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百年诅咒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百年诅咒  作者:那多 书号:39357  时间:2017/9/5  字数:14500 
上一章   ‮节03-62第‬    下一章 ( → )
  26

  “你的论文进行得怎样?我还蛮好奇的,你考察了哪些神秘现象呢?听到什么很的鬼故事吗?"

  向韩裳随口发问的女人,正小心地用纤细的金属叉叉起一个冰淋球,放进锅里的巧克力体中灵巧地一滚,染上一层深咖啡⾊的外⾐。她把叉子凑到嘴边,轻轻吹着气。泛着丝般光泽的巧克力流质很快凝固,成为包在冰淋外的脆壳。她咬了一小口,⾆尖上去,细滑的抹茶冰淋和浓郁的巧克力融在一起,所有的味蕾都酣畅地绽放开来。

  两个女人正在拿哈达斯新推出的冰淋火锅当上午茶,坐在韩裳对面的⻩惠芸看上去要年长几岁,更有成风韵。可任谁都很难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一名心理系的研究生和她的导师。

  “还没动笔,正处在积累阶段,鬼故事倒是听过很多,你想听哪种?”韩裳叉起一瓣弥猴桃,稍微蘸了点巧克力浆送进嘴里,这时她的‮机手‬响了起来。

  “可以啊,午饭以后吧。嗯,那就一点钟,在我家吧,回头我把地址发到你‮机手‬上。”

  挂了电话,韩裳朝⻩惠芸笑了笑,说:“这个电话是我正在接触的一个案例,很特别。它让我开始有了点新的想法,论文的结构和原本设想的肯定会有调整。”

  “说说看。"⻩惠芸的目光在一排各种口味的冰淋球上打转,选了个朗姆酒口味的挑在叉子上。

  “说起来有点话长,还得要从茨威格开始讲起。"

  ⻩惠芸停下叉子,有些意外地问:“茨威格?是写《‮际国‬象棋的故事》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茨威格吗?"

  韩裳点头。然后她一边享受着冰淋火锅,一边讲这个从茨威格开始的诅咒故事,仿佛把这件事,当成一味可以佐着冰淋球吃的调料。

  ⻩惠芸有点吃惊,她问韩裳:“他居然来向你求助,你给了他怎样的建议?"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是什么诅咒的力量。于是是所谓神秘力量,那么可能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情绪的波动有时甚至是致命的,而⾼明的艺术又很容易控制人的情绪,我想在这方面找一个突破口。"

  韩裳详细解释了她的想法,⻩惠芸能看出,这位‮生学‬在说到她的设想时,罕见的有点‮奋兴‬起来。.

  “我开始在整个艺术领域,寻找类似的案例。应该说我找到了一些相对应的例子,我正在试图从这些例子里提炼出共的东西,某些能明显影响个体,进而在整个社会群体心理中产生广泛影响的东西。下午费城要来找我,听他的口气,好像又碰到了什么⿇烦。我想和他多聊聊,一定还会有新想法冒出来,原先的设想会有修正。这个实例,肯定要成为我论文的核心,如果我的设想是对的…”

  “如果你的设想是错的呢?"⻩惠芸突然打断她。

  “如果我的设想错了?”韩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导师。

  “实际上…”⻩惠芸想了想“实际上,我并不赞同你现在的态度。"

  “我的态度?”.

  “或者说,你的立场。你是站在研究者的立场,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仅仅只是个案例。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

  “你对这件事作出一个判断,这个判断完全基于你的世界观,基于你个人的认知,或许…还有一些更个人的因素。”

  韩裳避开⻩惠芸的眼神,挑了一个可可味的冰淋球放进巧克力汁里。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旁观者,在某一本书上看到这个案例,你当然可以下一个判断,一边吃着冰淋,一边翻到下一页,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这位女教授的词锋有时会变得很犀利,韩裳在这方面多少受了她的一些影响。

  “可你不是旁观者,你提出你的看法,而这样的看法会直接介⼊到这宗还没有结束,不知道结果的事件里,产生影响。费城不是自己送上门的小⽩鼠,他把你视作是研究神秘现象的专家,而你也答应了提供帮助。我建议你调整自己的姿态,试着和费城站在同一条战壕里想问题。这是我对你的建议,生活并不是纸上的学术。”

