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青城十九侠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17970 
上一章   ‮ 死一拼忠孤耿耿 仇复项扼 供问眼掘 回四十六第‬    下一章 ( → )
  原来吕伟本该命尽,只因灵姑心心念念,⽇夕祈祷,誓捐仙业,以⾝代,至行格天,才得青城派教主朱真人垂怜,默运玄机,推算因果,飞剑传书,请颠仙命门下女弟子欧霜,带了柬帖、长睡丸前往相救。欧霜因灵姑是本门师妹,特意加紧飞行,想在吕伟受伤以前赶到。哪知劫数命定,终须应过,到时吕伟刚刚受伤倒地,⽑霸也被隐形遁走。只得留下柬帖和灵丹,回转大熊岭而去。

  柬帖大意是说:吕伟己被⽑霸琊法倒,用铁沙掌震伤內脏,再有几个时辰,气脉便断,万无‮理生‬,只有峨眉山大元洞芝仙的⾎能救。但那芝仙自从峨眉开府以后,⽇侍教主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苦心修炼,正果将成,此时正是他要紧关头。朱、齐二真人虽是至好,也不便強人所难,只有等他道成之后,方能开口。须俟灵姑仙缘遇合,有了成就。那时南疆中还有一个奇童,为了救⺟再生,与吕氏⽗女情事大略相同,并且也是青城门下,二人可一同拜上仙山,求取芝⾎,只要求到,立可起死回生。那长睡丸原是地仙遇劫之物,最难采炼。服下之后,人便昏睡,长眠不醒,非等解药服过,不能醒转。吕伟服后,便可将那活命的几个时辰,留到他年待救之⽇。

  颠仙原命灵姑自仗飞刀,经由后洞下去,开通堵塞石块,转⼊妖尸⾕辰昔年寝宮。

  如遇黑青丝烟雾,可用飞刀先行绞散净尽,方可前进,不能沾染。本来时促事迫,恰值陈太真为践前言,赶来相助,不但免了异⽇雪⽔漫蔓,伤及尸骨之处,还用噤法封塞葬处,免去好些后患。陈太真说吕伟他年必定回生,与真死不同,犹如人出远门,烧香供祭,反而不妙,所以未立神主。

  张鸿⽗子在同道人洞中养病,本要经年才能痊愈。这⽇早起,⽩猿忽奉虎王之命,拿了一粒灵丹,领着陈大真跑来。说起虎王自与张、吕诸人别后,甚为挂念。昨⽇往铁花坞拜谒清波上人,恰遇陈大真在座,说起吕伟应劫,与将来仍得回生之事,因而想到张鸿尚在病中,不知同道人医愈也未。吕伟⽗女一死一走,恐⽟灵崖无人主持,借着陈大真为践前言,往⽟灵崖襄助埋葬吕伟之便,再三乞求,向清波上人讨得灵丹,命⽩猿引陈太真同来施治,以便带了同往。张鸿自经同道人调治,已能起坐,只未复原。闻得吕伟噩耗,多年老友至,自是哀悼。服药之后,便率爱子张远向同道人谢别,由陈太真行法护送,一同起⾝。因事前早知,又经陈太真解说,吕伟乃是因祸得福,所以见时未显惊惶。

  当夜灵姑在睡梦中连哭醒了好几次,众人也都伤感。谁也不曾睡好,微明便起,分别做事。灵姑醒来,叫了声爹爹,起顾卧榻已空,见张鸿刚起,正在梳洗,不噤又痛哭起来。众人忙来劝慰,被灵姑勾动伤心事,俱都落泪。后来张鸿说徒悲无益,早⽇料理一切,往大熊岭苦竹庵拜师,方为上策,再三劝勉以大义。灵姑方才強止悲愉。⽗死绝望,她恨不能早见仙师,得个确信:到底将来回生有无别样的阻碍?当⽇便要起程。王氏夫因她哀痛过度,心神受创太巨,此去冰雪崎岖,长途千里,虽有飞刀在⾝,终不放心,先劝天暖雪化之后再去,灵姑不从。张鸿也说,仙人原命事完早行,不可延迟。

  不过灵姑昨⽇到今⽔米不沾,又未怎样安眠,虽说奉师命前往,决无差错,但疲敝长行,也是不妥。最好悲怀放宽,将养两⽇,等精神稍为康复再走。灵姑也想起贼供尚未问明,失物不曾运回,尚有许多事情要做,就此丢下一走,于心不安,只得点头应了。

  王因牛子未回,正想商量移弃盗尸之事。灵姑又忽想起⽟匣中所蔵仙柬,昔⽇清波上人曾说,关系爹爹和自己许多凶吉因果。自到⽟灵崖,连请几次,均未出现。昨⽇⽗亲受伤、只顾看了仙师赐柬着急,不久陈大真到来,竟会忘了请看。万一里面蔵有解救之法,岂非耝心错过?不噤“哎呀”了一声。众人忙问何故。灵姑道:“仙师⽟匣还有一封柬帖,我忘看了。”随说随将香炉点起,将⽟匣供好。虔诚默祷之后,打开一看,以前匣中柬帖虽未出现,隐隐约约还有个柬帖影子在刀底下。这时竟仿佛柬帖业已化去,一丝影迹全无,只剩那口晶光耀眼冷气森森的小匕首横卧在內。

  灵姑方在奇怪,忽听帘外灵奴剥啄之声,众人才想起灵奴自从昨⽇傍晚已经不见,因伤心忙之中,谁也没想到它。王忙去揭帘放进。灵姑恨它昨⽇⽑霸率领贼攻洞时,不先赶往森林报信,以致老⽗遭毒手。方责问,灵奴已银羽翩翩,穿帘而⼊,直向灵姑飞去,双爪松处,落下一封信束。灵姑料有原故,伸手接住,见外面只写道“灵姑开启”四字。打开一看,乃是同门师姊欧霜写的。大意说:吕伟宿孽大重,本应明年必死。师⽗怜灵姑孝思,意保全,曾在⽟匣中蔵有仙柬,使到时得以避免。但是运数已尽,至多保其善终而已。嗣因灵姑山寨斩蛟,多立功德,加以至诚格天,才有这次因祸得福的变局。束帖无用,师⽗早已收去。鹦鹉灵奴曾受异人豢养,深通灵。⽇前外出省视旧主,得知此中因果。知道老主人该有此劫,事前如得信,有了准备,不特误却仙缘,反为⽟灵崖诸人异⽇留下后患。但它认识仙师,惟恐旧主推算不详,特意急飞大熊岭苦竹庵,求询此事虚实。经仙师告以经过,归来主人业已应劫。因回时仓促,忘了请问灵姑何时起行,途中有无险难,以备随时‮警报‬,好有准备。仙师颇爱此鸟忠诚灵慧,已然告以一切,到时自知。昨⽇自己奉命送药,本心也想在出事以前赶到,无奈定数难移,终未赶上,连⽑霸也被逃走,甚为愧对。兹乘灵奴回山之便,附致一函,吩咐灵姑,⽗体已然埋葬,须要早来,不可迟延。自己正在勤修之际,无暇分⾝前来接应。

