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兵书峡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兵书峡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24  时间:2017/9/18  字数:32746 
上一章   ‮铁挥空凌 身飞顶绝 僧凶戏计巧 虎炙松燔 回一第‬    下一章 ( → )
  前文陶元曜、蒲漪、娄公明、寇公遐、李镇川、马玄子诸老,以及由金华北山得信赶来的诸平、叶神翁、王鹿子、司空晓星等先后二十来位老前辈,在⻩山始信、天都两峰,与一班凶憎、恶道相持恶斗了三⽇。黑摩勒、江明、童兴同了玄莹大师的门人玄⽟、清缘,同往铁船头山峡之內,除了三条最恶毒的虫蛇和猛禽⽝骛,也随后赶来。

  申林早奉师命在鳌鱼口接应,一见五人赶到,忙即唤住。由口旁山洞秘径中引了进去。先到始信峰下洞,再往峰顶拜见各位师长,随在洞中住下,每⽇同出观战。众男女小侠初次见到这大场面,又见自己这面连占上风,全都兴⾼采烈,得意非常。

  众中只有江明一人心中有事,只管双方打得热闹火炽,一心惦记杀害⽗⺟全家的仇人,暗忖:前在山中,只当仇人是独叟吴尚,后来随师下山,才知另有其人。亲姊姊是江小妹,不是兰珍。无如百计千方向人打听,全都不肯吐露只字。后听姊姊说起,有一⽪⾐被一姓唐的借去,乃是吕师伯经手转借,请黑哥哥代为探询。⺟亲、姊姊均是女中英侠,目前往在虞舜民家中,⾐食无忧,一件⽪⾐何值如此重视、此中必有原因。方想追问,不料姊姊言词闪烁,又向黑哥哥示意,疑点甚多。无如大家守口如瓶,略微探询,各位师长定必正⾊告诫,连黑哥哥那么豪慡的人,彼此又是骨⾁至,均不肯说一句,可知事关重大。好容易来路途中听童师弟露出一点口风(事详《云海争奇记》),未等探询,又被黑哥哥示意阻住,一句也问不出来,实在气闷死人!听童兴的口气,此事必知几分,至不济,那兵书峡隐居的老少三人来历姓名也必知道,只要姓唐,又是借我⺟亲⽪⾐的人,将其寻到,便能问出真情。兴弟年轻口直,无城府,又最爱友,何不背人向其打听,再不肯说,好在师⽗现已许我随意在外走动,往来⻩山、永康两地。凑巧黑哥哥和七指神偷葛鹰订有约会,十⽇之內便须赶往自雁峰何家相见,一同回去,连来路途中已耽搁了好几天,至多还有三⽇便须起⾝,到时假作同归见⺟,中途设词分手,赶往兵书峡,好歹也寻到那姓唐的,问出一点底细再打主意。这⽇心正盘算,恰巧敌我双方隔峰相持,不曾出手。

  黑摩勒因与葛鹰有约,暗忖:我刚拜师不久,又拜娄师,到⽇不归,葛师难免多心。这班前辈异人,平⽇得见一面都难,好容易都聚在此,单是观战开眼,有什用处?何不乘此有限数⽇良机,向娄师和诸老前辈请教,学得一点是一点。于是每遇诸老无事时,便即恭请教诲。娄公明本来对他期爱,又看出他紧记前师之约,⽇期有限,求学心切,越发看重,每请必允。别位老辈也都奖赞,再一随时指教,短短三数⽇中,黑摩勒着实得了不少进益,这时刚被娄公明与司空晓星唤去,不在峰顶。

  童兴正和清缘一起,同坐松林石上,向对峰眺望说笑。江明不噤勾动前念,忙赶过去,故作不经意之状笑道“兴弟,怎么只你和小师姊一起,他们人呢?”童兴笑答:“黑哥哥寻娄师伯求教去了。申师兄本和我一起,后被大师姊来唤去,说陶师伯有话吩咐,一同去了。我本和苍猿师兄同立峰前洞口,小师姊说敌我双方⽇內不会动手,看厌无聊,约来此间打听一人,本想少时间完了话,请你来谈呢。”

  江明便问打听何人。童兴闻言,方一迟疑,清缘已笑说道:“其实说也无妨,就是令姊。我和师姊早想见她一面。方才已听童师弟说了。”江明心又一动,故意笑答:“家姊现住永康虞家,二位师姊如愿光临,归时正好同路,有什事情见教么?”清缘笑道:“我师姊也是受人之托,想见伯⺟、令姊问几句话。先因不知住址,后往富舂江边寻访,又值迁居,不知何往,已然回复人家。为了那人⽇前曾往金华北山去过一次,并还受伤回来,不曾上场,也许他兄妹已知令姊住处。我们归途须往他家,问明之后再定。令姊孝友英侠,今之奇女,便不受人之托,也要往见。何况方才听说,家师昔年好友湘江女侠柴师叔也隐居在虞家,去是必去,但不同行罢了。”

  江明忙问:“师姊说那好友兄妹,可是姓唐,隐居在兵书峡多年的么?”童兴因守黑摩勒之诫,知道江明亲仇时刻在念,人又精细,随时都在留心访问。方才听说,恰是这两兄妹,惟恐清缘走口,方说“不是”底下话未出口,清缘已同时说道:“我不会说假话,虽然被你猜对,你的事我已知道;但是他们全都嘱咐过我,此事关系太大,你又情刚烈,时机未到以前,如仗匹夫之勇,去了只是送死;知而不去,何苦听了难受?我们已然约定,此时决不向你吐口。你如自己知道,那是无法;你那假装老实的样子,在我面前全使不开。再如盘问我们,豁出你恨我,去向陶师伯禀告,你连想回永康都无望了。”

  江明知她心直口快,说得出,做得到,经此一来,连童兴也不敢再问,又听童兴在旁力劝说:“事是知道一些,无如二哥知道,有害无益。又奉各位师长与黑哥哥严命,纵令二哥怪我,也不敢于妄谈。”只得強忍心头悲忿,淡淡地说道:“我就知道,也不会随便轻举妄动,冒失行事。想先知道,也是人情。不闻不问,听其自然,成什人呢?大家既把我当冒失鬼,一字不说,我就从此不再打听如何?其实我就知道底细,不奉师命,时机成,还不是和现在一样气恨在心,有何法想?如其可为,休说黑哥哥和我骨⾁至,单是各位师姊兄弟,哪一位不是侠肝义胆、为友锐⾝、不计安危的英侠之士?能这样如无其事,连话都不许问么?”

  清缘见他強作笑容,目有泪光,知其心中悲苦,便笑劝道:“江师弟,我们实在太爱惜你。你能明⽩事关重大,暂时必须慎秘,免误全局,最好。换我设⾝处地,也必和你一样。事情早晚你必得知,决瞒不久,但你方才所说却要算数。如逞⾎气之勇妄想一试,休说成功十九无望,即或侥幸一时,至多和仇人一齐拼掉,不特使老⺟姊姊痛心,良朋悲恨,反使穷凶极恶之徒平⽇积恶如山,临了只以一死了事,岂非不值?各位师长多为此事痛恨,至今不曾发难,一半因为时机未至,一半还不是想等你们这些遗孤成长,手刃亲仇,为被害的许多人发怈冤恨么?忙它作什?”江明知问不出,假意谢诺,暗中仍照预计行事,由此也不再探询。

  光易过,一晃又是三⽇。诸老忽将众小兄弟唤去,司空晓星先对黑摩勒道:“葛师自从收你为徒,认为⾐钵传人,难得你心地纯厚,虽拜娄师,不肯负他恩义。此时敌我双方尚在相持,我们除恶务尽,敌人又须七⽇之內始能到齐。你由北山行时,和葛师不曾见面。葛师只令旁人带话,令你十⽇后去往⽩雁峰赴约。好在你天资灵慧,就这几天,已将娄师所传基‮功本‬夫学会,照此勤习,必有成就。你离北山已有八⽇,回去正可应约。昨问江、童二人,均因与你厚,又以来时未向⺟亲、师长禀告,意同行。此后你们三人多半常聚一起。人类本应互相扶持,济困扶危,救助‮民人‬,均是我辈应为之事,不过你们年少气盛,又都刚疾恶,难免之过急。以后应从宽厚一面着想,遇事首要虚心,不可骄狂自恃。还有江明亲仇关系重大,平⽇言行更须慎秘,时机一至,自然如愿,⽔到渠成,心急不得。此时不知底细最好,如以机缘,得知一二,也须归告⺟姊师长,从长计较,待命而行。妄逞一时意气,以能复仇为勇,不特仇人厉害,万无成功之望,甚或贻误全局,增加⺟姊惨痛、师友悲愤,后悔无及。因你以后常在外面走动,人又细心,迟早必能探出几分,特加告诫。其实你不必急,如见你们这些遗孤都无出息,各位师长已早约人下手,令师也不会苦心成全,此时就许你下山了。现既命你在外历练,发难自不会久。莫要辜负令师教导苦心呢。”

  江明闻言,当时也自警觉,连应“弟子不敢”陶、娄诸老也向三人分别告诫了一阵,方令起⾝。行时,三小弟兄又和祖存周、申林、玄⽟、清缘、蒲青、蒲红诸人殷殷话别,各订后会。一同送出鳌鱼口山洞秘径,方始分手。

  到了路上,江明想起各位师长训诫,虽觉众人所说有理,但想事关重大,固应慎重,仇人姓名住址仍应知道。兵书峡唐家老少踪迹如此隐秘,听众人所说口气,似乎司空师叔也是近一二年才知底细。又是借那珍贵⽪⾐的人,分明不是同仇,也与报仇之事有关。如能寻到,既可访出真情,并还结几个异人奇士。我只不轻举妄动,有什相⼲!何况行时司空叔也曾说起“既在江湖走动,早晚必有风闻”的话。如向黑、童二人询问,徒令生疑,一句也问不出。前途不远便是兵书峡,正好便道访问。偏与二人同行,如知我去,定必劝阻,途中如想不出菗⾝之法,只好回到永康见完⺟姊,设词再来了。

  三人脚程迅速,兵书峡已相隔不远。因非必由之路,眼看快由左近绕越过去,正想不起脫⾝之策,忽听远远虎啸之声。童兴笑道:“我们这回自一上路,就未吃过一天好的饮食。反正无事,明⽇赶到⽩雁峰定来得及,此时有点腹饥,且打点野味来,烤吃一回,换换口味如何?”

