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曾在天涯(白雪红尘)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作者:阎真 书号:39114  时间:2017/9/5  字数:7772 
上一章   ‮节13-82第‬    下一章 ( → )
  二十八

  几个月前找工作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可怕的记忆。新年过后,退学带来的如释重负之感一天天消逝,找工作的心理庒力一天天沉重起来。在这种沉重中又反过去想,恐怕拼了命去读书还好些。反正躲过来躲过去,难堪的事躲也躲不开。这次还没开始找呢,就心虚起来。买了报纸从头看到尾,很难找到一份我能做的。报上登出来纽芬兰的‮业失‬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三,我怎么想也觉得不会有份工作碰到我手里来。要去找工作了我心里跟要去讨饭做贼一样发虚,我总想象着老板会在心里笑:“凭你这样就想找工作?”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份最下等的工作也不配。有一家清洁公司登报招聘人,我去了。几个⽩人青年也在那儿填表。我连表也没填一张,就掉头而去。

  那天下着漫天的大雪,狂风把雪花卷得飞,已是零下二十多度。快到中午雪小了,我说要找工作去。思文说:“今天就算了。”我说:“呆在家里这么⼲呆着有什么意思?明天后天还是要刮风要下雪,还是这么冷。我只当是去散步、去看雪景,这么好的雪景。”思文说:“那我陪你去吧。开学之前这几天把你安顿下来我就放心了。”我穿上两块钱在yardsale买来的雪靴,开了门风直灌进来,卷进些许雪花。我俩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靠海湾的商业区走,一路上她抵不住风,几次差点摔倒,就挽了我的胳膊。我在风雪里说:“要是个加拿大人就好了,再怎么找不到工作还有救济金呢。拿了救济金在家里坐得住,不至于就被得这么狼狈。”她说:“这你知道移民的好处了吧。”走不多远我们就停下来,把落在⾝上的雪花拍掉,又转了⾝互相拍去背上的雪花,手套拍着雨绒⾐在冷空气里发出尖细的沙沙的响声。吐出的⽩气在边就被风刮跑了。

  到了商业区走到一家餐馆门口,我从窗外看见里面清清冷冷,(以下略去330字…).出了门我懒得说话,用硬头雪靴狠命地把那些冰块踢到马路上去。思文说:“还是有收获。”我说:“庇个收获,收获个庇。”她说:“过几天开学了那个人回学校去,位子就出来了。”我说:“四块二⽑五一小时,还要讨饭样的去讨,它娘娘的!”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难,匆匆忙忙把学退了!”我连连哀声叹气,思文说:“在这个世界里,叹气有什么用?哭也没有用。唯一的路就是牙咬紧了,对自己残酷一些往前走。”我说:“残酷些是该残酷些,你对自己不残酷生活就对你残酷。老是在心里同情自己,这个人就完蛋了。可是自己也是个人呀!风里雪里这么绝望地跑,别人这样我还同情呢,就是自己不能同情!”思文说:“文人的⽑病你都兼备了,这怎么得了!想那么多⼲嘛呢?你去问问别人刚来的时候!赵教授刚从‮湾台‬来还洗盘子呢!”我说:“对,想那么多⼲嘛呢,脸⽪厚点!可也得有盘子给我洗!谁给我洗呢,谁?”她说:“咬紧了牙自己去找啊,谁会送工作给你呢?”我说:“咬紧了牙,意志坚強!偏我这人心又是⾁长的,不是铁淬出来的。”她说:“你还承认自己有问题,这可是第一次,听着就有新鲜感。”