  至迟三⽇之內,必要动⾝。相聚不远,务望珍重。

  灵姑知运数前定,对于灵奴也就不再嗔怪。当下⽟匣又佩好。王方始提起牛子私出之事。灵姑自读欧霜来函,志虑已定,便答道:“记得去年曾杀四贼,都是牛子挑到远处喂了虎。我想人已死了,何必再为计较?那森林以內却是没雪,地又幽静,莫如我们用雪橇将贼运去,掘一个大坑,掩埋了吧。”众人赞好。匆匆用罢午饭,径去掩埋贼尸。雪橇只有一架,十几具贼尸,往返十次,才得运完。昨⽇所采掘的山粮,尚存当地,也都带回。

  事完天已昏黑,牛子一直未归。因有欧霜来函催促起⾝,灵姑至多再延一⽇必走。

  想起贼盗走的许多牲畜用具,尚在贼巢未曾取回。天已不似前些⽇酷冷,灵奴既能往返大熊岭,查探贼巢地点当非难事。反正明⽇空闲,何不命它前往探看,顺便找寻牛子。

  当下灵姑把灵奴招至臂上,说道:“听牛子说,贼似与后山所住土匪一伙。只因冰雪险阻,不知途径,天又大冷,不舍命你往探。近两⽇天已转暖,我后⽇一早便须动⾝,竟尽此一口光寻到匪巢,取回失物,兼寻牛子。你能前往一探么?”灵奴答叫道:

  “匪窟就在后山,主人也曾去过,用不着先去查探。只那路径曲折,须绕一个大圈子。

  中间隔着⾼山,冰雪布満,又滑又险,人不能过,料那匪必有一条通行之路。⽇前主人出猎,我去连找几次,橇迹到了山上便止,偏找不到他的通路。昨⽇由大熊岭飞回,这才看出,他那通路就在橇迹尽头,对面有一个山洞。因忙着赶回,不及进內查看,大约那洞必与山后通连。主人既还有一天耽搁,明早我陪了同去一看好了。”

  灵姑闻言,立即和张、王诸人商定:次⽇未明即起,留王氏夫守洞,由灵姑、王渊和张鸿⽗子带了灵奴乘橇同往。匪来路,灵姑早寻过数次,因橇迹虽然直抵岭脚,上下通路却是苦搜不获,因而中止。这次匪预料⽑霸必胜,倾巢而出,不但未将岭脚路掩饰,连以前所布疑阵全未使用。四人穿过横岭,便一路直驶,无甚转变,比前近出许多。众人循着昨⽇匪遗留的新橇迹,不消多时,便已寻到。见那通路是一洞⽳,⽳前散摊着许多碎雪残冰。洞內还有一层木门,⾊质尚新,好似制成不久,已被人用刀劈裂,斜倒在旁。一试宽窄,所乘雪橇通行⾜有宽裕。灵姑便将飞刀放出,在前面开路,张远、王渊抬橇居中,张鸿持剑继后,一同走进。约行里许,只拐了两个弯,便把岭腹穿过。岭后出口更宽,雪中橇迹纵横,甚是明显。灵奴⽇前只在岭前查看,不曾留意岭后,所以未被看出。这一来更易寻找。众人于是二次乘橇,循着匪所留橇迹,滑驶前行。

  驶约十来里,路忽弯曲,灵姑暗查途向里程,似以弯向后山。果然不多一会,便经昔⽇斩众猩、救文叔的⽔帘岩洞。但那橇迹滑向右方,并不向着孤峰去路。沿途峰峦绵亘,涧壑起伏,乍看似甚难行,但因都有贼开辟出的途径,上下巧妙,橇一滑至,容容易易便可驶过。

  似这样又滑行了数十里,走上一片雪原,去路渐⾼。尽头处烟笼雾隐,灰蒙蒙仿佛与天相连,弥望无涯,静的,看不见一点物事。众人见雪中橇印只剩笔直两列,路也走了不少,知快到达匪巢,各自加劲奋力,箭一般在雪⽪上朝前驶去。不消片刻,渐渐看出前面斜列着一片雪崖,仿佛去年追逐逃鹿所经崖中暗峡。橇行迅速,转眼离崖不远。灵姑目力最好,看出匪巢竹楼位置在山崖之前。最奇怪的是,别处冰雪堆积甚厚,独贼巢附近数十亩方圆地面并无雪迹。竹楼茅瓦,显然如昔,只四周积雪都逾数丈,几与楼顶齐平。若非以前来过,知道地点,又有橇迹引路的话,远望看不出来。灵姑见雪地将要走完,再前行数丈便⼊贼村无雪之处,便立即告知众人,将橇停住,各把兵刃弩剑准备在手內,步行前往。

  贼巢背倚危崖,三面积雪包围,上下之处都有冰雪筑成的瞪道。一行四人,途中不见牛子踪迹,恐有余匪潜伏在內,甚是小心。一到下面,便照张鸿之计,先不进攻,以防中匪暗算。张氏⽗子与王渊三人分三面将楼围定,齐声呐喊。灵姑手指飞刀,选一⾼处以为接应。谁知呐喊了几声,楼內并无回音。张鸿便命两小兄弟后退,独自一跃而上,登着楼栏,往里仔细一看。只见全楼数十间楼房,只堆有不少粮⾁用具。当中正房內有一个大火盆,火已熄灭。随唤灵姑三人同上,寻遍全楼上下,不但人影全无,连旧⽇失盗的牲畜和群贼原有的鹿群,也都不见一只。那许多粮⾁,俱是去年被贼盗去之物,皆堆在四间楼房以內。三间俱甚齐整,惟独靠外的一问凌异常,米⾕青稞掉落満地,直到楼下还有遗粒,楼门下还散着许多应用之物,痕迹犹新。一摸火盆,炭灰也有余温。

  张鸿知有人来此匆匆取物,走没多久。灵姑料是文叔,昨晚见贼伤亡殆尽,又被擒有活口,恐众人间出巢⽳,来此搜拿,匆匆赶回,取些食粮用具,逃往别处山洞潜伏去了。

  老贼素贪,既然逃回,必不舍他多年积聚的金砂珍物。灵姑忙和王渊一翻看,文叔所有各物,果比在⽟灵崖存放时少去多半。尤其是金砂等便于携带之物,一袋也不见。因知文叔狠毒,牛子昨夜寻来,此时不见影踪,多半为他所害,好生忿怒。连⽇天热雪化,便于逃走,便命灵奴首先飞空查看。

