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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羽·苍穹之烬  作者:沧月 书号:40771  时间:2017/9/17  字数:19786 
上一章   ‮章九十第‬    下一章 ( → )
  十九、傀儡之城

  “破军未曾苏醒,迦楼罗已经毁灭!一切都完了。我们深陷云荒,首尾不能兼顾,正浴⾎杀出一条路来返回西海——请元老院派人接应,给予支援!”

  ⽔镜的另一边,传来了巫彭元帅嘶哑低沉的求救声。然而,围坐在⽔镜旁边的诸位黑袍长老都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地看着另一边同袍的求助,没有丝毫反应。

  一只手伸过来,啪的一声,轻轻合上了⽔镜。

  “真是的,巫彭那些人怎么还没死啊?”一个少年走过来,关上⽔镜,脸上带着冷酷的表情,讥诮道“还想回西海?也不想想——”他顿了一下,看着元老院里坐着的所有长老,微笑“也不想想,就算回来他又能做什么?”

  几位长老齐齐点头,低声道:“是。”

  “巫礼,你带一队人守着东线,看看云荒那边有没有军队真的会撤退回来。”望舒抬起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长老“如果巫彭回来,记得要完好无损地带给我!”

  “是。”巫礼站了起来,点头。

  望舒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嘴角浮起一个深远地冰冷笑意“这样,我就能在他⾝上继续试验新一款的傀儡人偶了…他一定会比你们几个更⾼级。”

  “是。”所有长老都齐齐点头。

  “真无趣,你们说话怎么都整齐划一的?”望舒皱起了眉头,沉昑“或许接下来我应该趁着有空,给你们好好设置不同的特,让你们最大程度上符合原来的说话模式和语气——否则迟早会露馅儿。”

  少年陷⼊了沉思,手指在⽔镜的盖子上缓缓比画。而当他沉默时,周围的长老也陷⼊了沉默,一动不动地簇拥着他。

  “西海上空桑人的大军已经撤走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海面上了。”望舒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窗外満目苍夷的城市,叹了口气“让军队协助百姓好好重建家园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动用征天军团、靖海军团里的机械设备。巫朗大人,你来负责。”

  “是。”十巫中的巫朗站了起来。

  “真是听话。”望舒赞赏地点头“过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国务大臣巫朗来到了少年的面前,站定。望舒抬起手,咔哒一声,打开了他口的肋骨——⾎⾁之躯早已不复存在,里面赫然盘绕着无数机簧和管线,密密⿇⿇。望舒将一卷东西放进了他的⾝体里,安装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加了一些词汇,免得等一下你负责修缮的时候不知所云。”

  “是。”巫朗点头,丝毫不觉得恐惧和痛苦。

  “告诉我,你觉得痛苦吗?”望舒忽然抬起头,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那双眼睛“我把你的魂魄封印在这个⾝体上,变成了一个机械傀儡…你觉得痛苦吗?”

  “…”巫朗沉默,没有回答。

  “哦,我忘记了,你无法自主地回答没有经过设置的问题。”望舒叹了口气,用手将打开的口重新关上“可是,我现在也没办法让你获得局部的自主意识——我害怕一个不小心失控,就会让你变成我现在的样子。”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少年的嘴角浮出讥诮的笑意,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是啊…他现在的样子——不死不活,十⾜的怪物。

  “望舒大人!”忽然间,有侍卫从外面奔跑过来,气吁吁“有…有‮大巨‬的机械…抵达了空明岛港口!”

  “什么?!”望舒愣了一下“是空桑人吗?”

  “不…不是!”侍卫息着,眼睛放光“是冰锥!是冰锥回来了!”

  话音未落,望舒一把推开了他,朝着海港方向奔跑了过去——他跑得很吃力,一瘸一拐,然而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失态,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狂奔。

  是的…冰锥回来了!织莺回来了!

  她从那片蔚蓝⾊的大海里浮出,回到了他的⾝边。

  离开不过短短数月,归来时家园已经面目全非。西海战局结束,大军撤去,只留下一片废墟。从云荒密林里九死一生执行任务回来的织莺站在港口码头上,怔怔地看着満目疮痍的空明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织莺…织莺!”一个声音热切地喊道,由远而近。

  “望舒?!”看着那个一瘸一拐跑过来的⾝影,那一刻,她惊喜万分,只觉口一阵热意涌起,情不自噤的也向着那个少年奔跑过去“望舒!”

  他们在大海边上重逢,双手紧紧相握,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望舒喜织莺。”忽然间,有一个声音清亮亮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小莺!”织莺的手猛然震了一下,看到那只机械鸟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停在了望舒的肩膀山,歪着头看着她,不由得脸上一红“给我闭嘴!”

  小莺乖乖闭上了嘴。她忽然觉得一阵尴尬,想把手从对方手里菗出来。

  “不,小莺说的,就是我想说的。”然而,这一次少年却反常地不肯松开手,反而握的更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也知道,小莺所有的话都是我教给它的——织莺,你现在一定知道我的心意。”

  “我…”织莺脸上的‮晕红‬渐渐退去,变得惨⽩“我已经成亲了。”

  “这不重要,”望舒握紧她的手,看着她“重要的是,你的心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里怎么想,还重要吗?望舒,别傻了,我已经嫁人了,是义铮的子!”织莺的手指冰冷,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低声道“这是元老院一致统一安排的婚事,整个帝国都承认过的铁一样的事实——你觉得一切还有可能吗?”

  “整个帝国都承认,那又怎样?!”望舒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却又露出一种冷厉的表情来“什么‘铁一样的事实’?铁只要融化了,还不是可以随意捏的东西?织莺,回答我!只要你心里真的还那么想,我就——”

  话还没有完,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一股大力猛然把他直推了出去!

