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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八大胡同艳闻秘事  作者:高阳 书号:39768  时间:2017/9/7  字数:17861 
上一章   ‮章五第‬    下一章 ( → )
    时逾‮夜午‬,宾客散去的却不多,因为大轴是梅兰芳、杨小楼的“霸王别姬”号召力太強了。

  话虽如此,座位之间,毕竟松动得多了。台上是龚云南的“滑油山”;吴少霖不爱听沉闷的唱工戏,便先向廖衡说道:

  “平老,这出戏带‘⽇莲救⺟’,好一会儿才能完;主人家备得有消夜的点心,要不要吃了再来?”

  “不!我不饿。”廖衡又说:

  “你们去吧!我在这儿闭月养神,回头听‘别姬’;顺便替你们看座儿。”

  “好!多谢,多谢。”吴少霖拉一拉杨仲海:“咱们走吧!”

  两人将呢帽放在座位上,一起挤了出去。走出大厅,到了院子里;吴少霖站住脚,将预先开好的一张支票取了出来。

  “仲海,这是你的三千元。”他说:

  “我再看情形,如果‘十三太保’都到齐了,我还可以给你弄个千把元。”

  杨仲海喜出望外,本以为吴少霖只是一句好听的话,总要到大选过后,才能分润若⼲;不想他言而有信,这么快就能兑现,而且还有后望,因而満面含笑,连连称谢。

  “小事、小事,算不了甚么?”吴少霖又说:

  “不过,仲海兄,你这一阵子有空,多陪陪平老;他见了一些甚么客,有甚么电报来往,希望你多留点儿神。”

  “我知道,我会打听了来告诉你。”

  “好!吃消夜去吧。”

  将那王府所备的蒸饺、稀饭吃得一,复回原处;等看完“霸王别姬”已是清晨三时。

  散出来时,人嘲汹涌,车马杂沓,等了好久,并无一辆空车可供他们乘坐。好在月华如⽔,一金风送慡,由宽广的王府井大街,踏月归去,亦是一桩乐事。

  一路安步,一路闲谈,少不得又谈到了这天的堂会“平老,”吴少霖问说:

  “今天的戏怎么样?”

  “精彩纷呈,美不胜收。不过,”廖衡答说:“台上的戏,恐怕还不如台下的戏,变幻莫测。”

  “是啊!”杨仲海这天因为傥来之物的三千元,触发了许多感慨:

  “我是甲寅年到京的,这八年之间,已经历了‮华新‬舂梦;辫帅复辟;黎菩萨两番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些‘大戏’,如今眼看赵匡胤又要⻩袍加⾝了。”

  “你把曹三爷比做‘殿前都检点’的赵匡胤,⾝分倒也相当;只可惜他不是真命天子,他那位老弟曹四爷,更不是赵匡义。看起来,又是‘旁观者清’的一出玩笑戏。”

  民国创建之初,老名士王湘绮做过一副讽刺袁世凯的谐联,另加一个横额,叫做“旁观者‘清’”这“清”是指安居故宮的溥仪和他的“小朝廷”

  吴少霖知道这段故事,便即说道:“老有个‘旁观者清’,也不是一件好事;‮国中‬历史上,从没有那个朝代,亡了国还能盘踞在大內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不但‮国中‬历史上没有,外国也没有。”廖衡说道:“有辫帅所开的恶例在,难保将来没有第二次复辟事件。我倒很想提个案,不容有这么一个畸形的政治组织存在。”

  “平老,”吴少霖很注意地问说:

  “你是打算长住‮京北‬,行使国会议员的职权?”

  “有可能。”廖衡答说:“不过要看议员任期,会不会延长?”

  原来据民国元年公布的“临时约法”而产生的国会议员,自第二年四月正式开议后曾经两度被迫停止行使职权,聚百散、散而聚,任期颇难计算,国会中正在酝酿提出延长任期的议案。

  吴少霖对这个问题,很感‮趣兴‬;如果延长任期的议案失败,‮理办‬改选,岂非又是一个摸鱼的大好机会?

  因此,他问:

  “平老,你对延长任期的问题,作何看法?”

  “我还没有仔细想过。等大选过后,我们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提个案?”

  这一回答,不符吴少霖的愿望,自然也就不必谈下去了,只淡淡地答一声:“是。”

  “十三太保”来了十一个,由吴少霖代办报到手续;出席费加旅费,每人六百,总计六千六百元。

  吴少霖算一算帐,际费一万,吴毓麟另送五千,加上这六千六百元,一共是两万一千六,除去送凯萨琳及杨仲海各三千以外,实收一万五千六,已超过原定目标的一万四千元了。

  饮⽔思源,对廖衡自然格外巴结“平老,”他问:

  “养精蓄锐差不多了吧?”

  “不,不!这两天我的‘团体’要开会,等大选以后再说。”廖衡又说:

  “我想到西山八大处去住几天;那时候看她能不能多陪陪?”

  好!我来跟卡果可夫谈。”吴少霖很关心地问。

  “平老召集开会谈甚么?”

  “总不会是谈杯葛大选,拿了钱不投票。你放心好了。”

  这句话说中了吴少霖的心病;当然,他是决不肯承认的“平老,你误会了。”他说:

  “平老的为人,我岂有不知乏理?”

  “我也是跟你说笑话的。”廖衡又说:

  “不过有个消息,我倒要告诉你,听说后天在甘石桥发支票,你知道不知道?”

