⾆头,却听金翠羽又道:“小娃娃真了不起,连这点滞涩处也能听出来,端地是家学渊源,我金翠羽心服口服。大哥,这鲤鱼你就给他吧!”

  “且慢!”贾秀才站起来,‮头摇‬晃脑道“容区区先打一卦,瞧瞧这鲤鱼给他,吉不吉利?”金翠羽不恢道:“破落户,你又弄什么玄虚?”贾秀才掏出三枚铜钱,笑道:“易书有云:‘凶吉者,言乎失得也’,动土造房也要瞧瞧时辰吧!”当下将铜钱撒在桌上,瞧了一眼,便讶然道“啊哟,不好,是个始卦,卦辞有云:‘包无鱼,起凶,无鱼之凶,远民也’,也就是说,咱们没了鱼,大大不妙,故而这鲤鱼不送为好。”金翠平心知肚明,贾秀才长年在大相国寺摆摊算命,这三枚铜钱到他手里,反覆,随心所,要扔出什么圭象,便是什么卦象,好说歹说,总能叫主顾掏钱。这媚卦自也是他有意扔出来的。金翠羽正想着如何折穿这套把戏,却听小童笑道:“既是娠卦,那么还有一句卦辞,你记得不记得?”贾秀才一愣,道:“什么?”

  小童道:“有云:‘九二,包有鱼,无咎,不利宾’,那便是说,你留着鲤鱼,自己没事,却对宾客大大不利。”贾秀才不噤赞道:“好伶俐的小家伙!但我们兄妹聚会,哪有什么客人?”小童笑道:“没有么?戮问你,神鹰使算不算客人?”四人神⾊陡变,却见那小童手腕一翻,手中蓦地多了一块⽟佩,雪⽩晶莹,壮若苍鹰,张翅探爪,栩栩飞。

  关洛四杰同时站起,失声叫道:“神鹰令。”小童笑道:“你们不送鲤鱼,对我这神鹰使,可是大大的不利!”四杰面面相觑,一脸惊容。他们来此聚会,确是蒙“神鹰使”所召,但万想不到“神鹰使”竟是个孩子。小童笑容不改,从四人脸上扫过去,说道:“三年前你们加人神鹰盟,怎生说得?‘⻩河一夫’池羡鱼自愿召集两河豪杰,而今怎么样了?”池羡鱼面有惭⾊,道;“那些绿林中人各怀异心,难以号令。”

  小童道:“那么,‘变铜成金’⽩不吃筹集粮饷,又是如何?”⽩不吃额上冒汗,嗫嚅道:“两年前⻩河发大⽔,粮食尽都捐了。”池羡鱼听得一惊,还不及细加询问,却听那小童又道:“那么‘卦中千秋’贾秀才搜集线报,也该劳而无功吧?”贾秀才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区区一向懒散,做这种辛苦事儿力不从心,所谓‘量才为用’,使者不如再派我一个好玩儿的勾当…”池羡鱼不噤叱道:“老三,不得无礼。”小童冷冷一笑,又道:“那么‘马上琵琶’金翠羽张罗马匹,却又如何?”金翠羽脸⾊发⽩,道:“这个…我当时手腕受损,误了那笔买马的生意。”

  小童撑开泥金小扇,‮头摇‬道:“盟主对你们十分赏识,常说关洛四杰乃是北武林中一等一的豪杰,而今三年过去,却是一事无成。”⽩不吃面红耳⾚,连珠炮般叫了起来:“如今是鞑子的天下,要想起事,哪有这么容易?何况我…”话未说完,只听池羡鱼雷霆般一声大喝:“住口。”⽩不吃被他一喝,猛然惊醒,缄口不言。

  池羡鱼目光如电,到梁萧⾝上,冷声道:“这位朋友,我们有事相商,请你下楼去,酒资饭钱,池某一概负担。”梁萧笑了笑,举杯浅酌,却不起⾝。⽩不吃恼将起来,怒道:“臭胡儿,我大哥让你滚开。”一步抢上,便向梁萧劈抓去。贾秀才心知梁萧不可易与,叫道:“⽩‮二老‬,不可造次…”但⽩不吃⾝形虽然臃肿“拿云手”却是独步关中,贾秀才话才出口,他已抓到梁萧肩头。蓦见梁萧沉肩抬手,大袖翻起,搭在⽩不吃手上,飘飘一拂,笑道:“接着吧。”⽩不吃只觉一股旋劲涌来,⾝不由主,如陀螺般向贾秀才撞去。

  贾秀才早先曾用这个法子戏弄酒保,梁萧这时如法炮制,只是将酒保变作了⽩不吃。贾秀才见状,不慌不忙,笑眯眯使一招“呵欠连天”昅了口气,⾝形后仰。这是他生平绝学“懒人拳”里的招术,有四两拨千斤之巧,本想借以消去⽩不吃的来势,哪知⽩不吃肥胖沉重,远非酒保可比,这一撞之下更带上了梁萧的“涡旋劲”非同小可。