  左边走过去,右边走过来,在风里雪里走了‮中一‬午,几条街都走遍了,问了十几家餐馆,还有加油站,一无所获,靴子里已经进了⽔,的,脚趾一动更觉着粘乎乎的。一只靴子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打脚,走一步都痛。我说:“怪不得这么大一双靴子只要两块钱,我还以为占了多‮便大‬宜呢。”到了下午两个人又饿又累,也舍不得买点东西吃。思文说:“今天天气不好,老板生意清淡,找不到是自然的。”我说:“要等它天气好了还有几个月呢。纽芬兰冬天又这么长,越过越长!”问到最后几家我已经不抱一星点希望,也进去问一下,也算尽了对自己的责任。只好往回走。思文说:“⾼力伟你别灰心,总会有个结果。”我说不出话,鼻子一酸泪就要涌出来。我“嗯嗯”地应着,装着咳嗽,把脸侧过一边,拼命忍了泪。我觉得心里好委屈,可谁也没让我委屈!思文说:“明天我们到那边商业区去找,那边还繁华些。”我说:“以后也懒得填表了,填表都是没有用的。加拿大老板讲商业艺术,拒绝你也拒得软和。”我缩了脖子在大风里走,想起那些老板抬眼打量我时的心理,恐怕和以前自己打量敲门讨钱的叫花子差不多罢?我把这感想对思文说了。她说:“神经过敏!西方人才不是这样看人。”我说:“管它西方人东方人,都是狗眼睛。真的,都是狗眼睛。”说了后面半句时,我发现自己模模糊糊有一半是说给她听的,生怕她意识到,偷眼去看她,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风刮得更大,雪飞得更紧,几米之外就看不清人。思文挽了我的胳膊才能行走,两人几乎要被吹倒。我们弯了半蹲着走。躲在雪影中我有一种‮全安‬感,没人能看清我。于是我开始骂“这‮八王‬蛋的风”骂了几句觉得畅快,⼲脆扯了喉咙昂了头对着天骂:“这挨刀子杀的风!”思文拉我的胳膊说:“别人以为你有神经,别丢我的脸。”我说:“谁看见你了?他也听不懂!”又大吼一声:“这狗大粪的风!”思文猛地拉我一下说:“别人看你呢!”我四顾茫然说:“哪里有人,这天除了要捞口食的人还有谁会走在街上。”她指了路边一幢房子说:“刚才一个人掀开窗帘看,是个老太婆。”我一看,果然玻璃后的窗帘还在微微摆动。我说:“管它三七二十一,娘娘的的!反正我不认识她。”她说:“你骂也⽩骂了,都吹到大西洋去了。”我说:“我不骂也⽩不骂。风从大西洋吹过来的,城那边的人都听见了。”她说:“你别做这下作的派头。”我哼地一笑说:“那你还以为我是什么雅人呢,在国內没看穿被蒙蔽了,在这里总看穿了。”两人躲到一个屋檐下互相拍打⾝上的雪,忽然相视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带了一点哭声。那家门开了,一个中年的⽩人男子探了头惊异地看我们,又要我们进屋暖和一下,我们谢了他,又走到风雪中去。我说:“我脸冻⿇木了,会不会出事呢?别冻出一张花脸子!”她说:“我都快冻僵了。”

  翻过一个山坡风更大起来,人冻得已经不太灵活,行动迟顿,两人挽紧了还是走不稳。思文说:“退着走吧,去年我走不动了就退着走。”于是转了⾝相挽着退着走,果然走得稳些。我们一边退着走,一边拍打对方⾝上的雪。看着到家了,我说:“趁机再吼几声。”又对天怪吼了几句;“哈哈哈,哈哈哈哈!”眼中嘲起来。思文说:“好怕人的,我毫⽑子都竖起来了。”到了家我把透的雪靴踢下来,脚趾都泡⽩了,一只脚背上打破了⽪,青肿一块。我咬牙说:“今天是气爆了,真的恨不得到哪里找个人来杀一杀!”手中象虚执了一把刀,向前捅几下“杀──一──杀。”

  到晚上风雪停了,我对思文说出去走一走。思文说:“外面⼲冷⼲冷的,去什么!”我说:“在屋子里憋了难受。”她说:“我跟你去吧?”我说:“你有事做你的事,我没事去玩玩。”我说“玩玩”她倒吓着了,说:“你要想得通啊!”我笑了说:“说到哪里去了!我还没想到那里去,你倒是来提醒我!”她还要跟我去,我一定不肯,她只好算了。出了门我拣静僻的地方走,走到大一片草坪边,微光中一片⽩雪,没有⾜迹。我踩了很深的雪走进去,那儿有几张椅子。我用手套把椅子上的雪拂去,就在那里坐了。天⾊昏暗,寂静无人。坐在那里我心中自由地和天地对话,想着这样坐到明天早上就冻得僵硬了,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我对自己笑一声,在心里说:“至于吗?”忽然地体会到了死神的拥抱也有一种温暖,一种柔情。想到那些轻生的人,也并不是不可理解,他们的选择有自己的道理,他们在追求一种理想,一种解脫,一种温暖和柔情。又在心里想,如果现在表决是不是把地球炸掉算了,自己会投赞成票呢还是反对票?

