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一句顶一万句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句顶一万句  作者:刘震云 书号:39158  时间:2017/9/5  字数:7388 
上一章   ‮章四第‬    下一章 ( → )
  杨百顺十六岁那年,延津县新来了一个县长叫小韩。小韩之前,延津的县长叫老胡,湖南⿇人,前清举人,⾚红脸。老胡他爹在⿇是个中医,一辈子治好过人,也治死过人。别的中医诊完病,开方子一挥而就;老胡他爹把完脉,每下一笔都犹豫再三。病人走后,人问:“老胡,下个方子,比生个孩儿都难,病没把准?”

  老胡他爹:

  “好把的是病,猜不透的是人心。”

  人说:

  “咱治的是病,就别管他的心了。”

  老胡他爹叹息一声:

  “咋能不管心呢?”

  又说:

  “病相同,人却不同;不同的人,开同样的方子,药也未必管用。”

  又叹口气:

  “医庸,就庸在这个地方;人死,也死在这个地方。”

  老胡中举放官,离乡来河南延津赴任时,⿇的亲戚邻里皆出门相送。锣鼓喧天中,老胡披红戴绿,骑在马上。看众人抚掌,老胡他爹拉着老胡的马:“儿啊,十里八乡皆为你贺,独我为你哭。”

  老胡:

  “又不是去法场,哭个啥?”

  老胡他爹:

  “你生老实,闷着头读书行,做官如在豺狼中行,怕是要吃人的亏。短则一年,长则三到五年,如果不进大狱,怕是还得回家。”

  老胡:

  “别人上任都图个好彩头,您老倒说了一大堆丧气话。”

  老胡他爹:

  “这还不是我要说的。”

  老胡:

  “您老到底要说啥?”

  老胡他爹:

  “如果有朝一⽇官位不保,千万别想不开,还回⿇跟我学医。不为良相,宁为良医。”

  老胡来延津上任后,县官却一口气当了三十五年。官位长久不是说老胡懂当官的道理,老胡他爹看走了眼,恰恰是因为老胡不懂,他才歪打正着,坐稳了官位。做官讲究来送往,逢年过节,得给上峰送礼。老胡做了延津县令之后,对上峰和同僚,不,不送,逢年过节,也不给上峰送礼。延津归新乡管,新乡的知府叫老朱。老朱为人贪,逢年过节,别的县官都给他送礼,唯有老胡不送。老朱收礼之后,又爱说自己清廉。下峰九个送,一个不送,这一个不送的,就成了老朱一个说辞。酒宴之上,老朱常对上峰和同僚说:“都说我是个贪官,你去问问延津的老胡,他可给我送过一文钱?”

  比给上峰送礼更重要的,是送话。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上峰的政绩和功德。老胡又不懂这个。老胡不但不懂送话,就是平⽇说话,也是自说自话。别人做官讲个人乡随俗,老胡来延津十年,说的还是湖南⿇话。呜里哇啦说上一阵,知府老朱听不懂。同僚听不懂,延津百姓更听不懂。大堂上断案,原告被告说罢,他呜里哇啦说上一段,原告被告如坠云雾之中。由于相互不懂,案被断得七零八落。正因为断得七零八落,延津大治。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杀人放火的程度,延津人不告状。大家的是非大家自己解决,延津倒显得一派太平。由于告状的人少,老胡闲来无事,喜上一门手艺:做木工活。⽩天断案老胡无精打采,一到晚上,县衙灯火通明,老胡脫下官服,换上短打扮,开始敲打桌椅板凳和箱子柜。别的县衙一股衙气和嘲气,延津的县衙,一股刨子花和油漆的味道。县上一帮捕快衙役,穿上官服是捕快衙役,脫下官服是老胡的木匠徒弟。延津出好木匠,源头就在这里。让衙役当木匠,衙役本该不情愿,但老胡既不知给上峰送礼,断起案来,也不知其中的奥妙,就给这帮捕快衙役留下空子,于是甘心当老胡的徒弟。知府老朱来延津巡视,闻到县衙的味道与别处不同,也‮头摇‬一笑。由于延津一派太平,老胡的县令一口气当了三十五年。到老胡六十岁的时候,按官制该退休了,才彻底告老还乡。与他同时来河南做官的同僚,或县令,或知府,三十五年中,如老胡他爹所言,一大半或进了大狱,或上了法场,或被罢了官。知府老朱,就在老胡五十岁那年进了大狱。这时同僚皆骂老胡:“都说延津的老胡老实,谁知他个⻳孙最有心眼。”