  黑摩勒知道童兴幼得师门钟爱,彭氏双侠因在北天山住过几年,对于饮食均颇讲究;陶师伯山居清苦,老辈中虽有几位好量,酒食均是主人特为备办,为数无多,后辈门人全都随吃山粮素斋,无一陪侍,童兴年幼,难免口馋,便自己走了这远的路,也觉有些‮渴饥‬,申林所备⼲粮又均耝板,闻言也不由动了食,笑道:“兴弟你口馋么?这个容易,听那虎啸就在隔山,你二人等在这里,我去打一个来。如有口福,就便捉他几只山来烤,还更妙呢。”童兴笑道:“要去都去,以黑哥哥的本领,杀一虎固是容易,到底同去热闹,借此活动手脚也是好的。”说时又听两声虎啸。黑摩勒方说:“虎还不止一个,同去也可,最好分成三面,免被逃走。吃还小事,方才来路山凹中,还有两处茅篷和几家山民,离此不过一二十里。这类猛兽,留在山中,必为人害。就便除去,免得樵采的人遇上受伤。”

  江明一听黑摩勒应允,早料童兴必主同行,心中暗喜,表面却作听便,一言不发。及听黑摩勒主张分路搜索,更对心思,正想故意说上两句反话。黑摩勒话未说完,忽然想起当地离兵书峡近,以及上次追杀大虎,与两小兄妹争斗之事,心中一动。暗查江明神⾊自如,似觉童兴口馋,微笑不语。自己又是天生说到必做的情,不愿临场反口,暗忖:明弟素敬师长,哪怕私底下,也从无违背师命之事,以前还向众人打听仇敌姓名下落,自从司空叔与各位师长告诫之后,这次途中便未再提前事。此人天至厚,又极沉稳机智,如非谨守师言,便是以退为进,待机而动。司空叔为人向无虚言,行时说他早晚得知仇人虚实,只是不可轻举妄动,此言必有深意。似他这样⾎男子,已然听出一点口风,纵不敢违背师命,又知利害,中止前念,也必先要查访出仇人姓名来历才罢,决不会就此不再闻问。好在兵书峡在东北面,虎啸来自西南山后,两地相反,何不就此试他一下?如真不肯死心,也好看事行事,做一准备,免其轻蹈危机。同时又想起司空晓星两次谈起,以后再过兵书峡,不妨绕道一探,暗中留意,那两山童是否一兄一妹:如其所料不差,速回送信。那⽇为往北山去寻查洪,临时没有去成,却在祝三叔所居崖洞山腹之內,得到一口前古奇珍灵辰剑。回船不久,便听柴师叔(即化名蔡一娘,在山口外卖馄饨之湘江女侠柴素秋,事详《云海争奇记》)说,明弟已向丐仙吕师伯痛哭陈情,并由吕师伯引其同寻昔年代借⽪⾐的一位老前辈去了。正觉明弟此举大已心急,吕师伯怎也答应,与在方岩初遇时所说前后不符?心正奇怪。天明前,明弟、童兴忽然同来江船聚会。问其何往,明弟答说因恐乃姊江小妹担心,乘暇回家送信,告以北山之行。这面来了好些強有力的老前辈相助,决不妨事。随被⺟亲姊姊留住,夜饭后便強令安歇,睡到半夜,乃姊才令起⾝赶来。方疑所说不实,正待暗中盘问童兴,柴师叔忽使眼⾊,唤向一旁说:“吕师伯已回,与江明不是一路。昨⽇并未同往寻人,更未与之谈。先前所说,乃吕师伯义女小龙女吕不弃把话听左,此时要带阿婷去往花村后山埋伏,断老花婆的逃路。详情事完再和你说,不可再向江明探询,致生疑心。”跟着司空叔也背人说:“那兵书峡两小兄妹来历已知,忘对你说。⽇后再遇,务要尽力相助,此我故人子女。”以致无暇与柴师叔谈,未得请问。照说吕不弃有名侠女,人又那么美秀灵慧,断无听错之理;最奇是她千里远来,专为北山赴会,行时却不知其何往,以后也未再见。还有初到视三叔洞中,曾见榻上卧一⽩⾐少年,受伤似乎不轻,看去十分面。正待请问,葛师忽然出现,就此岔开。少年不久被诸老救走,也未再见。由此一天忙一天,又加得了一口好宝剑,终⽇盘算,便把此人忽略过去。到了⻩山,虽然想向祖存周询问,偏又终⽇用功,向师请益,无暇与人闲谈。这两三件事,全都明知可疑,不曾留意查考。司空叔说我天分虽⾼,无如年轻好胜,往往心耝气浮,实是不假。想到这里,猛触灵机,有些醒悟,决计放宽江明一步,相机而行。如守师长之诫,或是只想先探仇敌姓名住址,以为异⽇之计,便由他去。如仍胆大轻⾝,往犯奇险,索禀明葛师,強其同去,再不由此⽇常守在一起,行止与共,豁出耽误几年,好歹将他管住,不令犯那奇险,以尽朋友之义,保全这个少年孝义英侠。主意打定,故意笑道:“适听虎啸至少大小三个,明弟兴弟,可分东西两面,分路抄去;我由中路,越山而过。三人分头合围,一同除去,免得留来害人。”

  江明见他话未说完,中间停顿,也自生疑,故意说道:“虎虽害人猛兽,但是此地离兵书峡近,黑哥哥上次为了杀虎,与人争斗;那两山童曾说虎是他家养,并不伤人,想是以前逃走之虎;洞中老人又与司空叔相识。自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明⽇便到⽩雁峰,好吃的酒食有的是。我们吃些山粮,权且充饥,到了外面村镇,再换口味餐解馋如何?”

  黑摩勒先也当他做作,假说:“无妨。虎终害人之物,它⾝上又未写出家养的字,不再追往兵书峡有什相⼲?如有那两山童一路,或是在旁,便不动手,司空叔还命我留神查看他二人是否兄妹呢。”童兴年幼喜事,也在一旁力说。江明方始笑说:“随便你们。”三人议定,便即分路赶去。

  黑摩勒不知江明声东击西,故意走往岭西与兵书峡相反的一面,渐把方才疑念去掉。到了山顶,回顾下面,江明已将兵刃暗器取出,远远绕着山脚往前抄去,人影掩映崖石林树之间,虎啸之声时断时续,也正偏向西面。看那聚精会神绕山飞驰情景,不似有什别的心意,忙把脚步加快,翻山而过。到地一看,那一面正是山,到处危峰怪石,草树茂密,森森的,形势比来路险恶得多。遥望西山脚坡野间,草木有些动,好似山风刚过,略一起伏,也就静止。虎啸之声已止,立处正当横岭之中,两头相隔,都有好几里远近,自觉打错了主意。如等江、童二人来此会合,还要等上些时。方才明听那虎有好几只,就在山后一带奔驰吼啸。这类猛兽,行动之间照例有风,沿途草树均要动,极易查看,如何静的,不见一点影迹?下时曾见西山脚草树起伏,也许刚往山一面绕去。虎数不止一两只,凭江明的本领,遇上固是无妨,要想全数除去,定必艰难。

  正要往西追去,忽听东面又是一声虎啸,正是童兴来路,忙即赶去。走不多远,便听吼声惨厉,震撼林野,仿佛那虎被人擒按地上,正受毒打挣命。暗忖:“小弟兄三人,只童兴本领较弱,年纪也小两岁。凭他本领,打虎容易,如用空手将虎抓紧,按在地上毒打,就他那点⾝量,也办不到,莫非另外还有打虎的人不成?”心念一动,急于查看底细,竟将寻找江明的念头抛下,朝那虎吼来处,飞上急驰。刚听出虎吼是在前侧面危崖松林之中,忽又闻得一声惨嗥,由此便没了声息。听出那虎⾝量不小,已被人用重手法活活打死,断定不是童兴所为,越想查看那人是谁。

  正往前急驰间,眼看离林不过十来丈远近,猛瞥见林內有一小人影子一闪,甚是眼,还未看真,人影已不再现。遥闻松林深处有人厉声喝道:“小野种,你往哪里去了?那两个小狗男女,可曾寻到踪迹?这虎已被我空手打死,还不快寻松枝,少时一同烤吃!想挨打么?”

  黑摩勒人本机警,近来连经大敌和好些⾼明人物指教,越发长了阅历。听出那人语声凶暴,又能空手杀一大虎,心疑不是善类。刚把脚步放缓,一面留神查听,待由林侧悄悄掩将过去。忽又听一幼童口音大声嚷道:“你这断手指的和尚,好没道理!杀个把老虎有什希罕?要捡松枝不难,你又不是我的师⽗,凭什么要打我?”

  黑摩勒一听,答话幼童,正是前在福建所收爱徒田铁牛。自从救助虞尧民和⻩、李诸人,杀死大盗伊商,脫险之后,因见铁牛虽有一⾝蛮力,对师忠谨,不畏劳苦,带在⾝旁,终是一个累赘。正打主意,司空晓星忽然走来说:“铁牛实是美质,你不传他‮实真‬本领,带在⾝旁一同行止,不特遇事受累,好些不便,还要误他学业。最好传他基‮功本‬夫,寻一可托之人照护,令其自己用功,平⽇遇便前往指点,这样不消两三年,便可随你出道,免得遇上事来先要顾他,还可多一帮手。”

  铁牛心虽不舍离开师⽗,因自拜师⽇起,便听乃师常时谈到司空老人的威名和对乃师恩义,⽇前又曾眼见老人掌击凶僧大同和尚的本领,敬仰已久,闻言忽然福至心灵,不再坚持以前随师行止之念,反倒跪求师祖传授。晓星见他浑金璞⽟,外貌耝直,內里聪明,也甚期爱。先取一丸轻⾝益智的灵药,令其呑服,然后传以练气基‮功本‬夫和一套用作防⾝的內家掌法。

  黑摩勒见老人对于铁牛如此器重,最难得是本门上乘內功和那体力禀赋稍強一学即会的天禽掌法,与北天山大侠狄氏叔侄的五禽七兽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照着家规,人门弟子非经三年五载考查出为人心实是端正纯良,从不轻传。自己虽爱铁牛,不奉师长之命,也不敢私相授受。本意过上一二年再向老人请求,到时是否允准还拿不定,想不到才一拜见,便以本门上乘心法相授,并还赐了一粒少清丸。这等殊恩,对一个初⼊本门徒孙实是少有,不噤惊喜集,出于意外。忙令铁牛谢恩,并加告诫,告以难得之奇。

  铁牛生长乡村,⽇服苦役,受人磨折,年纪又小,外表看去憨厚,实则內秀。一听恩师说得那么珍奇,又听师言,只要照此勤习,不消数月,便可永远随同师⽗在外走动,无须离开,感奋之极,越发用心,居然一学就会,大有悟境。等晓星传完走去,黑摩勒便把铁牛就近送往南明山中故居,托一厚村民照管,便中也曾看过他两次,见其进境神速,又把师言奉如神明,便在背后也从不敢违抗,黑摩勒自是喜。上月前往查看铁牛功课,无意中谈起北山比武之事,铁牛再三求告,想看这场热闹。黑摩勒心想幼童贪玩好奇,此去又可增长见闻,多认得几个成名人物,已然答应,只未说定。本想到时菗空接他,也为得剑耽搁,事后想起,会期已届,无暇分⾝,只得罢了。相隔不过半个多月未见,不知怎会和凶僧在一起。因知铁牛情,听方才对答口气,双方会合决非所愿,不是受愚,便是出于強迫。正自急怒加,心生惊疑,忽又听铁牛大声发话道:“你不是有名的七指和尚么?欺负我一个小孩有什意思!我方才才听人说,你寻那姓葛的,还是我师祖呢。他老人家外号和你差不多,但是一只手上多生出两个指头,不似你双手才得七指,少了三指。单凭手指头,你就比人家差了一小半,如何能和人打?真要欺软怕硬,以大庒小,我年纪小,打不过你。在我师⽗和童师叔未见面以前,由你打死,看我铁牛皱一皱眉头,便不配是我师⽗的徒弟。你就打吧。”

  黑摩勒闻言,才知林中杀虎人,便是昔年横行江湖、无恶不作的凶僧七指和尚法灯。铁牛分明受迫而来,不知怎的,发现自己和童兴在此,知道凶憎厉害,故意提醒。久闻凶僧凶残刚暴,决不容人丝毫抗拒,武功暗器又都⾼強得出奇。自己如非⾝旁带有一口好宝剑,也是不敢轻敌。正恐铁牛吃亏,相隔尚远,凶僧如被怒,也赶不上,心正愁急。

  左侧山崖上,忽有一粒土块打下。抬头一看,正是童兴,面带惊惶,轻悄悄绕来;同时又听凶僧哈哈笑道:“小野种,看你蠢头蠢脑,居然还会说这鬼话。实对你说,我不用你引那黑小鬼来寻我。照你连⽇这样无礼,早把你一手抓死,见阎王去了。照你前⽇的话,只信服你那黑小鬼师⽗,他如拜我为师,便做徒孙也⼲,否则宁死不从。我虽不杀无知幼童,像你这样人小鬼大的小野种太可恶了。不过上来被你拿话绕住,我不能说了不算。黑小鬼拜老偷儿为师,我也知道。不为这事,我还未必肯寻他呢。等到遇见,他如对我心思,又肯拜我为师,你算是我徒孙,只不再強嘴,自然无事,还有好处;如其不是个好材料,再和你这野种一样倔強,你二人连个整尸首都得不到了。”