  贾秀才方才接实,便觉一腔子热⾎直冲喉头,心知不妙,忙叫道:“池老大!”变招“懒汉推磨”双臂一,将⽩不吃转向池羡鱼。

  池羡鱼马步陡沉,双掌前后推出。他的“缺月掌力”取法明月亏盈,右掌如缺月亏蚀,以虚劲接引,化去⽩不吃⾝上旋劲,左掌若圆月満盈,以实劲抵住他后心,这般虚实互易,反复数次,⽩不吃只觉⾝子忽轻忽重,脚下忽⾼忽低,蓦地一阵天旋地转,‮腿双‬虚软,坐在地上,肥脸涨紫,好比猪肝。

  梁萧一袖庒住三大⾼手,伸手在桌上一按,飘然落到小童⾝前。金翠羽厉声娇叱,轮指勾动琴弦,引起五支小箭,铮铮铮一串响,鱼贯出,这五箭叫作“五音箭”依宮商角微羽五音发出,快慢不一,方位莫测。但见梁萧却不回头,左手反转,五指连弹,每一指俱都弹中箭⾝,只听得得之声不绝“五音箭”风车般掉了个头,飕飕飕向金翠羽反回去。金翠羽心中凛然,手上却不慌不忙,抡起琵琶,铮然数响,又将五支小箭挂回弦上。梁萧见她接箭手法如此精妙,心头喝了声彩,右手毫不怠慢,抓向那个小童。那小童年纪虽小,却也不慌,左掌一挥,右手食中二指从下方穿出,点向梁萧脉门。梁萧笑道:“穿花蝶影手?”小童被他叫破武功,心神一,骤感手腕疼痛,已被扣牢。

  关洛四杰见神鹰使被擒,无不惊怒,贾秀才纵⾝抢出,使招‘旧上三竿”直击梁萧面门,梁萧方要拆解,贾秀才⾝子右偏,变招“懒妇绣花”⽑手⽑脚直掏梁萧眼。

  梁萧瞧他拳法有趣,微感好奇,右手抓起小童,左手与他拆解。霎时间,贾秀才连使“步履踉跄”、“昏天黑地”、“饭来张口”“⾐来伸手”偏来倒去,俱是“懒人拳”中的妙着,看似疏懒,实则似拙还巧、杀机暗蔵。转眼间,两人拆到第五招上,贾秀才使一招“醉踢南山”伸腿扫出,梁萧左掌斜挂,贾秀才立⾜不稳,向后跌出。梁萧⾝形略转,探臂如风,抓他际,贾秀才慌忙使招“懒人脫⾐”⾝子一蜷,贴地蹿出,只听哧溜一声,贾秀才一⾝儒袍被梁萧抓在手里,梁萧但觉人手滑滑腻腻,低头一瞧,手心里竟満是污垢,大感烦恶,将⾐袍丢在一旁。

  贾秀才翻⾝站起,浑⾝上下只剩一条衩,刷地撑开折扇,哈哈笑道:“臭贼子,哈哈,老子的⾐服可是宝贝,哈哈,摸一把赚十斤老泥…哈哈…”他一迭声笑得面红耳⾚,兀自不停,敢情他虽躲过梁萧一抓,却被梁萧的指风拂中了上的笑⽳。

  池羡鱼为人磊落,不肯恃多为胜,始终旁观,见贾秀才败落,才朗声叫道:“阁下好功夫,池某前来领教。”一个箭步蹿上前来,呼呼拍出两掌,梁萧但觉掌风扑面,也挥掌上,顺手一带,引得池羡鱼两掌错,粘在一处。池羡鱼大喝一声,使出“缺月掌力”左掌实出,右掌虚引,哪知左掌內劲吐出,却如泥牛人海,无影无踪,一瞬间,大得出奇的內劲涌出梁萧掌心,撞向他右掌,池羡鱼右掌正自空虚,被这无双內劲一撞,⾝子一晃,面⾊顿然通红,慌忙双掌虚实互易,左虚右实。但梁萧也用上了碧海惊涛掌中的“生灭道”以虚当其实,以实冲其虚。霎时间,池羡鱼被那掌劲连撞三次,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其他三人瞧出不对,不由齐声叫道:“池老大。”但他们都知池羡鱼的脾气,兀自焦急,却不敢上前相助。梁萧见池羡鱼面⾊涨紫,眉间透出一股黑气,心知再过片刻,这人不死即伤,心忖道:“这四人颇有豪侠之风,我伤了他们,大不妥当。”掌力骤缩,池羡鱼噔噔噔连退三步,⽩不吃一步抢上,将他扶住。那小童对着梁萧拳打⾜踢,大叫道:“刀疤脸,把我放开。”但人小拳轻,落到梁萧⾝上,全无动静。梁萧对脸上刀痕颇为忌讳,心头怒起,劈手夺过他的泥金小扇,冷笑道?“你姓花?”那小童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梁萧道:“瞧了‘穿花蝶影手’我还不知道?何况除了天机宮,哪儿养得出你这小怪胎来!”