  “我没有听说。如果真有此事,平老及贵同仁,自然应该援例‮理办‬。”

  其实,吴少霖是知道这回事的。他因为责任关系,认为还是到投票那天,在赴议院途中的汽车上发支票来得妥当;如今廖衡提到,他不能不作此表⽩。

  “对!”廖衡说道:

  “倘或受到不平等待遇,老弟,临时出了问题,我不能负责。”

  这话的语气很严重,吴少霖急忙说道:

  “平老,我马上去同他们涉。”

  “老弟,你说的他们是谁?”

  吴少霖的关系是二吴——议长吴景濂;通总长吴毓麟,他考虑了一下,认为找吴毓麟,因为彼此并无长官部属的关系,说话比较方便。

  “不然。”廖衡这几天打听到许多內幕“你还是找吴大头的好。”他说:

  “据我所知,只有⾼凌霨、王毓芝、边守靖是核心分子,连吴大头,也不过是主要经手人而已;至于吴毓麟、王承斌,都在外国,发言并无力量。”

  吴少霖不知他何所据而云然?既然他主张找吴景濂,自然按照他的意思办。

  “议长,”吴少霖率直的问:“听说十月一号在甘石桥发支票,有这话没有?”

  “有啊!通知已经发出去了,名义是开谈话会。”

  “既然如此,廖议员他们这个团体,在投票那天的车上发,似乎形成歧视,我跑腿的人,不好代。”

  “是这样的,第一,那天会到甘石桥去的。都是些零星无所归属,而且都是五千元一票,另有加码的,要归经手人负责;第二,廖衡大开荒腔,‘三立齐’对他们不大放心。”

  “喔,‘三立齐’是谁?”

  “是⾼、边、王三个人在大有‮行银‬合开的一个户头。”吴景濂又说:

  “这件事,你不妨跟边清清去谈一谈。”

  “是。我这就去。”

  边守靖是直隶省议会的议长,不便出现在甘石桥国会议员俱乐部,所以诸事都是在家接头;等吴少霖赶到他家,津保派的知头正在开会。

  因为皖系的浙江督军卢永祥,发表了一个通电,指斥九月十⽇国会所举行的总统选举预备会,虚冒出席人数,形成弊端;并反对将来非法选举总统。

  据说张作霖将通电响应;又据广州来的消息,一旦贿选的局面出现,孙大元帅将联络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一致行动,讨伐曹锟。

  同时关外亦有‮报情‬,说孙大元帅指派汪精卫到奉天跟张作霖有所商洽;天津段祺瑞这方面,与广州亦有信使往还。孙、张、段三角同盟,正在酝酿之中,这天津保派的会议一,便是商讨对策。

  所谓“讨伐”有吴佩孚坐镇洛。不⾜为优,至少也不是眼前的事;对于卢永祥的通电,意见甚多,有的主张反驳,有的主张请吴景濂代表国会,发布声明,聚讼纷法,莫衷一是,最后是议而不决,不了了之,只是让吴少霖枯坐了一个钟头而已。

  听差将他延⼊小书房。边守靖很客气问道:

  “少霖兄,有何见教?”

  “边议长,我有苦衷奉陈——。”

  等吴少霖道明来意,边守靖答说:

  “我们决无歧视廖议员之意。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连个名单都没有送给我们;我们又何从预备。”

  “名单现成。”吴少霖说:

  “一共十一位,都已经在国会报到了。”

  “报到的议员很多,我们无法知道,那位是属于那个团体。现在闲话少说,我想请少霖兄开个名单给我。”

  “行!我现在就可以开。”

  旁边另有张书桌,现成的笔砚;等他将名单开好,边守靖也盘算停当了。

  “少霖兄,支票我可以先开给你;不过,你能不能负责,请你自己酌量。”

  “能。”吴少霖毫不迟疑地答说。

  “好!不过我声明在先,投票是十月五号,支票开十月六号,都用‘抬头’;投票那天,那位没有到,支票是要止付的。”

  “对!这个办法很公平,也很妥当。”吴少霖紧接着说:“不过支票有个开法,廖议员这个团体要提公积金,每人五百元,这个数目,清边议长并⼊廖议员的支票,一起开好了。”

  “可以。我代他们去办。”边守靖唤进会计来,当面嘱咐清楚;然后问说:“少霖兄,你听到甚么消息没有?”

  这当然是指有关大选的消息:“消息很多,不过都是马路新闻。”吴少霖问道:

  “有一说是,吴议长将来要组阁一;不知道有这话没有?”

  “这是吴议长的要求。曹大帅已经很明确地答复他了:大选尚未揭晓,现在谈这件事,为时尚早。”

  “曹大帅必登大宝,对于组阁的人选,总已经在筹划中了吧?”

  “还没有,”边守靖答说:

  “老实奉告,这件事牵涉的方面很多;曹大帅即令有心借重吴议长,恐怕他一个人也作不了主。”

  “是要跟谁商量呢?”