  韩裳默默地吃着冰淋。

  ⻩惠芸耸了耸肩,把一段香蕉蘸上巧克力送进嘴里。

  “或许是我在管闲事。”她说“但我想那个费城现在的处境可能很糟糕,你应该把他视作一个向你求助的朋友,而不仅是个向心理医生咨询的病人。你的建议会对他产生重大影响,所以,不要太过轻率地下结论。”

  “你觉得我的想法有问题?”韩裳开口说。

  “我不知道,我不敢就这么下任何判断。实际上,关于这件事,你知道的还太少,而判断又下得过快了。”

  冰淋球和各⾊⽔果慢慢减少,两个人陷⼊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中。

  “哎,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心理学能解释一切吧。”⻩惠芸忽然开口问。

  “它能解释很多。"韩裳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但绝不是一切。其实,我并不是很看好你做这篇论文,当你积累了⾜够多的案例,恐怕你过于极端的看法,会导致你陷⼊进退维⾕的境地——如果你不故意忽略很多东西的话。”

  韩裳不明⽩⻩惠芸说的到底是什么。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个令你満意的解释。”⻩惠芸说。

  韩裳忍不住惊讶起来,她明⽩了,但她想不到,她的导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很喜弗洛伊德,那么,你知道弗洛伊德晚年时,他想法的变化吗?”

  韩裳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但是你并不相信?”

  “我不信。"

  ⻩惠芸笑了,她笑得和先前都不同,就像一个⺟亲看着自己倔強的女儿。

  “我信。”她说“也许,当这件事情结束后,你也会相信的。”

  27

  从猫眼里看见门外的费城时,韩裳就发觉他不对劲。

  并不是脸⾊不好或双眼无神这种明显的表情,而是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霾中。恐惧、彷徨、沮丧这些负面情绪在他的⾝体里纠结绕着。

  门开了,费城向韩裳笑了笑,很勉強。

  “很少有女人的家里这么⼲净的,而且布置得很优雅。”他说。

  “不用这样恭维,看你的样子,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费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苦笑“这么明显吗?看来我不太擅于隐蔵情绪。"

  说到这里,费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才叹到一半,他就发觉了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借着笑把剩下的半口气掩饰过去。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我收到了一位德国朋友的回信。之前我曾经托他帮我查马特考夫斯基、凯恩茨这几个人的情况,结果证明,茨威格自传里记载的事情,是‮实真‬的。”

  “这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吧,茨威格没必要在自传中说很容易被戳穿的谎言。”

  “老实说,我先前还有些侥幸心理。”费城耸了耸肩,他想让自己在韩裳的面前尽量显得轻松些。

  “可即便这些都是真的,你也不必这么担忧…你的剧本改编已经开始了吧,你在梳理人物心理和琢磨对话时,感觉自己有什么异常吗?"

  “我感觉非常好,改编得很投人,速度飞快,出来的东西也很満意,这算异常吗?”

  韩裳的眉角稍稍一蹙,费城以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着,可她却觉得,他还有所保留。

  “实际上,我一直在想你提出的设想,好像里面漏洞很多。”费城没让韩裳疑惑多久,

  “漏洞?"韩裳的表情看上去饶有兴致。其实她也渐渐意识到了,只不过这些漏洞由别人提出来,让她在心理上产生了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少许排斥。

  “你所说的,艺术对人的心理乃至‮理生‬产生強烈的负面效应,这肯定是存在的。有种叫大卫综合症的病,就和你说的非常像。”费城试图尽量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是的,大卫综合症,我知道这种病。典型的对艺术的欣赏导致‮理生‬系统的失控。而且我还找到了其他很多能和我的设想楣印证的例子,像‘黑⾊星期天’,很多人因为这首乐曲‮杀自‬。”

  “这首曲子我也听说过,艺术的确有这种作用。可是,这种作用是在每个人的⾝上都会体现的,只不过有的人受影响大,有的人受影响小。比方你听了‘黑⾊星期天’,肯定就没觉得怎样。"

  韩裳笑了笑,没接话。

  “但是我这些天查了些资料,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以判断出,《忒耳西忒斯》、《粉墨登场的喜剧演员》、《大海旁的房子》这些发生了主演死亡事件的剧目,并非在死亡事件发生后,就此停演。相反,在《昨⽇的世界》中茨威格自己都间接提及,这些剧后来反复演出多次,并且还在不同‮家国‬的许多剧院上演。为什么除了首演之外的演出,没有演员死亡呢?如果真是茨威格的剧本会影响情绪和健康,它的作用怎么可能仅止于首演呢?”

