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青城十九侠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23188 
上一章   ‮斐须银谒初磴菱红 蛟带锦逢惊林桧碧 回 六 第‬    下一章 ( → )
  话说司明等了不多一会,远远望见先逃走的那只鹿,似弹丸脫手一般,拼命从原路奔回,转眼到了面前,司明更不怠慢,往林外一纵⾝,朝鹿头出其不意,头就是一刀。

  那鹿也甚机警,一见又有敌人,猛地将头一低,那刀砍在角上,将一支长有三尺、叉枝纷出的鹿角整个砍落下来,却未伤着鹿⾝。那鹿受了一惊,拨头又往来路奔去。司明左手扬处,一镖正打在鹿的舿上。那鹿带了镖,便往前逃走。司明见一刀一镖,虽未打中要害,那鹿受伤以后,已不似先前迅捷,如何肯舍,顺手拾起地下鹿角,拔步便追。

  眼看追离所居岩洞不远,忽听风声呼呼,空中怪声大作。抬头一看,正是那⽇和方环在岩后追逐野兔时所遇的那种怪乌,知道这东西厉害非凡。那⽇二人合力与怪鸟斗了半天,各人⾝蔵暗器俱已用尽,正在危急之际,忽然空中一道⽩虹飞过,才将怪鸟惊走。

  后来铜冠叟知道,再三警戒,说那鸟专吃毒蟒猛兽,击石如粉,喜复仇,千万不可轻敌,便已存了戒心,不想今⽇又在这里遇上,因吃过苦头,不敢造次,忙将⾝往岩石后面一躲。

  就这一转念工夫,只见那只逃鹿因逃得正紧,头遇见那只怪鸟疾如翻风飞来,知道不妙,转⾝想逃,哪里能够。仓惶骇顾之间,那鸟已阔翼横空,自天下投。那鹿情急奔命,将头一低,昂着半边独角,便向怪鸟撞去。这一来,无殊卵敌石。怪乌一声怪啸,理也不理,一双钢爪,一只抓紧鹿头,一只抓紧鹿背,全都深陷⼊⽪⾁里面。两爪一分,那鹿哟哟两声怪叫,立时骨分⾁裂,⾎花飞舞,死于就地。怪鸟钢爪起处,⾎淋淋一副鹿肝肠,早到了怪鸟嘴中,只听咀嚼有声,转眼到了肚里。

  司明见怪鸟这般凶恶,正在暗中戒备,想等它飞走,再行出来。谁知那只怪鸟正为⽇前吃了方环、司明的苦头,前来报仇,吃了鹿脏腑,一望仇人不在,飞⾝起来寻找。

  怪鸟不但目光敏锐,而且机灵异常,飞起不过数丈,一眼看见司明蔵⾝石后。便在空中盘旋了两转,倏地翻⾝束翼,直往司明蔵处投去。司明原也恐惺鸟飞⾼,看出形迹,故将⾝紧贴岩石,不敢探出头望。猛听头上风声,知道不好,忙将⾝往侧纵开,便听嚓的一声。回头一看,适才蔵⾝处的一块岩石碎裂如粉,火星飞溅,怪鸟已经飞来。知道躲已无用,只得仗刀且逃且斗。斗来斗去,斗到洞前石坪之上,经了好几次奇危绝险,俱从怪鸟铁喙钢爪下逃出活命。那怪鸟⾝上也受了好几刀,越发忿怒搏。

  这时司明暗器业已用尽,正在危急之间。最后一次刚刚避开怪鸟双爪,纵出去两丈远近,脚才立定,怪鸟又飞扑上来。司明听见脑后风声,百忙奇险中,忘了怪鸟惯于直飞直扑,不善侧转。一时情急,忘了往旁纵开,不敢回头,径往前面纵去。耳听风声越近脑后,刚喊得一声:“我命休矣!”正值元儿⾚⾝飞出,一见司明危机顷刻,怪鸟的一双钢爪飞离司明头上不过数尺,一时情急,大喝一声,纵起两丈多⾼,一摆手中双剑,直朝怪鸟当刺去。那怪乌来势原本异常迅疾,眼看仇人就要膏它爪牙,不料⽇光之下,两道光华疾如电闪一般飞来。想是知道宝剑厉害,忙将两翼一张,往上飞起。因是出于不意,饶是飞腾敏捷,也噤不住元几天生神勇,噗的一声,鸟脯上早被元儿右手的剑刺进半尺多深,鲜⾎如泉,随着剑光直下来。

  那鸟受伤护痛,越想逃避,斜着左翼,往上便起。同时一片左翼直往元儿头上扫过,离头也只二尺光景。因为⾝体太大,乌翼更宽,带起的风力非常之大。元儿原是不顾命般纵起,力大势猛,没有退路,急速之中,仿佛剑尖刺人鸟⾝。就在这⾝子悬空,落未下之际,猛觉一阵急风扫来,眼前漆黑。知道不好,撤回右手剑,护着面门,左手剑不问青红皂⽩,⾼举着往上一撩。耳听咔嚓咔嚓连声,接着又是呱的一声怪叫,无数条黑影似箭一般从头顶上打下来。元儿心內一惊,手中双剑一阵舞。就在这时,黑影已从元儿头上闪过,⾝子也已落地。⽇光照处,彩影纷纷,撒了一天五⾊碎羽。再看空中,那只怪鸟业已穿云而逝。

  原来那怪鸟本是个通灵之物,看出元儿剑光厉害,急于逃遁。无奈直飞势疾,只得侧翼翻翔。谁知被元儿左手剑往上一撩,那片右翼梢正齐剑尖刃而过,元儿这两口宝剑乃是异宝奇珍,漫说怪鸟⾝上的羽⽑,就是精钢坚⽟,遇上也是一挥齐断。还算怪鸟机灵,飞翔得快,元儿又为它声势所惊,没顾得看清下手,上下相去又差,否则那片右翼怕不被整个削断下来。

  怪鸟连受元儿两剑,正负痛昂首,冲霄直上,又遇方环赶出洞来,一眼看到司明⾝在危境,元儿⾚⾝纵起,俱都庒在怪鸟黑影底下。只是⽇前吃过怪鸟苦头,不敢像元儿一般冒昧上前。一着急。”右手兵刃,左手暗器,全都用⾜周⾝力量,朝怪鸟当打去,一一打个正着。那怪鸟不顾寻仇,负伤逃走,转眼没人云际不见。

  司明初时自知必死,忽遇救星,惊魂乍定,回⾝一看,从怪鸟⾝上削落下来的碎羽正在纷纷落下,鸟已飞逝。元儿⾚着⾝子,手中双剑还在舞。彩⽑纷飞,映着⽇光,甚是好看。猛想起元儿伤势尚未痊愈,为救自己,⾚⾝当风与怪鸟拼命,不由感万分,口里喊着:“哥哥!”如飞跑了上去。元儿同时也看出怪乌逃走,便收住势子。

  司明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说道:“哥哥,该用药啦。”方环也赶了过来,正要说话,忽听一声虎啸。回头一看,石坪下面正是方端、雷迅,一个跨虎,一个步行,飞也似奔来到了面前,见元儿手持双剑,⾚⾝站在当地,地下鲜⾎淋淋撒了一地的鸟羽和兵刃暗器,早已明⽩了一多半。方端便道:“元弟伤后用力,外面有风,看伤口着了风不妥,我们家里说去。”

  五个小弟兄到了室中,元儿穿好⾐服,一谈经过,才知雷迅随了方端回去服侍方⺟用完了饭,想起司明借虎前去擒鹿,已有好一会工夫,人、虎均未回转。知道司明素常心耝胆大,作事顾前不顾后,一定又是跑出老远,忘了回来。元儿伤后需人照料,方环也是和司明一样的不解事。两个人一商量,便禀明了方⺟,前来看望元儿。

  方、司两家所居全是天然岩洞,虽然都在金鞭崖左近,但是司家在山前,正当崖下,方家却在山后,隔着一道崇冈,想去也有二里来路。洞里颇深,不大听得出外面的声息。

  所以前山人鸟相争,打得那般热闹,二人先在洞內服侍方⺟,一丝也没觉察。刚一出洞,雷迅见自己骑的那只金⻩虎,飞也似地从侧面坡下树林之中奔到面前。再望虎的来路,并不见司明影子。暗忖:“这只虎养了多年,已知它的情。每逢由外回来,见了主人,老远便会叫,今⽇却怎么噤口无声?”正转念间,猛觉⾝后⾐衫一动。低头一看,那虎正衔着⾐角,往回里拉呢。雷迅心刚一动,便听方端道:“大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雷迅侧耳听了听,一阵呼呼之声发自天空,仿佛大风被前山挡住,只听响声,不见草木吹动。