  “至少要征询、征询贵同宗的意见。”

  吴少霖略想一想,便即明⽩,是要征询吴佩孚的意见;心里不免替吴景濂耽心,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但吴佩孚一定不会看得起吴景濂。

  “少霖兄,”边守靖郑重嘱咐:“刚才我的话,不⾜为外人道。”

  “是,是。我明⽩。”

  不久,会计将支票送了进来,一共十二张,除了廖衡的那张是两万零五百元以外,其余每张都是七千元。

  “数目不错吧?”会计问说。

  吴少霖算了一下回答:

  “不错,不错。”

  “那末,请吴先生签收。”会计又说:“大有‮行银‬在前门外二条胡同。”

  会计另外备了一张收据,上面列明支票号码,但未写钱数;吴少霖签了名,又取下印章戒指,铃了名印,兴辞而出。

  在洋车上,他仔细看了支票,一共两个图章,长的是“三立齐”;方的是“洁记”边守靖字清清,可知是边守靖的户头。吴少霖记起廖衡的话,恍然有悟于“三立齐”的由来,⾼凌霨、王毓芝代表曹锟;边守靖代表曹锐。此“三”人拥“立”曹锟,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吴少霖也想通了,廖衡这个小组织的成员分子复杂,到时候是不是会投票选曹锟。或者虽投而有意造成废票,事不可必。曹锟能不能当选,无须关心;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前程。

  因此他在将支票给廖衡时,有句话代“平老,”他说:“‮海上‬人打话:‘光好做,过门难逃。’我求平老跟贵同仁,帮我打个过门,免得我饭票子过河。”

  “言重,言重。老弟,你说,这个过门,怎么打法?”

  “这个过门,就是让我明明⽩⽩了差。投票那天,我备三辆汽车,一起到议院;只要大选筹备处看清楚,我经手的十二位都到了,我就好差;至于领了选票,怎么投法,我不敢于预,不过选票一定要领,领了一定要投”

  “好,好,没有问题,一定如言照办。”廖衡又说。

  “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先弄清楚,空⽩选票上会不会做暗号?”

  “不会。”

  “那就更无顾虑了。我是怕空⽩选票上有暗号,事后检查,发觉谁投了废票,连累老弟落包涵。”廖衡看了看支票说:

  “老弟办事,⼲净俐落;我也决不会做半吊子。喏,你把我的支票拿去,替我刻个图章,到‮行银‬开个户头,把支票本领回来以后,你的六千五百元,我开支票给你。”

  吴少霖一愣,怎么会是六千五百元?细想一想才明⽩,廖衡也愿意把争来余额奉送;他是两个“乞巧数”双份一千元,就变成六千五百元了。

  这一千元以不取为妙“平老,”他说:

  “你仍旧给我五千五百好了。平老的两份我不敢领。”

  “不,不!老弟你不必跟我客气。”

  “这样,”吴少霖改了主意“这一千元,请平老送仲海好了。”

  “我另外要送他。你如果愿意帮他的忙,亦无不可;不过我会说明,其中有一千元是你送他的。”

  虽是不义之财,授受之间,却显得很义气,吴少霖心満意⾜地答应一声:“是!”接着又问:

  “开户用甚么户名?”

  “用‘平记’好了。”

  “好!我马上去办。回头在那里碰头?”“还是凯萨琳那里好了。”吴少霖答应着走了,办好了开户的手续,到约定的地点“廖衡已经在那里等了。“

  一是在‮国中‬
‮行银‬开的户头。‘平记’的户名,已经有了;我斗胆加了一个廖字。支票。图章、收款单,请平老点收。”

  “劳驾,劳驾。”廖衡当即开了一张十月七号五千五百元的支票,割清楚。

  “平老,”廖衡低声问说:

  “你预备那天骑洋马?”

  “我想到投票那天。”廖衡又说:

  “想到西山‘八大处’去逛逛,你能不能替我安排?”

  吴少霖点点头,表示在考虑;其实,他心里考虑的是,如何设法劝阻廖衡打消此念。

  因为他原来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制造纠纷,作为花君‮二老‬与廖衡闹翻的藉口。

  他们如果是在城內任何一家饭店住宿,花君‮二老‬可以装作出条子无意撞见,真赃实犯,无法遁形、如果是在西山“八大处”花君‮二老‬出条子不能出到那里去,岂非坐失机会?

  转念一想,廖衡也很够意思不必如此;而况这纠纷闹出来,小报记者追究底,可能将自己也会牵连进去,是件很划不来的事。

  于是他说:

  “我先来联络一下看。”

  当然是跟卡果可夫联络;他原以为只是一个短局,听说要带到西山八大处,自然是停眠整宿。不免面有难⾊。因为凯萨琳要照料买卖,无法菗出那么多的时间。

  “你不会临时请一个人来照料?”吴少霖说:

  “请个短工,一天不过十几二十块钱的事。”

  “钱是小事,生手连菜名都不知道,上菜的规矩也不懂。”

  “那就请个手。”吴少霖取出⽪夹子掏了一叠十元的钞票,约是七、八十元,往柜上一放:

  “就这样说了,十月五号下午四点钟,我派车来接。”

  卡果夫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吴少霖回到原处,将涉情形说了一遍,廖衡少不得又夸奖了一番。

  十月二⽇深夜,边守靖家照例有个集会,除了⾼凌霨、王毓之以外“核心分子”诸如吴毓麟、王承斌、熊炳琦等人,亦都必到;所谈的头一件大事,便是计算票数。

  “亲自到甘石桥来领的,一百九十四;中间人经手代领的,三百七十三,总数是五六七。”王硫芝提出报告:“还差十六名。”

  原来两院议员总数为八百七十四人,照“大总统选举法”规定“大选会”须有议员总数三分之二出席,计为五百八十三人,还要十六个人,方始够数。

  “嘎,”边守靖说:

  “总数是五六八。邵次公的支票,我托他的同乡王少南带给他了。”

  “那也还差十五个。”

  一句话未完,听差来请王统芝听电话,是曹锐从天津打来的。

  电话就在他右边的茶几上,拿起话筒听不到,两分钟,便举起左手,用食、拇两指,搭成圆圈——这是新流行起来的一个手势,表示英文的OK。

  “行了,”王毓芝放下电话筒说:“曹四爷说:天津有九位,明天进京;齐抚万派人护送六位,准后⽇到京,正好十五个人。”