  但老胡退休之后,只告老,并无还乡,留在了延津。没还乡并不是无乡可还,而是在延津生活了三十五年,已服了延津的⽔土。延津是盐碱地,⽔咸,⽔苦,含大量的碱和硝。这⽔不但人喝了‮头摇‬,‮口牲‬喝了也‮头摇‬。延津人爱‮头摇‬,源头就在这里。‮头摇‬不是说对这人或这事不満意,仅是个习惯而已。老胡刚来延津时,吃了苦⽔,天天拉肚子,学会了‮头摇‬;几年过去,不拉肚子了,回湖南⿇省亲,⿇⽔淡,缺碱和硝,倒开始天天‮便大‬⼲结。七天不吃饭人还可以活,七天不拉屎就把人给憋死了。老胡这时又摇了头。老胡退休之后,只好认他乡为故乡,留在了延津。延津县城正中有一条津河,老胡用三十五年的积蓄,在大桥下买了一处院落,彻底当起了木匠。初当木匠一⾝轻松,一个月后,老胡又开始为当木匠发愁。老胡当县官时,做木匠活是忙里偷闲,只是打个桌椅板凳箱子柜。木匠分房木匠、车木匠、家具木匠;三种木匠中,家具木匠手艺最易学;车木匠,轮鞣辐辏,学起来就比打家具难些;房木匠,抖棋檐棋,雕梁画栋,又比车木匠难些。老胡本不甘心只当个家具木匠,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从头再学车木匠和房木匠,已力不从心,只好仍在家打些家用什物。过去当县官时,别人把桌椅板凳箱子柜打成啥模样,他就打成啥模样;现在成了本业,便想推陈出新,处处打得跟别人不一样,这又难了;或者,想打得跟别人不一样还容易,想打得跟自己不一样就难了。⽩天发愁一天,夜里掌着灯,端详着解好方的一堆木料,一直端详到五更叫,还无下手处。这时往往‮头摇‬感叹:“都说做官难,谁知当木匠比做官还难。”

  延津人半夜从津河上走过,看到桥下老胡家还灯火通明,往往感叹:“老胡还没歇着。”

  “老胡还在为当木匠发愁。”

  老胡退位当了木匠,县长就换成了小韩。小韩三十出头,嘴小,能塞进个花生⾖,梳个背头,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女人嘴小常见,男人嘴小就少见了。小韩是河北唐山人,一口唐山口音。在延津人听起来,湖南⿇话和河北唐山话皆难懂,但相对而言,小韩的唐山话,还比老胡的⿇话好懂些。正是因为这个好懂,给延津带来了⿇烦。小韩一到延津,就对延津生了气。生气不是说延津民风不淳朴,延津被老胡‮教调‬了三十五年,已开始路不拾遗和夜不闭户;或是过去的县衙成了木匠铺,里里外外皆是刨子花油漆味,呛着了小韩。而是小韩生来爱说话,小嘴不停;一天不吃饭死不了人,一天不说话就把人憋死了;每天断官司之余,爱给民众讲话。小韩的唐山口音大家又将就能听懂。小韩就更要讲了。小韩是延津的县长,本来啥时想讲,啥时就可以讲,但几场话讲下来,小韩对延津的民众彻底失了望。话是能听懂,但话里的意思听不懂。为了一个懂字。小韩决心办一座民学。讲话先从学堂讲起,再普及民众。但当时的延津,除了乡下稀稀拉拉有几处私塾,县城竟没有一座学堂。老胡县令当了三十五年,只顾打桌椅板凳和箱子柜,倒把学堂的事给忘了。但现盖一座学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盖学堂需要钱,延津是个穷县,急手现抓,一时哪里抓得来?就是现成有钱,没有一年半载的工夫,盖不起一座学堂。小韩等不得,只好因陋就简。延津有一个天主教教堂,能容三百来人做礼拜,天主教教堂的牧师是个意大利人,本名叫希门尼斯·歇尔·本斯普马基,‮国中‬名字叫詹善仆,延津人叫他“老詹”小韩让人在教堂门口贴了一张告示,教堂就变成了学堂。老詹跑到县‮府政‬找小韩:“县长,你办民学我不反对;你没收教堂,上帝是不会答应的。”