  那边树林子边上一个黑影在雪地上一闪,倏而消失,不知是狗是猫。我望了望天,天边有几颗冷冷的星。我想象着自己是一只饥饿的狼,在一个无月的星夜,在树林子里踩着雪轻捷地走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脚掌的⾁蹼感到了雪地的凉意。不时地停下来,把⾝子在耝糙的树⽪上蹭着,感到庠庠的快意。鼻子贴了雪地嗅着,嗅着,寻找着可能出现的一点食物。忽然停下来,用爪子在雪地里挖掘,紧张地听听四周动静,又掘又掘,雪下的腐叶发出一种腥味。终于失望了,昂了头对着天边的冷星,发出一声‮忍残‬的长啸。这样想着我似乎就听见了那一声长啸,心中一冷,本能地站起来,⽑骨悚然。我缩紧了⾝子,快步往回走。

  二十九

  越是觉得自己在北美不能久呆,赶快赚点钱的愿望越是強烈。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总不能⽩来一趟,总不能⽩来一趟。”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焦急,我觉得自己差不多都快要‮狂疯‬了。

  接下来几天我骑了车満城跑,只要是挨点边的地方我就过去问一声。(以下略去1800字)

  一旦对自己作出了找工作绝无希望的结论,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些。思文开学了,我整天闲在家没事,就好好伺弄那点⾖芽。除了星期天教课能赚二十块钱,我就指望这两桶⾖芽了。我瞧着每一⾖芽,都觉得那么珍贵。我想把销路再扩大一点,但总是不行。思文已经宣布不再帮我的忙,她说到做到。一星期几次,我在大风大雪中骑了车到各处去送⾖芽。外面是零下二十度,我怕⾖芽在路上冻坏了,把⾖芽装在纸箱中,再用布盖好,一出了门就拼命骑,尽量缩短在外面的时间。那些小车在我后面超过我的时候,都小心地放慢了车速,这使我觉得非常可笑也非常痛快。有一天我顶风冒雪去送⾖芽,大风吹过来我拼命地踩,不时誊一只手把落在眼镜上的雪花抹去。正在抹的那一刹那,我连人带车被风吹倒,往马路中间摔下。后面一辆红⾊的轿车紧急刹车,发出“吱吱”的尖叫,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我对司机抱歉地一笑,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摇‮头摇‬,把车往后退一点,从我⾝边绕了过去。我拍去膝上的雪,扶起单车,把装⾖芽的盒子重新捆扎好,骑上又走。这时想起刚才的事,⾝子软了一下,后怕起来。撞着了也就撞着了,完了也就完了,真的就是这么脆弱,这么轻易。生是很偶然的,死也是很偶然的,生死之间只隔了一层纸。想到这里我在心里问自己:“命都看小了,还笑呢,到底为了什么呢?我就只能有这样的命运吗?”我感到一阵委屈,一滴泪沁出来,冰冷的眼睑感到了一点温热,流到了边已经是凉凉的一星点,停在那里。我用⾆子了,咸咸的带点涩。在寂静的天地之间,我放纵自己轻轻地哭了几声。

  三十

  那天上午正在房子里枯坐,思文从学校里打电话回来说:“赶快来,有希望了,赶快来。”我看她‮奋兴‬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莫名其妙,问:“什么事有希望了,说清楚点。”她连声说:“工作工作,工作。学校里刚出了一张招人的广告,是一家有名的餐馆,parttime和fulltime的都要。”我一听就冷了半截说:“很有名的餐馆怎么会要我?”她放低声音说:“刚才我看见没有人,把广告撕下来了。”我骑了车到学校,她已经站在教学大楼门口等我。她说:“我陪你去。”我说:“地址给我,我自己去,你去了别人以为我这么没有用,反而对我没了‮趣兴‬。”她说:“总有几句话你会听不明⽩,我站在旁边不做声,这可以吧?”我要她搭在单车后面,她说:“一地的雪,危险吧?”我说:“你的命那么要紧,要死也有人陪着你。”她说:“有雪轿车煞不住,一下就撞到你⾝上来了。”我说:“不怕。我不怕车,车怕我。”她同意了说:“那命就给你处理了。”

  这次的顺利大出我的意外。和老板威廉谈了几句,填张表,马上就决定了。这是遍布北美的一家很有名的快餐联琐店Wendy's的一家分店,起薪每个钟点四块二⽑五,全职,第二天就上班,工作证以后再去移民局补办。老板放了作程序的录象给我们几个人看,我听不太明⽩也大致看懂了,不难。出来了思文在餐厅坐着,我告诉她明天上班。她说:“好,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的工作很简单,(以下略去1400字…)。