  说时,黑摩勒已将童兴招下,会合一起,闻言大怒,正要赶去。铁牛已接口大嚷道:“我师⽗有名的神出鬼没,说来就来,休看你们一路访问,不曾遇到,就许此时便在你的⾝后都不一定。他不出现,并非怕你那些破铜烂铁和鬼爪子厉害,不过我师⽗在北山和叫花子打架,打得累了,懒得多费力气。知道你那年被⻩山萧隐君用坎离钉打了一下(事详《云海争奇记》),你仗着鬼心思,平⽇用一把刀把右肩胛要⽳护住,不曾送命,但那坎离钉十分厉害,将刀打成粉碎,虽未送命,这隔刀一震,伤已不轻,又吃破刀伤了气⽳;这几年来,每到夜来,便须打坐练气。如乘此时下手,再妙没有。我料他老人家和童师叔,此时许是知你和那狗贼想害左近这两个好人,赶往通知,等你夜来打坐,他再寻来,容容易易取你们的狗命。休看我每⽇都是这类说法,人总不见影子,那是他老人家想看你们到底还闹什么把戏,暂时容你多活两天,没有下手,今夜必到无疑,你们两个也决活不了,不信你就试试。试过了今夜,再不出现,我先就不耐烦,不是和你拼命,也必一头碰死,你看如何?还有你那同伴,去了这多时候还不回来,就许遇见我师⽗师叔们把他宰了。我已拾来松枝将火升起,还不快些切来烤烧!等我吃,好寻他去。”

  说时,二人已一路隐蔵,掩向林侧,探头往里偷看。见那恶名远播、杀人如草的七指凶僧法灯,⾝材瘦长,生相奇丑,前额和两颧上下⾼耸,凹鼻阔口,⽩牙外露,一张青铜⾊的脸⽪,一字浓眉下面,紧庒着一双三角怪眼,睁合之间,凶光闪闪,⾝穿一件⻩葛布的僧⾐,⾚⾜芒鞋,手持戒刀,正在大块割那虎⾁,递与铁牛,用树枝挑起,准备烤吃。死虎横卧地上,看去比牛还大,头颈已被拗断,背股⽪⽑也被揭去了一大片,満地⽑⾎‮藉狼‬。铁牛穿着一⾝短装,一面烧火烤⾁,手指凶僧,大声数说嘲骂。凶僧好似这些话听惯无奇,偶然瞪着凶睛喝骂几句,并无伤人之意。铁牛始终胆大气耝,说之不已,也无丝毫畏怯之意,一会烤好大块虎⾁,递与凶僧说道:“这块⾁又肥又香,方才你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吃!”

  凶僧接过虎⾁,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烤得好,⽇內寻到你师⽗,一同拜在我的门下,包你无穷好处。何苦和我违抗,自寻死路,找苦吃呢?”铁牛突把两只怪眼一翻道:“这虎是你打的。我吃你的⾁,不能⽩吃,自然得代你做点事。当是和你好么?你有本事,等我师⽗今夜来杀你时,你把他老人家制住。他如服你,我也服你。此时你说什么,我都当它放庇!真要有气,把我用鬼爪子抓死,我决不逃。最好不要理我,兔我说出话来,你听了⼲生气。如真和我小孩一般见识,又与前⽇所说不把我师⽗擒来与我看过决不伤我的话相反,你自称天下第一狠人,传将出去岂不丢脸!”

  凶僧闻言,好似怒,两次将手扬起,似要发作,俱都狞笑一声,把手放下。铁牛也不做理会,自顾自,连烤带吃,又递了两大块肥的与凶僧,笑道:“这个更烤得好,可惜没有酒吃,尽吃⾁也大腻。我想寻一人家,买点酒回来,就便看我师⽗寻来没有。把你抢人家的银子给我一块。”凶僧见他言动天真,胆大得出奇,仿佛又好气又好笑,随手取了两许散银,冷笑道:“我老佛爷,向不容人无礼违抗,只为生平说话算数,⽇前初见,便被你这小野种绕住,非擒到你师⽗不肯杀你。你如乘机闹鬼,想要逃走,却是做梦!无论逃向何方,不消多时,也必被我追上,只一照面,休想活命!”

  铁牛笑骂道:“放庇!我早和你们说过,我天天想师⽗,偏是无法寻他,一心想由你们把师⽗引来,此时你们便放我走,也不⼲。如真想逃,反正你们腿快,等把我追上再吹大气,岂不光鲜!人还不曾离开,先说狠话,我又不是被人吓大了的。不过我那师⽗最恨你们这类恶人,又最疼我,只一得信,你不寻他,他也必来寻你,也许还不知半夜打坐那点短处。你如有点骨头,索由我做中人,今夜来此杀你,比较省事,你看好么?”凶僧狞笑道:“任他何时前来,除非被我看中,许他拜师,连你这小野种也休想活命!你自一见面,便说他在旁边,后听人说他去⻩山。恰巧这里有事,正好顺路寻他。你又说他今夜必来,満口狂吠。今夜如不见人,休想活命!”

  铁牛笑道。“我知我师⽗一直隐在你的⾝后,你偏不信。休看我上来拿话僵你,在自生气,不能伤我,今夜如不见我师⽗,任你鬼手抓我。不过话要算数,他要是少时被我寻到,你敢不敢候到半夜再挨刀呢?”凶僧大怒,喝道:“无知小野种,命尽今⽇,还敢无礼!此去如真与小‮鬼黑‬相遇,可对他说:佛爷令其今夜三更来此拜师,方可免死,此时即便相遇,也不出手便了。”

  铁牛边走边回顾道:“这是你说的,我师⽗⽩天拿刀杀你,也不出手,莫要说了又赖。”凶僧方自怒喝,铁牛已如飞由二人⾝旁驰过,自言臼语道:“我有好些话想和师⽗说。我到东面崖后等他去,不知会来不会。这两天真把我想死。”铁牛说话神情处处模仿乃师,二人见了俱都好笑。当凶僧怒喝,似要发难时,黑摩勒两次按剑,想要上前,均被童兴阻住。

  铁牛一走,二人偷觑凶僧正在大吃虎⾁,不住冷笑,竟未留意铁牛行动。黑摩勒知对方凶名久著,不是好斗,另外还有一个同,想必也是极恶穷凶之辈;童兴再一劝阻,只得強忍气忿,想等问明详情再作计较,便由林侧绕行,朝铁牛追去。走出不远,遥望铁牛跑向前面崖坡,已把脚步放缓,立定回顾,似在等人神气,见了二人,忽然加急前驰。二人久已没见他这样跑过,一见脚底这等快法,知其用功勤奋,进境神速,越发心喜;料已被他看见,必是看出凶僧厉害,故意引向远处,以便禀告详情,好做准备。黑摩勒艺⾼人胆大,自觉铁牛多虑,也忙加急赶去。

  不料铁牛天生异禀,用功又勤,回顾二人追来,脚底再一加急,追出两三里才行追上。黑摩勒见他还在用力狂奔,心中有气,奋⾝一跃,落向铁牛⾝前,故意怒喝:“你这小蠢牛,为何如此胆小,怕那贼和尚不成!”铁牛见师⽗已然追到,只得跪拜说道:“师⽗莫生气,这秃驴实是厉害,还有一个同,也有好些门道。为此想把师⽗、师叔引远一些,说完前事,再去杀他除害。徒儿都不怕他,何况师⽗师叔?昨⽇我还遇到一个老人家,他说此去⻩山,不出二⽇,必能遇见师⽗。先还不信,为防真个遇上,每⽇都和秃驴说些鬼话。方才借口寻他同,果然见到童师叔。也是那两个好人不该遭害,师⽗今⽇不来,事就糟了。”

  黑摩勒见他面红气,知其功候未纯,为防凶僧警觉,拼命急驰所致,心生怜爱,笑骂道:“呆东西!才有十几天不见我面,便这样胆小起来。你师⽗师叔是怕人的么?”铁牛忙答:“这是那位老人家再三警告,秃驴和那狗贼也实厉害。师⽗师叔怎会怕他?不过事先知底,除他们时省事得多。”

  黑摩勒方想问那老人是谁,忽听坡后有人急驰;纵⾝坡顶,往下一看,好生惊奇。原来前头一人,正是前在金华北山祝三立洞中所见受伤卧倒的⽩⾐少年。彼时洞中光景昏暗,只觉面,不曾看清,急于往会查洪,也未及请问姓名;⽩⽇之下临近一看,分明那人便是上年兵书峡所遇两山童中年长的一个,正由西面沿山跑来,已快驰过;再看少年⾝后,不噤大怒,忙喝:“明弟现与敌人动手,我们快去!”说罢,纵⾝一跃,便到坡下,正要赶去。⽩⾐少年闻得⾝后有人,回顾见是黑摩勒,忙又赶回,低喝:“此是劲敌,同来还有一个凶僧,更为厉害。家⺟偏又他出未回。二兄千万小心,不可轻敌!我去寻一人来。”说罢重又转⾝,往西驰去。

  黑摩勒遥望前面动手的共是大小三人,敌人是个中等⾝材的中年人,武功甚強,⾝法貌相均似见过。这面除江明外,还有一个少年,也是前遇二童之一,刚看出好似女扮男装,人已跑近,越看敌人越眼。细一注视,竟是前在金华古庙,为了盗扇结仇的江湖上有名人物,內家能手铁扇子樊秋。知道对方成名多年,上次被自己尽情戏侮,吃了许多大亏,因有师⽗七指神偷葛鹰护庇,无可奈何,一怒而去。双方仇怨已深,狭路相逢,已成強存弱亡之局。照此情势,七指凶僧同,定是此人无疑。铁牛想必吃过苦头,或是看出对方厉害,所以心存疑虑,明已发现自己隐伏林侧,都不敢公然叫破,想把人引远,见面细说详情,有了准备再打主意。平⽇看他天真烂漫,想不到也有心计。

  再见江明和那山童打扮的少女,似知樊秋厉害,并不与之硬对,各仗轻功得有真传,⾝法灵巧,一味纵前跃后,避实击虚。樊秋也好似不愿伤害江明,并未施展杀手,对那少女,却不肯放过。如非江明胆大心灵,武功⾼強,连犯奇险救护,几被生擒了去。樊秋只管全神贯注少女,因其志在生擒并无伤人之意,两小动作轻灵,又是两打一,樊秋不特没有占着上风,反几乎被江明暗算,点中左肩要⽳。

  黑摩勒来路地势隐秘,仗着石林木遮掩,未被敌人发现。先想上前,吃铁牛扯住⾐袖,用手连比,意似樊秋已是难敌,凶僧更是厉害,恐要寻来,最好蔵起,等人来了,暗中下手去掉一个,才有获胜之望。同时又想起仇敌久负盛名,自己不曾与之正面手,深浅难料。好在江明尚能应付,看清形势再行上手也好。正想江明兵刃暗器都是独门传授,遇见这等內功极好的強敌,为何舍长用短,和他动手?忽见江明又用险招,一个“灵猿献果”化为“龙项探珠”之势,二次又朝樊秋左肩呷下点到。

  这时樊秋因第一次几被敌人点中要⽳,对于江明已然忿怒,本心仍无害人之念,只打算菗空擒了少女,往寻凶僧差,刚用內家劲力,一劈空掌把江明挡退两丈远近,跟着一个“飞鹰捉兔”之势,朝少女⾝前纵去,⾝子还未下落,双掌伸处,正随人抓下。

  少女原知敌人厉害,只为方才兄妹二人几遭毒手,全仗江明仗义相助才得免害,不忍独自先逃;又因⺟亲离山,兄长往请援兵,尚未回转,恐自家住处被仇敌发现,由此多事,永无宁⽇,正随江明拼命支持下去,不料樊秋忽用声东击西之策,自己又恐江明受伤,应援再急了些,刚往右方赶去,仇敌忽然反⾝纵扑过来,势子既猛且急,眼看全⾝已在对头掌风笼罩之下,知道凶多吉少;先还不知樊秋想擒活的,仗着从小苦练,得有⾼明传授,见势不佳,⾝子往后便倒。

  樊秋早看出对方年纪虽轻,本领不弱,见她倒时脚跟着地,知其想用死中求活险招脫出掌风圈外,就势“浪里翻⾝”把⾝于扭转,朝旁滚去;正在暗中好笑,意将计就计,全神贯注少女⾝上,准备一下擒住,更不恋战,挟了就走。等到江明追去,任凭凶僧下手杀害,自树強敌,与己无⼲,岂非一举两得?