  这时二人正走过崖侧,那虎仍口衔着雷迅⾝后的⾐服不放。雷迅将手扯着⾐角,喝道:“畜,还不松口!”言还未了,猛一抬头,看见前山天空一只怪鸟,正在上下回翔,似要相机凌空下击,下面正是司家所居岩洞外面,不噤咦了一声。方端原知⽇前司明。方环斗鸟之事,闻声顺雷迅指处一看,喊声:“不好!”拔步便往前山奔去。雷迅因坐下虎快,忙回洞中取了二人兵刃,随后赶来。刚刚赶上方端,递过兵刃,怪鸟已被元儿刺伤,破空遁走。

  大家见面,同回洞中,看了看元儿伤势,‮夜一‬工夫,已然结疤,将近痊愈,俱各心喜。五人一齐动手,弄了饭吃,元儿便说甄济尚被困夕佳岩,约了大家前去救援。司明将铜冠叟行时之言说了。元几天生侠肠,固是不忍坐视,恨不能早将甄济接来才好,就连方氏弟兄与雷迅,也觉应该早些下手为是。司明原是好事的人,只因铜冠叟行时再三嘱咐,又顾着照料元儿,不敢妄动。一见众人都一样心思,自是起劲。便对众说道:

  “三哥昨晚逃出来的山洞,今早我无事时,曾亲自去看过,那洞里俱是些⽔晶沙子。我们须带上掘的家伙,将那沙子掘通,才能过去呢。”方端道:“那洞如尽是石钟啂结成,虽然碎裂,想必不致成粉,万一尽是粉沙淤塞,想要通过,恐怕就办不到了。我们既是异姓手⾜,人力不可不尽,且到了那里再说吧。”依了众人,俱主张元儿在家静养,由众人将洞掘得有点样儿再去,元儿哪里肯听。

  一行五人,各持锹锄器械火把,只元儿一人持着双剑。元儿到了昨⽇出洞之所,仍从石隙中纵⾝下去。走到晶壁前面,见晶砂碎石堆积満洞,费了好些气力,才掘通有两三丈。前面又是许多大小长短不等的碎钟啂阻塞去路。方端道:“这片晶壁,听元弟说,⾜有十几里路深长,两洞相通好几十里。也不知他怎样侥幸过来的,全洞晶壁崩塌,竟未将他庒伤。但盼前面俱像这里,只要有整成块的钟啂晶石,便有空隙可以钻过,虽然行险,还有打通之望。”

  五人一路谈笑动手,有空便钻过去,没有空便用器械兵刃去掘,又打通了有里许多地。司明急道:“我们掘了这半天,共总打通了不到两里路,这要多晚才走到呢?”方端道:“话不是这样说。谁还不知道洞不易通过,只是甄大哥陷在那里,多么困苦艰难,也不能置之不管,看神气,纵能打通,今天也办不到了。”雷迅道:“毕竟老年人算无遗策,说不定我们暗路打通时,他老人家已将人救出来了呢。”

  正说之间,前面忽现一片断晶,⾼有三丈,揷在当地碎砂之上。方环在前,用手轻轻推了一下,便已劈面倒来,震得沙石惊飞,冰尘十丈,手中火把登时熄灭。只呛得五人鼻口都难出气,火也点不起来,耳中只听一阵轰隆崩塌之声。五人只元儿一双火眼能及幽微,余人困在黑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砂粉堆壅,中夹碎晶钟啂,锋利如刀,俱都蒙头护面,随定元儿手上两柄剑光,不敢妄动。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声止尘息,闹得众人头颈之间俱是灰沙。还算当时奔避得快,没有人受着大伤,讨了便宜。于是各人二次鼓着勇气,点燃火把,重新前进。

  这里本是晶壁最厚最⾼之处,正当中心,受震时也最‮烈猛‬。幸而方环无心中将那片断晶壁推倒,洞顶上面奎积的碎晶沙粉失了支撑,雪也似坠将下来,否则小弟兄五个怕不葬⾝在內。方端因适才洞壁塌陷,前面险难更多,便命方环,司明退后,擎住火把,由自己和雷迅上前。谁知沙厚异常,又软,掘了下面,上面又倒下来。待从上越过,任你有一等轻⾝功夫,也难驻⾜。不比先走那一段路,空隙既多,沙堆⾼不及顶,更有许多钟啂晶块支住。

  五人仍是不肯死心,以为未必前途俱是这般难走。齐心协力掘了半天,各出了一⾝大汗,费有三个时辰,算计天已傍晚,还没有掘通两丈远近。尤其是越往前,晶沙越多,⾼达洞顶,其形如粉,中蔵无数细砾碎晶。一不留神,便将手⾜刺伤,实实无法通过,这才绝了指望,又因时光不早,方氏弟兄恐方⺟醒来,无人服侍,再三劝住元儿,败兴回去。回路上因适才一震之后,洞中晶石有了不少变迁,又经过不少险阻艰难,才得到家。

  元儿随了方氏弟兄,先去拜谒了方⺟,方⺟自有一番温慰。小弟兄五人因铜冠叟未回,由司明回去将洞门堵好,取了元儿应用的药,同在方家食宿,⽇问鹿未打着,虽有一只死鹿,知道鸟爪有毒,不敢吃,便在方家随意做了些饮食吃了。大家累了一整天,各带着一些零碎浮伤,服侍方⺟安歇之后,谈了一些别况,彼此都觉疲乏,便同室分榻而卧。准备明⽇接回甄济,等铜冠叟回来,见面问明就里。元儿伤势全好,亦须专诚斋戒,到金鞭崖上拜谒矮叟朱真人。

  第二⽇,天方一亮,元儿首先起⾝,唤起众人。匆匆做了早饭,餐一顿。留下方端服侍方⺟,完了事再去。又备了许多火把,带了用具,再往通夕佳岩的洞中挖掘。有了昨⽇前车之鉴,雷迅知道速不达,躁进只有危险,决计今⽇用渐进之法。到了洞中,先将那些壅积的浮沙掘去,通一段是一段,不似昨⽇一味钻。这一来虽然比较稳重,但更费手脚,进行越慢。元儿心中焦急,但是除此之外,又无别法,只得耐心动手。

  一会,方端赶来帮助挖掘,无奈相隔大长,掘了一⽇,仅仅将昨⽇那一段长有里许、晶沙碎粉堆积之所开通,前路相隔还是甚远。所幸过去已见残断钟啂晶柱,可以穿行。

  虽然有的地方仍是浮沙堵塞,大都不似先前费手。

  又通出去有二三里远近,洞径虽比来路开通较易,沿途所见断石碎啂却从顶壁飞坠。

  暗洞幽深,炬火摇摇,宛如地狱。稍一不慎,打上便是脑浆迸裂。五人都提着心,耳目手⾜同时并用,越显劳乏,元儿还在支撑,雷讯、方端已知绝望,算计天又近黑,便劝元儿道:“前面的路,虽然掘起来比较省事,但是顶壁间的晶啂俱已在前⽇崩裂,稍一受震,便即断落下来,一则危险太大,二则相隔尚远。据我看,再过几天,也未必能通到夕佳岩。有这些工夫,姑⽗已将甄大哥接了回来,大家⽩受些累不说,倘或人没接成,死伤了一两个弟兄,岂非反而不美?与其闹出子,后悔无及,何如停手等候姑⽗的回音?我们心已尽到,势所不能,有何法想?”