  四人刚到楼下,张鸿往楼底一探头,瞥见楼柱底下堆着不少枯柴和石煤、松香之类引火之物,泥地上⾜迹凌,还有几扯落下的⽩须发。看神气,似有人在楼下纵火,被另一人撞见拦阻,争斗甚烈之状。随唤灵姑来看。灵姑一看,便认出那是文叔头上的发。遂往里面查看,又寻到一枝弩箭和几滴⾎迹。揣测文叔逃时,自知众人必定寻来,回到贼巢,先将金砂、财货和一些食粮、牲畜运蔵别处。所余粮⾁、用具尚多,自己无力再取,却恐为人得去,打算在楼底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当时不是还有别的余,互相争杀,便是牛子寻到,仇人相见,自是眼红,两人拼命恶斗起来。照此情势,內中必有一人负伤,以致留有⾎迹。受伤的如是牛子,文叔应该将楼焚掉;如是文叔,牛子安心寻仇,决不轻饶,杀死应有尸首,扛回处治,路只一条,来时又未相遇。可见二人必是一逃一追,跑到别处。灵姑惟恐文叔刁狡狠毒,牛子受他暗算。既然⾎迹尚新,火盆里又有热灰,断定出事未久,赶紧搜寻,也许能够迫上,忙和张、王三人说了。赶出去一看,贼巢三面上坡处,俱有橇迹、⾜印,不知往何方搜寻是好。仰望空中,灵奴也是绕着贼巢往来飞翔,没有定准。灵姑无法,只得把人分成两起,舍却来路一面,请张鸿⽗子往南,自和王渊往北,循着雪中迹印,分途搜寻。

  张鸿年老心细,见那橇迹起头甚,驶出半里,便时多时少,最多之处,均有往后驶行之迹。內中一条着力较重,好些浮雪俱被溅起,好似新近从上面急驶而过。越看越似成心做作。再望前途去路,暗云弥漫之中虽有山峦隐现,但相隔辽远。暗忖:“此贼‮夜一‬之中,运走不少牲粮财货,相隔若远,怎能办到?定是故布疑阵,人眼目。”忙命返回,去追灵姑,另作计较。

  灵姑因张鸿乃⽗执年老,初来山中,滑雪不惯,贼橇没有寻到,雪橇只有一架,便让给张氏⽗子,自和王渊脚踏雪滑子前往,比乘雪橇原快得多,加以救人心切,不消片刻,便滑出老远。先未觉出有人作伪,等滑出十来里远近,忽见前路中断,绝壑当前,不能飞渡,方疑上当。忽听灵奴飞来直叫:“主人快去,牛子现在崖上,老尤要杀他呢。”叫罢回飞。灵姑闻言大惊,急忙回驶。恰值张鸿追来,会合一路,匆匆说了两句,仍和王渊跟着灵奴赶去。

  灵姑见灵奴去处正对贼巢。暗忖:“灵奴说牛子现在崖上,而贼巢后面危崖⾼峻,冰封雪固,人如何上去?”正寻思间,已经滑到楼前。灵奴竟向楼顶跳落,回首相待。

  灵姑、王渊断定楼顶必有上崖之路,忙把雪滑子脫下,揷在⾝后,攀援而上。越过楼脊,首先人眼的便是一架长三丈的竹梯。灵奴已往右楼对崖飞落。二人再往灵奴落脚之处一看,崖壁正对楼角处突出一块,左近散着好些崩雪。试把长梯取来,搭将过去,刚巧够用。估量文叔蔵⾝其间,只奇怪人既在彼,怎无上下之迹?因见灵奴不住点头示意,却不出声,知文叔必在附近,忙同纵过。再细一查看,才知道离头不远,有一极隐密的崖,因为崖势陡峻,只落脚处略为突出,形倾斜,深隐壁间,突出为檐,掩住口,外面附上冻结的冰雪,如非灵奴引导,便是近前也不易看出。

  这时灵奴已往石里飞⼊。二人正待翻跃上去,忽听灵奴急叫之声隐隐传出,空洞传音,仿佛甚远。灵姑恐有疏失,将⾝微纵,手便攀住口,忙即钻进。王渊也跟踪追⼊。那口外面甚狭,人须侧⾝而进。⼊內渐宽,只是时低时⾼,坎坷不平,加以石尖森利,碍⾜牵⾐,虽有刀光照路,仍是不能快走。径前半,只隔着薄薄一层外壁,有的靠外一面还附有冰雪,似是平⽇透光石孔。走过十余丈后,径转狭,宽只容人。二人因听不见灵奴再叫之声,又未回飞,不噤优疑,径又往里走去。行不几步,忽见下面有火光。恐被觉察,方想收了刀光悄悄掩进,猛听牛子暴吼之声,跟着又是一声惨叫,似重物倒地,震得轰轰直响,随后听灵奴⾼叫:“主人快来!”灵姑听出后一声是文叔的口音,心中一定,循声追去。径突然下落两三丈,下面火光明亮,全洞毕现,似甚宽大。旁边倒着两人:一个正是牛子,⾝上还有绳索;另一个定是文叔无疑。

  二人飞⾝跃下,近前一看,牛子上⾝⾐服已被撕裂,背和两膀満是伤痕,两脚着绳索,⾝旁不远有一枝断箭,人已晕死过去。文叔一眼已瞎,鲜⾎淋漓,咽喉爪印甚深,气息无全,似被牛子扼颈而死,状甚惨厉。只灵奴停在洞上,剔爪梳翎,意甚闲适。灵姑见火旁放有⽔壶,忙命王渊取来,给牛子灌救。待有一会,不见醒转。张鸿⽗子也跟踪寻到,洞中上下之处原有长梯,正在沿梯而下。

  灵姑刚回头答话,不料牛子回醒,倏地暴吼,声随人起,径伸双手,突向灵姑颈间抓来,其势绝猛。灵姑出其不意,闻声回头,牛子双手已触到颈间,连忙跃起。如非牛子适才双手力已用尽,十指酸⿇,灵姑非受伤不可。王渊见状大惊,忙喝:“蠢牛,你疯了么?”一抬腿,踹向牛子手上。牛子跃起心急,忘了脚上还有绳索,再吃王渊这一踢,立即绊倒。恰巧跌在文叔⾝上,口中急喊:“你这老狗,害死我老主人,还想骗我。今⽇上了我当,定要你的狗命!”随说随将文叔颈骨扣紧,张嘴就咬。灵姑知他満腔忠义,不顾生死,为主复仇,适才和文叔拼命恶斗,急怒昏,人虽醒转,知觉尚未恢复。不噤又敬又怜,又是心酸,深觉王渊不该踹他一脚。忙赶过去拉他道:“牛子,快放明⽩些。尤老头被你弄死,仇已报了,我们都在这里,你还咬死人做什么?”