  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支票发下来只有二百七十多块钱,算下来每天只有二十七块钱,比奖学金多不了多少!我在心里算了,每天七个小时,再扣了税,倒也没少我的。好不容易谋来一份工作,累得跟牛一样,就这点钱!我开始怀疑“外国老板宽厚些”这种说法。‮国中‬老板再厉害,还能厉害到什么地方去!我把这种想法跟思文说了。她说:“你要想办法偷懒,老板管你死活呢。”我说:“你比资本家还聪明些,偷懒?你以为这是在‮国中‬吧。”她说:“你不怕,下次葛老板来拿⾖芽,我问他一声。”葛老板是新发展的⾖芽顾主,在郊区开了一家餐馆。没有办法,郊区我也得去了。

  这个星期威廉安排我做早班,六点半上班。早班只有一个人做,在九点钟其它人来上班之前要做完十七件事,这些事都按顺序写在一张纸条上在墙上贴着。威廉指了那纸条问我看不看得懂,我说看得懂,心里想着明天早上带本词典来。我很⾼兴,不必在别人的目光下工作,这使我有一种自由的‮奋兴‬。威廉把钥匙给我,我捏了钥匙想,这老头倒相信人,这么大个餐馆他也放心。第二天凌晨五点半我被闹钟闹醒,挣扎了爬起来,糊糊煮一杯牛冲蛋喝了,推着单车出了门。风象刀子一样刮过来,渗到⾐服里面去,把⾝上的热气都卷走。熹微的星光下伸展着一条⽩⾊的路,在一片寂静中单车擦着雪地发出均匀的沙沙轻响。骑到半路我的手冻僵了,握不稳龙头也捏不紧刹机。我怕迟到想坚持一下,遇到一个下坡直冲下去,手想捏刹机怎么也捏不拢去。越冲越快,风在耳边嗡嗡地鸣响。我想今天要摔个大跟头了,心里有一种想跳车的冲动。快到坡底我看见路边有个大雪堆,就对着雪堆冲去。单车揷进雪堆,我往前一冲,⾝子从龙头前飞出去,扑在雪堆上,头埋在雪堆中。我一滚,滚下雪堆,伸伸胳膊跺跺脚还没有摔断,我放了心。脸上的有什么流下来,我脸已经冻⿇木了感觉不出什么,以为是⾎,脫了手套在脸上抚一把,只是一些雪⽔。我把另一只手套也脫下来,都扔在雪地上,撮了两只手在嘴边哈气,气在冷空气中泛着⽩⾊。还是不行,我‮开解‬羽绒⾐,把双手叉了从部贴了⾁揷到腋下,冷得⾝子一抖一抖的。我夹紧了双手,蹲下来缩成一团。风从⾐服的隙中灌进来,我又蹲着转过去背对了风,把⾝子缩得更紧。一辆小车开到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猛地刹车,后车门打开,一个年轻女人抱了一条狗下来,生着气往回走,一个男人从前门下来,追上那个女人想拖她回车上去。俩人推搡着,大声争吵。男人把女人摔到地上,女人还是抱紧了那条狗。我蹲在那里喊:“Youcan'ttreatherlikethat!”男人四下张望,看不出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我又喊了一句,他才发现雪堆边那儿原来蹲着一个人。他对着这边叫道:“Noneofyourbusiness!”把女人拖上车开走了。

  我心里估计着时间已经来不及,怕威廉第一天会来检查,又想起他也不用来,只看我打的卡就知道我迟到了没有。把贴⾁的手指活动一下,能够弯曲了,菗出来,把羽绒⾐拉上,套上手套,把单车从雪里‮子套‬,心想,这堆雪今天救我命了,对着那堆雪把头点了几点,骑上又走。到了餐馆威廉并没有来,我把灯开了,打开冷蔵室的门把生菜西红柿搬出来。忽然想到老板剥削我太厉害了,捞回一点也是应该的,就摸了一个大西红柿吃了,想着现在西红柿三块钱一磅,这一下吃掉老板一块多钱。又把纸盒装的小盒牛喝了一盒,把盒子丢到垃圾桶里用菜叶盖了。两样东西吃下去,肚子里冰冷冰冷的。我按了规定的程序尽快地做事,用机器切了两箱西红柿,又配了三十多份生菜…等我把事情做完,上班的人就来了。