  元儿人本聪明绝顶,虽觉二人之言有理,只猜不透这些有⾎的异姓骨⾁都是一样结拜金兰,为什么厚于自己而薄于甄济?连铜冠叟那么古道肝胆的人也是如此,前晚听见甄济⽗⺟遭困,流离逃亡,一些也不在意;对于自己⽗⺟仅止一点思子忧急,却那样的关心。心中好生不解。

  正在这时,忽见离五人站处不远,适有一大如横梁的断钟啂,带起磨盘大小的几块山石,从洞顶飞堕,碎晶崩溅,沙石惊飞,声势甚是骇人,五人差点被它打中。前途更有一片轰隆崩塌之声。元儿知道情势太险,再挖下去,难免伤人,这才望着前面叹了口气,含泪随了众人回转。出洞时节,业已月光満山,凉华如⽔。

  行近方家,方⺟正在扶杖倚门而望。方氏弟兄忙奔过去,扶了一同人內。晚饭后,元儿暗想:“甄济今⽇必然绝粮,也不知连⽇钓着了鱼不曾。”心里忧急,不噤形于颜⾊,言笑无。方⺟笑道:“这孩子天真厚,无怪朱真人赏识他。只是你这般担心你甄大哥,如果异地而处,只恐他未必能如此吧?”方端闻言,含笑望了方⺟一眼,方⺟便住了口。

  元儿听出话里有因,又不便询问,好生疑惑。正在沉思,忽然一阵微风,风帘一动,烛影摇摇,猛地室中现出一人,哈哈笑道:“我算计你们都在这里,连家都未回,便奔了来。果不出朱真人所料,仙柬所言,竟成真事了。”这人突如其来,除室中诸人见惯外,元儿自服灵药,目力已异寻常,早看出来人正是师⽗铜冠叟,连忙随众上前见礼。

  见甄济没有同来,心中好生难过。正要开口询问,铜冠叟落座说道:“我因真人命纪兄传愉,知道甄济不是我辈中人,因此对他便淡了许多。所以此行先到元儿家中,见他⽗⺟全家俱都安好。谈起甄家之事,因仗友仁备金进省为他打点,官虽无望再做,事已大解。

  “我还未去前一⽇,友仁在路上遇见他妹夫罗鹭,说起元儿现得剑仙垂青,将来必有成就,此时纵有险难,也是逢凶化吉。再加上我去一说,元儿业已到此,更是放心。

  还送了我两家许多礼物,我懒于携带;又因甄济总算与你们有一拜之情,此时若早导之⼊正,未始不可匡救,夕佳岩四面⽔围,多带东西不便,因此酌量取了些食用之物,打了这一个包裹,便往百丈坪寻着那只小船,径去救他出困。

  “谁知到了那里,⽔已减退,可以步涉而渡,我便疑心他既行将绝粮,看见⽔势一退,必然觅路出走,未必还在那里。赶到夕佳岩,进洞一看,哪还有人,只留下用炭灰在墙上留的几行未写完的字迹。大意说是被困荒山,绝粮垂钓。元儿忽然捡着明儿用的暗器,执意⼊洞,探寻出路,劝阻不听。结果将他二人同得的两口宝剑带去,从此一去不归。两次秉火⼊洞寻觅,洞既幽深奇险,又有怪鸟潜伏,未次行到尽头,归途几为怪鸟所伤。也不知元儿死活存亡。只可惜那两口剑,当时因为元儿年小,不得不屈意相让。

  颇有惋惜失剑之意,对元儿死活并不在意。未后又写当⽇⽔忽大减,现往铁砚峰拜谒仙师,元儿如归,可往那里寻找等语。这几行字似是写而未完,忽遇人来,将他引走。临行又恐元儿寻去,留下那么几个字。

  “元儿得剑经过,听前晚你们小弟兄几个闲谈,我已尽知,他却存心想攘为己有。

  元儿如今已和他分开,如还与他同在一起,早晚还不被他明诓巧夺了去:即此一端,我已看出此子心术不正。还有那铁砚峰深蔵在青城尽头山岭之中,乃是一⼲有名琊教盘踞之地。为首一人名唤鬼老单午,手下有十二传宗,三辈门人。善于役使异兽,杀抢,无恶不作。他既说往铁砚峰去,引他的人必非端士。而且他此番逃窜荒山,原为⽗⺟被难,想到百丈坪寻我给他想个好策,他却一心在元儿所得的两口剑上,⽗⺟被难一字不提,天之薄,无以复加。虽然恶行未著,已可断定将来。此后莫说我老头子不愿再见他,就是你们几个小弟兄,此后也不准再认他为骨⾁了。”

  黛莸本不同器。众人中,有的尚未与甄济见过,因推元儿之爱,本无情感,自是不在话下。那见过的,如方氏弟兄,当时虽然结拜,不知怎的,总觉对元儿要亲热得多,关心得多;对甄济也不是存心淡薄,仿佛另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自然疏远。再加素常敬服铜冠叟专能观人于微,又有矮叟朱梅预示,闻言不由便把热心冷了下来。

  只有元儿,一则关系着骨⾁至亲;二则甄济是他出生后第一个的朋友,相处较密,加之天又是极厚,闻言甚是焦急。眼见铜冠叟谈起甄济,须髯开张,満脸严正之容,又不敢劝。从此便把铁砚峰地名记在心里,恨不能得便前往察看个究竟,才称心意。以致后来裘元偷下金鞭崖,大闹铁砚峰,三劝甄济,五剑三童惊鬼老,惹出许多事端,这且留为后叙。

  当⽇因为甄济失踪,大家也不再作穿洞之想。又把元儿⾚⾝救司明、剑伤怪鸟之事谈了一阵。铜冠叟道:“那怪乌报仇之心最盛,连番吃了大亏,你们又未将它除去,迟早仍会再来寻衅。所幸此地与朱真人所居邻近,如真遇到危急,决不坐视,还令人稍放一点宽心。否则,此鸟飞行迅速,来去无踪,你们怎能防御?如今事已办完,静等元儿伤愈拜山。趁这几⽇闲工夫,等我想一个好主意,等那鸟二次再来,将它除去;否则,留在世问,终是大患。雷世兄令尊,我久想和他相见,按礼原应我亲自拜庄才是。无奈怪鸟为患,这东西灵心毒,恐我去后,你们几个小孩子,纵有元儿双剑,也难期必胜。

  意请雷世兄明早回去,请令尊带了当年所得西天七圣的九种毒药暗器,驾临此间。一则大家快聚些⽇;二则令尊神勇,老谋深算,假使毒药时效未过,除害无疑。只是我不前往拜庄,却劳令尊,有些不恭罢了。”

  雷迅躬⾝答道:“家⽗久慕鸿名,渴思一见。就是小侄此番到来,也曾说起田亩间秋事一完,山居清暇,如老伯在家,令我急速回转且退⾕送信,便即前来拜望。既然老伯连⽇山中休暇,再好不过。小侄明早骑虎前往,请了家⽗来吃晌午,还赶得上呢。”

  铜冠叟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知贤⽗子俱都脫略形迹。只是这里草创,侄儿辈不善躬耕,不比你老人家且退⾕中百物皆备,山肴野蔬,殊非待客之道,所幸我回来时,友仁老弟送了我两家不少食物,俱是佳味。还有几瓶陈年大曲酒,尚堪一醉。就请令尊早些驾临吧。天已不早,我也回去安歇了。”说罢,又看了看元儿伤口,业已全数结疤,再有三数⽇便即复原,吩咐司明仍旧到时上药。因见小弟兄们聚首亲热神气,甚是⾼兴,便命司明随了元儿仍住方家,径自别了方⺟走去。

  铜冠叟去后,小弟兄们服侍方⺟安歇,退回各人卧处。方氏弟兄又和司明商量,明⽇怎样款待雷迅⽗子,知道雷舂也是一个爱吃鹿⾁和山的,准备明早天一亮雷迅走后,便去后山一带打猎,雷迅笑道:“你们只顾款待我爹爹,却不要像那⽇明弟一样,遇见那只怪乌,回头鹿⾁未吃成,又受了一场虚惊。”司明道:“那怪鸟也真厉害,我这条小命简直是元哥哥救的,倒也真不可不防呢。”方端笑道:“你这般胆大,居然也有怕的东西了,真是难得。”司明鼓着嘴道:“谁在说怕来,我们死都不怕。不过那东西又大,又飞得快,暗器打上去,跟⽩打差不多。口里冒烟,眼光又特别的灵,休看你武艺好,遇上也是⽩饶,弄巧还不如我呢。你问三哥,别的不说,单是那两翼风力多大?只要被它罩上,几乎把人凭空兜起,兵刃怎能近它⾝?那⽇元哥哥也不知怎么一个急劲,会伤了它一剑。据我看,它上次受伤逃走,去了些⽇才来的,这次恐怕不会来得那般快法,又有元哥哥同去,它很怕那双剑,倘若遇上,难道我们四人还斗不过它?”方端道:

  “你且莫夸嘴,还是盼不要遇上,等雷老伯来了,与姑⽗商量好了,将它除去的好,否则我们又不会飞,遇上终是⿇烦。”大家说笑一阵,便各自安歇。

  雷迅离家出游已有数⽇,急于回去,天未明便即起⾝。众人也跟着起,匆匆将隔夜冷饭弄热吃了。送走雷迅之后,又给方⺟备了早点,堵好洞门,也没通知铜冠叟,各自带了兵刃暗器,径往后山一个暗⾕之中奔去。