  小韩咂嘴:

  “我昨天跟上帝商量了,他说他同意。”

  老詹:

  “县长,这玩笑开不得,你要这么弄,我到开封教会告你。”

  天主教会,当时在‮国中‬还很有势力,官府也让三分,老詹以为这话会吓着小韩,没想到小韩拍了一下腿:“詹先生,我别的都怕,就不怕打官司,您快去快回,我在县衙等你。”

  没想到小韩这一刀,恰恰扎着了老詹的软肋。延津教会本属开封教会,但老詹与开封教会的会长有隔阂。开封教会的会长是瑞典人,名叫雷吉奥·古斯塔夫,大家都叫他“老雷”老詹和老雷有隔阂,并不是生活中有过节,而是有教义之争。教义上有分歧,这教越传,就离老雷的想法越远。老雷早惦着把延津教会取消,合并到其他分会去。老詹说去告状。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没吓住小韩,倒是第二天一早,教堂门楣上“天佑东方”四个字,就变成了“延津新学”老詹这才知道小韩的厉害,没收教堂也不是一时冲动,也对教会和老詹的情况先有了解。

  学堂有了,小韩又在县域內招教师。小韩招教师既重学问,又讲口才。讲口才不是讲你如何能说,是讲你如何不能说。最后选出十几个教师,皆是闷嘴葫芦。选这类人并不是小韩喜笨嘴拙⾆,而是怕他们像自己一样,嘴也不停地说;小韩一说能说到正点上。他们不停地说,如果说下了道,就把话说了。接着在全县范围招‮生学‬。小韩招‮生学‬也有自己的标准。过去没上过学的孩子小韩不要,⼊新学者,须在乡下念过五年私塾。因小韩办学的目的是为了讲话,现栽苗现浇⽔,小韩嫌季节太长;念过五年书的人,才能听懂小韩的话。既招男‮生学‬,也招女‮生学‬。由办学小韩又想到官制改制,将来县‮府政‬各科的科员,也准备从“延津新学”毕业的‮生学‬中遴选。延津是个穷县,县上财政一时维持不了“延津新学”‮生学‬的学费还须‮生学‬家长自己掏包。小韩办学虽有些张冠李戴,但‮生学‬上了新学之后,就有可能到县‮府政‬当科员,许多乡下财主,便把自家的孩子从私塾‮子套‬来,送进了“延津新学”本来这事跟杨家庄卖⾖腐的老杨没关系,过去他把杨百顺和杨百利送到老汪的私塾学《论语》,是因为不用束脩,学是⽩学;现在小韩的新学上个学还要钱,老杨打死也不会送杨百顺杨百利进城上学。何况他也不想让他们哥儿俩将来到县‮府政‬当科员,不当科员在家里做⾖腐是自己一个徒弟,当了科员就更不把爹放到眼里了。但在小韩的新学开学的头五天。老杨又改了主意。老杨改主意不是因为老杨,而是因为赶大车的老马。老马家里要翻盖厢房,头一天请老杨去做⾖腐。⾖腐做完,已是晚上。老马以为老杨累了一天要回家歇着,马家庄离杨家庄还有十五里路;但老杨从灶房钻出来,还要拉着老马聊天。老马跟老杨在一起不怕别的,就怕聊天,因为老杨跟他本聊不到一块去。聊起话儿来,每次都是老杨占他的便宜;自打认识老杨,老马给老杨出过不下一百个主意;老马从老杨那里,听到的却全是废话。耝开玩笑行,细聊不行。更烦人的是,老杨出门就说,他跟老马是好朋友,好像两人在一起,每件事都有商有量,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还有,老马累了一天,也想早睡。而老马每天睡前,还得吹两口笙。这个吹笙,从赶大车来。老马本不喜赶大车,只是换了许多营生,如泥匠、瓦匠、铁匠、石匠,皆不如意,又回头赶大车。这一回头,赶了几十年大车。再赶起大车,便爱在大车上吹笙。别的把式在车上栽嘴,老马赶大车在吹笙。别人以为老马图个⾼兴,老马吹笙却是为了忘掉赶大车。别的‮口牲‬闻鞭而动,老马的‮口牲‬闻笙而动。老马使过的‮口牲‬,别的把式就没法使了,因为光菗鞭子没用,‮口牲‬不听笙不走。久而久之,临睡之前,老马也爱给自己吹两口笙。就像有的人‮觉睡‬之前,得喝两口酒一样。同是吹笙,吹给‮口牲‬是为了让它们不打瞌睡,吹给自己是为了睡。也算笙同意不同。本来老马每天不睡这么早,今天张罗一天也是累了,便盼着老杨早点走,他好吹笙‮觉睡‬。如果是放到平时,老马会说:“还聊啥?累了。”