  齐抚万便是江苏督军齐燮元。当津保派发动贿选时,派定各省督军、‮长省‬“报效”的金额,数目最⾼的是山西督军阎锡山、湖北督军萧耀南、江苏督军齐燮元,每人五十万。

  齐燮元除了出钱以外,还很出力,衷心希望曹锟能够如愿以偿。从表面看,他的江苏督军由代理而真除,出于吴佩孚的力保,直系“办大事”自当尽心协力;其实另有深意。

  原来,曹锟之当选与否,对萧耀南与阎锡山的关系不大,萧耀南是吴佩孚的嫡系,只要吴佩孚的实力够,就算曹锟不当大总统,他的地位亦不会动摇。

  阎锡山更是深蒂固的“山西王”他从辛亥⾰命、山西‮立独‬开始,便采取闭关自守的宗旨,山西与邻近各省,书虽同文,车不同轨;山西的铁路采用较标准轨道小一号的“开普轨”与他省不能通车。报效曹锟大洋五十万,无非卖个情面;大选结果,他不必关心,反正谁来当政,都动不了他的山西督军。

  但齐燮元就不同了。江苏膏腴之地,虎视眈眈的,颇不乏人;而且,传说中他曾两次“杀上”

  第一次是护‮军国‬兴师讨袁,他是⼊湘的第六师师长马继增部的第十二旅旅长,行军途中,马继增神秘暴卒,齐燮元因而升任第六师师长。有人说。马继增之死于非命,是齐燮元的谋。

  第二次是民国九年秋天。那时,他是苏皖赣巡阅使兼江苏督军李纯的副手。有一天忽然传出李纯的死讯,內情不明,流言四起,有的说他是厌世自裁;有的说,他是死于误杀,而如何误杀,又有两说:一说是他多內宠,其中有个姨太太与他的马弁通奷,为李纯撞破,以致被杀;又一说是李纯与他的侍众副官毕正林的子发生暧昧,本夫杀了奷夫;但也有人说,李纯是为齐燮元所杀。‮京北‬并曾特派财政部次长潘复专程到南京调查,而并无调查报告,益显得內情复杂。

  这些传言都颇不利于齐燮元,因而急于想成拥戴之功,以求固位。本来离京的国会议员,多集中在天津、‮海上‬三地,而散处原籍的,亦有三十余人。其中以江苏最多;齐燮元便分别派人登门劝驾,软哄硬,罗致了六个人,特派一名机要秘书,一名警卫营长,带领兵八人,挂了一节“蓝钢车”由津浦路北上,名为护送,实为押解。车到天津,时在十月四⽇上午。

  其时曹锐已派了人在车站接。送到天津最有名的旅馆,位于英租界的“利雅德”休息,随即奉上请帖,中午在利雅德餐厅请吃西餐;餐后上车进京。

  其中有一个江苏常州选出来的众议员朱溥恩,洗完澡休息,随手拿起一份报,触目大吃一惊,只见第一版头条的大标题是:“众议员邵瑞彭公布证据,控告⾼摄揆吴议长贿选。”

  控诉状的案由是:“为告诉⾼凌霨、王毓芝、边守靖、吴景濂等因运动曹锟当选大总统,向议员行贿,请依法惩办,以维国本,而伸法纪事。”

  正文共分四段。第一段是抨击曹锟,说他“以扰京师,诩戴洪宪之⾝,”首揭他拥护袁世凯称帝的往事。而竟“不自敛抑,妄希尊位”部署分为四个步骤:“遥制中枢、连结疆吏、多方搜括、筹集选费”是第一步;“收买议员、破坏制宪、明给津贴、暗赠车马费”是第二步;“勾通军警、驱逐元首”是第三步;“速办大选、定斯付兑、取选票”为第四步。

  接下来第二段指出组织买票机关、开出支票已在五百张以上。

  然后第三段陈述他个人取得支票的经过:邵瑞彭说他“持⾝自爱,于此等事未敢相信,适值同乡议员王烈将前往该院,托其向王、边探听。王君回谓,该被告等已将选举曹锟之票价支票五千元,我带,退还与否,听君自便,我不负责等语。瑞彭当将支票留下,作为控诉证据。”

  最后一段,除了指控⾼凌霨等人所犯的法条以外,特别声明:“曹锟、王承斌、熊炳琦、吴毓麟、刘梦庚等,分属军人,当依法另向海陆军部告发。”拟附的证据,则是“甘石桥通知一件;五千元‘洁’字签字,有‘三立斋’图记,背注‘邵’字之支票照片,反正两面共二纸。”

  正看到这里,同行进京的参议员杨择,手持报纸,来找朱溥恩,一见面就问:

  “你看到了?”

  “看到了。”朱溥恩说:

  “邵次公看起来很文弱,想不到会有此烈手段!”

  “闲话少说。”杨择看了看周围,放低声音问:

  “你有何感想?”

  朱溥恩沉昑了一会说:

  我有我的事业,总不能为了区区五千元,出卖名誉。前一向是齐抚万一再托人央说,劝我勉为其难,我无可奈何,才有此一行。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我打算告诉伴送的人。我决不进京投票。”

  “你不要傻了,人已经落在他们的罗网中了,他们肯网开一面,让你远走⾼飞吗?”

  朱溥恩一愣“那么,”他问:

  “你说该怎么办呢?”