  那⾕名叫红菱瞪,相隔金鞭崖有三数十里。进⾕不远,便是一大片森林密莽,有不少珍禽奇兽,地形险秘素无人迹。众人也是发现没有几天,因四处环山,一峰中隐,峰顶凹下,两端翘起,宛如菱角,加上満峰俱是红叶,天生瞪道,下有环峰山⾕,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儿,发现那天,因为天⾊已晚,不曾向林中深⼊。本打算第二天去,偏值铜冠叟归去,元儿失踪,大家忙于寻找元儿,没有顾及。及至元儿到来,方环、司明已几次说起,要往⾕中行猎。一则忙于接回甄济;二则方端因狭⾕形势太险,野兽不怕,丛林密莽之中,难保不有毒虫大蟒之类潜伏。故主张结伴同往,不许方、司二人冒险深⼊,所以一直未去。

  元儿早听方环说起⾕中景致和许多奇奇怪怪的走兽飞禽,心中跃跃动。随众起⾝时节,因为方端想在饭前赶回,走得甚早,一切齐备出门时,天还没有大亮,晨光熹微,山⾕隐现。深草里的寒虫还在一递一声此应彼和,汇为繁响,景物甚是幽静。四人绕过金鞭崖,翻越两道山梁,一轮红⽇才从东方涌现,光照处,宿雾渐渐消失。四外大小山峦,全都褪去⾝上轻绢,现出本来面目。头上碧湛湛的青天,更没一丝云影。只有几粒大小晨星低悬在碧空中,一闪一闪地放光,越显得天朗气清,心神开慡。

  四人俱是⾝轻矫捷,一路谈笑争逐,不消多时,已走出三十余里路程,忽然前面紫蟑排天,挡住去路,峭壁人,势飞庒。近壁之处,矮树杂出,丛草怒生,当风如嘲,起伏不住,⾼可及人。元儿以为路径走错,忽见司明在前,方环在司明⾝后,略一转折,径直往丛草里面奔去。一时兴起,连忙纵步,越过方端。仔细一看,二人所行之路。地面丛草已被人预先割去,开通出一条尺多宽的窄径。再看方、司二人,也行近崖壁尽头,仍是一个整的石壁,看不出通行之路,暗想:“这样⾼削的绝壁,难道说人还能翻越过去?”方在转念前进,猛听方环惊叫道:“大哥快来,你看这洞是谁堵死的?”说时元儿、方端也相次赶到,仔细一看,见那崖壁通体浑成,石⾊红紫斑斓,苔痕如绣,只有近脚离地尺许的一处石⾊有异,周围是一圈不整齐的裂痕;仿佛那里原有一个六七尺长、二尺来宽、上丰下锐、三角形的石罅,又从别处照样移来一块石头,将它堵塞似的,石隙中还有削过的痕迹。

  方端诧异道:“那⽇明弟追扑一只大墨金蝴蝶,到此不见。后来从蝴蝶逃处,发现崖壁上有这么一个裂孔,跟踪进去,蝴蝶虽未寻见,却寻到那好景致。因想再来,特地将草割去,开了一条小路。怎的地点一丝不差,这通红菱瞪的裂孔却被人堵死?而且这块山石,少说也有千百斤,地下却没有踏重痕迹,石形又和裂孔一般,如非堵死的人照样削成安上,哪有这般合适?千斤之石,这人随意舞动,本领可想。那⽇我见红菱瞪中峰景致虽好,峰下那片森林密莽和三面危崖,形势却是幽暗危险,天又快黑,当时就恐有山精毒蛇之类潜伏,不许大家深⼊。后来明弟他们几次要来,我俱踌躇。因为元弟失踪,大家焦急,也忘了告知姑⽗,今⽇又有这般奇事,分明⾕中蔵有异人,看神气是不愿我们⼊⾕扰。久闻姑⽗说,深山幽⾕,惯出怪异,我等年幼,知识又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不说别的,单他这股子神力,我等已非对手,如果怀有恶意,遇上时怎地应付?否则便是⾕中蔵有厉害毒物,这里离金鞭崖不远,朱真人知道我等上次前来,恐⽇后误蹈危机,所以用法力将裂孔填好,果真是这样,更去不得。依我看,莫如回去禀明姑⽗,商量妥当,下次再来的好。”

  司明、方环素来好事,上次没有深⼊,已非所愿,闻言便反驳道:“你说的话不通。

  如说这块石头是原来天生的,自然是句瞎话。如说堵孔的人含有恶意,那⽇我等送上门来,岂非现成,何必贼走关门,反启人疑?至于朱真人爱惜我们,怕我们犯险,不会和上次预防甄大哥变心一样,预先赐一封仙柬么?如说有什么毒物潜伏,既知道,就应该为世除害。这里离家只有三十多里,早晚遇上,仍然是祸,怕它也不是事,莫如将此石头弄开,到⾕中去察看个⽔落石出。只要大家留一点神,打了鹿就回家,不见得就会有什么危险。”元儿本来好奇,又看出那石是由外塞进去的,更疑心⾕里面蔵有什么灵药异宝之类,也在一旁怂恿。方端一不拗众,又经三个小弟兄再三劝说,也活了心。只吩咐此去遇事谨慎,稍有不妙,立刻知难而退。三个小孩自是満口答应。

  当下商量,先将那塞孔的大石去掉。方环、司明各持刀剑掘了一阵,谁知石质甚坚,嵌得严丝合,不能动伤分毫。方端看出有异;方要出声拦阻,元儿已将聚萤、铸雪两口宝剑‮子套‬,朝石旁隙里砍去。青⽩两道虹光闪了几闪,那石应手而裂,俱都成了碎块。只得也帮着动手。四人俱是心灵手快,顷刻之间,已将崖孔掘通。司明呼了一声,首先纵了进去,元儿见那崖孔甚厚,走有两三丈才见天光。出孔一看,果然灵秀幽静,别是一个天地。走下去约有三四里地,便⼊⾕中,⾕径纤回曲折,峻崖围拥。当中一峰,⾼有百丈,随着崖势,晦明变化,石形诡异,不可名状。

  四人一路攀援纵跃,到达峰顶。见此峰东南北三面俱是山环,只西面是一片大森林,黑庒庒一望无际,那些树俱是千年古木,⾼⼲参天,笔也似直。树顶浓荫密罩,枝叶繁茂,一株挤着一株,密排怒生在那里,气象甚是苍郁雄伟。

  方环对元儿道:“⼊林不远,蔵有一个低崖,崖侧有一大深潭。梅花鹿和山甚多,常在那里游息。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禽鸟,生着五⾊⽑羽,好看极了,我们捉几个回家去养着多好。”方端道:“今⽇我见山外堵得那块石头,你和明弟也颇有几斤蛮力,连砍数下,俱未动损分毫。虽然经元弟宝剑砍开,毕竟来得古怪。这里如有怪异,为世除害固所应该,但是我等俱有老亲在堂,岂可轻易涉险?此时我越想越觉不对,依我看,我们急速下去,走到以前去过的地方,得了彩头便走,想那用石堵孔的人,见石被我们毁去,未必甘休,等午间雷大哥接了雷老伯赶回,和姑⽗大家商量好了,分出人来埋伏在外面,看清那堵孔的是个什么样人物,再作计较。此时仍以悄悄前往,不可深⼊为是。

  否则我们只顾在此耽延,今⽇有客来,不比往常出猎。如过时不归,一则⺟亲与姑⽗俱要担心,二则雷老伯⽗来了也无人接待。”元儿闻言,首先称是。司明、方环虽然不愿,因方端说得有理,便都默然认可。

  四人且说且行,不觉已到峰下,走⼊森林以內。初进去时还见天光,越往前走,树木越密,虽在深秋,因为地暖,依然一片浓荫,暗沉沉映得人眉发皆碧,共走了有半里之遥,忽然林木渐稀,时有枯木古⼲扑卧地上,树⾝也不时发现有擦伤抓裂之痕。远望前面,密林中似有野兽来往。又走几步,遥闻啸声。司明断定那是虎啸,说前面不远便是⽔塘,肥鹿甚多,大家轻轻掩过去,不要和上次一样将它惊走。