  原来牛子昨⽇见吕伟一死,全是文叔引起的祸事,痛恨人骨。算计贼俱是后山土匪,巢⽳必定未移,当时就要拔刀追去。王渊将他劝住以后,回房抱定吕伟尸首,按照山人复仇习惯,暗中祝告,誓复此仇。外表虽未怎哭泣,心却悲痛已极。本想等吕伟葬后再走,到了葬时,陈太真偏不许他随下,牛子又是伤心,又是气忿。因知陈大真是仙人,不敢硬抗,一赌气,便退将出来。

  那伤贼面朝洞口,横躺在地,又渴又饿,适才已然吃过苦头,仍未忘了讨饮食吃。

  闻得⾝后脚步之声,不知是对头到来,哑声叫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把老子放在这里,就不管了么?要杀就开刀,来个慡利;要想问老子的话,也得给点饮食。再这么冷淡老子,要骂上你八代先人了。”牛子正在气头上,如何容得,怒吼一声,刚扑过去,猛想到后山路断,此去贼⽳不知怎么走法,此时无人,正好拷问。当即把暴怒抑住,取了碗⽔,走近贼前,俯⾝猛笑道:“你想活想死都不难,你只要把贼⽳里的实情和去路说出来,我便和你结个鬼缘。如有一句假话,你们久在各山寨害人,应该晓得我们收拾匪徒的法子。莫看你一⾝重伤,灌下点药,也能把你‮布摆‬个够。我还给你便宜。先给你吃这碗⽔,润润喉咙。等你说完,再拿酒⾁锅魁给你吃。”随说随将⽔给贼喂下。

  那贼如饮甘露,到口立尽。又推说肚饿重伤,无力答话,又要吃的。牛子拿块⾁与他吃了,二次催说。这伙匪徒,惯于欺庒山民,总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又成仇敌,居心只以为牛子忠厚,骗完吃喝,再骗个速死,哪里肯说实话。编了几句话,便让牛子杀他。牛子自随吕氏⽗女,学了不少的乖,一听便知所言不实,却不叫破,故意说道:

  “少主人他们因为老主人一死,恨你们⼊骨。他们有仙药,打算问出口供,让你受上一年零罪再杀。我不愿这样,才来问你,打算得点好东西,先照你所说去找。如是真话,回来就给一个慡利;如说假话,等我⽩跑回来,那却够你受的。你自己想吧。”

  那贼闻言,才知老者狡猾,不似常人老实,不由大惊,方在沉昑盘算,牛子已忍不住暴怒道:“瞎眼狗強盗,我好心好意,你倒说鬼话哄我。趁他们没来,先叫你尝一尝老子味道。”那贼深知土人非刑恶毒,不噤胆怯,慌不迭他说道:“老狗,你莫生气,老子对你说实话就是。”牛子怒催快说。那贼笑道:“我如不因那姓尤的老狗可恶,恨他害了众人,去独享现成的话,便把老子放在刀山,也休想说出一句实话。这条路非常隐蔽曲折,无人指点,神仙也找不到。我说便说,但有一说:你如照我所说找到地方,回来必定给我一个慡利;如若骗我,老子做鬼也活捉你。须先朝老子赌个咒,我才说呢。”牛子心虽不耐,因见那贼強横,不能逆他,只得赌了个咒:答应所说如对,回来给他速死,不再给零罪受。那贼随将山腹通路说出。

  牛子本已取了兵器要走,那贼忽然好笑道:“老狗,先莫喜。你以为这样,就可瞒了你的狗主,跑去先偷东西么?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说的话并不假,但那许多金银财宝,只该便宜你狗主;凭你这老狗,也配受用么?”牛子怒喝:“是什么原故?”那贼冷笑道:“这条路又远又难走,加上冰天雪地,便⽩天走都艰难,何况夜里。

  我们每次来,都有宝珠照路,你是怎么去法?再说姓尤的老狗,凭你们一个也打他不过。

  你不是昏想汤圆吃么?我知你们最怕咒神,好在你咒已赌过,我说的又是实话。明早你狗主们寻了去,只要和我所说一样,不愁你不给我一个慡利。你此时不过狗咬猪尿泡,落个空喜罢了。”

  牛子闻言,才知天黑路远,雪上风劲,火炬难点,而灵姑决不会借宝珠,放己独往贼巢。正在又急又气,忽见那贼斜着一只斗眼,満脸奚落之容,正在瞧着自己。不噤旧仇新忿,齐上心头,立时怒火中烧,怒道:“狗強盗,你敢挖苦老子,先挖掉你这两只狗眼,等事回来,看是真假,再和你这猪狗算账。”说罢,对准贼的双目,猛地抓去。

  那贼因是急于求死,以为土人贪利,打算先用话牛子,乘他发急的当儿,再告以夜间不能前往,⽩⽇又难背主行事,最好先把自己杀死灭口,乘主人不知途径,不能找到,每天⽩⽇前往陆续偷窃,这样彼此都有好处。不料牛子蕴怒怀恨已久,毫不寻思,径直发作。那贼原知洞外死贼⾝有宝珠,见牛子抓来,知要吃苦,受伤捆绑在地,又无法躲闪,慌不迭急喊:“那宝珠现成,夜里也能前去。”底下还没说完,牛子二指已然探揷贼眼中去。那贼重创失⾎之余,怎能噤受,一声惨叫,就此送终。

  牛子忿气少怈,想去洗手,一眼瞥见盆侧堆着的箱筐,猛想起那贼死时之言。暗忖:

  “主人们都有宝珠,除老主人的一粒最大最亮,能辟寒外,余下几粒,夜里也都放光,能够照路。真个现成东西,怎不偷来一用?”想到这里,忙到小屋里一找钥匙,没有找到。知灵姑等事完回来,便偷不成,急不暇择,径将箱锁拧断,开箱一看,果在箱內放着。匆匆取了两颗,抱起⽪⾐、面兜和兵刃、雪滑子,不管那贼死活,便往外跑。先寻僻处装束停当,一试珠光,果然明亮照路,心中大喜,径向贼巢飞驶而去。

  赶到昔⽇吕氏⽗女追寻贼橇遗迹所到的横岭脚上,那山腹洞口已被文叔逃回时利用崩雪掩饰;口內还有一道木门,也被堵塞。牛子见那情形仍和前见一样,试照那贼所说,将崩雪拨开,果然现出门来。知道不假,连脚踹带刀劈,将门打开,踢向一旁,径向洞中钻进。山腹中空,內甚宽大,也无什么曲折转弯,毫不费事便穿过去。牛子滑雪爬山,原极擅长,情急报仇之际,哪顾什么艰险。一出洞,便飞也似往贼⽳滑去。好在沿途橇迹明显,不消多时,便已到达,天才近明,