  说时迟,那时快!樊秋正打如意算盘,以为这一下定必一举成功,还可给凶僧留一未来大患,忽听呼的一声,一条小人影子突由⾝后飞来,一只刚劲如钩的小手又朝左肩⽳点到。先前没料敌人已被掌风挡退老远,竟会回来这快。最可恨是上来拿得太稳,志在必得,把全⾝真气一齐运向双掌之上;敌人不特是个行家,自己左肩⽳这点短处并无人知,又在內家应防诸要⽳之处,他是如何得知?第一次差一点没被点中,还当事出偶然,二次又来,再一想起初见时所说各凭‮实真‬手脚,谁也不许用什兵刃暗器的话,分明有成竹,连被掌风挡退都是取姑与。所运真气全在前面,无法收回,再如就势伤人,自己先被敌人点倒,沟里翻船,以后更难做人,并且眼前还难脫⾝。当时又惊又怒,时机已迫,哪容寻思!只得拼着挨上一掌。百忙中把⾝往侧一偏,勉強避开敌人杀手,跟着收回双掌,翻⾝上步,満腹怒火之下,已不再有顾忌,正打算先用左掌反手回击,等将全⾝折转,再用真力和独门铁拳将敌人打伤,毒手拷问来历底细,怎会知道自己这点常人决不知道的短处?

  谁知江明胆大心灵,虽然试出敌人弱点果如所料,一击不中便留了心。一见樊秋百忙中突然收势回⾝,知道这类关系存亡的內家要⽳,敌人必以全力相护;樊秋心辣手狠,就许拼挨自己一掌,就势施展杀手。如为所伤,岂不冤枉?心念一动,立时变计,不再勉強,反将右手收回,一面觑准来势,一面把全⾝之力运向腿上,就着敌人反手架隔之势,⾝子微微纵起,蜷着两条小腿,猛用全力朝敌人背上踹去。樊秋万不料敌人如此狡猾。江明又是天生异禀神力,从小便被萧隐君救上⻩山,得过师门真传,加以深知敌人来历厉害,从上手起,便以全力小心应付;这一下因是险招,惟恐弄巧成拙,反为所害,只顾借劲纵退,越远越好,用力本猛,及至双脚踹中敌人舿,料已占了上风,敌人多⾼本领也噤不住,心中一喜,忙照预计,把內家劲力运向腿部。就这两下才一接触,时机瞬息之际,口中咽的一声,腿底真力全数送到,人也同时斜着⾝子倒纵出好几丈。

  江明临敌最是谨细,虽知敌人非伤不可,仍以对方凶名在外,手辣心黑,仇怨已成,恐其情急拼命,又下别的杀手,就空中一个“神龙闹海”、“浪里翻花”⾝子一扭一,就势翻转,朝侧面大树下纵去。他这里人还不曾下落,耳听一声怒吼,相隔颇远,知未追来,心中一喜。落地回顾,敌人吃这一踹,已平蹿出一两丈,几乎倒地,晃了两晃,才行立定。

  原来樊秋成名多年,走惯顺风,自在金华古庙被黑摩勒尽情戏侮,连明带暗吃了许多大亏,心中恨毒,情越发乖戾;新近巧遇七指凶僧法灯,谈起前事,两下勾结,意借以报仇。不料凶憎为人更是凶险乖张,目中无人,不好结。已然与之成了一,就此分开,必生嫌隙,每⽇忍气呑声,难受已极。初遇江明时,因知对方是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暇门下,心想乃师不是好惹的人,自己正走背运,何苦多树強敌?只把凶僧所说两小孩擒去差了事。谁知对头年纪不大,本领却是惊人,一出场,男孩先被放走,斗了一阵,还几乎吃他大亏,本就有些忿恨,打算给对头吃点苦头;及至第二次几被点中哑⽳,急怒加之下,不由勾动凶心,慌不迭一面闪避,一面就势还击,只把这一招避开,立下杀手,索把这难斗的一个打杀,剩下这个女孩,便不怕她跑上天去,即便先逃男孩,寻了能手赶来,也有凶僧应付,何况来人也未必能是自己对手。心念才动,上头反掌一下斫空,百忙中还当敌人灵巧刁猾,致命所在已被看破,仍想变招点⽳,心方暗骂:“小狗自寻死路!”全⾝还未及折转,猛觉舿间直似中了两下铁锤,如非本⾝功力精纯,长于应变,骨定被踹断无疑,就这样,真力也几乎震散,人被踹出两丈来远,当时两眼发黑,问奇痛,差一点没有跌倒,因知受伤不轻,忙先把气沉住,略微缓势。

  再看两个敌人,一个因是惊弓之鸟,刚由自己毒手之下逃生,蹿向一株大树底下,看神气,似要纵起来攻,不知何故,复又停止;仇敌正又从⾝后斜纵出去老远,快要落地;不由怒火攻心,刚怒吼得一声,觉着问痛得厉害,才知方才‮腿两‬,伤非小可,內家真气已难妄用,不杀敌人,此恨难消,这人也丢不起;如再动手,独门劲功不敢任施为,平空减去好些力量,对头人小鬼大,捷逾猿鸟,要想杀他更难如愿。正自急怒加,乘着敌人不曾来攻以前,一面強忍怒火,运气调力,想使回复原状,只一接触,猛下毒手,致敌死命;一面觑准敌人动作,准备应付。为了恨毒江明,全神贯注前面,竞把女孩忘记。心想小狗可恶,最气人是,论‮实真‬本领,并不如自己,偏是那么刁猾,在自多年盛名,只为一时谨慎,恐树強敌,不肯伤人,以致受他暗算。凶僧就为新近金华之事,才看不起我,虽允相助报仇,话却难堪,并说:“像黑摩勒这样刁钻古怪的小人,休说老偷儿,我见了也必看中。照理你只能怪那姓葛的,不能与小鬼一般见识,此去如将擒到,只肯降服,对我低头,便算了事。除非顽抗,不许下那毒手。”分明又有收徒之意。一个小狗的仇还未报成,今天又遇上一个,以后何颜见人?正自寻思,越想越有气,忽听⾝后树林中有人冷笑道:“先前有江二弟在场上,我不愿抢他的功,如今他吃了二弟的亏,不敢上前。他不寻我,自不犯着打落⽔狗。你既说他寻我,可代我去问他一声,说好再打,免得说我想捡现成便宜。”

  樊秋人最狠沉稳,先听口音甚,还没想到会是黑摩勒寻来,只当先逃男孩寻来的援兵;情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现在负伤之际,前面还有一个小強敌快要发难;凭自己的耳目本领,敌人多好功夫,只在近⾝丈许內外,稍有动作,立可警觉,又擅百步劈空、闻声伤敌的绝技,如非先前受人暗算,敌人只在一丈以內,简直死活由心,极少逃脫毒手。自来小不忍则大谋,再有不多一会,伤痛虽仍未愈,对敌当可应付,理他作什!念头一转,假作未闻,一面仍自运气调力,一面留神查听,暗中戒备,只一出手,便先杀他一两个。稍出恶气。听到未两句,刚有一点心动,仍没想到那是近数月来⽇夜不忘的夙仇大敌。方想此人是谁,口气这等骄狂?忽见江明双手连摇带比,似与⾝后敌人在打手势。正自強忍怒火,二次试运內家劲功真力,打算冷不防将⾝侧转,先拿⾝后那人开刀出气,再杀江明报仇,真力如仍难用;索老了脸⽪,把多年未用、新近才向人取回的兵器施展出来,好歹也把仇报了再说。

  忽见一条小黑影由侧面绕来,还未近前,便⾼声喊道:“那七个手指头的秃驴找你半天,你怎跑到这里来了?这么瞪眼生气的,莫非又和上次破庙丢扇子一样,有人欺负你么?”樊秋见是铁牛,怒喝:“放庇,快滚!我正要杀几个小狗男女,免得受了误伤,你那不通情理的师⽗出头袒护,怪我不好。”铁牛原是受教而来,也不近前,立在两丈左近,笑嘻嘻说道:“你不要急,我奉师⽗之命,有要紧话,和你说那块石头。”樊秋终⽇盘算、魂梦不忘的便是永康虞家那块石头,因凶僧不特想收黑摩勒为徒,并还先把铁牛看上,只当所说师⽗是指凶僧而言,见他不往下说,心中惊疑,连⾝后敌人也无心回看,忙问:“你师⽗说石头怎样?他要分一份么?”铁牛笑道:“一块破石头,亏你把它当成宝贝。这个先莫忙说,先说你眼前一件要命的事吧。”

  说时,樊秋侧顾⾝后,林中无人走出,连女孩也不知去向,林树行列甚稀,不似蔵得有人神气,深悔方才疏忽,上了敌人的当,两小兄妹全被滑脫。后来敌人自己并未发现,如是专为接引女孩逃走,又不应那等口气,好生不解。因听铁牛说得那么严重,知其天真倔強,没有假话,误以为发生什么急事,或是凶僧有什恶念,心中有病,未免惊疑,忙喝:“小鬼有话快说,到底有什事情?”铁牛仍是不慌不忙,笑嘻嘻答道:“要你命的,就是我的师⽗。他老人家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不会鬼头鬼脑,就要你命,也必叫你心服口服。那块石头,就是你的致命一伤。”

  樊秋知道凶僧虽想收徒,铁牛却不愿意。一路之上,凶僧软硬兼施,连给他吃了许多苦头,始终不肯屈服。可是说话算数,宁甘受罪,却不逃走,从未胆怯输口。凶僧爱他也由于此,背后曾说“小小年纪,这等胆勇沉着,心有主见,外表浑厚,內里聪明,生平从未见过。”立意非要收他不可。铁牛却不领情,张口就骂。怎会共总一两个时辰工夫,会改了口,一句一个师⽗,话也有头无尾?心方生疑,想要喝问,又听提起石头是致命一伤,忍不住怒喝道:“小狗说些什么!石头怎会是我致命伤?可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对头,知道石头被我取走,寻来了么?”铁牛笑道:“你不要急,我话还未说完呢。我师⽗本想取你狗命,因你方才受伤太重,不肯欺你,打落⽔狗,叫我问你一声:如愿此时送死,自是方便,大家省事;如其自知不行,快些夹了尾巴逃走,免得他老人家见了生气。”

  樊秋越听越不对,想起方才所闻,不由气往上撞,不等话完,厉声怒喝:“该死小狗,这话是七指罗汉说的么?”铁牛笑嘻嘻道:“老秃驴虽想要你的命,还要等你为他卖完力气,把破石头打开之后呢,哪有这快?说的是我师⽗。”樊秋暴怒道:“你说的是我仇人小‮鬼黑‬么?我正寻他,现在何处?方才你说的石头,小‮鬼黑‬专会做贼,比葛偷儿更可恶,莫非那石头已被他乘我不在暗中偷去?快说实话,否则我二举手便要你的狗命!”铁牛笑道:“你真混蛋!无怪老秃驴说你不要脸,以大欺小。等我说完,就知那石头怎会要你命的原因,做个明⽩鬼多好。我打不过你,前⽇已然试过。想要打我,只要有人答应,我连手都不还。就能把我打死,有什体面?有本事,不会找我师⽗送死去?还落一个光。”

  樊秋听出仇人寻来,想起上次定约盗扇之事,惟恐蔵珍宝石被人盗回,同时又听前面有人喊道:“小蛮牛真学得像,強将手下无弱兵,果然真好!”抬头一看,正是江明,坐在离⾝六七丈的山石上面,不住叫好,大敌当前,直和没事人一般,越发勾动怒火;无如贪心过甚,患得患失之念太重,脫口怒喝:“那石头呢?”铁牛见他说时手将扬起,忙即纵开,口中大喝:“你如动手,我偏不说!叫你连人⽑带石灰,都见不到。”樊秋关心主石大甚,知道铁牛腿快,连⽇常说乃师就在⾝旁,一直不见踪影,此时听说不知真假,又有凶僧袒护,就此伤他,必遭无趣,只得勉強忍气喝道:“快说实话!我不伤你。”铁牛知他最不放心的,便是⽇前永康所盗石块,原是故意怄他;一听江明夸好,越发得意,把大黑头一晃,笑道:“你问那大石头么?就在你方才⾝后树林之中。”