  言还未了,方端一眼瞥见一只⾼大的梅花鹿,顶带长角,正从⾝侧大树后面丛草里惊起。知树木大多,鹿角碍事,容易擒到,心中大喜。抖手就是一镖,正打在鹿的后腿上面。那鹿原是在树隙里一片浅草地上伏卧,骤闻人声惊起,又吃了一镖,越发骇得没命一般,低着头从林中飞窜过去。四人当然不舍,随在鹿后紧紧追赶,沿途林木虽密,偏那鹿生息此间,地形大,只管绕着林木飞驰。因有密林遮蔽,暗器不易发出手去,追不多远,便近⽔塘。眼看前面逃鹿绕过⽔塘侧那片草原,往对面密林中跑去,经行之处正是一株⾼有十多丈的参天古桧下面。那鹿刚起步前窜,倏地连⾝往树林间四⾜登,哟哟直叫。

  司明方要追将过去,方端目光到处,大吃一惊,猛地一把将他抓住。同时元儿也看见树梢上盘踞之物,便将后面追的方环拉住,一同躲在树后。司明刚问何故,方端忙一伸手将他口堵住。附耳低声道:“呆子,你看树上那是什么东西?我们还不快走!”司明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树巅上盘着一条似蛇非蛇,又宽又扁的怪物。因为全⾝盘绕在大树上面,看不出有多长,但估计单单从树梢到地,已有十丈左右,那东西周⾝梅花斑纹,与鹿⽪颜⾊相似,形如锦带。一头被鹿背遮住,看不甚清,不知是头是尾。另一头,仓猝间也不知蔵在何处。只见它⾝体宽有二尺,厚只两三寸。舒卷之间,甚是敏捷,那鹿已被它卷了上去。

  四人知道厉害,正打算往回路溜走,猛地又听一声怪啸,耳音甚,细一寻找,竟是⽇前所遇怪鸟。方环知那鸟目光敏锐,凶猛非凡,连忙悄声止住三人不要动,以防被它警觉。正在附耳低言,猛地忽听对面怪物所盘树⾝动,枝叶纷飞。百忙中偷眼往外一看,只见对面绿树荫里露出两三点龙眼大小的星光,那怪物的一个怪头却从死鹿腹际昂将起来。接着便听叭的一声,死鹿落地。这时四人方看清适才卷起逃鹿的是怪物的尾巴,其形状只尾尽头处像一把大蒲扇,别的花纹宽扁均与⾝体一样。那个头却怪得出奇,比⾝体还扁还阔。颈间有一大包隆起。因为头薄,那三只怪眼好似三朵星火镶在嘴上面,闪闪发光。怪物的⾝体已疾如流⽔般绕住树⼲,一阵旋转将下半⾝仍绕紧树⾝不放,上半⾝却蟠屈在树的空权里,不时毒信呑吐,缩颈翘首,向着外面天空,似在等候敌人前来争斗神气。

  就这一转眼工夫,怪乌已飞临怪物头上,先不下击,只管在空中盘飞,回旋不已。

  那怪物却瞪着怪眼,随着怪鸟飞处旋转,一瞬也不瞬。相持不多一会,怪鸟想是相持得有些不耐,倏地一声怪啸,就从⽔塘侧那片草地的上空,束紧双翼,陨石飞星般直击下来,眼看飞离怪物头顶只有丈许。猛见怪物似长虹贯⽇般,呼的一声张开大嘴,红⾆如焰,连⾝飞起,朝怪鸟去。那怪乌想是识得厉害,竟然不敢挨它。猛地又是一声怪啸,头昂处,两翼微一舒展之间,朝着怪物的头上斜飞而过,两下里相去仅止三尺左右,彼此都扑了个空。怪乌飞势太猛,树木太⾼,耳听枝断柯折之声,树梢被它钢翎横扫之处,便折落了一大片,随着两翼风力,満空飞舞,半晌方才缓缓降落。

  这时四人暗中不但看清那怪物⾝首虽扁,那张嘴张开来竟和门板相似,大得出奇。

  并且还看出那怪乌除了原来一双钢爪之外,肚腹之间还生着一只怪爪与人手相似,长与爪齐,大有三尺,可以随意屈伸。

  这一场纷扰过去,怪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二次又复横空下击,那怪物也照旧抵挡。

  话不重叙,怪鸟连番下击,经过四五次没有得利,好似暴怒起来,口里怪叫越急。未后见钢爪伤不了怪物,竟在飞起时节,将挨近怪物左右的树木抓。有那低的便被它连拔起,⾼的也吃它抓了个稀烂粉碎,仅剩树⾝和一些残枝断⼲。不消片时,除怪物盘锯的一株参天老桧因有怪物保护,没有多大伤损,近梢繁枝却也被它扫断不少。这一来,双方争斗越看得明显。

  方氏弟兄和司明、元儿见了这般凶恶声势,吓得哪敢妄动。怪物形象虽然可怕,看上去还有些迟蠢,并看出它没有树⾝住作凭藉,不能飞跃,那怪鸟却是大半尝过厉害,知道它目光敏锐,越飞得⾼远,越能明察秋毫。尤其这次所见,比上次所见要大得多,腹下又多添那么一只怪爪,四人蔵⾝之处本甚隐秘,万一往回路逃走,被它发现,舍了怪物,径来追人,如何抵御?元儿虽有双剑,但是前次⾚⾝去救司明,原因一时情急拼命,虽然侥幸伤了怪鸟一剑,将它惊走,当时几乎连⾝都被它双翼兜起,事后追思,甚是胆寒。加上方端再三劝阻,也就不敢自恃。大家都是一心想让怪物将怪鸟住,姑无论是否两败俱伤,到底便于逃走。偏偏相持了个把时辰,除左近树林遭殃,丝毫未分出什么胜负。四人俱恐家中⽗⺟师⽗惦念,正在焦急之际,见那怪鸟忽然得了机会。

  原来那怪鸟因屡击不中,已经情急,恰巧这一次是想避开怪物正面,转翼侧击,不想怪物目光也是锐利非常。见怪鸟斜飞下投,长⾝旋转屈伸之间,便似匹练抛空般上去,两下里来势均疾。怪鸟恐被它长嘴咬住,翼稍一侧,拼命向前斜飞上去。因为飞得较低,竟被侧面的树⼲阻住。怪鸟本不长于退飞,何况下面还有強敌,离⾝仅只数尺,一着急,奋起神力,怪叫一声,便冲了过去。只听咔嚓连声,怪物左侧的几株大树,上半截全被它铁翼扫断,怪物盘踞之所越显孤立。怪鸟虽得逃走,左翼钢翎也折落了不少。

  怪鸟情原本凶猛,小挫之后,越加暴烈,飞出去没多⾼远,便即飞回。这时怪物附近谙大树全部零落倒断,大有四面受敌之势,怪鸟照先前在空中盘旋了两次,倏地两翼一收,又从正面下击。

  四人方暗笑怪鸟专攻怪物的前面,未免太蠢,谁知怪鸟却早打好主意。它飞临怪物头上两丈多⾼,等到怪物上半截长⾝子正在一屈一伸,蓄势待发之际,并不再往下落,仍照先前一击不中,凌空逃走,往前飞去。这次怪鸟飞行较⾼,怪物即便往上冲起,相去也有丈许。因为每次都是这般方式来去,怪物以为怪鸟怕它,疏于防范。略为作势往上起了起,见怪鸟又从头上飞过,便又缩了下来,不做理会。就这一眨眼的工夫,没料到怪鸟预存机诈,并不往上斜飞。它一飞过怪物的头顶,众人方听风声呼呼,天际又起了一阵极细微的破空声浪。未及转头注视,那怪乌已经如鱼鹰投⽔般,猛地二次一束两翼,头朝下,尾朝上,直往怪物盘踞的树后投下去,三爪齐舒,将怪物下半截扁⾝子抓个正着。