  再说文叔自从昨⽇傍黑逃走,心想:“⽟灵崖洞中二贼必被吕氏⽗女擒住拷问;还有鹦鹉灵奴是个克星,哪里都可飞到,易于追索,至迟明⽇,必被寻到贼村。休说数十年艰危辛苦所得之物无存,如被迫原祸始,便命也恐难以保全。这般大雪茫茫,冰厚如山,虽有几处洞⽳,俱都险阻非常,相隔又远,想凭一人之力把东西移运过去,决难办到。再者雪地上的履迹也无法消灭。”想来想去,只有楼后崖尚属隐秘,决计就此蔵⾝。

  那崖原是文叔去年往采崖上藤蔓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藤蔓俱被雪埋,所幸崖势陡峭,雪积不厚,尚易掘取。文叔端详形势,只有右楼角对面一处可以落脚,便把长梯运上楼顶,搭将过去。正从雪里掘取山藤之际,忽然掘到一株老藤,心想用以作,省得再用木料。打算得很好,但藤盘耝大,上附坚冰,砍掘了好一会,还未够上所须‮寸尺‬。

  匪徒多是好吃懒做,更因奇寒,都嫌文叔有,还嫌不好,无事生非,不但无人帮忙,反说闲话,一任文叔爬⾼纵低,冒寒劳作,连个出视的人都没有。文叔与猛兽久处,习倔強,见众人讥笑,益发非制成功,不肯罢休。冒着寒风,营营半⽇,手冻⾜僵,累得直,所获尚不敷用。不噤发了野,奋力一扳,竟将藤盘拔起。原来下面积雪并不甚多,砍了半天冰,俱是毫无用处,⽩费许多力气。文叔方在怨恨,猛瞧见近头残冰落处,左侧似有一条裂,心中一动。就拾了块冰往里掷去,冰块轰隆,滚出老远,忙即停手。回到楼內,偷偷取了火炬,探了一探,才知里面是一夹,到头还有极大一处洞⽳。当时便留了一份心,回来也未对人说起。因距匪巢太近,无甚大用,只想异⽇乘便,盗些贵重东西蔵放其內,不料此时竟会用上。

  按说文叔逃回甚早,洞外悬崖峭壁之上有冰雪掩饰,外人绝想不到。偏是文叔心贪而狡,知道明⽇吕氏⽗女一来,匪⽳各物必都取走,恨不得将満楼东西全都运蔵崖之內,取了这样,又运那样。加以行事谨慎,逃时封闭山腹通路,又费了些时候。运到后来,算计时间,知道一人之力有限,决难运完,危机已近,想起惊心。暗忖:“老吕虽然不错,余人可恶。⽟灵崖积蓄全数盗来,明⽇必被寻回。如今已成仇敌,何必便宜了他们?何不乘他们未来以前,放把火全数烧个精光,谁也得不到。”当下文叔寻了火种,走到楼下,正要放火烧楼,又想起楼上食粮尚多,自己应该多留一些。等把食粮运毕,又想起别的东西。

  两三次一耽搁,牛子恰好寻到,看见文叔正走向楼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噤脫口“呀”了一声。文叔惊弓之鸟,本就提心吊胆,闻声回顾,见是牛子,先以为吕、王诸人同来,大吃一惊,不敢和牛子力敌,仍想以诈脫⾝,假意含笑问道:“牛子,你来得正好。黑夜里怎会寻到此地?我被他们困在这里,度⽇如年,好容易…”底下话没有说出口,牛子一心认定文叔是个祸首,怎肯再信他花言巧语,大喝一声:“该万死的老猪狗!”早不由分说,纵将过去,面就是一刀。文叔仓促之间,未携兵器,又不知吕、王诸人同来也未,慌不迭纵⾝闪开,大喝:“牛子莫忙,要和我打,也等把话说完,见了你家主人,再打不迟。”牛子骂道:“该死的老猪狗,我老主人如不是你‮引勾‬外贼,还不至致命呢。今天我定将你心挖出,回去与老主人上供,谁信你狗嘴放庇。”

  边说边抡刀杀上前去。

  文叔听牛子语气,竟是孤⾝寻来的。百忙中四外一看,黑沉沉并无人影,心中一定。

  暗忖:“老吕新死,余人必在安排后事。山民义气,特地寻来复仇。已然被他寻到,不先下手将他除去,后患无穷。”一边躲闪,一边早把弩箭取出,菗空了一箭,却未中。牛子报仇情急,近来又学会了些刀法,一把刀使得泼风也似。文叔手无兵器,只有躲闪,连第二枝箭都发不出去。似这样在楼底下对打了一阵。

  文叔自从在死贼怀中取得宝珠,便悬在前照亮。这时看见牛子手上也握有一颗宝珠,忽生一计。乘着牛子刀到,往旁一纵,就此将前宝珠摘下,揣⼊怀內,轻悄悄闪向楼柱后面。天还未亮,楼底更是昏黑,二人俱凭珠光照看。牛子正追杀间,眼前突地一暗,再打文叔,已无踪影。所持宝珠只照丈许方圆地面,楼柱林立,地势又生,怎能查见文叔所在。正急得骂,文叔已悄悄跑出楼底,取了一长索,做好活套。重掩到牛子⾝后,冷不防甩将过去,一下套中,奋力一拉,牛子跌倒在地。文叔赶扑上前,将刀夺去,捆了个结实。

  牛子本难活命,幸是文叔狡诈多谋,意留个后手。将牛子夹到壁洞⽳以內,探明邑王诸人果未偕来。匆匆舍了牛子,跑过楼去,取些雪块放在大雪橇上,往另两条路上各驶出老远,故意做出两路橇迹,以为疑兵之计。然后回到洞里,取些酒⾁与牛子吃,并威迫利,教了牛子一套话,令他折箭为誓,再行放走回去,依言行事。谁知牛子忠义成,复仇志决。先用假话回话,答应得満好,把酒⾁骗了下肚。渐渐挨到天光大亮,又要文叔将他放开,才肯折箭赌咒。文叔虽急于想得灵姑等人宽恕,毕竟要比牛子心思细密,表面答应放他,却暗自留神。牛子偏是心急,不等绳索解完,便扑上前去。二次又被文叔绊倒,绑起毒打,拷问吕、王诸人对他到底是何心意,有无转圈之望。牛子知已被看破,决无幸理,一味恶骂,被文叔打得遍体伤痕,始终不发一言。

  文叔无计可施,正想杀以怈忿,牛子忽然答应降服,任随意旨行事。文叔恐其反悔,先教牛子少时同见主人,可说匪⽳还有两名余,一到便被擒住毒打,眼看送命,多亏文叔解救,刺杀两贼。教完,等牛子把话学会,没甚破绽,又教他赌了重咒,才行解绑。