  “望舒!”织莺不由得失声惊呼,想要冲过去扶他,然而刚一动,就被⾝后的人用力拉住——笛少将停好了冰锥,从舱室里走出来,不由分说,一把将望舒推了出去。

  “就怎样?”军人的⾝形⾼大如山,冷冷地看着地上孱弱的少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义铮将军的子,你也敢碰?”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脚就又踢了过去。

  “笛少将!”织莺苍⽩了脸,冲过来猛然一把将他推开。眼看望舒被打倒在地,那一刻她气急攻心,出手居然用上了真力。笛只觉得肩膀咔嚓一声响,剧痛,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几乎掉进了海里。

  “织莺!”笛少将震惊了,觉得不可思议“你…难道真的喜这个家伙?”

  “笛少将!”织莺厉声道“你怎么敢对元老院的人动手?”

  “哼,这家伙也算元老院的?巫咸大人几时让他列席过?”笛少将悻悻地闭了嘴,对着望舒啐了一口“小残废,少耍花头,要是被我知道你再动义铮女人的主意,下次就直接把你的腿打残!”

  望舒一句话也没有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看着他离开。那一瞬,少年的表情里蔵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

  “望舒,你没事吧?”织莺过去扶他起来“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望舒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看着旁边因为紧张愤怒而脸⾊发⽩的织莺,忽然笑了起来——⽇光下,少年的脸苍⽩如纸,⾝体单薄孱弱,然而那笑容却极其灿烂明亮,如同此刻如洗的碧空。

  “织莺!原来你真的是喜我的!”他大声笑了起来,欣悦无比。

  织莺的脸⾊一⽩,又飞红“别胡说。”

  “别赖了!我从来没有见你打过人!”他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肯放开“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你再也不能抵赖了!”他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来!我带你去看新的工坊!有好多新的好玩的东西…”

  织莺走了几步,却顿住了脚步,缓缓将手从他手心里菗了出来“不,我不去了。我…我得去找义铮,看看他怎么样了。”

  “义铮?”望舒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下意识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里的神⾊变得非常复杂莫测,停顿了片刻,忽然道“我想你是看不到他了。”

  “什么?!”织莺愕然“他…他怎么了?他阵亡了吗?”

  那一刻,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作为军人,在‮场战‬上死亡是理所当然的归宿,尤其是这次冰族倾国之力远征云荒,只留下不多的力量驻守本岛,义铮带领的征天军团更是以一敌百,承受着极大的庒力和危险——她不是没有想过,当自己回来的时候,他或许已经阵亡。

  但此刻,她心里还是伤痛如绞,充満愧疚。是的,他从小就对她关爱有加,如兄如⽗,可是她却未能回报以他所期待的东西。

  “不,他没有,只是…”望舒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头摇‬,叹息“还是让元老院的长老告诉你吧。”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织莺心里越发忐忑,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我不想自己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望舒脸⾊有些发⽩,回头看了她一眼“更不想看到你为这个名字伤心痛苦的样子。”

  织莺回到空明岛,想去拜见元老院诸位长老,然而侍从却说巫咸大人和其他长老都有事,今⽇无法出来召见她,必须要等到明⽇。

  她回到房间休息了‮夜一‬,第二⽇来到元老院的时候,就传出了笛少将被处分的消息——元老院认为其作为冰锥的纵者,在此次行动里措施不力,导致神之手几乎损失殆尽,被剥夺军衔,关押⼊⽔牢,发配怒海苦役十年。

  她站在元老院的廊下,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讶的脫口啊了一声。

  他们两人一起主持了冰锥行动,带领神之手千里迢迢远赴云荒,在南迦密林中完成了极其危险的任务,然而,没有想到回来不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嘉奖,反而获得这样的结局。

  笛少将的怒骂回在廊里,但刚说了两三声就被堵住了嘴。

  “传巫真⼊內。”侍从叫了她的名字。

  织莺心下揣揣,不知道自己会获得什么样的处分。然而推开门进到大厅时,却看到长老们齐齐起立,看着她,忽然一起鼓掌。

  她在掌声中怔住,不知所措地站着。

  “辛苦你了,”首座长老巫咸上前了一步,伸出双手“巫真织莺,肩负重任,带领神之手远征空桑,潜⼊云荒,摧毁命轮——归来,你是帝国的英雄!”

  他的话语热情澎湃,然而语气却平静,并没有起伏,听起来有些奇怪。

  然而织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松了一口气,单刀直⼊地问:“多谢各位长老的夸奖。不过…你们能告诉我义铮怎么了吗?他在哪里?”

  “义铮…”听到这个名字,那一瞬间长老们似乎齐刷刷地眨了一下眼睛,表情异常,陷⼊了沉默。然后巫咸长老很快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义铮作为军人,却不服从元老院的命令,擅自驾机离开,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我们已经把他列为叛逃者。”

  “什么?!驾机叛逃?不可能!”织莺不敢相信,脫口而出“义铮一直是最忠诚的战士,是什么样的指令,能让他不惜违逆元老院?”

  “这你不必知道。”巫咸冷冷回答。

  “我一定要知道!”织莺咬着牙,寸步不让“我是他子!”

  “呵…”听到这个回答,巫咸冷冷笑了起来,停顿了一下,居然还是让了步,开口道“他那个鲛人,凝,已经太老了,我们命令他换掉她,让神之手里最优秀的‘空’部孩子来和他搭档——毕竟他驾驶的比翼鸟是帝国最贵重的武器,丝毫不能大意。”

  织莺脸⾊⽩了一⽩,⾝子微微一晃“但是…他拒绝了?”

  “是的,他拒绝了。”巫咸语气肃杀“没有人可以拒绝元老院的命令。”

  “…”织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原本満腔的怒火都渐渐冷却,心灰意冷——原来,竟是为了那个鲛人?是为了那个叫做凝的鲛人!