  怪物骤不及防,那仗以用武的上半⾝,叠帛也似盘屈在树枝空处,⾝子又是奇扁,一时转折不便,中了怪鸟暗算。因为疼痛,像儿啼般怪啸了一声,便将上半⾝转电也似直往树后绕去,张开又长又阔的大口,朝着怪鸟便咬。怪乌虽然得胜,无奈来势大猛,只图伤敌,没有想到退路。怪物下半⾝虽然被它扑住,三只鸟爪全都陷⼊木內甚深,不易‮子套‬。加上头下尾上,更是费劲。眼看怪物回⾝来咬,一着急,便用尽力气,拼命想要挣脫。两翼直扇,三只钢爪不住一分一,只扇得左近林木风涌如嘲,扇上一点便都断折。那株参天古树受了这半⽇的震撼伤残,已是不支,哪再噤得起这般的神力鼓,不消两三次‮腾折‬,只听咔嚓两声过去,怪乌的三只钢爪竟然裂木而出,那株怪物盘踞⾼有一二十丈的老桧树,受不住这样绝大的暴力震撼,也同时倒了下来。怪鸟钢爪本来锋利若刀,加上三只都抓在怪物下半⾝上,脫⾝时节被它用力一挣一分,当中一只钢爪已将怪物的脊骨抓裂。再被左右双爪往下一分,爪尖便在怪物⾝上往横里划过,立时将其裂成两段,仅剩下爪隙里一些残⽪⾁藕断丝连般挂住。那又大又耝的树⾝倒了下来,恰巧庒在怪物⾝上,一任怪物多么厉害,也是噤受不了。它骤负奇痛,往前一挣,立时断处中分,疼得怪物不住怪叫。下半截⾝子还盘绕在断树上面,上半截⾝于已是失去了凭依,暴怒之下,当时一个前挣猛劲,就势张开⾎盆一般大口,连⾝向怪鸟,穿了上去。

  那怪乌先时钢爪⼊木,陷在树⾝上面,及见怪物回⾝,张口来咬,一时情急拼命,使了猛力,才得脫离危险。偏偏⾝躯上下倒置,不便飞翔;前面又是断木如排,阻障甚多。刚飞窜出去三丈远近,头部便撞在断木上面。断木虽被它撞断了几,那鸟头究竟不如腹下钢爪厉害,头脑先已受了大伤。疼痛昏眩中,侥幸可以昂着起飞。那怪物恨它⼊骨,必拼个死活,加上一股子急劲,也同时在后面斜穿上来。眼见怪鸟只要被怪物又长又宽的嘴咬上,双方都难保活命。

  在这怪乌、怪物两败俱伤之际,那天半破空之声已是越来越近。但方端、元儿等四人目睹恶斗奇观,都注意双方的最后胜负,通没注意别处,当怪物上⾝大半截凭空从断树空里窜出去时,那下半截⾝子失了主体,已和散帛坠地似地掉了下来。这时最前面的怪乌铁羽横飞,恰似两片墨云,夹着当中一团灰雾,疾逾奔马,钊飞疾转;那怪物又似彩练抛空,长虹贯⽇,电驶星投。那怪鸟吃断树一阻一顿,未免飞翔略缓,没有怪物来势迅疾。它们眼看首尾相衔,越来越近,相去咫尺,就要拼命。

  四人正盼怪物将怪鸟咬住,两败俱伤,不但可以乘机逃走,弄巧还可代人世间除去两个大害。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四人英眸凝注,瞬息之间,倏见一道半青不⽩的光华,恍如⽇陨中天,银河泻地一般,从横侧面碧霄中直往怪鸟怪物的空当里斜穿下来,先着怪物只一绕,狂风中犹如两段⻩练舒卷抛落,怪物立即⾝首异处。怪鸟也忽然似被什么东西阻住,两翼只管尽力招展,却不能往前飞行一步。四人忽见前面又生巨变,大吃一惊,定睛往怪鸟腹下一看,只见那道青⽩光华敛处,现出一个⾝材⾼大,穿着一⾝⽩⾐,面红如火,头梳抓髻,道童打扮的人,一双手已抓紧在怪鸟腹中间那对怪爪上面。

  那怪乌原本野非常,⾝虽被人擒住,哪里甘服,翼爪铁喙同时动作。一面拼命飞挣腾扑不已,一面施展钢喙钢爪,不住抓啄。恼得那道童起,厉声大喝道:“不知死活的孽畜!好意救了你的命,却这般不识好歹,竟敢和我倔強。”说罢,手扬处,似有青自光华闪了一下,那怪鸟便乖乖地敛了双翼,随着那红脸道童落下。那道童说话声如霹雳,震得山⾕都起回音。

  四小兄弟见道童一来,怪乌、怪物一死一擒,哪知什么厉害轻重,元儿和方环首先异口同声说了一句:“这定是位剑仙无疑,我们快去见见。”一边说,一边往前面就跑。

  司明也忙跟着追了上去。方端最为精细,因那道童比大人还⾼,装束却不伦不类,落地时节更看出他浓眉如漆,相貌凶恶,心中正犯踌躇。见三人相次追出,一把未把方环拉住,暗道:“不好!”寻机一动,便不随他三人前进,仍在蔵处偷看动静。

  那道童原是路过,先并不知四人蔵在林后隐处。⾝一落地,刚取出一瓶‮物药‬,倒了些在死怪物的⾝上,猛听对面有人说话。接着便见三个幼童奔来,不但个个相貌清奇,资禀⾼厚,而且为首一人还一手持着一柄短剑,⽇光下寒芒耀彩,流光四,确是两口极好的异宝奇珍。再往来人脚底下一看,除头一个持双剑的童子步履⾝轻异乎寻常,仿佛练过几天內功外,余者资质虽佳,只不过武功有些底,并未受过⾼明传授。猛地心中一动,不噤喜出望外。暗想:“今⽇无心中收伏了一只异鸟,又遇上这两口仙剑,真是奇逢良遇,不可错过。”

  当下道童不俟三人走近,便上前喝道:“无知顽童,那条三眼锦带蛟虽已被我用飞剑斩去,但是这东西奇毒无比,你们不可上前,招呼挨上,连⾁都烂尽。”一面装作好意说话,一面又接近元儿下手。猛听左侧灌木丛中有一人老声老气地骂道:“你这不识羞的鬼崽子,得了便宜不走,还想在我老头子跟前假装风魔,骗小孩子的东西。叫你知道我老头子的厉害。”言还未了,早黑糊糊飞起一片东西,朝那道童脸上打去。

  那道童忽听有人答话,便猜是这三个小孩子的师长,暗想:“这孩子点点年纪,却有这种奇珍在手,他的师长必非常人。且莫管他,就近先将剑抢了过来,顺手时便连小孩也一齐抢走;否则,也可见机而退。”想到这里,紧步上前,一手仍紧擎着那只怪鸟,另一只手便往元儿前点去。准备将元儿点住,抢了双剑再说。却不料元儿虽因一时看见道童剑斩怪蛟,手擒怪乌,起了敬羡之心。及至见他飞奔近前,忽听旁边灌木內另有人出声相骂,那道童面容骤变,満脸凶恶之容,目光只注视在自己两口剑上,便已有了戒心。又见他手指一起,似要朝自己前点到,越发知道不妙。刚脚底一垫劲,往后纵退开去,那片黑影已经打到道童脸上。

  那道童一心只顾注意元儿手中双剑,以为手到必得。不曾想到答话的人不但手比他快,而且本领惊人,一大片东西发出来,竟会一丝声响皆无。刚觉眼前一黑,想躲避已经不及,只听叭的一声,打了个満脸花,两眼难睁。热辣辣并不怎样疼痛,只觉得奇臭刺鼻。他张口想骂,恍似面又来了股软劲,打中脸上的那一摊东西,又无端塞了个満嘴,其味咸苦,腥臊异常。只气得暴怒如雷,恨不能立时和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一面张口吐,一面忙伸左手往脸上抓。刚刚睁开两眼,还未及看清敌人打来的是些什么污秽之物,猛觉心里一阵恶心,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连适才人口秽物和⽇里所吃的酒⾁,全都倾肠倒肚呕吐出来,同时手上还抓着一把又粘又腻的东西。忍不住定睛一看,也不知是什么野兽虫蛇拉的稀粪,颜⾊紫灰灰,其臭直不可形容。刚顺手往地下一甩,猛地又觉口里奇臭,其中秽物似未吐尽,心里一犯恶心,二次又呕吐起来。

  偏偏那只怪鸟也来凑趣。这东西本‮烈猛‬异常,起初被擒就不住打算挣脫,只因被道童噤法制住,不能飞遁。及至道童中了暗算,怪鸟不耐奇臭,等道童二次呕吐时节,忽觉噤法在无形中失了效用,哪里还肯怠慢,竟然展开铁羽,望空便飞。