  “只有一个法子,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悄儿溜走。”

  “喔,”朱溥恩看“看手表说:

  “现在十一点半了,一到十二点,就会来催请;要走要赶紧走。南下的火车,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你打算坐火车走?”杨择摇‮头摇‬:

  “火车站、轮船码头,都有密探,一去是自投罗网,只有找地方先躲一躲。”

  “躲到那里?”

  可躲的地方不难找,因为反直系的议员,在天津很不少;但最后决定投靠段祺瑞。

  最大的原因是,段祺瑞住在天津有名的盐商王郅隆家,而王家离利雅德不远,易于摆脫监视;其次,段祺瑞虽在“皖直战争”中屈居下风,但威望仍在,⾜资荫庇。

  于是,两人穿上长袍,连马车褂都不著,由利雅德的后门,悄悄离去,穿过一条马路,便到了王郅隆家。

  主人不在,但段祺瑞在。王家的门上听说是来看“段大人”的,不敢怠慢,立即通报;段祺瑞随即在花厅中接见。

  杨择认识段祺瑞,当时为朱溥恩引见以后,道明来意;段祺瑞沉昑了一会说:

  “两公不甘同流合污,清可佩,本过,我亦是客,不便擅自作主,替主人留客。”

  一听此言,杨择大感意外;不过段祺瑞还有话,他说王郅隆亦是参议员;他是做大买卖的,不便得罪津保派,所以进京投票去了。杨、朱二人如住在王家,会替王郅隆招致误会。

  “这样吧,我送两位去个地方;不过起居不如这里舒服。”

  当下段祺瑞派他的副官,送杨择、朱溥恩到吴光新家暂住;此人是段祺瑞的內弟。段祺瑞每到天津,不是住在王家;便是住在吴家。吴光新由段祺瑞一手提拔,对于他的客人,亦如对段祺瑞同样地尊敬。时已过午,备酒款待;席间问起:

  “有何可以效劳之处?”

  “我们的行李,还在利雅德。”

  “那不要紧。”吴光新问道:

  “不过我要请问两位,行踪打算不打算公开?”

  “当然可以公开。”杨择答说:

  “托庇在麾下。我们还有什么顾虑?”

  “好!”吴光新关照段祺瑞的副官:

  “你到曹四爷那里去一趟,就说朱议员、杨议员有事不能进京了,把他们两位的行李带了回来。”

  这天晚上,甘石桥与边守靖彻夜灯火通明。由于发生了邵瑞彭提出控告,及朱、杨两议员临阵脫逃这两件杀风景的事,所以津保派的核心分子,及吴景濂都很紧张。

  尤其是边守靖,一本贿选的总帐在他手里,支出总数,已超过一千三百万,各省督军,‮长省‬所报效,以及靳云鹏侵呑参战经费,吐出来的一部分,总计还不到三分之一;由曹锐那里领来的款子,不下九百万之多,如果“八百罗汉”到不⾜额而选不成大总统。一千三百万大洋将付之东流,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最使得边守靖心悬不已的是,他替曹家兄弟垫的款子,亦有七、八百万;如果曹锟失败了,以自己跟曹锐的情,这笔垫款就不好意思开口要了。为此,他私下问吴景濂:

  “如果议员到不了规定的数目,怎么办?”

  吴景濂想了一下说:

  “这件事,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他办成功。不过,我办成了怎么说?”

  “请莲公吩咐。”

  “曹三爷原来答应让我来组阁的话,算数不算数?”

  “喔,这话——”边守靖想了一下说:

  “请莲公先告诉我,是怎么样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弄明⽩了,好跟曹三爷去谈。”

  “办法很简单,就是要魄力;不管到会的人数⾜不⾜额,只凭我一句话,⾜额是⾜额不⾜额也是⾜额。”

  听得这话,边守靖放了一半心;至于吴景濂的期待,他知道未可乐观,因为曹锟要靠吴佩孚撑,而这个秀才出⾝的“儒将”却不免有些“酸腐”之气,对吴景濂一向鄙视,决不会同意他来组阁,但此时不宜实说,且先给他一颗定心丸吃,好歹先把曹锟“扶登大宝”之后,再作道理。

  于是,他拍一拍脯说:

  “莲公,你出了这么大的力,是‘从龙’第一功臣;我跟曾四爷的情够,四爷又可做三爷一半的主。这件事,我来替莲公力争。”

  因此,吴景濂特别卖力,凌晨四点钟上,睡不到两个钟头,便即起⾝,匆匆漱洗,赶到议院,还不到七点钟;一到便问:

  “警卫长呢?”

  警卫长汤步溉亦是刚刚上班,奉召到了议长办公室;吴景濂代,议院所有出⼊通路,皆须加派警卫,严密看守,议员只准进,不准出,这道噤令,直到他宣布选出大总统后方能解除。

  这天接受了“三立需”的支票的议员,事先由王承斌叮嘱‮察警‬总监薛之珩,‮出派‬大批‮察警‬去接,实在是押解。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而自从廖衡创为“借乾铺”之说,许多“猪仔议员”藉此解嘲,乖乖儿地投了票。

  未到中午,大选结束,吴景濂兴⾼彩烈地宣布:实到议员五百八十九人,曹锟获票四百八十票,依法当选为大总统。同时率同副议长张伯烈,打了个“万急”的电报向曹锟致贺:“保定曹大总统鉴:十月五⽇,依大总统选举法,举行大总统选举,我公依法当选,中外腾,万姓仰戴,永奠邦基,造福民国,谨掬诚申贺,顺颂钩安。”