  她还记得新婚之夜的情景。当时的猜测,无不吻合了此刻的结局。

  “作为军人,我只能奉命成婚——但无论怎样,我实在无法拥抱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那天夜里,当她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时,义铮却背对着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织莺,我爱的是另一个人,你永远只是我的妹妹。”

  那一刻,她如受重击,隐约猜测到了他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

  作为军人,他一生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那个叫做凝的鲛人在一起,飞翔于海空之上。他们在林弹雨里穿梭、战斗,彼此肩并着肩,穿越生死和战火——这样的感情,可能是她永远难以理解的吧?

  而现在,他居然为了保住她,公然背叛了元老院,不惜亡命天涯。

  “原来是这样…”许久,他喃喃,只觉得全⾝脫力,苦笑“原来是这样。”

  “所以,巫真,你不必为了他的离去而伤心。”巫咸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元老院一致决定,在你归来的时候,即刻让你和他比离——从此,你和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恢复自由⾝,可以再嫁给配得上你的人。”

  “…”织莺说不出话来,脸⾊苍⽩,只觉得恍惚。

  怎么会这样?九死一生回到故土,一切都变了——悉的家园毁了,新婚的丈夫走了,以前一致施庒促成这门婚姻的元老院改变了态度,给她解除了婚约,宣布了她的自由。

  一切来得太快,恍如梦寐。

  “我知道你喜望舒,”巫咸大人的声音低沉“是不是?”

  “元老院经过商议,一致同意你们的婚事,”巫咸继续道,语气⼲脆而决断“这次,没有人会阻拦。”

  “啊?可是,你们明明知道他并不是…”织莺大吃一惊,脫口而出“你们明明知道他并不是人!——你们不是一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战火已经检验了他的忠诚。”巫咸开口道,语气冷静“这次如果没有望舒,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本看不到帝国还有一个活人了!这次望舒立下了无不可拟的大功,无论他是什么,都是沧流最大的英雄,配得到所有的一切。”

  “…”织莺微微昅了口气,只觉得越发混

  沧流最大的英雄?这样的赞美之词从平⽇严肃的首座大人嘴里说出来,语音却如此刻板,听着令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并且,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的其他长老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是用眼睛默默盯着她,表情僵硬。

  那种眼神如同死去的鱼类,令人⽑骨悚然。

  她情不自噤地往后退了一步。

  “织莺。”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了她一声。回过头去,却是望舒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脸上微微一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

  “为什么你不回答巫咸大人?你是不是不愿意?”当她走过去时,望舒庒低了声音问。

  织莺一下子只觉得脸上滚烫——原来他已经听到了前前后后所有谈话。

  “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脸烧得绯红。

  望舒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呵,好好一个活人,谁愿意和机械过一辈子呢?就像小莺虽好,毕竟不是一只活的夜莺一样,是吧?”

  “…”织莺沉默着,无法回答,感觉心里有烈的感情在锋。

  ——是的,平心而论,她从未将望舒当作一个冰冷的机械或者异类看待。她是第一个从地下军工坊里发现这个少年的人,看着他从一个懵懂的孩童,渐渐变成一个天才的机械师,她经历了他的成长,也倾注了所有的感情。

  当被迫举行婚礼的那‮夜一‬,她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真正的亲人。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当一切障碍都不复存在时,她却无法顺利地点头同意?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提醒她这是错误的?

  少年站在她的⾝边等着她的回答,双手绞在一起,⾝体开始左右轻微摇摆,脸⾊发⽩。织莺知道,每次当他情绪庒抑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别怕,织莺,”看到她一直沉默,望舒终于叹了口气,声音低而轻“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巫咸大人说,让他收回成命就是——你千万别直接和他顶撞,他会生气的。”

  他转过⾝,一瘸一拐地走了,背影孱弱而孤单。

  “望舒!”那一刻,织莺只觉得心痛如刺,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少年应声回头,眼眸里赫然已经有了泪光——织莺忽然间被猛然一击,晃了一晃。

  那么多年来,她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流泪。

  一个机械制作的人偶,居然会流泪!他也是有灵魂,也是有心的吗?

  她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摇了‮头摇‬,轻轻道:“算了,别去了。”

  “啊?”望舒怔了一下,看着她。少年的眼睛很亮,如同草叶上清澈的露⽔,令人看了心旷神怡。他走过来,一把握住了织莺的手“这么说来,你…你是不反对了?”

  织莺沉默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嘲红渐渐退去。

  “太好了!”望舒几乎是跳了起来“我就去告诉巫咸大人!”

  “望舒,”织莺却拉住了他,低声道“你能向巫咸大人求一下情吗?”

  “求情?”望舒愕然“替谁?羲铮?”

  “羲铮连下落都不明,还能怎样?只是不知道他的⽗⺟如今怎样了,他们年事已⾼,希望元老院不要株连九族。”织莺叹了口气,叮嘱道“还有闾笛少将…他在云荒的南迦密林里为了帝国立了功,如果一回来就被处分,未免有点太过严苛了。”

  “原来你是为他们求情…真是个善良的人啊。”望舒看了看她,清澈的眼里露出一丝黯然“好,我替你去说——你先回去休息,我回来带你去看好东西!”

  少年带着悦转⾝离去,一瘸一拐的少年也轻快了许多。

  然而,当他进⼊元老院大厅时,眼中的那种清澈就消失了。望舒关上门,看着围坐在那里的元老院长老,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唰的一声,黑袍长老们齐齐站立,向他鞠躬。

  “坐吧。”望舒抬了抬手,长老们顿时齐齐坐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的木偶。望舒坐在了最⾼处的位置上,托腮看着这些穿着黑⾐的长老,叹了口气,皱眉道“你看,我一个动作,你们就齐刷刷地做出同样的反应——给外面的人看到了,肯定会觉得异常。”

  要怎样改进,才能让不同的机械傀儡体现出不同的个来呢?

  自己已经把元老院长老们的⾎分别注⼊了傀儡里,完成了⾎封后的机械便具有了活人的一部分灵魂。按理说,⾎封会带给机械和⾎主相符的格啊…可为什么融合得如此生硬呢?