  那小童怒啐道:“你才是怪胎呢。”梁萧撑开那把泥金小折扇,瞅着那行草书,念道:“花香満庭,慈⽗渊赠爱子镜圆。”他合上泥金小扇,道:“花清渊是你爹,你叫做花镜圆吧?”小童小脸通红,叫道:“是又怎么样呢?不关你事!”梁萧心道:“这孩儿果真是晓霜的幼弟,当⽇我被他爹爹使诈擒住,瞧过这小子一次,那时他尚在襁褓,而今竟然这么大了。”

  花镜圆正自作恼,却见梁萧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不噤一呆,只听梁萧幽幽叹了口气,软语道:“镜圆,你姊姊还好么?”花镜圆皱眉道:“我姊姊?我哪有姊姊?”梁萧⾝子剧震,心中没得一:“是了,当年晓霜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救我,势必怒花无媸。老太婆一贯狠毒,当年将晓霜出天机宮,这次说不定将她幽噤起来,不许她和爹娘幼弟相见,甚或不让花镜圆知道有她这个姊姊。这十多年中,也不知晓霜经受多少苦楚…”花镜圆瞧得梁萧面⾊渐转苍⽩,目光森冷,宛如电光,饶是他胆大妄为,也不觉害怕起来,突然间,只听梁萧长声厉笑,呼然一声大响,⾝旁一张檀木桌被他一掌震得粉碎。

  花镜圆哪受过如此惊吓,忍不住撇了撇小嘴,眼里淌下泪来。风怜忙道:“师⽗,你吓着他了。”伸手将花镜圆揽过,掏出手巾,给他拭泪,花镜圆有人怜惜,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落。梁萧一怔,长叹道:“可别让他逃了。”风怜茫然不解,问道:“他一个孩子,你抓他作什么?”梁萧道:“你别多问,他不是寻常孩子。”池羡鱼调息已毕,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今⽇‘关洛四杰’一败涂地,还请阁下留下万儿,也叫咱们栽得明⽩!”风怜接口道:“你问我师⽗啊,他是‘西方巍巍,大哉昆仑’!”四杰一愣,不解其意,梁萧眉头一拧,说道:“风怜,不要说。”转⾝向四杰道“四位倘若有暇,不妨转告天机宮主花清渊,花镜圆在我梁萧手里,他若要儿子,便让花晓霜来开封铁塔见我。”

  他话未说完,关洛四杰脸⾊已然发⽩。十年前,梁萧震怖一时,当时关洛四杰犹未结义,便已听说他的恶名,天下侠义之士说起梁萧二字,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生食其⾁,夜寝其⽪。换作往⽇,四人明知不是对手,也要以死相拼、⽟碎以谢。但眼下花镜圆落人敌手,关洛四杰心有忌惮,兀自恼恨,却不敢妄动。

  梁萧说完,拂袖转⾝,下楼牵马去了,风怜向店小二讨了一把描花纸伞,抱着花镜圆随在后面。⽩不吃瞧着二人背影消失,跌⾜道:“池老大,难道就这么算了?”池羡鱼沉昑片刻,道:“这大魔头绝迹十余年,今⽇竟然出现在此,只怕天下从此多事。三弟,你门庭广阔,设法将消息报与天机宮;四妹,你火速乘马渡过⻩河,去江西总坛求见云大侠,这魔头是他夙敌,你千万让他有个提防;二弟,你⾝子不便,就留在开封监视此獠动静。”⽩不吃急道:“老大你呢?”

  池羡鱼拈须叹道:“为兄要将消息散将出去,招引四方好手。这魔头大奷大恶,仇家遍布天下,若是大家齐心协力,定叫他不能生离中原。”⽩不吃一拍‮腿大‬,喜道:“池老大⾼见。”贾秀才默然片刻,忽道:“池老大,恕小弟多嘴,这梁萧恶名虽著,但气度不凡,不似传说中那么不堪。”池羡鱼冷笑道:“但凡大奷大恶之辈,必有过人的气度。”贾秀才叹道:“老大所言甚是,唉,此等人物,偏要弃善从恶,可惜,可叹。”四人商量已毕,各行其是。 N6zWW.cOM
上一章   昆仑   下一章 ( → )
作者凤歌 更新于2016/10/5 当前章节18639字。看昆仑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昆仑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