  可想而知,除了直系以外,国民的领袖以及奉系的张作霖,皖系的卢永祥,都会发表通电,申讨贿选。

  但这不⾜使曹锟心烦;烦的是组阁的人选。

  吴景濂是自认为“跑头马”的人,除了发贺电以外,第二天亲自到保定去致送大总统当选证书,曹锟当然待之以礼,办了一桌烧烤席款待;吴景濂心想,自己将来要当曹锟的“宰相”没有占居上位的道理,所以坚辞首座“大总统是元首。”他说:

  “当然上坐。”

  曹锟是个大老耝,但有人会教他“你是民意代表的领袖;我虽承大家抬举,不过,”他说。

  “我没有就职,还不能算大总统。”

  这话也有他的道理,便谦谢了一番,坐了首席;但尽管频频劝酒,说了许多客气话,可是他一心在想的一句话:“莲公,我请你帮忙;你来组阁。”却始终未见曹锟出口。

  “是了!”吴景濂只好这样自我宽慰“他说过,尚未就职,不算大总统,要就了职,才能使大总统的职权。”

  于是,全部希望又寄托在曹锟就职之⽇了。

  曹锟的就职⽇期,定在贿选之后第五天的双十节。在此以前,吴景濂由于这一次的国会自动恢复,有个冠冕堂皇的目标,说是制订宪法;此一任务不曾达成,对‮国全‬民意无法代,为了遮羞起见,将尚待从客商讨的一部“天坛宪草”匆匆三读通过。

  因而,有人戏称这部装点门面、形如儿戏的‮家国‬本大法为“曹氏宪法”

  曹锟就职以前,照例要发表就职宣言,通电‮国全‬。

  民国以来,凡是自认为对国事有影响力的人,那怕是一各师长都可以发通电,有所主张;所以拟通电宣言,成了做官的一门大学问。

  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黎元洪的秘书长饶汉祥。他为黎元洪所拟的通电,动辄千数百言,婆婆妈妈,垂涕而道。有人说是“王大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但也有人认为至感人;三家村的学究,常常在垂影里,戴上用脚老花眼镜,捧着一份报纸,‮头摇‬晃脑在念古文,不问可知念的是饶汉样的精心杰作。

  曹锟手下没有饶汉祥这样的人物,所以这篇宣言,至少词藻上欠点工夫,一开头就说:“锟军人,于议治初无经验,今依‮国全‬
‮民人‬付托之重,出而谋一国之福利,深思计,不胜警惕,所私幸者‮家国‬之成立,以法治为基,总统之职务,以守法为要义,历任总统皆系一时之彦、只以‮家国‬本大法未立,无所依据,未竟厥他。锟就任之时,适值大法告成之际,此后庶法举措,一一皆有遵循,私心宠幸,遭遇不过于前人也。”

  这一段话,细细推敲,不啻自承他的大总统,自非法而得;但如強调法治,则逆取顺守,仍可令人寄以相当的希望。

  那知,最后一段,大相矛盾;他说:“当此国事未宁,民生正困,财政竭蹶,军事未戢之时,瞻顾前途,诚不敢谓有必达之能力;然不畏难题,出于素,所以报答我⽗老昆季者,惟此至诚而已。逐年以来,政治嘲流,⽇新月异,譬之医者,不顾泥古,自囿于方书,不敢惊新,以国为试验。语云:为政不在多方,顾力行如何耳!谨以服膺,施诸有政。”

  既然“庶法举措,一一皆有遵循”那就谈不到“自囿于方书”更谈不到“以国为试验”归结蒂来说:心目中本没有“国之大法”在。

  因此,虽有捧他的人称他这篇宣言,质朴无文;但大多数的人看法是:这篇宣言,是笨人的手脚,毫无魅力。

  但曹锟缺乏魅力,这话不假。至少形象上是如此。

  民国肇造,虽然辛亥到癸亥,只得十二年工夫,但除开国之⽗的临时大总统孙文以外,曹锟之前,大总统已四易其人: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

  黎元洪且先后两在其位,他以武昌首义成名,面团如弥勒佛外号“黎菩萨”为人虽忠厚、庸懦,但进退出处,总算还不太苟且,所以同情他的人很多。

  袁世凯虽然⾝败名裂,但毕竟一生多彩多姿;笼络人的手段,出于天才。他的魅力,如一块強力的磁铁。在外使节团中,普遍地对他具有強者的印象。

  徐世昌是唯一文人出⾝的大总统。他是翰林,但从未当过考官,亦未被派过“撰文”的差使,是个黑翰林;可是在仕途上,以他那套柔的⻩老之术,加以命中有“贵人”由于袁世凯的叱咤风云,他亦大红特红。同时吐属、气度,到底比武夫出⾝的要⾼明些,所以别具一种与其他大总统不同的魅力。

  冯国璋就比较差了,尤其是“总统鱼”的笑话,大伤国格——他在位时,公府经费支绌,他又是爱算小的人,不知听从了谁的“馊主意”招商承包,出卖西苑三海的鱼。

  ‮南中‬北海的鱼,得天独厚,⽔质未受污染,亦无人为的惊扰,所以鱼儿孳生不息,不但“多子多孙”而且“长寿”

  其中有一尾重达十余斤的金⾊鲤鱼,上系一面银牌,传说还是前明万历年间放的生。英国公使朱尔典,以重价购得此鱼以后,特为具柬请冯国璋赴宴,并邀各国公使作陪;宴会中的主菜正是这尾金⾊鲤鱼,一时腾笑‮际国‬。