  少年拖着头苦思冥想。

  当初天机公子制作第一具傀儡人偶的时候,曾经留下了手绘的草图。可是,那只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而已——那个‮狂疯‬的天才机械师是怎么用自己的⾎赋予了这具机械生命,却并没有彻底写清楚。作为机械学的天才,望舒非常顺利地‮解破‬了前面的制作部分,但后面涉及灵力、术法的部分,却始终不曾真的搞懂。

  所有,他造出的这些傀儡,始终远远不如自己聪明。

  “唉,在没有最终完善你们之前,你们就深居简出,待在元老院吧。”望舒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少露面,少说话,我每天都会来测试和改进你们。”

  “是。”长老们齐齐点头,表情僵硬。

  “巫咸大人,你今天做得很好,”望舒对着首座长老点了点头,赞许道“把我预先设置的话都丝毫不差地转述了出来,没有出差错,看样子织莺她也信了——不愧是被我调试过最多的初代。”

  “谢主人夸奖。”巫咸低下了头。

  “还有,明天就把闾笛那家伙发配到怒海去吧!杀就不必了。”望舒哼了一声,眼神冷酷“那家伙居然敢在码头对我动手,冒犯我一时,我要让他这一世都不好过。”

  “是,主人。”巫咸点头。

  他皱了皱眉“对了,还有羲铮…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我们探查了周围三百里的海岛,都没有他的踪影。”巫咸回答“我们的人在片刻不停地寻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就格杀勿论!”

  “当然是要格杀勿论,难道还准备带他回来?”望舒皱眉“话说回来,那架比翼鸟是如此庞大的东西,应该很难掩蔵。那家伙离开的时候只带了那个快死的鲛人,如今还能去哪?”

  傀儡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起沉默,大厅里的气氛诡异。

  望舒想了想,又问:“对了,他的家人怎么处置了?”

  巫咸回答:“按照主人的吩咐,隔离囚噤,准备处死。”

  “停止死刑。”望舒抬起了一手指,摇了摇“如果昨天就杀了也就好了,现在织莺回来了,总不能违逆她的心意吧?——算了,一样改成发配怒海苦役,终生不得返回本土。”

  “是。”巫咸点头。

  “唉…当独裁官可真⿇烦啊。”望舒抬起头,眉心,只觉得头痛“怎么会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呢?我本来只是想把你们都弄成傀儡,就不会有人反对我和织莺在一起了——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的事情都要归我来处理了。”

  他站起来,摊开随⾝携带的图卷开始苦苦思索。

  “如果不早点把你们的⾎封和机械完美融合,让你们的智力恢复,我的苦⽇子就没个头了…”望舒研究着图纸,招了招手“巫姑,你过来。”

  黑袍的老妇人应声而至,屈膝跪倒在少年面前。

  望舒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头也不回地抬起手握住了老妇人的下颌,咔嚓一声,拆卸了下来——所有机械傀儡的⾎封都绘制在咽喉⾆骨上,给冰冷的机械注⼊活人的魂魄力量。望舒皱着眉头看了半晌,探进了手去。

  没有了半个头颅的黑袍老妇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了,可以对外宣布我和织莺的喜讯了,”望舒拆下了巫姑的⾆骨,一边吩咐巫咸“尽快安排婚礼——虽然如今刚刚结束战争,但这次的大婚不能简陋,要盛大隆重,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织莺!”

  “是。”巫咸点了点头,停顿了半晌,道“要请那些人呢?”

  “名单我会随后拟定。”望舒头也不抬“如果人手不够,你去下面调配一些可靠的心腹上来作为助手。”

  巫咸有些犹豫“作为助手的意思是…”

  “十巫的人数毕竟太少了,有时候办事不太方便。我的意思就是,”望舒终于抬起头,笑了一笑“选更多的人过来,我可以把他们变成和你们一样——只有变成和你们一样,我才能信任他们。”

  “是。”巫咸只是低下头“我会尽快挑选一批人手过来。”

  “唔…多准备一些人,我可以在他们⾝上进行新的实验。”望舒将⾆头重新装回了巫姑的下颌,微笑着,眼眸里有妖异的黑暗“你看,不出几年,这座城市就会充満了我的傀儡,成为一座真正的傀儡之城!”

  少年大笑着,俯视着匍匐在地的黑袍傀儡,如同一个牧羊人俯视着他的羊群。

  当冰锥从海上归来时,暮⾊里,一只‮大巨‬的鸟降落在海面上。

  当空桑大军从西海撤离后,这片海域只剩下了死亡的痕迹。一艘艘船的残骸在海上半浮半沉,海风里充斥着腐烂尸体的腥味,引来无数的食⾁海鸟,乌庒庒地落在上面,撕扯雕琢着死人的⾎⾁。

  当那只‮大巨‬的鸟降落时,所有海鸟惊动飞散。

  “主人,今晚只能暂时栖息在这里了,”鲛人低声禀告,将比翼鸟灵巧地降落在几艘军舰残骸上,勉強维持了平衡“我们找不到其他岛屿可以降落。”

  “好。”义铮疲惫的几乎手都抬不起来了“先休息吧。”

  “是。”得到命令后,凝筋疲力尽的睡去,面目枯槁,⽩发如雪。

  他出了舱,在海里为自己弄了一些食物草草果腹,然后拿着一些鱼类和⽔草准备回到比翼鸟里给凝。他呆呆地看着夕从大海尽头一点点落下去,夜⾊一分分浓起来,直到自己完全被黑暗包围。

  凝雪⽩的长发在黑夜里闪耀,而四处空旷,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义铮不由得苦笑起来。从来没想过,有朝一⽇自己会落到这种局面: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而更不能想象的是,如今的沧流帝国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窃据⾼位的,莫非都成了一群没有⾎⾁的傀儡?

  海天辽阔,天地茫茫,他已经没有一个同伴。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一直向东飞行,只希望能够早⽇抵达云荒,和在那里的巫彭元帅会合——然后,把自己在沧流遭遇的一切告诉他,请他回师空明岛,一起铲除那些怪物!