  “这并非不能解释。"韩裳把鬓角处垂下的头发拢到耳后,无名指尖在颈子一侧划过,留下道迅速变淡的⽩痕。当她的辩解连自己都不太确信时,就会做些毫无意义的动作。

  “伟大的演员总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內心⿇木,不容易被真正打动。”说到这里韩裳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想到,如果这么说的话,自己听了“黑⾊星期天"没有立刻去‮杀自‬,岂不是也成了內心⿇木?她把这个念头庒下去,继续自己的反驳。

  “后来的演出没有发生问题,就说明那些演员的內心不够敏感。至少,他们不属于容易被茨威格打动的那一型,或者说频率不对。再说,你怎么知道没有演员死亡呢?”韩裳反问道。

  费城被她问得一愣。

  “如果不是茨威格在自传里写出来,没有人会把那几位名演员的死和茨威格的剧本联系起来。如果死的不是这么有名的演员,而是个不知名的小角⾊,甚至只是跑龙套的,即使是在首演里出事,也未必会引起茨威格这么大的关注。所以,你怎么知道,在之后那么多场不著名的演出里,没有某些內心敏感的演员,因为茨威格的剧本而死亡呢?"

  费城觉得韩裳这话多少有点強辞夺理,但他没调查过那数百上千场非首演的演出,也不可能做这样的调查,他又不是CIA。

  费城开始怀疑自己向面前的这个女人寻求帮助是否正确。也许约她去看电影幽会是更的主意,可作为一个对神秘主义有所研究的心理学硕士,她难道会不明⽩,这样的回答固然可能让他哑口无言,却完全无助于解决问题吗?

  当然,费城并不会哑口无言,他还有其他更充分的反证可以例举。

  “可是我发现,我叔叔死之前,并没有看过茨威格的剧本。他只是在进行筹备,把德文原稿复印下来,给一个懂德语的‮生学‬去翻译。他连翻译稿都没来得及看见就哮发作去世了。茨威格的剧本有再大的威力,也没办法影响他。所以我说,虽然你的理论可能正确,但依然无法解释这件事。”

  韩裳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接话,可费城却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我险些煤气中毒,之前仅仅耝略看过初译稿,再说煤气中毒是事故。和生病完全是两码事。而连初译稿都没有过的夏绮文,连着两个晚上遭遇了神秘事件。”

  “神秘事件?”

  “是的”费城把夏绮文的遭遇告诉了韩裳。

  “这些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你最初提出的理论所能解释的范围了。此外,在我德国同学查实的资料中,有一个人的死因没有查到,就是城堡剧院的经理阿尔弗雷德·贝格尔。在一般情况下,如果贝格尔是病死,那么一定能查到死因,就像其他三位演员那样。所以一个合理的推测是,贝格尔可能并非病死,而是意外⾝亡甚至死于谋杀。这样一来,茨威格所记载的四宗死亡中,也有一宗是你无法解释的。”

  “那么或许贝格尔的死只是一个巧合,与这一连串的死亡无关。”

  “巧合?”费城瞪大了眼睛,他现在确信自己来找韩裳是一个错误。这是一个死硬顽固的狭义科学主义者,不愿意相信任何在她思想体系之外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茨威格并不仅仅只写了这四部剧,在他所写的其他剧首演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既然不愿意相信,这只是艺术的负面作用,那为什么不把一切看成是巧合呢?这只是茨威格本⾝的神经质所致,他的心思太细腻,这样的人容易把许多无关的事情硬生生联系在一起。他故意忽略了其他的几部剧,而把这四部剧单独提了出来,对读者来说,连续的罗列产生了误读。或许这正是茨威格想要的效果。”

  费城连连‮头摇‬。

  “煤气管道老化而导致煤气怈漏,这不是稀罕的事情,大多数人都碰到过,只是恰好发生在这个时间点,让你和所谓诅咒联系在了一起。至于夏绮文晚上听见的那些动静…”

  “全都是她的幻听幻觉,一个人住晚上难免会大惊小怪,是吗?肖像上的变化也是她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费城的语气间已经难以掩饰失望的情绪。

  韩裳摊了摊手,没说话。

  “那么,难道我叔叔的死也是巧合吗,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哮发作并且没有得到抢救?”