  樊秋闻言,只当被人盗去,心中一惊,回顾那林,共只八九株尺许耝细的桐树,行列甚稀,林中只有几石笋,人决不易隐蔵,也无动静。随听铁牛喝道:“你看不见,听我说那要命的原故呀,那石头比我⾼不了多少!”樊秋一听活风不对,怒喝:“石头大小,有什相⼲?谁与你说什闲话!”铁牛笑道:“什么闲话!如不是它遮住你的狗眼,我师⽗来时,你早看见吓跑,怎会被人踢伤:也更不会在此等死。要你命的,不是这块石头吗?不过师⽗不打落⽔狗,此时只一服低,便可容你多活些时。”

  樊秋闻言,知受了戏侮,心虽恨毒,因铁牛平⽇天真诚实,独对乃师黑摩勒却是信仰如神,由早到晚,总说乃师尾随在旁。几经考查,并无其事。此时听说虽较可疑,仇人始终不见影迹,又恐得罪凶僧,不便伤害。略一寻思,故意喝道:“你这小狗,仗着老和尚袒护,屡次无礼,情理难容!你屡说小‮鬼黑‬蔵⾝在旁,全是假话。既说得活灵活现,快令小‮鬼黑‬出来纳命,看他今⽇还有什诡计暗算,我便服他。否则,休想免死!”说罢双手齐扬,便要迫扑过去。谁知铁牛仍和往⽇一样,任凭发威恫吓,甚至毒打,只是口中骂,立不动,也不还手相抗神气。

  樊秋本意黑摩勒強横胆大,机智绝伦,上次相遇,未拜葛鹰为师,尚取对面为敌,何况今⽇?如在一旁,见门人要受伤害,非出场不可。铁牛神⾊自如,可知又和往⽇一样,仇人并未寻来。方想收势,探询凶僧背后有何言语,哪知底下的话还未出口,就这进⾝上步扬手扑之际,忽听前面江明拍手笑道:“你又中我黑哥哥诡计暗算了!这是你说大话吹出来的,七指凶僧来了,也是送死。”声才⼊耳,话未听完,猛觉左肩微⿇,⾝已被人点了哑⽳,不能言动。跟着⾝后闪过一个黑⾐蒙面的小孩,正是仇人黑摩勒;回忆以前受辱之事,连惊带急,几乎闭过气去。

  原来黑摩勒自从金华北山会上,连经各位前辈⾼人指教,拜了娄公明为师;近在⻩山始信峰,又得了许多上乘心法,功力大进,人也谨细得多。起初本觉樊秋凶横可恶,心中恨恶,意见时,杀以除害;后听司空老人和葛鹰说起,樊秋以前为人并不如此,这次也许受人愚弄,才有此事。他先不知虞家隐居得有老少女侠,以他本领,不论明暗,均是手到必得;他仍辗转设法,取来刘家书信,代为商说,并以重金珍宝与主人换,只是善取,并无逞強恶意;以前在江湖上的行径,也有好些难得之处,为此不肯伤他。否则,葛鹰虽念旧情,司空老人必放他不过,萧隐君也不会令江明费那许多手脚将其救醒;后又得知新好友与之厚,便把成见消去。但知此人心辣手黑,记仇心重,不把制他得死心塌地,不会罢休,来时蔵⾝林內,先恐江明不敌,还想出去,复被铁牛拉住。正说对头厉害,忽然发现江明点他左肩⽳道,猛然想起古庙盗扇之事,料知陶元曜用內家罡气点⽳,回醒太迟,添了一处要⽳破绽,被江明看破。当时想好一条妙计,先把少女蔵起,教了铁牛几句话,令其往分对方心神,以便乘机下手,先恐铁牛说得不好,谁知铁牛一心一意模仿老师,也学了一副油腔滑调,更会装呆,知道对方心理,所说比所教的话更多,暗中⾼兴;便乘双方问答,樊秋急怒分心之际,由林中山石后闪出,轻悄悄掩到樊秋⾝后,仗着⾝法轻快,动作灵巧,由此⾝子和粘在敌人背后一样,觑准对方转侧行动,如影随形,相隔只在三尺以內。樊秋那好耳力,怒火头上,只顾盘诘所盗宝石下落,竟未警觉。

  黑摩勒知道敌人一时疏忽,受了江明暗算,內家真力劲气已难由心运用,如在以前,他那多年苦练的独门劈空掌自是可怕;近得师传,便是适才明敌,已可勉力应付,况又受了內伤,料知举手必倒,便不急于发难,任凭铁牛引逗取乐。铁牛见师⽗已无异成了樊秋的影子,自更放心大胆说之不已。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正在一说一比,肚里好笑。江明也觉好玩,打算再看下去;后因童兴偷偷绕到,在江明坐处山石之后蔵起,告以樊秋同七指凶僧法灯尚蔵林內,迟恐生变。江明和童兴一样,均听师长说过凶僧厉害,闻言大惊,忙打手势,一面发话点醒黑摩勒,催其下手。

  黑摩勒忽想起,先听铁牛暗告,凶僧志在生擒唐家两小兄妹,因其自负盛名,不肯亲自下手,仗着所盗宝石挟制樊秋,令其代办。樊秋明知凶僧险狡诈,无奈先前报仇取宝心切,情急投医,已然上了贼船,真要翻脸,恐非其敌,加以上来心疑虞家仗有能人,不合与凶僧密谋同往,说好此行各办一事,订有条约。不料虞家全是文弱无能的人,一经暗取便容容易易探明蔵宝所在,偷了出来。后被仇人侯绍警觉,约了两个同跟踪劫夺,和凶僧才一手,便同惊走。看似因人成事,实则凶僧未出什力,事成之后还要分他一份。最难受是,生平不愿无故欺侮不如己的人,何况对方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凶僧口说对方师长是他仇人,却命自己代为生擒来作押头,话又不肯明言,再问便以盛气凌人。对于铁牛,一个顽童,偏又任其无礼,连自己受了好些闲气,不知用意所在。平⽇想起,便自忿恨,只为事先约定,被其套住,无可奈何。照铁牛所说,凶僧对于两小兄妹,似比自己还要看重。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惊。初意,觉着铁牛滑稽好玩,想再任其取笑一会,又想挨到两小兄妹把救兵请来,看其是否所料那人,以免先将樊秋打倒,对方又复隐去,不再现⾝;及至江明发话,暗骂自己耝心,眼前还有一个凶僧,比樊秋还要凶险,如何大意?心念一动,立时出手。江明。童兴也自赶到。

  黑摩勒笑对樊秋道:“这一次你明⽩了吧?上次在古庙內将你点倒,你还不服。我两三次杀你易如反掌,只为你不似别的狗贼鼠辈无恶不作,平⽇还有一点可取之处,我师⽗娄公明和萧隐君、司空老人等各位师长平⽇又曾告诫,但有一毫可原,决不妄下杀手。今⽇我仍放你,报仇与否,⽇后听便。今⽇如要动手,决非我敌,何必自我苦吃呢?”

  樊秋始而怒火烧心,暗中咬牙,恨不能把仇人碎尸万段才快心意。无奈全⾝受制,不能言动,又知仇人人小鬼大,行事刻毒,⾝落人手,死非所畏,最难受是,自己多年盛名,老来失风,死在一个后起小鬼手里,死前说要受上许多侮辱。有心发话,想仇人来个痛快,偏是口张不开,无计可施。心正发急,忽听仇人居然这等说法,人当生死关头,除却真个平⽇养气功深或者有极崇⾼的信仰,才能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否则,任他平⽇多么眼⾼于顶,骄狂自恃,一旦失势被擒,但有一线生机,没有一个不想活命的。何况对方所说并未使其难堪。樊秋活没听完,念头早已转过,暗忖:“这黑小鬼,上次相遇,连受他许多恶气,先还认定不是葛鹰袒护,决不容其逃生。今⽇一见,果是厉害,不问是否暗算,凭自己的耳目本领,竟会被他掩向⾝后,一下点倒。单这一点,就无以自解。反正死活两途都是丢定大人,徒死只是落人笑骂,太已不值;如等放开再打,就能得胜,传说出去,也是极大笑话。何况本⾝短处,这两小鬼全都知道。上次庙中隔窗点⽳也许真是小鬼所为,所以事前打赌,把话说得那么満法。照此情势,胜必无望,转不如暂且忍气,将来再说,比较要好得多。”同时又想起石中蔵珍尚在凶僧行囊之內,此时仇已是难报,两小兄妹全都逃走,凶僧骄狠乖张,保不借故背约,如何应付?黑摩勒已一掌拍向背上,就势朝胁下一捏。

  樊秋当时只觉背问一酸一⿇,⽳道立解,人也言动自如,愧忿集之下,勉強把气平住,呆了一呆,才朝黑摩勒強笑道:“你真是个好娃,凭我也会栽在你的手里,承你的情没给我难堪。我姓樊的虽受小辈暗算,今⽇我仍认输,休说此时不会和你动手,也不会再支帮手出场,不过七指和尚的凶名,你们既是司徒老人与萧隐君门下,想必知道厉害。他现在山后松林之內,你那徒弟铁牛与他相识。年轻人最好不要太狂,遇事须要多想一会。依我相劝,就此上路,不要惹他,兔遭毒手。如无什事,他年当有再见之⽇。我寻法灯,说上几句话,也和他分手了。”

  黑摩勒笑说:“樊朋友不必生气。今⽇我实沾了江老弟的光,全是取巧,不能算赢。你吃了暗亏,照情理又不好意思和我再打,也是真的。你此后不与凶僧一路,⾜见⾼明。要我躲他,却是不劳多虑。这秃贼罪恶如山,不能和你来比。我们早想为世除害,寻还没处寻他呢,好容易在此遇上,如何放他过门?你自请吧。”

  樊秋见对方生得那么又瘦又⼲,看年纪至多十二三岁,竟练有那一⾝惊人本领。脸貌虽被人⽪面具遮住,但那一双怪眼神光炯炯,精芒远,行家眼里,一望而知是个內外功均极精纯的能手,那么厉害的七指凶僧,丝毫不在心上,反要寻去除害,单这胆勇已是惊人;略一寻思,惊赞之余,反倒消了怒火,慨然答道:“我纵横江湖也数十年,第一次见到你们这两个小娃,如非眼见,决不会信。实不相瞒,我虽记仇痛恨,但是你放掉的人,不报此仇固是丢人,将来就报了仇,也不光鲜,左右都难。我决不是想你们送死,你们如真要寻七指和尚,只一将他战败,使我对人有个说词,我便从此隐姓埋名,永不在外走动,你看如何?”

  江明接口笑道:“那大好了!但是我们和凶僧手时,他是你同,你能袖手旁观么?”樊秋气道:“说来又是气人!我和他以前只有一面之识。也是上次古庙盗扇受辱太甚,自知老偷儿难斗,归途正自气忿,不料与他无心相遇。急病投医,怒火头上谈起此事。原意约他相助,复仇取宝;他偏要先盗宝石,再去报仇。正值铁牛金华寻师,被他制住,強迫同行。不多两比我便看出他险刁滑,有他无人。此去便是豁出破脸,与他分手,如何算是我同?凭他多年凶名,你们四人齐上也不为多。何况我已败军之将,自己的仇尚且不报,如何反助他呢?照实说来,我只是一时耝心糊涂,请将容易遣将难,无故不便与之断绝,如非开头自误,不便出尔反尔,似他这样凶恶蛮横的人,连我遇上,也是容他不得。能借你们的手,除此大害,再好没有。不过,这秃驴武功实是惊人,只有左胁是他要⽳。你们虽是名家传授,到底不可大意,他那左手最是厉害,更要小心。我看你们三人所带兵器俱非寻常,最好三人齐上,一动手就亮家伙,铁牛千万不可上前。”还待往下说时,童兴眼尖,因时已久,早就防到凶僧寻来,四下查看,猛瞥见右侧山石后似有⻩⾊⾐角被风吹动,闪了一闪,正告黑、江二人留意,微闻冷笑之声,众人全部警觉。见樊秋仍然说笑自如,竟如未闻,方觉以他耳目灵警不应如此,随听石后狞笑道:“你教得果然不差,可惜太晚。你这一厢情愿的事,今生看不成了!”话才出口,⽇光下突有一串黑点,似暴雨一般由山石后飞出,照准樊秋打去。

  众人知是凶僧所发,见那来势又猛又急,为数又多,无论山石树⼲,打上便碎,知用內家真力劲气发出来的暗器,厉害非常,忙各纵⾝戒备;再往前面一看,樊秋好似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暗中有了准备,也不开口,只将双手齐扬,用劈空掌朝外打。只听连串叭嚓之声,密如擂鼓,先后何止百余下!刚看出那是一些⾖大石土,并非暗器。忽听樊秋大喝:“我不愿与秃驴手!方才所说,你们不可忘记!”