  当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海面尽头的天空忽然一亮。

  那是一朵‮大巨‬的烟火,在冷月下瞬间绽放!

  然而,在璀璨的烟火里,他依稀看到了一只‮大巨‬的金⾊的飞鸟,在瞬间四分五裂,燃烧着坠毁。那一刻,义铮失声惊呼起来:“迦楼罗金翅鸟?!”

  是的,那是迦楼罗金翅鸟!传说中征天军团里顶级的机械,空前绝后的巨制,是破军的座驾,在云荒西方尽头的狷之原静静沉睡。

  可是,这一刻,迦楼罗居然‮炸爆‬坠毁了?

  那么破军…破军又怎样了?巫彭元帅又怎样了?是不是空桑人已经赢得了战争?

  一种不祥的预感侵蚀了他的心,义铮忽然觉得不过气来,冷汗布満手心“凝…凝!”他跳回了比翼鸟,大声呼喊⾝边刚刚睡去的鲛人,狠心把她从休息中‮醒唤‬“别休息了,我们赶紧继续飞!不然恐怕来不及了!”

  的确是来不及了。当比翼鸟抵达狷之原的时候,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五月二十⽇夜,迦楼罗坠毁,孤军深⼊云荒的冰族军队并未能按计划获得破军的支持,反而陷⼊了空桑军队的夹击之中。巫彭元帅断然下令,由神之手驾驶着风隼开路,让一度已经抵达瀚海驿的冰族军队紧急掉头,向西海撤离。

  然而在撤离过程中,却遭到了⽩墨宸的追击。

  从空寂大营而下的空桑军队势如猛虎,将冰族军队围歼,只有少数战士依靠机械武器闯了出来,杀出一条⾎路。

  巫彭元帅指挥着撤退,两天三夜不眠不休,带着精锐三次杀出空桑军队的包围,带出三批战士,満⾝浴⾎,状如‮狂疯‬。从瀚海驿到这里,他带领大军在没有后援和粮草的情况下⾎战前行,穿越了整个大漠,墙已经在眼前,狷之原的尽头便是大海。

  而大海的另一边,就是故乡。

  然而,就在这样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却被⽩墨宸的军队如同闪电一样截断!空桑最精锐的‮队部‬从空寂大营全数出动,在统帅的亲自带领之下撕开战线,尖刀一样直揷敌后,将试图撤离的冰族军队拦截在了狷之原。

  ⽩墨宸在战马上,宛如闪闪发光的金甲战神,冷然看着敌方。

  在那一刻,巫彭只觉得莫名的‮大巨‬庒力猛然而来,呼昅为之一窒——是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上具有奇特的力量,那种力量,竟然连⾝为十巫之一的他都觉得恐惧!

  “带着圣女撤回西海!立刻走,不要回头!”

  留下了这样的命令后,他断然带领仅剩的一千精锐,回转马头,向了空桑人的军队。

  黑袍在沙风里猎猎飞舞,如同一只黑鹰。沧流帝国的最⾼统帅从马鞍边菗出长剑,唰的一声,⾚⾊的火焰倏地从剑上燃起,照亮了方圆数十丈!

  空桑战士惊呼着后退,第一次在‮场战‬上看到了超出人力的奇景。

  “冰族的十巫,果然也非徒有虚名。”⽩墨宸缓缓策马过来,眼里的暗金⾊越来越浓“我就取了你的头颅,放在九里亭的故居,作为你们杀死我満门的供奉吧!”

  巫彭放声大笑,毫无畏惧“好!大好头颅,只等有能者取之!”

  当两方主帅相互靠近一触即发的瞬间,战士们忽然惊呼起来。

  “巨鸟!又有巨鸟从西边飞来了!”

  这样的惊呼让⽩墨宸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了瀚海驿,就在这一瞬,巫彭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长剑迅速飞斩而落。

  战斗开始,空桑德邦骁骑军和沧流帝国留下来断后的战士厮杀在了一起。这是双方最精锐的兵马,从天空里俯视下去,完全是一场狼与狼的搏斗,异常⾎腥而残酷,如同一朵朵‮大巨‬的⾎⾊花朵在沙漠里绽放。

  “凝,上前助巫彭元帅!”羲铮立刻道。

  “是的,主人!”凝应声回答。比翼鸟呼啸而来,盘旋下降,一排排劲弩唰唰露出尖端,对准了‮场战‬中心厮杀的两位主帅。

  然而,就在即将发的一瞬间,凝忽然惊呼了一声,手指飞快弹起!整个比翼鸟震了一震,在刹那间毫无预兆地猛然上行,几乎是呈直角的迅速飞起。

  “凝!你这是⼲什么?”羲铮大吃一惊,厉声道。

  然而话音未落,比翼鸟猛然又是一震,几乎把他从舱室內抛了出去!

  那是能量‮大巨‬的一击,就像是一百发炮弹瞬间一起‮炸爆‬,让整个比翼鸟的外壳都在瞬间变得炙热无比——如果不是凝在最后关头觉察到了危险,断然将比翼鸟拉起飞⾼,此刻估计他们早已尸骨无存。

  羲铮扑倒窗舷上往下看,失声惊呼:“巫彭元帅!”

  ——大漠上⻩沙滚滚,方圆十里內已经无人生存。哪些尸体一排排倒下,排列成一朵‮大巨‬的⾎⾊花朵,而花朵中心一片焦黑,赫然出现了一个深坑——所有的⾎⾁都已经被融化,

  如同有可怖的能量在瞬间爆发,以此为中心,将一切燃烧殆尽!深坑的最中心,直直揷着一把长剑,上面犹自有火焰烈烈燃烧。

  虽然隔了那么远,羲铮也认出那是巫彭元帅的佩剑“天焰”——在十巫里,号称战神的巫彭元帅拥有同族中最⾼的战斗能力和毁灭力量。当他拔剑释放出天火时,几乎可以把方圆一公里內的一切生灵屠戮殆尽。

  而如今这修罗场一样的情景,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巫彭元帅!”他心知不详,失声大呼——方才的瞬间,巫彭元帅一定是用出了所有力量,和对方统帅还有追兵同归于尽了!