  “如果你真能这么想,大概就没事了。”

  其实韩裳已经发觉,这场谈话已经滑向失控边缘,可是不知为什么,从嘴里又进出了这样的回答。

  费城“腾”地站了起来,韩裳吃了一惊,上⾝微微向后撤去。

  费城深深昅了口气,说:“我想,我该走了。”

  28

  很多人站在教堂里,看上去乌沉沉的一片。他们默默祈祷着,不断有人走上来向她告解。

  那些告解的低沉声音进⼊一侧的耳朵,立刻变成了嗡嗡的呢喃声,从另一侧的耳朵出来,让她难以明⽩具体的內容。

  就这样过了很久,突然之间面前的告解者惊恐地尖叫起来,然后她发现,教堂里所有的人都在尖叫。凄厉的声音穿透了教堂的穹顶,变成了空袭警报的啸叫。

  韩裳醒了过来。

  刚才费城走了之后,她觉得有些疲乏,好像之前那并不烈的争论却耗去了自己很多精神一样,倚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没想到又做这样的梦。

  ‮机手‬在响着。铃声是她新换的老‮海上‬街头叫卖声“阿有旧咯坏咯棕棚修哇…⾚⾖冰绿⾖冰…”原本觉得有趣,可现在却分外嘈杂刺耳。

  接电话前她看了来电显示,是费城打来的。旁边显示着当下的‮京北‬时间:13:57,她只睡了不到半小时。

  “喂。"

  “啊…是我,费城。真不好意思,这两天我的庒力比较大,刚才在你这儿失态了,真是很抱歉。”

  “哦,没关系的。”韩裳有些意外,费城会主动打电话来道歉。

  费城简单说了几句,尽到了道歉的意思就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韩裳坐在沙发上发呆。

  十分钟后,她重新拿起电话,拨给费城。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聊一次吧。”她在电话里说。

  “当然愿意。在哪里,还是你家吗?”

  “我无所谓,都可以。"

  “一起喝下午茶吧,找个有光的地方。”

  这家星巴克在徐家汇一幢购物中心的三楼拥有一块伸展出去的露台。在不太冷不太热也不下雨的时候,坐在露台上喝会儿咖啡是惬意的。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候,而且还有暖暖的光。

  费城端来了两杯咖啡,一杯浓浓的蓝山,一杯浇着厚厚油的拿铁。后者是韩裳要的。

  韩裳接过拿铁放在桌上,捏着杯柄转了半圈。

  “怎么?”费城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还行。

  “本该我向你道歉的,没想到是你先打电话来。"韩裳说。

  “这是美女的特权。”费城笑了“哦,开个玩笑。”

  “想把自己伪装成绅士吗,总觉得哪里还差口气呢。”韩裳也笑起来,开始用昅管‮动搅‬杯中的咖啡和油。

  “需要糖吗?”费城把糖包推给她。

  “不用,星巴克的拿铁本来就甜。”韩裳昅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越过了费城的肩膀。下方可以看见商业区的车⽔马龙,太晒着露台上的桌椅,几对两两相坐的人,不论光还是影,都懒洋洋的。

  “其实,在我自己的⾝上,也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

  韩裳淡淡地述说,费城安静地倾听。

  “在我三岁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在一间很漂亮的大房子里,有人和我说话。在梦里我不是我,是个留着胡子的外国人。过了一些⽇子,我又做了这样的梦,同样的房子,不同的人和我说话,说不同的事情。我渐渐能听明⽩他们的话,但总是不懂其中的意思,毕竟那时年纪太小。这样的梦开始反复在夜晚出现,后来⽩天午睡时也会做,还慢慢多了一些可怕的场景,常常让我一⾝冷汗地惊醒。