  黑摩勒心方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凶僧暗器忽止。同时,一条⻩影已由石后飞出,朝前扑去。樊秋大喝:“且慢!”一面急扬双掌,朝上打去。双方势子都是猛急异常,掌风呼呼齐响中,猛又听樊秋一声怒吼,⾝形微晃,似己受伤,人也就势把脚一点,朝侧面林中纵去。

  黑、江二人,不料凶僧来势如此猛恶厉害,就这转眼之间,樊秋已为所伤,以三小弟兄的目力,竟未看出怎么伤的,全都又惊又怒,同声大喝,朝前追去。凶僧先似立意要杀樊秋,穷追不舍,对于三小弟兄全未理会,后听三小喝骂,追近⾝后,才边追边骂道:“我杀死这不要脸的狗贼,再寻你们这些小鬼算账!除非拜我为师,休想活命!”口中喝骂,忽然回手一掌,劈空打来。这时三人追离凶僧只有两丈左近,那一带全是参天老树,行列虽稀,树却又耝又大。

  三人正追之间,瞥见凶僧扬手,想起方才樊秋之言,忙即闪避。忽听掌风过处,喀嚓一声,道旁不远一尺许的石笋已被打断,倒了下来,洒了一地碎石。看出凶僧故意‮威示‬,因有收徒之言,全被怒。黑摩勒暗忖:“秃贼法灯如此凶恶,不设法将他除去,必留后患。”忙朝江、童二人故意喝道:“凶僧掌法厉害,快些分开!”说罢,打一手势,先往侧面绕去。二人会意,忙往侧闪。

  凶僧回顾喝道:“无知小狗!此时先叫你们看个榜样,乖乖等在一旁,等我擒到这厮再行发落。只要听话,不特保命,还有你的好处。”话未说完,忽听树后影中有人接口笑骂道:“凭你也配!”凶僧闻言大怒,先不发作,等到赶前两步,突然回⾝,照准语声来处扬手就是一掌。

  凶僧最是手辣心狠,先前不伤四小侠,全为纵横江湖多年虽无敌手,始终是个独脚強盗,偶然结合一两个帮手,又因凶残強暴,有我无人,十九凶终隙未,成了死仇,闹个不而散还是便宜,自恃本领,原未放在心上。自从上次天目山強劫神拳祖师钱应泰所得前古奇珍蜗皇至宝,一爪抓死尤嘉,暗伤北天山大侠狄遁,吃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曜打了一坎离钉(事详《云海争奇记》)。虽仗事情凑巧,命不该绝,这一钉正打在左胁暗蔵的一柄毒匕首上。人虽未送命,但那贴⾝防护要⽳、用百炼精钢打成、平⽇伤人无算的毒匕首已被击成粉碎,恰有一片刺中要⽳,如非功候精纯,已无幸理,就这样,受伤仍是不轻。最痛心是匕首碎片附有奇毒,⾝旁虽有解药,治愈也颇费事,又恐強敌追来,只得強忍奇痛⿇庠,提气狂奔,蔵向一处山洞之中,连调治了七天才得痊愈。事后想起病中苦况,一面急于医伤疗毒,一面还要寻觅饮食。狄氏老少诸侠无一好斗,所劫宝物每夜均有宝气上腾,住在寻常人家客店,行家眼里,老远便能看出。此时⾝受伤毒,不能妄动真力劲气,仇敌一到便是凶多吉少。所居石洞,僻在深山之中,四无人家,离城更远,无处寻找食物,又不宜于劳动,饿到极时,只胡在左近寻些草充饥。那七天的活罪太不好受,加以所习《三元图解》,功夫虽深,无如喜酒⾊,一任用功苦练,左胁这一处要⽳终是破绽,全⾝不能练完,护要⽳的匕首被人击碎,还中了毒,忙于逃窜,必须提气轻⾝,以致毒气渗人气⾎之內。內家劲力也减退了十之二三,以后遇敌,不能全部发挥,每⽇还有半个多时辰的痛,须要凝神运气,打坐静养上个把时辰,才能度过。只管除左胁要⽳外,周⾝刀斧不⼊,坐时防备甚严,遇敌仍可起斗,到底是个大短处。生平结怨大众,万一有什強仇大敌乘机报复,好些吃亏。如能收一门人,便好得多,偏生所习《三元图解》为內家上乘秘传真诀,不是天赋极好又极聪明的人休想学成,又是童子功,自己数十年苦功,老差一点不能圆満,便为酒⾊所误。可是这类具有异禀奇资的幼童哪里找去?每一想起,便自愁烦。这⽇忽听人说,南明山中出了一个神童黑摩勒,小小年纪,已有小侠盛名,心中一动。正想寻去,途中又遇樊秋,说起古庙盗扇吃亏受辱之事,越发心喜,立意想收黑摩勒为徒。正赶铁牛金华寻师,向人打听,被凶僧听去。一看铁牛,也是浑金璞⽟,首先中意,往无人之处,运用威胁利,好言劝说。铁牛宁死不从,最后才答应随同寻找师⽗,说:“师⽗服你,我也服你,否则,死活任便。在未寻到师⽗、向他问明以前,你无故欺我,以強凌弱,是我对头;同行寻师,我决不逃。如不肯允我说话,骂你秃驴強盗,却不能够怪我。”凶僧那么乖张凶狠的人,不知怎的,越看铁牛越爱,居然答应。铁牛也真淘气,看出凶僧虽恶,说话算数;樊秋本领不如凶僧,又有求于人,不敢违抗,知是师⽗的仇家,早把二人一齐恨上。等把话约定之后,立时改口,路上不是变方骂人,便想主意淘气使坏,只一开口,不是“秃驴”便是“強盗小偷”从无一句好听话。遇到公众的事,如同打猎砍柴、掘取山粮之类,却是争先上前,肯卖力气,做得又快又好,并说:“这不是为服侍秃驴狗贼,人在事上,遇到大家的事谁都应当上前,不应偷懒。我也一样要吃,如何不卖力气?”凶僧接连几次试他,故意纵令逃走,铁牛不但不逃,反说:“我师⽗不是好惹的,你们无故欺小,他决不容!我正愁寻不到他呢。等他来杀你们,为人除害,不是我也见到了么?我不能⽩受人欺,要看你们报应,请我走还不走呢,如何肯逃?”凶僧有时受侮过甚,刚一暴怒,便想起美材难得,这样忠诚无欺、胆勇灵慧的幼童,只一收服,终⾝不二。徒弟如此,师⽗可知。如将黑摩勒寻到制服,当时便有了两代传⾐钵的弟子,多么体面。先又答应过他,自己多年威望信条,从不以強凌弱,除非收为门人,便杀了他,也是丢人,岂能说了不算?只得忍气,怒骂几句了事。樊秋实在看不下去,两次发作,均被凶僧止住。

  当⽇铁牛走后,凶僧因有一事要樊秋代办,见其许久不归,生了疑心。自恃心盛,又知当地荒僻无人,只把行囊蔵向一株大树梢上,暗中寻来。到时,正值樊秋被人点倒,一听为首一人正是黑摩勒,同来二童也都美质,得过名家传授,不噤喜出望外。正在⾼兴,樊秋已被人‮开解‬,向着敌人说他短处。凶僧也真胆大任,明知新遇三童均有来历,仍然妄想一网打尽,全数收到门下,以壮他的声威。为恨樊秋背叛,恨之切骨,立意惨杀怈恨。正追之间,一听有人冷笑嘲骂,知有敌人隐伏树后,是成年人的口音,上来便下杀手。

  哪知一掌斫去,嚓的一声,只树⽪被掌风扫中,碎裂了一大片。探头树后,人影全无。再看樊秋,就这略一停顿之间,人又逃远了好些。知其轻功极好,脚底飞快,恩怨心切,好些机密的事均被探得了去,如被逃脫,难免多一后患,重又勾动怒火,朝前又追。目光到处,似见樊秋逃到一株大树之下,仿佛受惊,停了一停,又朝前跑去。回顾先追自己的三个小孩,已无踪影。正觉无术分⾝,难于兼顾,忽听前面道旁石堆中急呼:“老秃驴,不要狗咬狗!我师⽗来了,你怎不去收服他?欺负落⽔狗有什么意思?”听出铁牛口音,怒喝:“小鬼跟来作什!我杀死这厮再擒黑小鬼,不是一样?再不快滚,留神这厮拿你出气!”话到未句,铁牛急呼:“秃驴慢走,看你⾝后有鬼!”

  铁牛原是隔着一列石,随同凶僧边说边跑,突由斜刺里纵将出来,由右而左横赶过去。凶僧跑得正急,不料铁牛会由⾝前越过,这时満心想收铁牛为徒孙,惟恐撞上,忙把脚步一收,方喝:“小鬼作死!”眼前倏地一暗,黑乎乎一片东西已面打到。凶僧左手只剩二指,不能用劈空掌还击,骤出意料,当此一心急驰之际,那东西又是连⼲带一大片,多⾼本领也难施为,加以平⽇自恃刀斧不⼊,只护一处要⽳已成习惯,匆迫中竟被打得満头満脸都是。虽未受什大伤,脸上⾝上却是到处‮藉狼‬。

  原来铁牛从小生长山野之中,生来力大⾝轻,近得⾼明传授,又是內秀,遇事最肯留心。初遇黑摩勒等三人,虽然狂喜,但知凶僧、樊秋厉害,一面又在发愁。后来凶僧出现,三小弟兄令其后退,忽然想起,天明前后,曾来当地掘取山粮,连绕行了两三转,知道地势,记得前面石堆中有大堆污物,似是蛇兽的粪。凶僧⾝坚如铁,刀斧不伤,何不弄来乘机给他一下,好歹也出一口恶气?念头一转,先抄小路赶去,刚把兽粪用树叶包好两大摊,凶僧也自追近;同时又瞥见师⽗手按剑柄由侧面驰过,似想抄向凶僧前面,心胆越壮。一面故意大声急呼,发话引逗,一面照着连⽇观察所得,避开凶僧那只好手,由右而左横窜过去,觑准凶憎来路,乘其停步分神之际,避开正面,冷不防双手齐扬,照头便打;同时施展近习轻⾝本领,接连两纵,跳出掌风圈外,绕树逃去。

  凶僧竟被打了个満脸花,周⾝‮藉狼‬,又臭又脏,口鼻双眼也几乎全被封住,当时只觉奇腥刺脑,微一心慌忙。等用袍袖拭去,铁牛人已逃远。人虽未受什伤,只是周⾝沾染,腥秽异常,头昏呕,不由怒火攻心。回手一把将⾐襟扯断,脫下僧⾐,匆匆朝头脸上擦了两下,厉声怒喝:“大胆小鬼!我不将你擒住裂体分尸,誓不为人!”一面忙朝铁牛去路查看,待下毒手,忽听幼童口音大喝道:“无知秃驴!死在眼前,还敢欺我徒弟,今⽇要你好看!”