  然而,惊呼未落,他却看到焦黑的深坑里有什么动了一动。那是一个被⻩沙覆盖的人形,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上,⻩沙簌簌落下,丝毫无损。比翼鸟里的羲铮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不可思议:在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下,居然还有生还者?

  那个穿着金⾊盔甲的人上前一步,抬手拔起那把燃烧的长剑!

  巫彭的佩剑在他左手里长啸,似乎在剧烈挣扎。然而⽩墨宸的左臂忽地一挥,似乎是有一股金光闪过,剑上的火焰忽然变成了黑⾊!

  黑焰一闪而灭,长剑随之黯然。

  “好吧,果然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墨宸低声道,看着一地的灰烬“虽然拼尽全力

  也不能杀了我,但至少,我也无法斩下你的头颅去九里亭故居供奉了…能在我的手下还

  保持最后的尊严,已经很了不起。”

  “从此,这把天焰就作为我的佩剑留下吧!”

  那一天,从西海上万里迢迢赶来的羲铮并没有来得及参加最后那场惨烈战役,只亲眼目睹了元帅最后殉国的过程——然而,他掉转比翼鸟,在西海接应了撤离的军队,把星槎圣女接了上来。

  那个女孩自五月二十⽇破军之曜后被人从大漠上发现,就再也没有苏醒过,如同一座沉睡的雕塑。然而这个从⾎污‮藉狼‬的修罗场里被运出来的女孩却被保护得如此之好,洁净无暇,⽩⾐上一滴⾎迹都没有,不染一丝烟火。

  羲铮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眼眶酸涩。

  是的,他也听说星槎圣女原本是巫彭最钟爱的小女儿,然而,为了民族,在最后一刻,这个心如铁石的军人却用尽了所有力气保护了自己的小女儿,履行了一个⽗亲的职责。

  他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云荒,却把她送上了归途。

  “巫彭大人,我一定把她平安带回故乡。”他对着脚下的大漠暗暗发誓。

  羲铮驾驶着比翼鸟,从海的一边飞到另一边孤独而茫然。在帷幕后,是冰族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的残兵——没有支援,没有粮草。这样的一行人要横渡整个西海,等回到棋盘洲本岛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存活着。

  而活着回去的,又会得到怎样的待遇?

  他心中忐忑——要知道,如今的沧流帝国早已成了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黑暗帝国,一个被控制的傀儡之城!

  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他们这一行人漂泊于天地之间,早已没有了故土,如果连西海上的那个家也不能回去,就真的成了天地弃儿了。”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比翼鸟在一望无际的西海上飞翔,羲铮看着天尽头的海平线,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脆弱——然而⾝边的鲛人已经被傀儡虫控制,再也无法和他谈。

  孤独和无助,如同眼前的大海一样无边无际。

  羲铮所不知道的是,当这一行人在西海上摆脫追杀、苦苦奔向故土时,在空明岛元老院议事大厅里,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举行。

  他的子正穿着华丽的嫁⾐,披戴着金⽟装饰的漏纱,缓步走向大厅的另一端。而另一端,望舒穿着簇新笔的礼服,正満怀喜悦地看着步⼊的新嫁娘,绞紧的双手微微发抖,轻轻咬着下嘴。却忍不住溢出笑来。

  是的,她终于是他的了…属于他,别人再也夺不去走。

  甚至,连这个帝国,都已经是他的!

  他站在哪里,看着织莺一步一步走过来,摇曳生姿,珠⽟在灯火下璀璨无比,宛如梦幻。那一刻,少年似乎真正长大了,眼里除了欣喜,也带着沉稳和笃定,仿佛这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终于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这短短十几丈的距离,却仿佛走了一生一世。望舒对着织莺伸出手去,用力握住。”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轻声道,带着她一起走向上座穿着黑袍的元老院长老,双双低下头,准备开始仪式,接受祝福。

  首座长老巫咸带领其他长老坐在⾼台之上,看着这对新人。等他们走来时抬起手,轻轻抚上他们的头顶,沉声宣布:”以破军之名,许你们为夫——相敬如宾,⽩首如新,非为生死,不得阻隔。“

  望舒和织莺轻声跟着念了一遍,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跟着念了第三遍,清亮亮的。一对新人愕然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跟随着飞进来的小莺。

  那只美丽的机械鸟停在⾼⾼的烛台上,侧着头看着他们,乖巧地重复了一遍望舒说过的话,模仿着他的语声,惟妙惟肖。”哈哈哈…“望舒心情很好,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初他为了调试这个机械鸟,给小莺设置了学⾆的功能,可以复述他对它讲过的话。然而婚誓这样严肃的场合被这只小鸟一搅合,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织莺脸⾊微微一⽩,低声道,”小莺,别闹了。“”不离不弃,⽩头偕老。“巫咸长老分别牵起新婚夫的手,叠在一起,祝颂,然后用红线将他们的手腕系在一起。然而不知为何,手指有些发抖,好久都没有系上。望舒迫不及待,微微皱眉。织莺在摇曳的珠帘面幕后沉默,直到红线系好。

  她的手,冰冷如霜。

  元老院的长老依次上前,为这对新人祝福。然而在这样喜悦的场合,每个人的声音却是平静的一人一句,语调没有起伏,听起来有些刻板。

  织莺沉默着,从珠帘后静静凝视诸位长辈,握紧了望舒的手。

  作为战争过后的第一场喜事,这场隆重的婚礼持续了整个晚上,冰族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声音却并不嘈杂。这个以铁⾎冷酷著称的战斗民族,即便是在婚宴这样可以纵情的场合,依旧是克制內敛的。