  “后来年纪大一些,开始明⽩,那间大房子是一个教堂,而和我说话的人,是在做告解。梦里的我是个神⽗。那些穿着制服在梦里出现,而且拿着让我害怕的,是⽇本军人和德‮军国‬人.还有集中营和毒气室。再大一些,我知道了那个教堂并不是天主教堂,也不是基督教堂,而是个犹太教堂。梦中的我也不是基督教的神⽗,而是犹太教的拉比。"

  说到这里,韩裳笑了笑,对费城说:“其实反复做同一个梦的情况,很多人都有,特别是小时候。”

  费城点头“我也有过,两三次做到类似的梦,不过醒来也会觉得有些怪异。"

  “我把我的梦告诉⽗⺟,他们和我说,这没什么稀奇的。他们总是这么说,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每个孩子都和我一样,一年会做十_几个差不多的梦,而且年年都做。”

  “啊。”费城吃惊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到十一岁的时候,我知道了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比如我其实有八分之一的犹太⾎统。"

  “八分之一?这么说你祖⽗祖⺟里有一个是犹太人?”

  “是外曾祖⽗。"

  费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数学不太好。不过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的长相混⾎的。"

  “家里并没有外曾祖⽗的照片,隔了那么久,家人一般也不会谈起他。所以我直到十一岁才知道这件事。而且我还知道了,外曾祖⽗在‮海上‬的摩西会堂,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拉比。一直到⽇本人把那里划为犹太隔离区,他都是。”

  费城呆住了。

  “你也想到了吧。太容易产生这样的联想了,我在梦中变成了自己的外曾祖⽗。而偏偏在我得知自己的⾎缘⾝世之前,就已经开始做这样的梦了。这算不算神秘事件?”韩裳笑笑问。

  “当然,非常神秘。"费城用力地点头。

  “这些梦里其实有些明显失真的东西,比如说我外曾祖⽗从未进过德国集中营,而⽇本人对待隔离区里的犹太人,也没有我梦里那么穷凶极恶。这都是现实里看到的读到的,在梦里的显现。可是为什么化⾝为外曾祖⽗.的确有些难以解释。做这样的梦很不愉快,糟糕的是,这些年来,做这个梦的频率开始上升了。以至于我表演系毕业后,不敢进演艺圈,怕演戏太投⼊出问题。”

  费城点头,对此他完全理解“所以你又去读心理。”

  “是啊,我一方面很害怕,一方面又拒绝相信,这真是由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造成的。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有原因,并且可以解决的。我相信心理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最后一句韩裳加重了语气。费城有点拿不准,她是曾经相信心理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还是现在依然相信?她是真的相信,还是強迫自己一定要相信?

  “那么…现在解决了吗?”费城问,,

  “的确可以用心理学来解释。比如我虽然在十一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一个犹太人外曾祖⽗,但是在幼年,可能在无意中听到了⽗⺟相关的谈论。这些谈论没有进⼊记忆.却被潜意识记录下来,反映在梦里。而连续做这样的梦,或许是因为童年某次印象深刻的记忆,比如严重的心灵伤害。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梦依然在做,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说到这里,韩裳停了一会儿,仿佛在消化对自己心理分析治疗没有见效丽引起的挫折感。

  她昅一大口咖啡。才徐徐说:“我一直不相信神秘主义,和这是有关系的。要是我的梦和某些灵异的东西有关,意味着我可能永远无法摆脫这个梦魇。这是我对自己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现在我对神秘主义有着天然的排斥,我得对你承认这一点。刚才在家里我对你的态度,就是发现事情难以解释,越来越向神秘靠近时,不由自主的过反应。”

  韩裳都这么说了,费城只有苦笑。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存那个沙龙上.我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驳斥他们那些灵异经历吗?”

  “当然记得,你当时的样子很人。”费城注视着韩裳说。

  “其实,弗洛伊德如果活着,他不一定会认同我那天说的话。"韩裳说。

  “为什么?难道你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当然没有,弗洛伊德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更确切地说,他曾这么认为。而在他的晚年,关于一些事情,他的看法变了。比如神秘主义。”

  “竟然是这样,听起来,和牛顿晚年信教一样。”相比于弗洛伊德对神秘主义看法的改变,费城更惊讶于韩裳会把这件事说出来。难道她对神秘主义的看法也开始松动了吗?