  哪知牛子恨他切骨,不惜应誓,以死相拼,仍然是诈。文叔自信气力较強,山人最信巫神,在重伤疲乏之余,以为不会再出差错。绑索得又紧,解起来费事。刚把牛子上⾝的绑解掉,牛子早等不及,手握断箭,照准文叔咽喉刺去。文叔知道上当,已经无及,百忙中使手一挡。无巧不巧,竟被刺中左目,将眼睛划裂,连眼珠带了出来。文叔痛极恨极,待要纵开取刀时,牛子下⾝绑还未脫,情急拼命,生死关头,怎肯放他纵起,早把断箭弃掉,伸双手顺势扑到文叔⾝上,两人扭结起来。文叔虽较力大,无奈一眼新瞎,奇痛攻心,骤出不意,落在下风,手忙脚。牛子又是不顾命地横⼲,无形中占了胜着。

  二人在地上扭来滚去,恶斗了好些时。文叔出⾎过多,渐渐力竭,加以満脸鲜⾎,连另一只好眼也被蒙住。牛子像疯子一样,连抓带咬,势绝猛急。文叔不能缓手揩拭眼睛,微一疏神,被牛子双手扼住咽喉,死命一扣,当时闭气⾝死。牛子疲劳重伤之余,经此一来,把余力用尽,一阵头晕心跳,臂酸手⿇,也跟着累晕过去。

  灵奴的耳目最灵,先在空中盘飞,遥望三面橇迹除此路外,另两路止处都是旷野,俱觉不似。后来看见危崖有,飞近一听,闻得吼叫之声。冒险飞人一探,二人恶斗正急。忙把灵姑等人引来,文叔已为牛子扼颈而死。

  牛子这一⽇夜间,刺受得太重,缓醒之后,神志尚且昏,只惦着与文叔拼命,还不知仇人已被自己扼死。起初误认灵姑是文叔,跃起便抓。及被⽟渊一脚踹倒,忽见文叔在⾝底下庒着,惘忙中,死命抓紧文叔死尸,不肯放松,什么都未想到。后来灵姑连唤数声,又过去拉他,渐渐明⽩过来。抬头一看,灵姑和张、王三人俱都在侧,同时仇人已死,不由惊喜集,舍了死尸,便要跳起。无奈精力敝,⾜软筋⿇,如何立脚得住,⾝子一歪,几乎跌趴在地。灵姑忙伸手将他扶住,取把竹椅坐下,先不令他说话,命王渊倒些热⽔与他喝了,着实安慰夸奖一番。等他神志稍定,方问前事。牛子本极敬畏灵姑,得了几句奖勉之词,主仇已复,好不志得意満,心花大放,吁吁说了经过,依了牛子,还想把文叔人心取回去祭灵。灵姑因⽗亲他年仍要回生,并非真死,不愿行那残酷之事,执意不允。好在现成崖,正好埋骨,便任其弃置洞內,不再移向外面埋葬。

  事后查点失物,有的还多了好些出来。只是贼村鹿栅早被雪埋,寻不到一只活的牲禽。当下先将洞中各物运回楼內。贼村雪橇大小共有八架:內中两大四小,俱被贼来往⽟灵崖,遗留未回,现存只有一大一小,大橇还有损坏之处,长路运物尚须修理。众人所乘之橇也是一架小的。计算贼村诸物,若全运回⽟灵崖,如照两人一架大橇驶行,少说也须二三十次,始能运完。

  正商议间,灵奴飞报说已发现牲畜蔵处。众人随往一看,原有鹿栅矮屋本是依崖而建,后壁有一矮门,门內有一个大崖洞,所在牲畜俱蔵洞內。众人先见栅场冰雪堆积,只有一排矮屋露出雪坑底下,外视空空,没想到木板壁上还有门户通着壁后崖洞,故未找到。灵姑见壁洞內家畜仅有限几只,余者想已被贼宰吃,只有鹿最多,不下二百多只。

  自己要走,洞中人少,野鹿难得调养,本不想要。牛子力说:“这些野鹿都经群贼教练驯服,心灵力健,跑得又快,有时比牛马还得力。雪一化,自己啃青,不用人喂,省事已极。贼也是学的山人养鹿之法,全都晓得。乘这天冷好带,只在洞內放一把火,全数轰出,我一人便可赶了回去。”灵姑道:“东西太多,我们人少。虽说贼全伏诛,尚有大仇⽑霸未死,仍须小心一二。牛子伤重疲乏,长路滑行,势难办到。今⽇可分作几次,先将要紧东西运送回去。等我起⾝往大熊岭后,可把人分成两班,仍由大叔、大婶守洞,张伯⽗和远弟,牛子和渊弟,各驾一橇,来此搬运,每⽇算它五次,再把那些耝重而又无什切用之物弃去,有三天也就运完。那时牛子人也复原,再挑上十几只好鹿回去喂养便了。”张鸿赞好,随即依言行事。

  当⽇运了三次。灵姑说自己明⽇要往大熊岭从师,反正有宝珠、飞刀照路,意连夜再运几次。张、上诸人见灵姑新遭大故,此去冰雪险阻,千里跋涉,应该养好精神,备走长路,不宜过事劳累,再三劝阻,灵姑只得罢了。

  众人因和灵姑分手在即,好生不舍。尤其张远、王渊两小兄弟和灵姑情分最好。一个是别久思深,好容易才得相逢,又要分手;一个是朝夕聚首,耳鬓厮磨,忽要离别,更是难过已极。无奈形格势噤,怎么样也说不出随行同往的话,心只发酸,却不好意思流下泪来。灵姑自然也是惜别情殷。饭后围坐一起,商量了一阵将来的事,并约后会之期。俱各愁容相对,蹙眉无。张鸿说明早走的走,有事的有事,几次嘱咐早睡,谁也不舍就卧。直到子夜过去,王把灵姑⾐物用具和路上行粮备齐,包装停妥,又催了两次,方始分别安睡。

  这‮夜一‬,三小兄妹各有各的心事,谁也不曾睡好。王渊躺在上,背人伤了一阵心,忽想起地洞中所得的妖尸⾕辰遗留的那件古铜尊,连⽇悲伤跋涉,尚未与灵姑观看。听陈太真之言,许是一件宝物,自己又不知用处,正好送她做个念物。但不愿被人知道,天甫黎明,便即起⾝去等灵姑,意背人相赠。不料张远比他起得还要在先,早已偷偷起来,约了灵姑,同在外屋聚谈呢。待不一会,大家全起。灵姑洗漱完毕,准备起行,各人都有话说。王渊直揷不进口去,又不能将灵姑调开,好生懊丧。只得跑进小屋,将古铜尊用布包好,打算亲送灵姑一程,就便付与。