  但看到老杨给他家做了一天⾖腐,头上的汗积成了⽩碱,只好和老杨坐在院里槐树下,听老杨在那里瞎扯。老杨东一葫芦西一瓢地说了一大片,老马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不知怎么就说起县上小韩办新学的事,老杨说着说着自己急了:“啥学?上个学还要钱?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好像小韩坐在对面他。这话题老马也不感‮趣兴‬,但老马觉着如果不在一个话头上截住老杨,老杨就会这么没完没了地扯下去;而截住他的最好办法,便是在一个话头上,横着给老杨一闷,老杨一时磨不过弯来,就会回到家自己琢磨,老马也就脫⾝了。于是截住老杨的话头:“你这话说得不对。”

  老杨吃了一惊:

  “哪里不对?”

  老马:

  “我娃是年龄大了,如果你娃是我娃,我就送他进新学。进了新学,不就等于进了县‮府政‬?”

  老杨:

  “说的就是这个,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进县‮府政‬,就是为了让他们跟我在家做⾖腐。”

  老马点着老杨:

  “不是我说你,长着一对老鼠眼,看啥事,只能看一寸长。我且问你,过去的县令老胡知道不?”

  老杨:

  “不就是那个木匠吗?断案断得七零八落。”

  老马:

  “我不说断案,我说木匠。现在老胡不当县令了,专打家具,打一件卖一件;同样一张条几,别人卖五十,他卖七十;上回打了一张八仙桌,‘丰茂源’的掌柜老李,花一百二的⾼价买走了,为啥?”

  老杨愣了愣:

  “他木匠活做得好?”

  老马:

  “一个二半糙子,活能做好吗?是因为他过去当过县令。”

  又说:

  “世上的木匠千千万,但当过县令的木匠,也就老胡一个人。”

  又说:

  “一张八仙桌没啥,八仙桌加上县令,它就出奇了。”

  又说:

  “老李在家里摆的不是八仙桌,是县令。”

  又说:

  “老杨家有一人在县‮府政‬,不耽误老杨家做⾖腐;等老杨家的人从县‮府政‬出来,再回头做⾖腐,老杨家的⾖腐,不就成老胡的八仙桌了?”