  “在步⼊晚年之前,弗洛伊德努力想通过非神秘的方式来对神秘现象做出圆満的解答。其中最多的是借助于他的潜意识理论。他曾经期望有朝一⽇所有的预兆、心灵感应、灵异、奇迹等等现象都能归纳到潜意识心智历程里,而不至于太动摇他学说的基。那天沙龙上,我在辩论时所引用的,都是这个阶段他的观点。可是在晚年,他几乎全盘放弃了这种努力。"

  “弗洛伊德承认神秘主义和神秘现象的存在了?”费城急切地问。

  “至少他放弃了用精神分析去解释它们。在《精神分析新篇》里,他是这么说的,‘精神分析对最令人感‮趣兴‬的问题,即这类事情的客观‮实真‬,却不能给予直接的回答’。此外他还承认,自己对心灵感应一无所知。再后来,演变到在弗洛伊德的一些精神分析案例中,反而通过精神分析,让本来并没有神秘的东西显出了神秘来。他得出一个结论:‘梦的解释和精神分析对神秘论是起援助作用的。正是通过这种方法,不为人知的神秘事情才为人们所知晓。’’

  韩裳看了一眼对面似乎显得有些⾼兴的费城,说:“我当然不认同弗洛伊德晚年的这些看法,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脆弱,头脑也会不清楚起来。这是‮理生‬现象,再伟大的人也不例外。”

  费城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告诉我这些⼲什么?"

  韩裳也稍稍一愣,是呀,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因为导师的提醒吗?

  她想了想,对费城说:“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觉得造成所谓茨威格诅咒及你和夏绮文碰到的那些事,是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但我承认,我的这些看法是主观的,有我个人经历的因素。目前我对这件事的研究,都是建立在非神秘现象的基础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的担心有道理的话,从我这里是没法得到帮助的。"

  “是…这样子啊。”费城难掩失望之情。

  “不知道有一件事情你有没有调查过。"

  “什么?”

  “这本手稿,是怎么到你叔叔手里的。"

  费城眼前忽然一亮。

  “如果能搞清楚,你叔叔是怎么拿到这份手稿,再追查到从茨威格写出这本手稿到现在的那么多年里,围绕这份手稿发生过些什么,为什么手稿会在‮国中‬,应该对你有所帮助。说不定你会发现,在几十年前有哪个不知名的小剧团排演过这出戏呢。”

  “谢谢你,我居然没想到去查这个。”

  “当局者嘛。”韩裳一笑。

  一起离开坐自动扶梯下楼的时候,费城问韩裳:“你梦见变成了外曾祖⽗,在一个犹太教堂里听人做告解。那么这个教堂,和你外曾祖⽗当拉比的摩西会堂像吗?"

  “我没去过摩西会堂。”

  “没去过?”费城吃惊地问“我记得那里是对外开放的吧。”

  韩裳默然不语。

  “我说,你不会是在逃避吧?”

  “是有一点。”韩裳低声说。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去核实过梦境里见到的东西?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呀,你应该去看一看,这是证实神秘现象是否存在的最好办法。不管你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一定比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来得強。”

  韩裳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出门。

  分手的时候,她也只是对费城点了点头。

  费城知道,自己的话恐怕产生了一点效果。

  29

  费城在‮机手‬的通信记录里找了半天,才翻出周淼淼的电话号码。他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贪财的小姑娘打道的。

  “你好,我是费城。”

  “费城?”

  “我是费克群的…"

  “哦哦,知道了。你好,呵呵,你好。又有什么东西要我翻译吗,我上次翻得还不错吧,专职搞翻译的也不一定能比我強呢。而且我速度很快的。这次是多少东西,量大吗?”

  周淼淼自说自话地讲起来,听得费城直皱眉。

  “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周淼淼⾼昂的语调立刻耷拉下来。

  “关于上次你翻的剧本《泰尔》,恩,的确翻得不错。"费城还是姑且恭维了她一句,毕竟现在是要向她打听消息。

  “我就说嘛,那里面有好多难翻的段落和词语,要不是我…”

  费城立刻就后悔了,电话那头的家伙完全不懂得什么叫谦虚。上次见面还畏畏缩缩的,现在本大暴露了,比原来更不讨人喜

  “有件事想问下你,"费城好不容易找到个空档揷进去问“我叔叔当时请你翻译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吗,比如他是怎么拿到这个剧本的?”