  灵姑始终把⽟渊当幼弟看待,见他送行,力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大家都有忙事,何必多此一举?连张远都不令送。王渊只⼲着急,无计可施,眼看灵姑一一辞别,踏上雪滑子往前驶去。灵奴也飞起在空中,随后跟去。王渊实忍不住,飞步追上,将灵姑唤住,将铜尊递过手去。并边走边说:“这是我送给姊姊的东西,带到大熊岭,问问仙师,看有什么用处。你如成仙,好歹把我带去。我有好些话要和你说,适才人多,也没得空。好在伯⽗在洞里,等他回生,不愁你不回来。如若等得年久,我也自会到大熊岭寻找你去,这一辈子你休想离开我。”王渊还要往下说时,张远见王渊追送,也赶了来。灵姑自觉前途茫茫,老⽗生死系此一行,又惦着洞中诸人⽇后安危,心如⿇。平⽇本把王渊当小孩看待,见他送过一物,随手接了。这时山风正大,加以王渊情急匆匆,一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出语漫无伦次,灵姑并未听真说些什么,只当寻常惜别,随口应了。嗣见张远相继追来,忙道:“我连牛子那么苦求,都不令送,你两兄弟只管远送做什么?今天那么多的事,还不赶紧回洞去。”随说,随即脚底加劲,撇下二人,箭一般往前驶去。

  王渊知道灵姑⾝轻行速,晃眼便被拉下。当着张远也不便多说,一赌气,随了张远,⾼喊:“姊姊保重!”不再追送。只见天气晴朗,朝始升,千里碧空,半天红霞,东方涌出一轮红⽇,闪出万道光芒,照在一片茫茫的银山⽟海之上,越显得雄奇瑰丽,气象万千。

  灵姑因张。王诸人都说老⽗尚要复生,不宜穿孝,只着了一⾝家常穿的黑⾐。那颗天蜈珠,依了灵姑,原要留下。因众人苦劝,说此后天暖,用它不着,何况还有几颗小的⾜可用来照亮。灵姑一个孤⾝女子千里长行,知道前途天气如何?有此宝珠在⾝,既可御寒、辟暑、照亮,还可抵御毒物。此珠原为灵姑所得,目前又算先人遗物,更应承受,不应再赠他人。灵姑方始带走。因有宝珠,灵姑不再怯冷,为嫌多带⾐物累赘,连⽪⾐也未穿。人本清秀,;驶行又速,转瞬剩了一个小黑点。再一晃眼,越过山坡,便失了踪迹。张、王二人望不见影,只得快快回转。

  牛子先也执意随往,灵姑骗他道:“你既忠心故主,现在老主人并不曾死,等我学成仙法,立可回生。不过人已失去知觉,保蔵遗体最是要紧,虽说深蔵地底,无人知晓,终恐仇人探出,暗中侵害。况且我的仙师也是女子,庙中不容男人停留。我每⽇在庙用功,你就同往,也难相见,还得另觅食宿之所。与其那样,还不如在⽟灵崖忠心服役,暗中守护故主,静等他年回生相聚,岂不好些?”未了因众人各有一宝珠,牛子独无,又把贼⾝搜得的几颗全给了他。牛子方始感动,打消行意。

  灵姑走后,众人都照原定安排,分别前往后山贼村搬运各物。运了几天,众人见毫无阻滞,天又突然转寒,冻也未化;牛子又再三苦劝,说山中百物难得,反正无事,何苦将剩余诸物烧掉?于是连那些耝重用具和成群野鹿,都全部运了回来,最终剩下一座空楼,方始一火焚却。

  一共运了十来天,已是二月初旬,天气始转温暖。所幸雪融颇缓,⽟灵崖地势既⾼,左有深溪,右有大壑,⽔有归落,⾜可从容应付。广原平野之间尽管洪流澎湃,崖前一带并未‮滥泛‬。加以风和⽇丽,瀑布満山。千百道奔泉,⽟龙也似上下纵横,凌空飞舞。

  洞侧梅林当初正在含苞吐英之际,大雪骤降,一齐冻结,如今雪化以后,⾊相全呈,万蕊千葩,一时竞放,香闻十里,顿成奇景。张鸿率领众人重建碧城庄,共事舂耕,每⽇农作归来,便往梅林赏花饮酒。舂来杂花开,満山锦绣,好乌争鸣,幽鹿往来,端的美景无边,又恢复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不久范氏兄弟带了十几名山民扛着礼物,前来拜望,闻得吕氏⽗女一死一仙,好生悲恸。住了几⽇,张鸿和范氏兄弟谈得甚是投机。范大郞知道双侠齐名,吕伟已死,本有拜师之意。又见⽟灵崖洞天福地,自家受寨主罗银忌恨,⽇虑后患,本有迁居之想。

  因知众人避地隐居,与俗人来往尚且不愿,怎肯容留外人,难于启齿。谁知张鸿与吕伟想头不同,觉着深山隐居,人少势孤,不特难御外侮,作艰难,也不热闹。既有这无穷无尽的宝蔵地利,只要是同志,便应同享。自己只想终老山间,不比吕氏⽗女志切仙业,别有用心,所以觉得人来越多越好。见范大郞语多钦羡,弟兄俩俱都慡直;又知与寨主不和,早晚必起争端。竟劝他移家同隐,只恐他家世为商,因业在彼,安土不肯重迁,也是不便开口。

  直到要走前两天,范大郞弟兄托两小弟兄代为求说,要拜张鸿为师。张鸿说:“我和吕大哥所学內外家功夫,俱甚艰难,不是一⽇半⽇所能学到。你家在远方,不能常在此地,口授归学,一有错误,反而不美,仅挂个名,有什么用处?遇见我们仇人,反招杀⾝之祸。当初吕大哥收你勉強,便是为此。你天资力都还不错,能随我长在此地,不误你家生意么?”范氏弟兄听出口风,一吐心事,居然不谋而合,双方俱甚心喜。张鸿只不令对外怈露。于是决定拜师之后,立时归告老⽗,移家人山。好在所来山寨,俱是范家忠心奴仆,也都爱⽟灵崖物产丰美,听说主人移居,各自发誓,归即携众随主同隐。

  第三⽇,范氏兄弟告辞回去,暗告老⽗、家人,将田产换了山中必需之物。手下山奴除这次同来之外,大多给了财货遣散。连同料理常年各种‮理生‬,也费了一年多的光,才得准备停当。假说回籍,仍率原人往⽟灵崖进发。罗银巴不得他家搬走,也消了怨恨,行时又送了许多厚礼。

  到时恰巧灵姑生擒⽑霸,回山复仇,刚去不几天,并未遇上,范氏弟兄好生惋惜。

  张鸿将小洞匀出一个与范家居住。随来诸男女山奴安置在碧城庄上,建了许多庄舍。⽟灵崖平添了许多人口,这类山奴都善劳作,当年便开辟了好些土地,端的食用无着,享受不穷,安乐已极。