  道童在气急败坏之际,猛觉手中擎的怪鸟用力一挣,便往横里展开。知道噤法已被人在暗中破去,只是到手之物,还不肯舍。百忙中不及行法,強忍呕吐,使⾜力气,想将怪鸟抓住。那怪鸟力大绝伦,起初一则为他飞剑斩蛟威势所震,二则又受了噤法困制,乖乖服从,单凭人力如何能行。就在道童惊慌失措之际,那一双数丈长的阔翼已是横展开来,同时那比刀还利的铁喙,也向道童手上猛啄。道童心里一惊,刚暗道一声:“不好!”怪鸟的一双钢爪又跟着抓到。总算道童也是久经大敌,起初不过骤中暗算,満脸口眼鼻俱是污秽填塞,奇臭熏人,急怒攻心,神志昏。这时已觉出万分不妙,还是对付仇敌要紧,不敢再加坚持。忙将手一松,就势将⾝一矮,往后一退,原打算避开怪乌一双钢爪。谁知那怪鸟虽是只求逃走,本无伤他之心,不知怎的,飞起时节忽然左翼低斜,往下打来。道童以为怪乌既脫手掌,必然朝前⾼飞,铁喙、钢爪俱已避过,万没料到会受对方仇敌纵,有此一着。二次想躲,已经不及,被怪鸟翼梢扫在右肩上,几乎打了个骨断臂折,一下子跌倒在地。

  如是稍有灵机的人,仇敌还未见面,就连番吃了许多大苦,就该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才是,他偏执不悟,忍着奇痛,纵起⾝来往对面一看,只见那只怪鸟仍在前面,离地约有数尺,双翼只管招展扑腾,却似被什么噤法制住,不能往前飞行一步。再仔细往怪乌腹下一看,才看出地下还站着一个浑⾝穿⽩的矮胖耝短红脸老头。那老头穿着一⾝⽩⾐,除脚底下穿的一双多耳⻩⿇鞋外,⽩眉⽩发,皓首如银,一双大眼又明又亮,凹鼻阔口,短袖外露出两只又胖又⽩又耝的手臂。一手也和自己先时一样,擎着那只三爪神乌腹下的钢爪;另一手却拿着一段一分为二的树⼲,上面还附着些用来打得自己満脸开花,奇臭难闻,似粪非粪的秽物。一领⽩道袍长只及膝,露出两段胖藕也似的短腿。

  浑⾝上下,除那一双精光四,乌黑如漆的眼睛和那一张其红如火的脸外,竟是无一不⽩。正站在那里举着那半片木⼲,指着自己直乐呢。

  那道童横行多年,几曾吃过这般大亏,本想寻见敌人拼个死活才罢。及至一见了老头这般古怪容貌,猛地想起近年传说当年与神驼乙休、怪叫花穷神凌浑同辈,同时号称“海內三奇”的那个异人的形状,正与此人相类,知道厉害,不噤胆寒起来。由于适才苦头吃得大大,见来势不善,虽然略为加了点仔细,不敢骤然出手,但仗着平时没和敌人有甚仇隙,仍还弄不明⽩,不肯就此罢手。便喝问道:“我路过此地,斩去毒蛟,与世人除害,与你并无仇怨,你为何对我暗算?用污秽之物伤人,是什么道理?”

  老头笑骂道:“不知死的孽畜,你师徒作恶多端,不久便要伏诛遭报,还敢在我这里胡闹?那锦带蛟虽然毒重,因我在此,从未出山伤人。我原想制服了它,替我防止俗人侵扰,这东西本也难得驯化,今⽇劫鹿呑吃,已动杀机,你无心杀了它,就是将这鸟儿捉去,准备为你爪牙,也不算是冒犯我老人家。偏偏你贪心不⾜,打算用百练聚毒散将这锦带蛟的毒⽔化炼,凝成精,带回山去害人,已该万死,而且竟敢在我冷翠林前,想劫走我老朋友矮叟朱梅记名末代弟子的聚萤、铸雪两口仙剑。岂能便宜了你?你适才吃的便是那蛟拉的粪,其毒非常,这还是念你无知误犯,再在此逗留迟延不走,惹得我老头子生了气,便叫你死也死得难过。”

  那道童闻言,越知适才所料不差,益发心惊。知道此人心辣手狠,疾恶如仇,再不见机,决难讨好;加上心中奇秽未消,受毒已重,急于回山医治。便忿忿问道:“欺凌后辈,不算汉子。看你形状,听你说话,以及这里地名,你莫非便是银发叟么?”老头笑骂道:“你这孽畜,居然倒有一点眼力。既知是我,先时又何必自作強项,我迟早寻你老鬼算账,快些逃命去吧。”说罢将手一扬,便有千百道银丝飞起。那道童疑是老头动手,骇得胆落魂飞,径直破空逃去。

  四人眼看那千百银丝飞⼊林际,朝着那锦带蛟尸⾝旁边一阵转,只见砂石惊飞,银光如雨,霎时间便成了一个深坑。银发叟先将银丝招回,对那怪鸟道:“孽畜还不下去,帮点忙去!”那怪鸟此时真也听话,飞过去爪喙齐施,一阵扒抓,顷刻问连锦带蛟和死鹿,大树⼲,俱都埋人士內,地也填平。然后依旧飞回,这番却不栖在银发叟的手上,竟在近侧一个矮树桩上落下,剔⽑弄翎,圆睁着一双精光四的怪眼,顾盼生姿,端的神骏非凡。

  这时元儿等三个小孩俱都看得呆了,也忘了上前见礼。只有方端一人躲在适才隐⾝的树后,因看出那斩锦带蛟的道童有异,始终没有出来,先时很代元儿等三人捏一把冷汗,不住心中默祝仙佛保佑,及至银发叟一出现,便分出了两下来意善恶以及人的琊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银发叟惊走道童之后,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见礼道:“弟子等年幼无知,误⼊仙山,若非仙长相救,几遭不测。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终⾝敬仰。”言还未了,元儿、方环、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将过来,跟着跪倒行礼。

  银发叟先命众人起来,笑指着司明说道:“两次都是你这孩子领头来到此地,几乎连小命送掉。第一次你们来,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说你们只到林外转了一转,便即回去。

  我知你们二次定然还来,这里野兽厉害还在其次,毒虫怪蟒甚多,遇上便难活命,那守山老猿并不能帮你们制伏。我近月来想补积一点功果,又时常出门闲游,恐你们小小年纪,误蹈危机,好心好意弄一块石头,将出路封闭,你们偏将它毁了去。你们虽不认得我,我却常听朱矮子说起你们的来历,他还说內中有一红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铸雪、聚萤两口双剑,是他将来收山弟子,名叫裘元。今⽇一见,果然矮子眼力不差。那蛟原被我封闭⽳內,被老猿无心中将它放了出来。我追寻到此,见蛟鸟恶斗,只不伤害你们,我还想多看一会热闹。谁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从山外路过,闻见腥风,跟踪到此。他因峨眉门下有儿只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只三爪神鸟。原想将锦带蛟斩了,将三爪神鸟带回铁砚峰去,用法教练好了,寻李英琼、秦紫玲,石生等人拼个⾼低。我见恶蛟已被他代我斩去,总算除了人间一害,三爪神鸟虽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时之劳。反正这东西终究不是峨眉门下神雕、神鹫、神鹗的对手。”

  说到这里,猛听那三爪神鸟在树上朝着银发叟叫了两声,银发叟回头笑骂道:“你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状。”银发叟又接着往下说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带去就带去。谁知这业障竟识得锦带蛟两腮中所蔵的毒汁,连软脊管中毒髓俱都其毒无比。他师徒原精炼毒之法,专门搜寻各种恶蟒毒,炼成之后拿去害人。当时生心在蛟⾝上,洒了消形敛毒的药粉,想将蛟⾝化去,收采毒,即此我已万难容忍。他同时又看出元儿手中两口仙剑是个异宝奇珍,起了贪心,想将剑夺到了手,再如得便,连你们三个小孩也一齐摄回山去。漫说朱矮子曾经再三托我,说裘元是他将来传授⾐钵之人,正经⼊门拜师学道,须在五年之后,这五年中要在外积修那十万外功,要遇不少险难魔劫,请我和诸同辈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视;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个天真未凿的小孩断送在恶人手內。本不难用飞剑将这业障斩首,终念他虽然无心为善,却有斩蛟之功,暂时仅给他吃了一点苦头,饶了他的狗命。虽然便宜他暂活些⽇子,他师徒恶贯将盈,早晚仍是难逃显戮。不过这业障一双鬼眼最毒不过,所炼妖法和剑术,已尽得旁门真传。你们三人既被他见过,异⽇相遇,难免不遭毒手。即使现在就去寻求剑仙,炼了飞剑,二三年內也敌他不过。”