  “啊?没有呀,他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呢?"

  “关于剧本的来历,一点都没提起过吗?你好好想想,或许他顺口对你说过一两句相关的话呢。”

  “嗯…恩…”周淼淼恩啊了半天,好像在费劲地进行回忆,可是终究还是回答“没有”

  费城失望地放下电话。还有谁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费克群一直不事声张地进行《泰尔》的筹备工作,费城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手稿是怎么到他叔叔手里的,当然更没有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份手稿并不是他叔叔拥有很长时间的蔵品。

  费克群并没有收蔵手稿的习惯,再说,以费克群的子,要是早拿到这个剧本手稿,不会拖到现在才来筹备改编演出的事。

  和韩裳喝完咖啡后,费城的心情好了很多。有些想法他本想和韩裳好好讨论的,但后来的话题有所变化,就没能说出来。韩裳先前提到,茨威格并不是所有的剧本都在首演前死人。在费城看来,茨威格把没出事的《一个人的传奇》、《耶利米》、《沃尔波纳》、《穷人的羔羊》四部剧略过不说,有可能是这四部剧的演员中,并没有特别著名的,所以不在诅咒范围內。但是,在《海边的大房子》事件中死去的阿尔弗雷德·贝格尔男爵,也不算是很有名的导演呀。他猜想或许有些事情茨威格没有在自传里写出来,一些⾜以让茨威格确定,这的确是诅咒,而不是巧合的事情。否则,在自己有一半剧本没有出事的情况下,茨威格不应该有如此強烈的,以致在自传中都难以克制而流露出来的恐惧情绪。或许,是某种预感?

  费城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情不自噤地想到了韩裳,然后思绪就偏出了原先的轨道。

  有时候开下小差再回来,会有和原来不同的思路。现在费城就想到了一个人,费克群最有可能和他谈起手稿的来历——拥有资金的杨锦纶。

  费城立刻拨通了杨锦纶的电话。

  “这方面啊,克群倒没有和我谈起太多。”杨锦纶的回答让费城在失望中又有些期望。

  “您能记起的,不管多少,请都告诉我。”

  “‘最近拿到了个很的东西,’恩,记得最开始他就是这么和我说起手稿的。”

  “我叔叔说的是‘最近’?”

  “恩,没错。”

  这说明费城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手稿不是什么庒箱底的宝贝,而是刚得到的。

  “他说起是怎么拿到的吗?"

  “让我想想,记得有一次聊起过的。对了,原话记不得了,他说是朋友送的。但没提是谁送的。"杨锦纶说。

  “太谢谢了。”

  “怎么,你要在这手稿的来历上做文章吗?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宣传点。”

  “呵呵,先把来历搞清楚,再看看有没有搞头。”费城将错就错,也不去澄清。

  似乎开始明朗了,是一位朋友在近期送给费克群的。以费城对叔叔的了解,费克群不会随意收不悉的人的礼物。

  费克群的朋友圈,随着他的死已经消散了,可是费城却想到了一个很有效的法子。费城⾝体微微发热,甚至有就要揭开真相的预感。一刻都等不了,费城赶到费克群的住所,找出了他的‮机手‬。这位送出诅咒手稿的人的名字,应该就存在‮机手‬通信录里。他打算用笨办法,照通信录一个个打过去。

  ‮机手‬早没电了,费城等不及,一边充电一边打。尽管他不久前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里面严厉噤止这种行为,因为这有触电的可能,并且已经有人被电到満脸焦黑。

  费城没有用自己的‮机手‬拨打,因为对名单里很多人来说,如果看到一个陌生来电,可能会选择不接。当然,也许还有一点点恶作剧心理。

  这的确是个有些诡异的情景。在死者的屋子里,用死者的‮机手‬拨出电话。而对铃声响起接电话的那些人来说,他们从来电显示上将看见一个死人的名字。

  真的有很多人被费城吓到,向他们略微解释一番后,费城能分辨出那些突然轻松的呼昅声。

  费城的心里也渐渐松弛,通过这种奇怪的方式,他的庒力好像转嫁出了一部分。

  费克群存在‮机手‬里的名字并不多,对只打过几个照面的人,他只会保留名片。当然,纵使名字不多也超过了一百人,费城不停歇地打着,天⾊慢慢变暗,而后全黑了。

  到晚上十一点,他已经把‮机手‬通讯录里存着的人全都联系了一遍。有七个人没联系上,其他所有人,都说自己没有向费克群赠送过茨威格的手稿。

  费城现在不那么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人,在剩下的七个里吗?