  一席话说得老杨恍然大悟。赶大车的老马,眼圈子果然比他大。本来老马也就是随便说说,好止住老杨的话头,但老杨从老马那里讨主意讨惯了,也就当了真。于是,不是为了新学,也不是为了科员,还是为了⾖腐,老杨又要把儿子送进小韩的“延津新学”但因为上新学要学费,老杨又决定杨百顺和杨百利两人之中,只选送一个。有一个人将来到县‮府政‬混一圈,家里的⾖腐就不是⾖腐了。如果没有县‮府政‬在前边晃着,杨百顺和杨百利谁也不愿去上“延津新学”如同又进了一趟老汪的私塾,还要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如今有县‮府政‬的科员在前边晃着,虽然还不知道最后能否被小韩挑中,但万一被挑中,成了县‮府政‬的人,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比这更重要的是,从此也就出门在外,脫离⾖腐和他爹了。为脫离⾖腐和他爹,杨百顺本想投奔喊丧的罗长礼,杨百利想投奔算命的瞎老贾,现在两条路均被堵死了。退而求其次,去县‮府政‬也算一条出路。去了县‮府政‬,也就彻底摆脫了他爹和⾖腐。老杨送孩子去“延津新学”是为了⾖腐,杨百顺杨百利上“延津新学”也是为了⾖腐。哥儿俩在私塾相互赶着与老汪捣蛋,现在却争着要上“延津新学”但谁能去“延津新学”还得老杨说了算。哥儿俩自生下来头一回,开始相互赶着讨好老杨。老杨做⾖腐不爱吃⾖腐,爱吃一个不花钱的东西——老鸹蛋。杨百顺五更起,到后河沿爬了七棵大榆树,给老杨掏蛋。天刚傍黑。杨百利给老杨端来一盆滚烫的热⽔:“爹,一天卖⾖腐乏了,快脫鞋烫烫脚。”

  卖⾖腐的老杨更觉得老马的主意⾼明。比老马主意更⾼明的,是老杨的主意,两个儿子中,只选一个上新学。让两个人同去他们觉得是应该,两个人中选一个。两个人都开始看老杨的脸⾊。但两个儿子到底让谁去呢?卖⾖腐的老杨又犯了愁。老杨一犯愁,又跑到马家庄找老马。老马本来只是随便说说,好止住老杨的啰嗦,没想到老杨当了真,反倒更啰嗦了。老马觉得自己当初失了策。但事到如今,老马也只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路走到一半,将车掉头磨回来,老马更费劲,老杨会更没完没了。老马问:“他们俩谁脑子好使,谁脑子笨呀?”

  老杨摸了摸胡茬:

  “要说脑子好使,还是‮二老‬,老三脑子死。”

  ‮二老‬是杨百顺,老三是杨百利。老杨突然明⽩了老马的意思,遂拍一下‮腿大‬:“‮二老‬脑子好使,就让‮二老‬去吧。”

  但老马摇‮头摇‬:

  “还是让那个脑子死的去。”

  老杨吃了一惊:

  “为啥?上学不得脑子好使?”

  老马:

  “上学是得脑子好使,但要说值得着,还得那个脑子笨的。人就像鸟一样,脑子好使,翅膀一硬就飞了;脑子笨,撒出去才能飞回来。”

  老马又说:

  “再说,上学做官是为了啥?是为了回头卖⾖腐;脑子好使的,⾖腐拴不住他;脑子笨的,才能飞回⾖腐上。”

  老杨又恍然大悟,佩服老马的见识。但又有些犯愁:“让老三去,‮二老‬跟我闹咋办?”

  老马:

  “二挑一的事,抓阄呀。”

  老杨:

  “万一‮二老‬抓着,老三没抓着咋办?”

  老马呸了老杨一口:

  “我看不是老三脑子死,是你脑子死。”

  老杨又恍然大悟。老杨从老马家回来,杨家就开始抓阄。抓阄是在晚上,一个饭碗,里面放了两个阄。老杨抱着饭碗‮劲使‬摇晃,突然将碗扣到桌子上,掀开碗说:“抓吧。谁抓着抓不着,都是自个儿的命;谁抓着抓不着,都埋怨不着我。”

  杨百顺杨百利都有些战战兢兢。由于战战兢兢,都不敢自己先抓,相互倒客气了。杨百顺:“弟,你先抓。”

  杨百利袖着手:

  “你是哥,得你先抓;哥不抓,我这手剁下来。也不会先抓。”

  杨百顺只好先抓。抓到手里,打开阄,上边写着“不上”另一个阄肯定是“上”了。杨百利向杨百顺打了一躬:“算哥让着我。”

  于是杨百顺留在家跟老杨做⾖腐,杨百利到县城去上“延津新学” N6ZWw.CoM
上一章   一句顶一万句   下一章 ( → )
作者刘震云 更新于2017/9/5 当前章节7388字。看一句顶一万句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一句顶一万句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