  凶僧听出口气,知是黑摩勒赶来,重又勾起前念,不愿再寻樊秋晦气,忙即回顾,那语声来处似在右侧面两株大树之后。细一查看,最大的一株约有两三抱耝,已早枯死,另一株却是浓荫如盖,荫蔽甚广,树下空空,前后左右均无人影。方想:“小‮鬼黑‬怎逃得这快?难怪人说他动作如飞,隐现无常,不可捉摸,果然话不虚传。似此美质,如能收服,岂非快事?”忽听前面又有人发话道:“贼秃驴不要找了,你找他不见。再说平⽇那大牛气,死在一个小孩手里多冤!铁扇子就在前面,和你两个对头正在说话,一会就要寻你算旧账。还不如死在他们手內,落个全尸呢。”

  凶僧一听,正是第一次发话的那个中年人。因是素来凶险,先前一劈空掌未将那人打死,连人影也未看见,料非寻常人物。満腔怒火无从发怈,意把稳一些,看准敌人再下毒手。正自留神查听,蓄势待发,偶一抬头,瞥见樊秋同了一人,回⾝走来,手指自己,似在笑骂。満肚⽪恶气,真不打一处来,⾝上又臭得难受,怒极心昏,不知如何是好。先朝语声来处发了一劈空掌,并无动静,樊秋已自走近,只得上,方觉同来那人须发如霜,満头蓬起,人也格外⾼大,好似人,那人已哈哈大笑道:“贼秃驴,你我也有相逢之⽇!”声如洪钟,甚是威猛。话才说完,満头脸的须发,已倒竖起来,刺猖也似。忽然想起,来人正是多年未见的一个強仇大敌,金星神猖查洪。此人还有一个堂弟,乃中条七煞之一,黑骷髅查-,乃是自己的仇家,不知同来也未,樊秋恰与查氏弟兄厚,难怪有恃无恐。再想此时所遇对头,连大带小,无一好惹。那两次隐⾝发话的,更不知是何来历。如在以前,再多几个,至多不胜,决无他虑,许还要伤他两个。无奈要⽳为人所破,真气劲功不似从前得心应手,可以随意施展全力,方才又受铁牛暗算,头脸⿇庠,腥秽头昏,分去好些心神,吃亏不少。敌人连明带暗,又好几个,查洪虽是一向单打独斗,不要人帮,下余強敌难免暗算。何况查洪先不好斗,毒刀如在,还可暗下毒手,破他真气,刀又为人所毁,即便双方势均力敌,也是没完没了。加以彼此功力相等,劈空掌伤他不了,一不留神,便受旁观诸敌暗算。

  正自寻思,查洪已走近⾝来,方骂:“贼秃驴,昔年你因好不从,杀我好友全家。两次寻你,未分胜败,被你溜走。多年不听人说,当你遭了恶报,不料在此相遇。再如逃命,我便服你。”凶僧还未答话,忽听空中有人大喝:“老刺猬不要忙!他无故欺负我的徒弟,非由我杀他不可!”声到人到,话才人耳,一个蒙面小‮人黑‬已随同语声凌空飞下,落在二人中间。

  查洪喝道:“黑老弟胡说!我的仇恨,且比你大得多呢,如何由你下手?再说秃贼手底颇有功夫,不是一时半时可了。你如动手,比我更多时候,岂不急人?”

  黑摩勒哈哈笑道:“查老头,自来杀贼要快。这类万恶秃贼,和他有什理讲!你那一对一的老规矩,⽩便宜他多活些时,有什意思?由我一剑砍掉,有多慡快!谁下手不是一样?方才我把⾝于装成一个树⼲,想引他来送死,不料秃贼胆小眼瞎,没有过去。我一生气,正想换个法子除他,又被旁人叫破,你和老樊又同走来。前在北山,听你说过老樊是你朋友,早料必要抢先。如与你争,必道我不知敬老。这么办吧,只许你打半个时辰,不能杀死秃贼,我再将他杀死。你看如何?”

  查洪来时,已听樊秋之劝,立意除此大害,不再坚持成见,也不再上凶僧的当,与之打赌,和前两次一样,満了时限便各停手,不能再打。无如生倔強,想起前仇,心中有气,仍亲手为友复仇,及至黑摩勒赶来一争,忽想起黑摩勒所得那口灵辰剑,多好功夫,斫上去也无幸免,心中暗喜,断定凶僧必死,就自己不能除他,也为此剑所杀。故意喝道:“小小年纪,知什轻重?秃贼和我一样,除非刺中他的要⽳,周⾝刀斧不⼊。你那口剑有什用处?”

  凶僧人最沉骛凶残,尤其劲敌当前,不轻先发,常借双方问答分心,乘隙而动,猛下毒手,来势又狠又快,稍差一点,话未说完,人已惨死。这时自知危机密布,心虽恨毒,不免顾虑,加以收徒之念甚切,一面盘算心机,一面隐忍待机,想等查洪先出手,占点便宜。及听老少二人一吹一唱,话甚难听;小的更是可恶,仿佛命悬他的手上,一动必死,不由怒。方想先给他吃点苦头,忽又听先前那人在左近大喝:“小娃儿家有什本领,如此狂法?是好的先寻我来!”

  凶僧闻言,正测不透此人是何心意,黑摩勒已自怒,口答一个“好”字,凌空而起,一纵就是七八丈⾼远,朝语声来处赶去。凶僧已把真力运好,发未发,见黑摩勒凌空⾼跃,捷如飞鸟,⾝法尤为美观,好生惊奇。因见查洪已将长⾐甩脫,手指自己,似要发难神气,不敢分心别用,只得把气沉稳,強忍腥秽⿇庠,立定相待。

  查洪自和葛鹰两次苦斗,化敌为友,学了好些乖,已把以前仗着真力真气一味蛮⼲的习气改掉。上场不论出手先后,均能以动击静,以静制动,不再吃那受先发、出手大快的亏;凶僧是老对头,知他险诈,决不先发,一面暗中把气运⾜,故意喝道:“贼秃驴!又想和前两次一样,我先发么?这个容易。黑老弟有话,杀贼不比对敌,下手越快越好。”凶僧一听心事被人道破,方想设词怒,引使先发,不料来势神速,迥出意外。查洪未句话才一出口,呼的一声,又劲又急的掌风已劈空打来。

  凶僧看出厉害,心中一惊,忙发左掌隔空挡架,⾝子往侧闪避。查洪第二掌又相继打到,由此起,一掌接一掌,势急如风,猛恶已极,凶僧武功虽強,一则上来失着,妄想取巧,没想到敌人变了打法,先发制人,所用又是少七十三解,只头一掌不能破去,稍微让避,所发內家真力劲气便难全部发挥,便落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反击之力;非等这七十三解发完,还要本⾝功夫真好,灵巧机警,长于应变,简直无法还手,稍微疏忽,命都不保。凶僧真力劲气不如查洪,最擅长的几种劲功暗器,遇到这等⾼明人物,只能乘隙暗算,和上次暗伤天山大侠狄遁一样,这一对面,却用不上。再者昔年与查洪两次恶斗,手还未伤,这次不特右手残缺,并还带着一⾝腥秽之气,好些不利。如非近十多年来,自知右手缺点,格外加功苦练,早被查洪所杀了。好容易全神应付,勉強把少七十三解招架过去,居然打成平手。知道敌人真力充沛,武功精纯,无隙可乘。正打不起主意,忽见黑摩勒兴冲冲回转,铁牛和另一幼童也同出现,手指自己,笑骂而来。想起前情,暗中咬牙,自知当⽇徒弟决收不成,意等人走近,菗空一下,先将铁牛打死怈恨,刚把真气运向右手双指之上。

  黑摩勒见凶僧不时偷觑铁牛,目凶光,知其不怀好意,便令铁牛止步,笑道:“秃贼吃你打得満脸臭臊,狗眼看人,恨不得把你生吃下去,还不停住,逗他狗叫,多好玩!他被查师伯管住,只⼲看着生气,又不能伤你,不比上前強么?”铁牛也真听话,便骂将起来。先说秃贼无聇,以大欺小,后再说到凶僧前为坎离钉所伤,破了要⽳真气,到了亥子之,便要周⾝痛;只要打中左胁要害,当时送命等语。

  凶僧多疑护短,又太好胜,闻言自是忿极,无奈強敌当前,彼此均以真力手,丝毫松懈不得。相隔又远,不能舍此就彼。先还強捺怒火不去理睬,时候一久,越听越有气,本就忍耐不住,正赶查洪久战不胜,黑摩勒一到,恐又抢先,双方虽是忘年至,凶僧如死他的手內,到底面上无光,凶僧手法又是既且毒,如非一手已残,差一点未受暗算,也把怒火动,便照葛鹰所教诈术,想将凶僧一掌击死。事前为了双方都是心明眼亮,不易上钩,并还故意放一漏洞,任凭凶僧抢去上风,再于败中取胜。哪知一念轻敌,凶僧又是情急拼命之际,两个照面过去,立时打成平手。好容易卖了一个破绽,満拟凶僧必要乘机进迫,谁知凶僧恨毒铁牛,见有脫⾝机会,立时乘机飞起,一纵好几丈⾼远,朝铁牛扑去。

  众人正看在紧张头上,凶僧事前毫无表示,分明全副心神都在查洪⾝上,忽在乘机朝敌进攻的百忙之中突然纵起,谁也不曾想到,来势又是那么猛恶,都代铁牛惶急,纷纷怒喝,追纵过去。內中黑摩勒师徒关心,人又机警轻灵,首先情急暴怒,连声也未出,便拔剑纵去。方想铁牛稍有死伤,必将凶僧碎尸万段!

  这原是瞬息间事,双方动作都是极快,眼看铁牛已在敌人掌风圈內,怎么也难逃毒手。黑摩勒纵得最快,相隔凶僧不过数丈,成了首尾相衔之势,见状,料知铁牛已无幸理,一声怒吼,正把手中剑朝前挥去,心想能够抢先杀死凶僧,铁牛或能免死,否则先将凶僧斫成残废,再给他的恶报。谁知剑尖上芒尾电虹飞舞,微一颤动,还未伸长出去,就这危机瞬息之间,忽听哈哈一笑,眼前一花,先是一条人影由斜刺里飞来,人还未到,扬手一掌。铁牛本在惊慌逃,猛觉一股极大力量由侧面猛袭过来,忽然急中生智,就势横纵出去。

  凶僧立意惨杀铁牛,知其人小滑溜,⾝法灵巧,纵时,就势把轻易不用的暗器木莲子摸了两粒在手內,准备铁牛就逃得过这一掌,有此两粒木莲子,也休想保得活命。眼看一掌成功,无须费事,忽听笑声自空飞坠,铁牛已往左纵出,不噤大怒,忙将右手二指所提木莲子,用劲功真力,照准铁牛后心打去。手才一扬,猛觉急风飒然,那用海心铁木制成、平⽇百发百中的两粒⾖大木丸,好似被什东西打落,朝侧飞去;来人已自落地,笑道:“上次我那好友狄遁因想看元江至宝是何奇珍,一时疏忽,受了你的暗算。你蔵头缩尾,不敢和他明斗,还要口发狂言,只当你真有过人之处。今⽇对面,原来你那专一暗中伤人的冷箭,不过如此。”随又偏头喝道:“黑老弟!我们和凶僧还有一点过节必须了断。固然诛戮恶人首重除害,不是寻常对敌有好些情理过节,但你狄师叔多年英名,不能为这秃贼暗算了事。他此时正和老友说话,一会就到。快些将剑还匣,大哥也不可出手。我也只是看住秃贼,就便试试他是什么东西变的,敢于如此横恶?决不伤他。”

  黑摩勒本来剑已挥出,瞥见黑影飞来,左手朝前一推,铁牛就势纵逃出去;同时右手朝自己一扬,立有一股极大潜力猛袭过来,⾝子跟着倒退,知是內家罡气,好生惊佩。料定此人出手,铁牛已决无害,就势纵向一旁,立定旁观,一面唤止童兴,不令再上。初意查洪倔強,未必听话,谁知查洪见了黑⾐人,好似喜出望外,⾼呼“七弟”诺诺连声。大家聚在一处,互相叙阔,并作旁观不提。