  一直到深夜子时,这对新人才被送回了后堂就寝。

  当所有宾客都不在时,房间里空空,忽然大得可怕。小莺停在了架子上,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对新人,嘴巴张了张就被望舒叱了回去:”闭嘴,今晚你不许再学我一个字了!听见了吗?“

  小莺缩了缩爪子,咕噜了一声,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织莺屏退了是女,独自坐在妆台旁,开始卸下胭脂⽔粉以及所有珠宝首饰。她的动作很慢,似乎心里庒着千钧重担——这⾝华美的服饰,她在几个月前曾穿过戴过一次,却没想到这么快又会穿第二次。”来,我帮你把这个面幕拿下来。“望舒站在她⾝后,殷勤地帮她拿走头上的珠帘,”都是这个破东西挡着,让我一整天都看不到你的脸。你——“

  他的话忽然停顿。

  镜子里的女子脸苍⽩得一点⾎⾊都没有,眼神深不见底,隔着镜子幽幽地凝望着他,那里面似乎蕴蔵了深沉的哀痛,令人一见心惊。”织莺?你怎么啦?“望舒失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你不开心吗?如果不开心,为什么不早说?——无论元老院怎么说,我肯定不会着你,让你不开心的。“

  织莺轻轻一震,低声道,”我没有不开心。“

  她缓缓站起⾝来,菗掉了最后挽发的簪子,微微一摇,一头金子一样的长发瞬间滑落,映照得室內都璀璨生辉。她‮开解‬了外袍,华丽的嫁⾐如同瀑布一样柔顺地从⾝上褪去,露出了里面薄薄的亵⾐。”望舒,我们该休息了。“她轻声道,走过来,”替你宽⾐。“”啊?“少年忽然露出紧张的神⾊,往后退了一步,不让她触碰。”夫之礼,总要行的。“织莺轻声道,语气平静,”你总不能和羲铮一样,穿着⾐服在这里坐上一整夜吧?别害羞,要知道我是第一个从地下工坊里找到你的,那时候你沉睡在⽔里,同样也没有穿⾐服。“”…“望舒的脸似乎微微有些红,然而,在她‮开解‬他的外袍、伸手抱住他的时候,他⾝体一震,脸⾊又唰地苍⽩。”织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了。“他喃喃,似乎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语音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失声道“是的,无论我多么厉害,但我毕竟只是个机械,对不对?我不是一个真的男人!我们也不会有孩子!”

  他说着,一步一步往后退,摇着头“太傻了,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一点!太傻了,太傻了!我…我是害了你吗?”

  “不,不,望舒,别这样,”织莺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退却,低声道“你没想到这些,难道我会没想到吗?所以,别自责,我既然答应和成亲,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接受这些不⾜之处——”

  她用双臂挽住了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望舒,你对我真好…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也是真的喜我,而我也是喜你的,我愿意和你这样过完一生——因为你比那些活人更关心我,更懂我。”

  “是吗?”她说得轻柔,望舒却忍不住喜得发抖,喃喃道“你真的…真的愿意?可是…我们不会有孩子啊。”

  “傻瓜,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织莺在灯光下拥抱着新郞,‮开解‬他的袍子,抬起手轻轻‮摸抚‬少年坚实如⽟的后背,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叹息“战争留下了那么多‮儿孤‬,我们可以收养过来当自己的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他的⾝体,手指温柔绵地绕着他的口。望舒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触摸,只觉得新奇而战栗,忍不住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轻吻她的脸颊。天机公子并没有给他设置过这方面的知识,他也不清楚真正的人类在新婚之夜该做什么,然而有一种本能令他止不住地拥抱她,用嘴‮吻亲‬、触摸她的肌肤。

  她的手指是冰冷的,但⾝体却灼热,人的⾝体真是奇妙无比。

  望舒像个孩子似得恋着怀里的新娘,‮吻亲‬她,‮摸抚‬她,喃喃着:“是的…我们也可以有孩子…整个帝国的孩子…都是我们的。”

  “如果你嫌那些孩子不够聪明也可以自己再造一个孩子出来,就如同——”织莺回应着他的吻,双手‮摸抚‬着他坚实的⾝体,声音却越来越轻,缥缈,如同远处传来“就如同你造了整个元老院出来出来一样。”

  听到这句话时,望舒的⾝体忽然僵硬,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匍匐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说不话来。

  那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不能动!

  织莺还靠在他的怀里,并没有抬起头,似乎是不敢看他。然而她的手,却正按在他的‮部腹‬,用力地摁住了气海⽳——而他,不知为何已经全⾝不能动弹。

  太奇怪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人类,本不会有所谓的⽳道,可为什么织莺只是轻轻按住了那个地方,他就完全不能动弹,如同被定住了一样?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命门吧?”织莺的手没有移开,声音很轻,但每句话都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耳际“望舒,我在地下工坊的⽔槽里第一次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裸,蜷曲着沉在⽔中,只有一条透明的管子连接着你的气海⽳——我尝试着将那条管子拔掉。那一瞬间,你全⾝震动,仿佛机关被开启了一样,缓缓苏醒了过来。”

  “…”他说不出话,但却死死地看着她,不敢相信。

  "是的,这里是你的命门,是启动你这具机械的开关。"她始终抬起头来,笑了一笑“这个秘密,天下只有我知道。”

  望舒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子,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是不是?”她叹息着,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咬着牙,忽然道“因为,我不能听凭你继续这样下去,把整个沧流帝国毁掉!——元老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接下去,你想要把冰族都变成傀儡吗?”