  幸而冯国璋的继弦夫人,原是袁世凯家西席的周‮姐小‬“腹有诗书气自华”多少弥补了冯国璋印象上的缺陷。

  冯国璋虽然予人印象不佳,但到底是天津武备学堂的⾼材生,不比曹锟出⾝行伍,言语耝鄙无文;加以他的那尊范,像个土财主,看来看去,总令人有“望之不似人君”之感。

  就职典礼那天,有个历任大总统都很重视的节目——接受外使节团觐见致贺。

  民国以来的大总统,在正式外场合,毫无例外的都着燕尾服。

  曹锟的西式大礼服,是早由曹锐从天津找了名师,到保定量⾝特制的,穿上⾝倒还像个样子,只是⽩衬⾐上浆得硬的尖角领子,卡得他的脖子非常不舒服;不时仰起脸,直颈项歪着脸将脑袋扭两扭。这副模样就显得有些滑稽;但宝星闪辉、剑佩铿锵的场合,没有人敢笑。

  好在每一‮家国‬的公使,上前鞠躬握手,只换两三句例行的寒暄“差使”关不繁重,所以,曹锟虽为燕尾服所苦,却还能忍受。不过到了⽇本公使觐见时,却出了岔。

  ⽇本公使致贺以后,曹锟答说:

  “多谢,多谢;请代向贵国女皇问好。”

  那⽇本公使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但他的随从的武官却愣住了。

  原来⽇本公使芳泽谦吉,是⽇本最大政政友会总裁⽝养毅的女婿,这年七月方始奉派来华,正值黎元洪为直系军阀迫“出亡”所以一直未曾呈递国书。

  他虽早就在‮国中‬当过外官,却不通华语,不过,随同觐见的陆军武官土肥原贤二,自大正元年,也就是‮华中‬民国元年在陆大毕业后即奉派至关东军服役,久任张作霖的顾问板西利八郞的副官,最近调至⽇本公‮馆使‬任职,十年来⾜迹不离华北,深谙华语;曹锟亦是旧识,心想他不应该不知道⽇本已有多少年没有女天皇了,何以有此错误?

  错误是曹锟的侍卫官造成的,本来觐贺的使节,须先排好姓名卡片,每人一张,不道临时失手搞了,将⽇本公使误为荷兰公使,以致将大正天皇误为荷兰女皇。

  这时,在一旁照料的大礼官昌,赶紧上前,亲自翻译,改正了曹锟的错误。不过,曹锟自己也发觉了。因为:

  第一、他发现了土肥原贤二,既是⽇本武官,他所陪侍的,当然应该是⽇本公使。

  第二、出生于北海道的芳泽谦吉,⾝不満五尺,是名符其实的东洋矮子。

  因此,他向负责报名的侍卫官瞪了一眼,向昌说道:

  “午楼,你别走开!”

  午楼是昌的别号。

  接下来的芳泽补递国书,由于昌亲自照料,未再出错,但笑话已经传出去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曹锟回到延庆楼中休息。

  津保派的要角为他设宴庆贺,由⾼凌霨作主人,首座自然是“大总统”、第一名陪客便是吴景濂。

  依次敬酒后,曹锟的嬖人李彦青,在后面轻轻拉了拉他⾐服,这是一个暗号。

  于是曹锟咳嗽一声,提⾼了声音对⾼凌霨说:

  “泽畲,今儿子⽟给我来了个电报,谁当国务总理,他跟我的意见不同;还得好好儿商量,目前只好请你多辛苦,暂时代一代。”

  “是。”⾼凌霨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是有意安排好的一着。

  因为吴景濂凯觎阁揆一席、形于词⾊;而吴佩孚决不会同意,津保派亦不顾跋扈成的他当政,但怕他迫不及待的会当面提出要求,曹锟一定难以应付。

  所以想好了先发制人的办法,来封住他的嘴。

  不过吴景濂并不死心,转脸说道:

  “请问大总统,阁揆人选,大总统心目中是什么人?吴子⽟保荐的又是谁?”

  这样咄咄人地盯着问,曹锟不免发窘,大家也都替他捏一把汗;万一他竟因面情难却,对吴景濂作了任何承诺,要打消就得大费周章了。

  也许真是福至心灵,曹锟迟疑了一会,作了个很圆滑的回答:

  “莲伯,事在未定之天,我跟你说了,能成功最好;如果不成,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还是不说吧!”

  这意思是,他愿意延揽吴景濂,只因吴佩孚不赞成,所以事在未定;同时也打了照呼、暗示即今未能合作,大家还是朋友。

  吴景濂对他的回答,虽未能満意,但亦并无怨尤。

  “大总统,”⾼凌霨顾左右而言他地问,

  “宝眷那一天进京?”

  “这。”曹锟答说:

  “我还得研究、研究。”

  跟谁研究呢?自然是他的嬖人李彦青。

  此人原是保守澡塘子里的一个小伙计,生得细⽪⽩⾁,细丰臋。背影像个‮妇少‬;自从成了曹锟的“男妾”宠擅“专房”由副官而副官长,最后成了军需处长;最新的头衔是“公府庶务处长”

  曹锟这天进京就任,随侍的便是“李处长”接替进京,自然是庶务处长的事。

  宴罢客散,曹锟由李彦青伺候着擦背‮澡洗‬,然后,部围一块大⽑巾,在开⾜了暖气的延庆楼上,靠在软榻上,让李彦青捏脚时,谈到了这件事。

  “三爷,”李彦青问:

  “你老是跟太太、姨太太一块儿住呢?还是分开来住?”

  “一块儿住怎么样?分开来住又怎么样?”