  凶僧见那来人从头到脚均是黑⾊,面上笼着一个头套面具,上绣⽩⾊骷髅,连头套和⾐鞋袜均似连在一起,乌光滑亮,柔软异常,似⽪非⽪,不知何物所制;左肩斜挂着一大乙门中失传已久的独门奇怪兵刃七绝钩,前⽪带上揷着一枝方头短铁笔。如换常人,连这两件兵器先不认得。人是生得那么精瘦,再加这⾝打扮,看去直似一个恶鬼,哪里像人?先还不知是何来历,及听和黑、查二人问答,猛想起这等装束口气,分明是十五年前到处扬言要寻自己为友复仇的中条七煞、又名中条七友中最厉害的一个一一黑骷髅查牧。初遇查洪,还曾疑心此人也许弟兄同来,如何对面反倒忘却?久闻此人疾恶如仇,到处搜寻自己下落,彼时得信气忿,还想寻去,不料本人还未见面,先遇中条七友中的辛、沈二侠,与斗不胜,反将右手三指断去,差一点没有送命,才知厉害,由此踪迹隐秘,把中条山视为畏途,空自怀仇多年,不敢招惹。对方也是随同师长天池二老归隐,不大出山走动,才得无事;谁知在此相遇,又听狄遁同来,少时就到。想起狄氏老少三侠的威名,上次暗算人家,原是一时侥幸,就这样,仍中了一坎离钉,真个得不偿失。照此情势,敌人如非先有成算,暗中尾随下来,准备夹攻,便是自己上了芙蓉坪老贼的当。老贼忘恩负义,结仇大深,又恐这班受害遗孤不曾杀净,死灰复燃,稍微发现踪迹隐秘的少年男女便生疑心,只探查不出‮实真‬来历,立加惨杀;这次便因听人说起,兵书峡有两男女山童,还有一个姓唐的,武功都⾼,三人好似住在一起,常同出⼊,姓唐的偏又不是两小⽗兄,认定前逃仇敌‮儿孤‬,或是遗腹子女,被⾼人救去,逃⼊深山,准备大来复仇,又疑姓唐的也是假姓,许是对头所好友之一。此事既要机密,又要武功极好,才能胜任,为此许下重利,想令自己来此查访,将两小兄妹擒送了去,仔细拷问,以免由他手下的人出头,引起众怒。只说昔年那几家人已被老贼杀光,所以这多年来,⽩害死了好些人,一个遗孤也未寻到。反正事情不问真假,只将两小兄妹擒去便得重酬,何乐不为?就这样,还恐背了平⽇信条;又恐两小真是遗孤,为此一事,把他⾝后那些⾼人能手怒引出,平添许多強敌,这才设词要挟樊秋,使代下手,谁知上了大当,否则这班人怎会聚会在此?如其老贼所料不差,兵书峡果是遗孤蔵伏之所,內中強敌不知还有多少!先令樊秋下手,现既背叛,此行用意必已怈露,何况还有宿仇,如何容我活命,越想心越寒,痛恨樊秋,更是切骨,表面仍作镇静。听完冷笑答道:“姓查的少发狂言。我知你向来人不动手,决不先发。狄遁是我手下败将。我已和老刺猖打了些时,如想用车轮战法,以多为胜,容我力乏,再叫姓狄的来拼,你佛老爷决不在乎。否则我先歇上片时,今⽇除非把你们这群鼠辈杀光,我决不走。你看如何?”话未说完,忽听隔崖传来一声清啸。

  查-所穿黑⾊⽪⾐面具全⾝都被包紧,和粘在⾝上一样,只口鼻双目露出在外,⽩牙红,加上一双火眼精光四,貌相越显丑怪,闻言笑嘻嘻答道:“我知你还有好些事死不甘心,和蛇蝎毒虫一样,临死还要蜇人,发那凶毒之,尤其恨毒的是这几个小弟兄们。你本不值污我的手,何况又有对头想要寻你算账,我正懒得动手。歇息无妨,不过你要知趣,当我面前,少闹点鬼。这几个小弟兄,也无一个是好欺的。莫在死前丢人,受小弟兄们的闲气,更吃亏了。”凶僧也真鸷,平⽇那么骄横凶暴,此时竟能忍辱,假装听话,暗中偷觑。樊秋似因先前连番受挫,丢人大甚,又见黑摩勒等仇敌与查氏弟兄厚,此仇已不能报,停斗以后,吃查洪喊过,和黑摩勒等立在一起,谈了几句,正往回走,満脸愧忿之容。看那去路,似想绕着山脚回往原处。

  凶僧猛想起那块蔵有金髓奇珍的宝石尚在林內⾼树之上,樊秋定必乘机取了逃走无疑。蜗皇至宝虽然密蔵自己⾝上,还有好些别的金银珠宝要紧东西。双方已成仇敌,怎会放过?宝石分量虽无传说之重,但也不轻,质更‮硬坚‬如⽟,万一是个真的,得而复失,岂不可惜?当时发凶野天,情急之下,哪还再有顾忌?觉着樊秋离开众人己远,如能冷不防纵上前去,一下把他抓死,固可怈恨,如其仇敌作梗,樊秋又非庸手,暗算无成,反正难逃公道。看神气,少时能得带了娲皇至宝平安脫⾝已是幸事,随⾝财物和那又重又大的宝石决不会再为己有,不如当场叫破,宁可被敌人得去,也不便宜叛贼。心念一动,大喝:“叛贼慢走!”声随人起,一跃十多丈,凌空追去。

  樊秋虽有一⾝好功夫,方才吃黑摩勒点了要⽳,事前拿不准效果如何,又点重了些,无意之中将真气破去。直到‮开解‬行动,才知受伤不轻,暂时已不能和人动武,所以见了凶僧,不敢敌。逃时遇见老友查洪,強劝同回,与黑摩勒化敌为友。双方见面以后,自知丢人太甚,想起以前行为,愧悔集,乘胜败未分以前,将林中宝石取回,公之于众,免得寻那开石化炼的人不得,生出事端,丢了是太可惜。何况此宝可炼好些刀剑,自己尚想取上一两口,便和查、黑二人说了。黑摩勒原知宝石是块假的,意少时当众点破,免得辗转争夺,多伤人命,连声赞好,催其快去。

  樊秋也知凶僧凶贪无比,仇恨又深,必不放过,一则众目之下不愿绕道示怯,再者任走何方,凶僧也起疑心,只得仍走原路。行时瞥见凶僧朝自己愉看了一眼,目蕴凶毒。想起真力劲气不能运用,万一追来,无力招架,当时送命。有这几位⾼人在场,凶僧决无生望,何必忙此片刻?心正愁虑,暗中留神,忽听凶僧怒喝追来,一股急风已快当头下庒,忙即纵⾝闪避,回顾查、黑诸人含笑遥望,并未来援,方自暗中叫苦:“我命休矣!”眼看凶僧头下脚上,凌空下扑,瞥见自己闪躲,忽把⾝子一偏,就空侧转,飞鹰捉兔一般往下抓来,自知万无幸理,万分惶急之下,把心一横,正想拼命,与之同归于尽,猛觉眼前一花,一股急风带着了条⽩影,电也似急,由左近峰头上飞星下,正庒在凶僧头上。百忙中偏头一看,目光到处,刚看出好似一个胁生双翼的怪人,上下两人已自接触。只听一声厉吼,凶僧已被那⽩⾐人在快落地以前凌空击中,打跌下来,同落地上。凶僧人已受了重伤,倒地还想挣扎,吃那人就势朝胁下一点,跟着又是一掌,打跌出去三四丈,跌到地上,目定口呆,満脸凶厉之容,言动不得。查、黑诸人和先前对敌的幼童江明,连逃走的两小兄妹,也各由前后两面相继赶到。再看来人,穿着一⾝⽩⾊短装,两胁各垂着一片⽩绫子,形如鸟翼,神态十分安详,像是一个中年文士。想起方才凶僧追击时,情势万分危急,如非此人,焉有命在?方想请教,查牧已指那人说道:“这位便是北天山大侠狄遁,樊二兄未见过么?”

  樊秋成名多年,目空一世,想不到近来走上背运,连遭失利,当着这几位成名人物,好生惭愧,忙向狄遁称谢;越想心越烦,觉着几次丢人,均是贪之一字所害;略谈两句,二次又要往取宝石。狄遁故意笑道:“樊兄且慢,那大乙金髓,奇珍至宝,比纯金要重一二百倍。单那块蔵有金髓的墨⽟,便非寻常刀剑所能斫动分毫。因是西方精金所萃,用以铸造宝刀宝剑,真能削铁如泥,吹⽑断发,乃旷世难逢的神物至宝,垂涎的人不知多少。当初宝主人为防被人盗去,或是引出杀⾝之祸,急切间又觅不到开石铸剑的良工,曾费不少心机,仿造了几块假的,除分量轻得多外,形式全都一样,好些⾼人均被瞒过,芙蓉坪老贼便曾上当。我虽未见,但听好几位师友说过,不知你得那块,‮寸尺‬分量如何?”樊秋照着所得说了。

  狄遁将信将疑,又把宝石来历经过问了一遍,道:“独叟吴尚,人都知道苏半瓢是他化名。实则他的来历,只家叔梁公和愚弟兄、天门三老等有限几人知得最清楚。他本姓仍是姓苏,先避仇家,改从⺟姓,一直多年,直到老来误伤平生好友,隐居江乡,抚养亡友遗孤,重又恢复原姓,改名半瓢(事详《云海争奇记》)。他并非原宝主人。他与天门三老、萧隐君等至,怎会蔵了多年不曾开石铸剑?是真是假,恐难说呢。”

  樊秋叹道:“说来惭愧!小弟今⽇⾝败名裂,还不是为了平生恩怨大明,承了一人的情?知其想得一口好剑,偶听人说,此石落在永康虞家,前往谋取,不料闹得这样凄惨。到手之后,便觉分量不如传闻。秃贼偏一口咬定宝石原是两块,石中蔵珍,多少不等,因而分量也有大小。后用同样石⽟来比,果然此石要重好些,重又引起⾼兴。无如开石的人难得,萧隐君没有情,葛鹰又曾与之反目,一时无计。秃贼劝我往投芙蓉坪老贼,开铸之后,三人平分,但是老贼近年深居简出,不见外人,须有进⾝之阶。等将小弟的话套住,才说起兵书峡中隐居老少三人,形迹可疑,必是老贼仇人遗孤;如能擒送了去,不问真假,必以上宾之礼相待。我因多年飘泊,结怨甚多,近又添一累赘,尚无安⾝之处,明知此举太欠光明,因被套住,秃贼又太凶横乖戾,稍不如意,立成仇敌,宝石又在他的手內,一时糊涂,只好应诺。现在回忆前情,秃贼自将宝石取到,只大家同看了两次,便即包好,从不许我拿刀去试,果然可疑。久闻狄兄今之奇侠,精⼲鉴别,待我取来一看真假,我也死心,从此带了敝友,隐姓埋名,不再出世了。”

  二人正说之间,忽见铁牛用竹竿挑了两个包裹,绕山脚跑来,笑对众人道:“这都是贼秃驴他们的东西。除金银⾐物外,还有一块石头,硬说石中有宝,师⽗师叔快看。”黑摩勒故意喝道:“狄大师叔在此,也不上前拜见,拿人东西作什?”铁牛忙向狄遁行礼。樊秋已把石块取出。黑、江二人心中明⽩,故意抢前索观,掂那分量轻重,并说:“虞舜民与我二人相识,他如夫人有此至宝,尚未见过,想不到失而复得。”狄遁先伸手一试分量,接口笑道:“你两弟兄当它是真的宝石,还想送回原主,为虞家惹祸么?”二人惊问:“此石与平⽇所闻相同,分量也重,如何是假?”狄遁笑道:“方才一见,便疑心是北天山树王峰后所产铁⽟,果然不差。此比寻常⽟石原重得多,说它金髓金⺟,岂非笑话?这个容易,如是真的,黑贤侄那口剑虽也能破,必有玄⾊宝气冒起,何妨一试?”樊秋知道事前如无准备,真金精气见风即化,又不好意思劝阻,正恐有误。黑摩勒已将剑‮子套‬,一道寒光过处,石裂为二,连斫几剑均是实心,并无异状。樊秋越发悔恨,坚朝众人辞谢,拿了自己⾐包,作别走去。 N6ZWw.CoM
上一章   兵书峡   下一章 ( → )
作者还珠楼主 更新于2017/9/18 当前章节32746字。看兵书峡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兵书峡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