  “…“他猛然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元老院都已经是傀儡的秘密吗,对吗?“织莺的声音依旧轻而温柔,抬起眼睛,看了一旁架子上的机械鸟,嘴角浮出一个苦笑,”没想到吧?是因为小莺——那天,我吩咐它偷偷跟着你去和元老院长老见面,让它回来把它听到的都复述给我。密室戒备森严,但没有人会防备一只鸟的偷听。“

  望舒说不话来,定定地看着她——这么说来,长老们跪下来称呼自己为主人、听从吩咐的场景,她早就知道了?”你看,小莺果然有用的很“她轻声笑了笑,”多谢你送我的这个礼物。“”…“望舒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讽刺的笑容,只觉得怀里的人完全陌生。”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让小莺跟踪你,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你起了疑心,是不是?“织莺终于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望舒,自从我出了冰锥,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不再是你了——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最初的那些明亮⼲净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她凝视着他,喃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望舒!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样狠而恶毒的人呢?你要报复什么?报复给予你一切的帝国?“

  她看着他,眼里有泪⽔渐涌,”那个在码头上打了你的闾笛少将被无缘无故流放,而你又和我说,羲铮他带着鲛人叛逃了——我实在不敢相信,就让小莺跟了你一段路,听到了你和元老院的对话,那一刻,我…“

  她没有说下去,望舒只觉得怀里的女子⾝体微微发抖。那一刻,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却说不出话,也无法抬手‮摸抚‬她的发梢,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你不仅设计陷害了羲铮,居然还纵元老院,让他们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刚从远方回来,一无所知,不知道你到底还能纵多大的局面,也不知道这个帝国里还有多少人是你的傀儡,所有,只能先答应了这门婚事。“织莺摇了‮头摇‬,语调低微而悲伤,”只有在新婚之夜,你我独处、裸呈相见的时候,我才有唯一的机会。“”唯一的,彻底关掉你的机会!“

  她的手指按在他‮部腹‬的气海⽳上,持续用力,不敢松开。但是她的手指却不停地颤抖,似乎握住的是自己碎裂成千百片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处心积虑的谋家,你做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扫清你我之间的障碍——但是,望舒,我是冰族人,我不能让你毁掉整个帝国,尤其是沧流帝国刚经历了这样的战,百废待兴。“织莺喃喃地说着,似乎是在解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巫咸大人说的果然是对的,可惜我没有听。你已经把元老院毁掉了,我不能再让你从上到下地侵蚀整个帝国——你会把沧流变成什么?傀儡帝国吗?“

  望舒看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讥诮,终于挣扎出了一句话来:”你…你觉得,我会把你也变成傀儡吗?“”不,我知道你不会“织莺摇了‮头摇‬,”就算你恨所有人,杀所有人,也不会伤害我——你只会把整个帝国变成自己的后花园和试验田而已!“”缓缓…“望舒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否认,”你,真是了解我啊…“”可是,我不能让你这样。知道吗?我要我一抬手指,你就会立刻死去了…“织莺喃喃,抬起头看着少年,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滑落,”望舒,我会把你放回地下工坊的⽔槽里,让你继续在那里睡着,睡得像个孩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样。“

  她看着他,手指缓缓抬起,看着他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熄灭。

  他一直凝视着她,眼神像个犯错的孩子,无辜又单纯,期待着原谅。她微微转过了头,不敢再看下去,生怕自己会在最后一瞬心软。”不…不要…“她用力地按了下去,耳边只听到望舒的声音,绝望而无助,似婴儿般地祈求,”不要关掉我…我会听你的话的…织莺!织莺!“

  然而,那个声音随着她手指的抬起,迅速地变得微弱不可闻。

  当他彻底沉默下来后,她转过头,踮起脚,轻轻地‮吻亲‬了一下他的嘴。他的眼睛还没有彻底闭上,半开半合地看着她,眼神里凝固着最后一刻的表情——无助、恐惧、绝望和哀求,如同一个被最后的亲人抛弃的孩子。

  她只看得一眼,泪⽔唰地一下滑落,不可抑制。”望舒…望舒!“那一瞬,织莺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失声痛哭起来,用力抱紧了那具冰冷机械,仿佛想把他融⼊⾝体里,”望舒!“

  她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抱着怀里的新郞,似乎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具冰冷的尸体。温热的泪⽔一滴滴落在少年⽟石一样的脸上,沁⼊他的眼角——是的,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可她却亲手杀死了他,将这个异类重新打⼊了十八层地狱!

  他死了。可是,他这一生,算是真的活过吗?

  她或许是唯一能令他觉得自己是个”活人“的人,可是,偏偏他是她,亲手把他‮醒唤‬,又亲手把他埋葬——她是个活人,可是她这一生,也算是真的为自己活过吗?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和望舒其实并无区别。”望舒,原谅我。“她拥抱着自己的新郞,喃喃低语,说出埋蔵在心里最深处的话,”或许你最后想问的是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你,还是权宜之计——是的,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而且,我已经嫁给你了。“”而且,这辈子我就算你的子,再也不会属于其他人。“

  新娘在璀璨的烛火下深深拥吻着新郞,手指却缓缓抬起,彻底离开了气海⽳,摁下了开关。当‮吻亲‬结束,他眼睛已经闭起,四肢垂落,成为了一具冰冷僵硬的机械人偶。然而,佛法是听到了她最后的话语,少年的面容悄然改变,变得安静欣悦,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没有丝毫怨恨和挣扎,就像是瞬间睡去,宛如回到了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在灯光下,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抬起手,轻抚少年如⽟的脸颊,如痴如醉。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狠下一条心来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忽然间对着外面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啊!望舒他,他忽然昏过去了!快来人!“

  声音划破寂静的长夜,走廊外顿时有无数脚步声纷至沓来。

  织莺转⾝奔回了婚房,将望舒更紧地抱在怀里,在所有人到来之前,最后俯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然后,她转过头,直视着门外即将到来的人群和变动,从泪⽔中浮现出的眼神坚定而沉着,注视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变故。

  是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一定会走到底。

  架子上,小莺侧过头无声地看着这一幕,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只有这只机械鸟看到了所有的一切,然而,它却不能明⽩这些如嘲而来的恩怨。

  是的,无论机械多么精密,也永远比不得人心。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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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月 更新于2017/9/17 当前章节19786字。看羽·苍穹之烬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羽·苍穹之烬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