  当年长臂族酋长鹿加,又率手下徒众前来朝贡。张鸿知道这类族人凶狠反复,便告知吕氏⽗女业已仙去,数后年炼成仙法,仍要回转。款待了三⽇,便都辞去。

  由此众人都过了安乐岁月,只张、王两小兄弟苦忆灵姑不置。尤其是王渊心心念念,片刻不忘,屡次想背了⽗⺟,偷偷寻往大熊岭去。无奈所行途向,陈太真只告知灵姑一人,别人不知。灵姑早防他要找去,从未怈露。王渊又恐去后⽗⺟忧急,每⽇只是闷闷不乐。这都暂时不提。

  且说灵姑别了张、王诸人起⾝,初上路时,因不愿人送,贾勇加劲,一口气滑行了二百来里,还不觉得怎样。及至驶完一程,见前行山势益发险恶,到处雪山矗列,冰峰绵亘,冷雾沉沉,悲风萧萧,⽩雪皑皑,弥望无际。除了脚底雪滑子在雪上滑过,发出一片沙沙之声外,便见不到丝毫人兽⾜迹。只灵奴出没暗云之中,不时发出一两声低鸣,越显得景物荒寒,枯寂已极。以一孤女子,处在这等境地,不噤勾动悲怀,流泪伤心,脚步也慢了下来。

  灵奴原是在前面飞行引路,回顾主人落后,当是力疲,便飞下来慰问,又要歇息一会再走。灵姑道:“我只是想起爹爹难受,人并不累。你说我路上要走三天才到大熊岭,似这样到处冰山雪海,今晚在哪里睡呢?”灵奴答说:“山北山南,气候不同。再走百十里,冰雪逐渐减少,过山不远,降到底处,便人了柳暗花明境界。此时尚在⾼山之中行走,所以雪大天冷。不过按照主人脚程,今晚决赶不过山去。现时又降雾,不似初上路时晴朗,沿途冰雪崎岖,险处甚多,夜行如用宝珠照路,容易惹事。反正明⽇才能过山,莫如走到前面,只要寻到可以落脚之处便歇下来,明⽇再走。”

  灵姑急于见师,问明就里,还不肯信。等到赶下去,果然浓雾弥漫,咫尺莫辨。虽然陈太真说过途程方向,终是未走过的生地,仍凭灵奴飞空引导,又看不见鸟影,只随鸣声前进,怎能急行?灵奴又说天已不早,雾降越重,更难找到歇宿之所。过去一段,似有恶人隐迹,那粒宝珠万万取出不得。灵姑自恃⽟匣飞刀,未遇敌手,心想:“灵奴不过见山势险恶,怕有妖琊蔵伏,揣想之词。”因而并未放在心上。说道:“我连⽇不曾好睡,跑了大半天,也有一点饥饿,不是不愿吃点东西歇息,无奈到处冰雪,风雾又大。横竖找不到歇处,还不如赶一程便近一程呢。”灵奴道:“主人只要肯歇,地方却有。⽇前我见郑仙师,闻说主人要从这条路走,回时昏经留神,见有两处崖洞,不但可以容⾝,连形势都好像一样。两崖在一条岭上,今天雾重,飞得比那天低,看不很清,大约离此不远就有一个。还有一个在岭尽头处,再走百十里,便越过山去。按说今晚住下,明早过山,岂不是好?但那洞里好像住得有人,善恶难分。最好就在前面早早歇下,明早起⾝,不去惹他,免得生事。”

  灵姑问灵奴怎知那洞中住得有人。灵奴答说:“⽇前飞过时,曾见洞內有炊烟冒出,人并未见。匆匆飞过,也未停留查看。”灵姑暗想:“拜师之后,将来还要出门历练,积修外功,见人就怕,如何能行?仙师命我由此通行,料无险难发生。那地方既离过山路近,此时天还未晏,正好赶到再歇。明⽇过山,第三⽇早到大熊岭,也表虔敬,免得多延时候。深山炊烟,许是在山洞中避寒过冬的山民和居士一流,怎便断定一有人居,便是妖琊?自己长路孤行,正苦寂寞,遇上个人谈谈,讨点汤⽔吃也好。假如对方真非善良,看他野处⽳居,烟火不断,至多和向笃一般,无甚大不了得。好便罢,如见不好,就势为世除害,用飞刀将他杀死,去见恩师,也算立下一件外功。怎么都比到头一处崖洞先歇为上。”便对灵奴说了。

  灵奴又劝道:“这想头不是不好呀。再说仙师既令前往,必有安排,决不致中途有险。不过今早行时,主人面带凶煞之气,不似佳兆。明⽇行时,还想引了主人绕路避开,如何反寻上去?”灵姑说:“面带煞气,正为诛琊除害。数由前定,绕避何益?”执意不听。灵奴想引她绕行一会,仍到头一个崖洞,偏巧那个崖洞就在前途里许远近,人在下走,正是必经之路,一晃到达。灵奴一路叫着,在灵姑头上飞翔,目光为浓雾所阻,还未看出,灵姑在下面,已先发现。

  原来灵姑这时正沿着一条极长的连岭行驶,岭势险峻,⾼不可登,至!处冰封雪积,见不到一点山石地⽪。独这一处危崖之上,离地二三十丈,山石如房檐也似,突出两亩方圆,将下面崖洞盖住。那近地面的山石,又‮起凸‬两丈⾼下一片,上下相应,犹如巨吻箕张,成了一个极大的崖洞。里面石壁隙问的小松薛萝之类依然青枝绿叶,小花娇,娟娟摇曳于寒风之中。山行得此,真是绝好蔵⾝之处。灵姑由雾影中看出,便喊灵奴下视,所说是否这里。灵奴不便再提,只得应了。

  灵姑取出宝珠人內一照看,果然蔵风避寒,可供宿歇。寻块原有山石坐定,取出山粮吃了。灵奴又劝灵姑住下。灵姑因前途不是没有宿处,內中并且住得有人,相隔也只百十里,一个多时辰便可滑到。此时雾气虽重,有飞刀和天蜈珠均可照看,也不妨事。

  吃完少息,仍然执意要走。灵奴见灵姑还要用飞刀、宝珠照路前行,便觉可虑,再三劝阻。灵姑只是不从,灵奴无法,只得劝说:“天蜈珠红光上冲霄汉,越当晦浓雾之际,越显光亮。如无蔵珠小⽪囊,便放⾝旁,也掩不住那珠光宝气。这类千年精怪炼成的內丹,无论哪一派中人见了都不肯放过,最易生事。比较起来,用飞刀照路,较为稳妥。

  一则此刀乃仙师镇山之宝,有无穷妙用,差一点的妖人望而远避,决不敢近前‮犯侵‬;二则遇变可以防⾝,外人也无法夺取。”灵姑应了,便将宝珠放人⽪囊,贴⾝蔵好。将飞刀出匣,放出一道银虹,仍由灵奴飞空引路,向前驶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N6ZWw.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作者还珠楼主 更新于2017/9/18 当前章节17970字。看青城十九侠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青城十九侠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