  “宮里可是有规矩的,谁该住那儿,分得清清楚楚,住的地方不对,会有人造谣言。”李彦青紧接着说:

  “造我的谣言不要紧,造三爷、造姨太太的谣言,我的罪过可大了。所以,三爷若是跟太太、姨太太一块儿住,三爷洗脚,我就不便伺候了。”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曹锟连连点头:

  “分开来住,分开来住。”

  李彦青是经过⾼人指点的,因为曹锟在保定,没有人注意他的起居;但一登大位,情况大不相同;而况公府为众目昭彰之地,如说李彦青亦住在“深宮內院”曹锟的余桃断袖之癖,就会喧腾人口,大损他的公府庶务处长的形象。

  因此,只有曹锟与妾分住两处,他伺候曹锟“洗脚”的“韵事”才能“遮盖则个”

  于是李彦青开始安排,曹锟仍住延庆楼,他的妾住延庆楼前面的居仁堂——其名为堂,实际上亦是楼。

  此处本来是仪鸾殿基址。庚子之,德国陆军元帅瓦德西担任八国联军统帅,以西苑为总司令部,瓦德西住仪鸾殿;到得第二年二月底,仪鸾殿深夜起火,他的参谋长许华兹少将,被活活烧死,仪鸾殿自然亦成了一片瓦砾。

  及至两宮回銮,接纳外国公使的建议,将原址改建为一座俄式的洋楼,专为接见‮际国‬使节之地,定名为“海宴堂”

  ‮民人‬国后,袁世凯以此处作为他的“养心殿”并改名为“居仁堂”楼上住宿,楼下会客,并在堂后另建一处洋楼,就是延庆楼,作僚属办公之用。

  如今,改成曹锟的“签押房”及卧室;自然也是李彦青的签押房及卧室。

  国务总理的人选,成了曹锟很头痛的一个问题,吴景濂不断对津保派催促,要求履行诺言;而津保派中,有人主张以天津籍而曾任段內阁內务总长的孙洪伊组阁,以示与段祺瑞修好;同时吴佩孚直接打电报给曹锟,请于老外家颜惠庆及孙宝琦二人之中,择一提请国会同意。

  众说纷纭,各有来头;曹锟便与李彦青商议,该如何决定。

  “自然该听四爷的话。”

  李彦青说:“而且孙伯兰是咱们天津人。”

  伯兰是孙洪伊的别号。

  “那,吴子⽟那里怎么代?”

  “三爷,”李彦青劝道:

  “吴大帅有汗马功劳,不错;不过,大总统到底是三爷你在当,不是他。”

  曹锟沉昑了一会说:“好!你说我在当大总统,我就自己作一回主;听吴子⽟的话,不是颜,就是孙。”

  李彦青也知道,曹锟不愿开罪吴佩孚,便见风使舵地说:

  “既然如此,就提孙大爷好了,到底是多年的人。”

  消息一传,吴景濂大为失望;而扫兴之事,尚不在此,他的议长在任期已満,而据说津保派准备支持原任参议院议长王家襄竟选众议院议长。如果此说属实,津保派过河拆桥,未免欺人太甚了。

  最使他惴惴不安的是,众议院中,反吴的各派系,已经联结成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势力,这些派系包括最大的国民、研究系、以及反直系皖、亲奉的小政圈等等,已取得协议,蓄意杯葛吴景濂;而他本人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所以不但“⼊阁拜相”的美梦成空,议长宝座,亦将不保。

  因此到了十一月五⽇,众院集会,行使孙宝椅组阁的同意权时,有个议员首先提出程序问题,说吴景濂议长的任期已満,应该改选;这天投同意票,必须另选临时主席主持。反对派的议员原是有预备的,一到有人发难,立即便有好几个人,分两路疾趋而前,将站在议长座位以前的吴景濂,推的推,挤的挤,硬把他弄下了议坛。

  “你们是⼲什么?”

  吴景濂大吼着;当然也有吴景濂一派的议员,⾝相护,推推拉拉,怒吼指斥;还有些存心看热闹的,在下面呐喊起哄,一时秩序大

  怒不可遏的吴景濂,手里有张“王牌”便是警卫长汤步瀛“你把強占议长座位的议员拉下来!”他拍着脯说:“有事我负责。”

  汤步溉自然遵命照办,带着警卫,将在议坛上的议员都轰了下来;吴景濂大马金刀地往他的座位上一坐,收复了“失地”

  这一着,也多少在反吴派议员的意料之中,便有人登⾼一呼:

  “吴景濂没有资格主持院会,改⽇再投同意票,赞成不赞成?”

  “赞成。”众声齐应。

  “既然赞成,打道回府。”

  “好个打道回府。”有人笑着答应,一下子走了许多。

  剩下的人,看看人数不⾜,流会已成定局,亦都纷纷离座;其中便有廖衡,一出议场,便遇见吴少霖,两人已有一星期不曾见面了,然握手,相互问讯。

  “老弟,今儿有空没有?”

  “有、有。”吴少霖答说:

  “我请平老小酌;正楼吃螃蟹,如何?”

  “好!我来作东。”

  “谁作东,是小事。”吴少霖问:

  “要不要另外再找几位?”

  “不必!”廖衡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是、是!”吴少霖看了看表说:

  “时候也差不多了,等我回办公室把摊子收一收,马上就走。平老请先到休息室去喝杯咖啡,稍待片刻。”

  “好、好!我等你。”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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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阳 更新于2017/9/7 当前章节17861字。看八大胡同艳闻秘事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八大胡同艳闻秘事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