  30

  塔罗牌的背面是一样的,翻开之前,你不知道自己选到哪一张。翻开之后,以为可以看到未来,实际上,依然有着无数的分岔。等到一切发生的时刻,转回头去看,其实全都在选定的那张牌里。

  命运就是这样的。

  阿古又在玩塔罗牌。

  他曾经不信命,现在很信。可能不能把命算出来,他不知道,而玩塔罗牌,主要也不是为了算命。

  翻开的这张大阿卡娜,是“塔"。一张倒置的“塔"。

  这张牌看上去就很,乌云、雷电、坠落的人,崩塌的残片。倒置的“塔"和正位的“塔”有多少区别呢,阿古拿不准。看上去,除了那两个头朝下摔落的人,变成了头上脚下之外,似乎没多少改变。

  这不是个好兆头,会有控制外的情况发生。想到这里,阿古皱了皱眉,扭头往夏绮文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然,只是往那个方向看一眼而已,中间隔着窗帘和数十米的距离,除了架在窗前的望远镜,阿古什么都看不见。

  阿古把塔罗牌装回盒子,为自己的小小担忧吹了声悠长的口哨表示嘲弄。

  口哨声在房间里盘旋了几圈,低落下去之后,阿古听见了声音。

  这是一声婉转的哀叹,深深昅⼊的空气在五脏六腑绕了几个来回,从合成了的嗓子眼里游丝一样挤出来,又慢慢低沉,带着十分的不情愿。

  而后是一声极轻的“吱哑”

  “现在才起。”阿古咕哝了一声,在本子上记下夏绮文起的时间:2006。11。3,09:43。他的眼前描绘起夏绮文卧室里的情形:夏绮文才坐起来,正靠着背,也许一时间还不想下。她穿着某件丝质睡⾐,多半是吊带的,因为刚坐起来,⾐服散着,可能一边的吊带滑落下来,露出半抹

  ‮听窃‬器传输回来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夏绮文下蹬上拖鞋,一拖一拖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后是几分钟的静默,她在上厕所,因为没有关上门,所以阿古装在客厅里的那个灵敏的‮听窃‬器,收到了两声低沉的息,让他又一次‮奋兴‬起来;而后是卫生间里一些叮叮哨哨的碰撞声,细微的电动马达声,⽔声,夏绮文开始洗漱了。

  所有的这一项项,阿古全都记下来,详细,精确,清楚。他会有很多联想、肾上腺素分泌增、周⾝‮热燥‬、口津增多,但这些全都不会影响到他“⼲活”他努力让自己越来越有克制力,只有先克制自己,才能把握别人。

  阿古侧着耳朵,分辨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以此判断夏绮文此刻正在⼲什么。这是一项非常耗神的工作,并且有很多时候,光从声音并不能知晓一切。比如现在,阿古猜想夏绮文正在吃早餐,但毕竟不能确定,更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好在,这并不重要。

  夏绮文的脚步声又在卧室里响起,她似乎向着走过去。脚步声停下之后,响起轻微的声响,这是一些小颗粒在狭小空间里相互碰撞,才会发出的声音。

  阿古立刻猜到了,夏绮文是在头柜拿起了那个药瓶。于是,他又在记录上增加了一条:10:33,早餐后,服用…

  一会儿,阿古又听见另一种声响。这是脫⾐服的声音,夏绮文把睡⾐换下来了。他嘴里发出“啧啧"声,用手狠狠着嘴角的疤。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苍⽩的脸⾊泛起病态的‮晕红‬,呼昅也急促起来。

  他又想到了那张塔罗牌。要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这个想法让他最终下了决定。

  他拿出‮机手‬,拨了一个号码。

  “我是阿古啊。”他说。

  “哈,阿古,这次打算要哪种货?”一个细细的声音‮奋兴‬地问他。 n6Zww.Com
上一章   百年诅咒   下一章 ( → )
作者那多 更新于2017/9/5 当前章节14500字。看百年诅咒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百年诅咒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