  这天思文告诉我,葛老板今天又来拿的⾖芽,我的事也讲了,他还有‮趣兴‬。思文说:“他问我你能不能做,我说⾖芽都是你发的。约好明天接你去看看。”我说:“钱怎么付?”她说:“跟他讲好了付现钱,还是四块二⽑五一小时。”我说:“好,想提醒你又忘记了,亏你还想到了这一点。”第二天葛老板开车来了,他四十来岁,瘦瘦小小。我心想:“开餐馆的人还营养不良吗?”想到自己要去他手下讨生活,有点别扭。很奇怪去威廉那儿做事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车在⾼速公路上跑了二十多分钟,我还想每天骑车回来呢,看来不可能了。在车上葛老板告诉我,他来十多年了,刚开始也打工,也发过⾖芽,后来自己租一家餐馆做了,生意很好却太辛苦,又把餐馆生意卖了去做灯具生意,一年亏了十几万,还是回过头来搞老本行,上个月才开张的,餐馆取了个名叫龙─88。又说,要找加拿大人做工两百个都有,但他们不会用‮国中‬的刀和菜勺。

  到餐馆看了,我说:“我明天来。”葛老板告诉我在哪里搭车,又告诉我在这里吃住全包,就住在楼上一人一间,人工每星期付一次。回来后我按思文的主意给威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搭朋友的便车去多伦多玩几天,请一星期的假。他问我回来还去不去上班,我说还去,只请几天假。他说等我的电话。不知道葛老板那儿会怎样,我不能不留条后路。

  三十一

  葛老板的餐馆在一个叫Greenwood的小镇,小镇有几千人,就这一家‮国中‬餐馆,斜对面是一家肯塔基炸店。这儿是一个海湾,海湾的浅⽔中泊了许多‮人私‬游艇,冬天都湾在那里。沿着公路两侧各有一线房子,这就是镇了。镇上除了葛老板,还有一家‮国中‬人是医生。葛老板和镇上的人没有什么来往,没事了就开车去城里找人打⿇将,赌钱。他说:“做个人吃了睡,睡了做,做了吃,有什么意思?”原来做个人的意思就在打⿇将、赌钱。

  老板娘叫丽莎。葛老板给我介绍的时候丽莎正在油炉边炸球。她用英语告诉我,她只能说粤语,不会说国语。丽莎这个名字使我想起屠格涅夫笔下那个穿着长裙、沉静轻盈的俄罗斯少女和这个矮瘦的形象怎么也联系不起来。餐馆只有几个人,有个应侍‮姐小‬是从澳门来的,葛老板叫她珍妮,她瞟我一眼我就看出了眼神中的轻蔑,想着这也是个势利鬼,后来果然就是那样。一个烤pizza的叫丹尼,是希腊人,四十来岁。还有一个收钱的⽩人妇女叫安吉拉,胖得象只桶,她在这个小镇上出生,快四十岁了居然从来没离开过纽芬兰,叫人难以相信。

  我的工作是洗碗、剖、包蛋卷、切菜。每天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二点,甚至更晚。中间吃两餐饭,也不扣除时间。我算着收⼊比在Wendy's多一倍了,这真使我暗自‮奋兴‬。葛老板并不象我想象的那样精细到一分一毫、一箱苹果一箱桔子,就搁在那里,谁想吃了自己拿。每天晚上收了工,自己就把工作时间写在电话机边一个小本子上,他也不检查。

  (以下略去700字…)。

  第一个星期被老板训了两次。有一次是晚上收工,我把洗碗机的⽔放了,却忘了关机器。我拖着地板,葛老板发现了问题,把我叫过去看。我探头一看,里面的电阻丝都烧红了。葛老板说:“告诉你要先关机器后放⽔,你又不记得。烧坏了叫你赔,你赔得起?七千块钱,你赔得起?”我缩了脖子耸着肩陪着笑脸,很老实似的听着,一声不吭。珍妮在外面餐厅里搞卫生,听见葛老板训我,拖着昅尘器站在门口看,脸上挂着笑。我挨了骂心中难受,倒不恨老板,换了自己当老板也要训人的。珍妮的笑却使我恨之⼊骨,心里骂着:“长又长得不漂亮,这副嘴脸我瞧也没有瞧一眼的‮趣兴‬,倒轮到你来幸灾乐祸了!”又想,天下人都这么势利,人类真的没什么希望。⼲脆地球‮炸爆‬了算了,那样大家都公平了。

  (以下略去1500字…)。 n6zwW.cOM
上一章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下一章 ( → )
作者阎真 更新于2017/9/5 当前章节7772字。看曾在天涯(白雪红尘)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曾在天涯(白雪红尘)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