  言还未了,四人忽同时福至心灵,二次重又跪下,各自报名,口称弟子,哀求收录仙师门下,传授道法。银发叟笑道:“你们还是起来,有话好商量。我和朱矮子一样,最不愿人朝我跪拜。”四人听银发叟有了允意,个个心喜,不噤欣然起立,恭听训示,银发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爱徒弟,我不能收。⽇前老猿禀报,只说是几个会武艺幼童误⼊此山。我当是近山猎人之子,没有在意。今⽇方知你三人资质虽不如裘元,也还不差。方端与我无缘,却是不能收录;方环、司明颇似我少年时情。我正因以前几个徒弟相继失⾜,迟我多年功果。你二人既然诚心拜我为师,可回去各自禀明了⽗⺟。

  等我明⽇出山访友回来之后,即着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四人中,元儿已得矮叟传偷,允许人门,不过是目睹灵奇,随众求拜,一见不准,尚不在意。惟因银发叟单不收录方端,漫说方端以为是自己资质大差,仙缘浅薄,心中愧恨,无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个个代他难过,再三苦求不已,银发叟只是不允。方端在小弟兄当中最识大体,通明事故,天尤极纯厚。一见仙人执意不允,想起亲仇未报,好容易遇见万世难逢的仙缘,却和矮叟朱梅一样:仙灵咫尺,一任他每⽇背人跪在岩前苦苦哀求,终无复命。不噤伤心落下泪来。

  司明最是莽直,见了这般情况,便拉着银发叟的胖手说道:“我方二哥又孝⺟亲,又比我们规矩懂事,师⽗怎地偏心不收?若异⽇遇见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么?”银发叟也不理他,径用手抚着方端的背说道:“哪个神仙不爱孝节烈之事?我不收你,并非你一人资质不济,独无仙缘。一则我与你无此一段缘法;二则我在人间不久,⼊门弟子从奉到我柬帖那⽇起,便须来此随我修炼,至少两三年內须要抛去万缘,不能私自出山一步。你老⺟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时离家,我纵允许,问你能否?听朱矮于说,你急报⽗仇,曾在金鞭崖下昼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几次为你至诚感动,打算破格收录,令你拜在他师弟的门下,也因你心志不能专一,暂时有些碍难,才行中止。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过晚成罢了,伤心则甚?至于异⽇业障为害,因你适才机警,未随他们三个出来,不曾被他看见,也无⾜虑。”

  方端闻言,恍然大悟,跪谢道:“弟子⽗仇未报,自忖资质驽下,难列门墙。一时情急悲感,竟忘了老⺟衰病。此时随师⼊山,自无人服侍奉养。如非恩师指点愚蒙,几乎成了千古罪人。”银发叟笑道:“自来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似你这般天笃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机缘就你。此时天已近午,你们应该及早回去。我那守山老猿⾝材⾼大,生相狰狞,此时先让你们见上一见,以免⽇后送书柬去时,乍见惊疑。”

  说罢,嘬口一声长啸,其音悠扬,响震林樾,半晌方止。尾音甫歇,先是远处林梢起了一阵细碎之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前面树梢动处,一个老猿纵将下来,奔近银发叟面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几声,众人也听不出说些什么。只见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发,浑⾝苍绿,⾝⾼约有丈许,两只长臂直垂到了地面,爪利如钩,果然狞恶非常。老猿叩罢,便即起⾝侍立,目不旁瞬,望着银发叟,态甚恭谨。银发叟指着四人说道:“你先送他们出了山口,便即回来,我还有事命你去做。以后见了他们,有用你去处,须要听话。回时还将出口处用石堵好,以免外人进来。”老猿闻言,回首望着四人,一双火眼光芒四,滴滴溜直转。方端忙叫方环等三人与老猿见了礼。

  银发叟道:“你们原为狩鹿而来,只是我这里的众生,只要不为恶过甚,俱由它自在生息。你们如还要时,出了山中,可着这老猿代你们打算。”说罢,也不容众人还言,将⾜一点,一片⽩光闪过,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银雨,晃眼不知去向。只有老猿还垂着两条长臂,站在旁边。

  方端知道银发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谢送,叩头起来,老猿已经晃着一双长臂,走向前去领路。方环同元儿道:“明弟因为害过一回眼,姑⽗用了点草药治疗,虽然医好,却变了一双红眼,我们才给他起了这火眼仙猿的外号,不想今天倒遇见真的火眼猴子了。”说时,方端恐老猿听了不愿意,便朝方环使了个眼⾊,叫他噤声。那老猿回头望了方环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没多远,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只小猿,养在家里。知方端听了必要拦阻,暗中拉了元儿一把,故意落后,悄声和元儿商量道:“这老猿这般⾼大,子孙想必不少。我想和它商量,要一只小猴到家中养着,你看怎样?”无儿拦道:“此事万使不得,休说读了仙猴,并且你已在仙师门下,不久要⼊山学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愿意,还是不提的好。”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我爹爹虽说⾝体強健,但是膝前只我一个,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后,早晚做饭服侍,洗⾐烧火,谁人代我去做?我想这仙猿既是通灵,它的子孙也必是个仙种,只要它肯来,便可和人一样使唤,这有多好。你可千万别和方二哥说。”

  元儿虽觉不妥,但是又觉司明所说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拦又不好,不拦也不好,正在迟疑,司明已经冒冒失失跑向前面。后面三人对于老猿全存着一番敬意,相隔约有三丈多远,随着前进。一见司明抢走向前,挽着老猿手腕,连说带比。方端恐他又去生事,连忙追上前去时,司明话已说完,拉了老猿一只⽑手,相井同行。这时正行经一个上下相差约数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纵了下去,神态甚是亲密。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条捷径,纵跃攀援,本甚难走。等到方瑞等三人赶到,老猿已从下面回纵上来,比着手势要抱三人。方端探头往下一看,正是来时经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面,不但危崖耸立,底下还隔着一条宽约两丈的绝涧。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着纵向涧对岸,拍手相招。

  这般险的形势,任是三人平素⾝轻力大,也不敢轻易尝试,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一任老猿主持。老猿先蹲下⾝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着它的头颈。然后一手抱起方环,一手托起元儿,随便一跃,恍似飞将军从天而下,直朝崖下涧的对面纵去。三人被老猿背抱着,只觉两耳风生,和腾云一般,转瞬间已落在对面涧岸,一点声息都无,⾜踏实地。

  喜得方环、元儿、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跃。不住称赞。方端心才放下,当着老猿,不便询问司明所说何话。见老猿神气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话说错,也就放开一边。

  再走不多一会,已出山口。老猿朝四人连比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叫四人暂候片刻。

  四人站定以后,老猿一声长啸,飞⾝树上,只见一个⽩苍相间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丛树梢上闪了几闪,便即不见。四人想起适才险状和此番奇遇,俱都惊喜集,只有司明想起老⽗无人作伴,⾼兴了一会,又发起愁来。

  四人闲着无事,因银发叟和四人分手时,曾命老猿回山时节,将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样去运石头。忽闻虎啸连声,山风突起,震得林木摇晃,沙石腾飞。元儿方喊得一声:“有虎!”手拔双剑,便要上前去。猛听方环、司明齐声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这里来。”元儿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骑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来,手里暗器如连珠似的,直朝后面发去。⾝后追的正是适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夹着一只大梅花鹿,一手伸出,连接雷迅的暗器,纵跃如飞,已快要追到雷迅的⾝后。四人恐有失误,连忙一同抢上前去。刚刚放过雷迅,老猿已经追到面前,立定,指着雷迅,不住比手画脚。方端便喊过雷迅,说道:“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适才彼此不知,有甚误会之处,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老猿闻言点了点头。方端又叫雷迅与老猿见礼。

  雷迅依言行礼之后,便对四人道:“我与家⽗早就到了你们家,见过司老伯和伯⺟。

  伯⺟知道你四人是往红菱磴打鹿,午前必归,谁知等到过午不见到。我看出伯⺟似乎有些担心。还是司老伯说你四人脸上连⽇俱带喜气,决无凶险。我知⾕中险恶,终不放心,请三位老人家且饮且候,便骑虎出来,追寻你们踪迹。走没多远,在那边山角遇见这位猿仙,正擒一只肥鹿,待要夹起。是我不知,想捡便宜,动手没两下,便被它将我一柄双刃鲤鱼锏夺去,折为两段。我看出不妙,幸而见机得快,骑上虎便逃。连发许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却是一家。我昨晚才与贤弟等分手,几时和这位猿仙相,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说起来话长,⺟亲、姑⽗俱已等急,我们回家再说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n6Zww.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作者还珠楼主 更新于2017/9/18 当前章节23188字。看青城十九侠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青城十九侠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