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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大地龙腾  作者:云中岳 书号:41504  时间:2017/9/20  字数:2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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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雪地冰天。从乌鞘岭向北望,山峰如银,天地一⾊,从大漠刮来的砭骨罡风,简直连人也会刮跑。天空中彤云密布,暴风雪像是満天飞花,地面上己被坚冰所封冻,再加上近两尺厚的浮云,真够受的,不但路上人马绝迹,连已饿了整个冬季的狼也绝迹不见。

  近午时分,古浪卫方向居然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在⽩茫茫天地一⾊中,这个冒著大风雪赶路的人,看来十分岔眼,远远看丢,显得特别地孤零、凄凉、苍茫、死寂,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渺小的人,其他的生物已经在世间消失,就留下他这个硕果仅存的生物。

  这个孤零的风雪旅客,穿著一件旧的发油光的老羊⽪外袄,下⾝是打了不少补钉的青棉布扎脚,手上一双显得臃肿的奋⽪手套,点著一。脚下,那双古老的军靴叫做⽪扎靴,是大明皇朝边卫将士的制式军靴,长及膝部,后跟钉有马剌,已经快报销了。

  背上,背了一个相当大的青布包里,他不像是卫所的官兵。

  他⾝材⾼大,肩宽手长,虎背熊,一‮腿双‬耝壮结实。在⽪风帽下,露出一双神光似电的大眼睛,眼神锐利慑人,可由眼神中看出他是个永不屈服,永不向世间的苦难、‮磨折‬、噩运、和宿命低头的強人。除了一双眼,看不见口鼻,由眼旁古铜⾊的风霜遗痕中,可看出他是一个经过塞外风霜陶冶的铁汉,但眼角没有皱纹,可知他仍然年青。

  大雪封径,道路已不易辨认,但走这条路的人,仍可由路旁的树木和山崖分辨出路途,树木和山崖有官府留下的各种记号以便行旅不至于失道路。

  他脚下相当轻快,一步步向岭上走,一脚踏下去,浮雪直掩至近膝处,偌大的暴风雪天气,他为何仍在赶路?

  乌鞘岭,是古浪卫与兰州间的大山岭,以北,算是进⼊边漠的地境,初冬时,寒凉从这儿开始,所以岭北便是“凉”州,也可以算是气候的分界点。

  这座岭范围不大,但有不少险峻的峡⾕,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古往今来,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呢!

  到了夏天,峡⾕中经常可以看到枯槁的风化了的人马骸鼻,每一段⾕岭几乎都有一个流传在壮士们口中的可怕名字。平时,这一段山岭是一程。往北行起程在镇羌驿,至古浪卫投宿。

  从古浪卫南下,则在镇羌驿打尖,可知道路的艰难。深冬和初舂,这条路罕见人迹,如无紧急军事,连传骑也不派,只有雪止时分,从兰州来的邮驿专车,每月走上一两趟而已。

  第三座峡⾕叫故人⾕,故人⾕的南首,是一处广阔的平岭,叫做鬼愁岭。据说,从前北凉国的大军,在这儿和魏兵决战,双方死伤廿万众,漫山遍野全是人马的骸鼻,⽩昼也可听到鬼哭,走这条路的人,即便是午间,也感到风惨惨,鬼号隐隐,所以叫做鬼愁岭,提起来便感到⽑骨悚然。

  其实,这一带草木丛生,山风掠过山野,难免不发异声,加以豺狼的出没,难怪走路的人疑神疑鬼。

  到了鬼愁岭,风雪小了些。

  大汉毫无所惧的踏⼊鬼愁岭,出了故人⾕口。他便将护耳的透音孔拉开少许,大踏步往前走,两旁光秃秃,枝头积雪的树枝,被罡风吹得吱怪啸,不住摇曳,像是无数魔爪挥舞,待机攫人而噬呢!

  他在林下大踏步赶路,蓦地,他站住了,举目向前面不远处的土丘看去。

  五丈外的土丘‮端顶‬,他看到一个灰⽩⾊的怪头,一双森森的怪眼,正向他森森地盯视著。

  他哼了一声,自语道:“狼老兄,咱们井⽔不犯河⽔,最好少找⿇烦;不然你这张⽪,便会成为我龙中海的盘路费。”说完,他举步向前走。

  土丘上沾満雪花的狼头不见了。

  越过土丘,他瞥了雪地上的狼脚迹一眼,又说:“唔!是头老红⽑,有⿇烦了。”

  这一带的狼,与內地的黑褐⾊狼不同,也与蒙古的灰⽩⾊狼不一样,贪婪而凶猛,来时成群结队,土著称为山狗,豺则称为木狗。

  山狗吃多了尸体,⽑⾊变褐红,所以叫做老红⽑,是最诡诈、最凶险的狼中之霸,若红⽑出现,附近必定有狼群。

  他故意将木揷在带上,空著双手,自语道:“我得它扑上,必须在它召唤狼群到来之前毙了它。”

  他脚下故意现出举步艰难的虚弱像,始终没回头向后瞧,只用耳力留心察听⾝后的动静。走了半里地,怪,后面声息毫无。

  他一面走,一面探手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放在眼侧向后反应,低骂道:“畜牲!你大概吃了不少人,快成精了。”

  老红⽑跟在他⾝后二三十步,低著头,时窜左,时掠右,乍隐乍现。

  再走了半里地,双方的距离愈拉愈近。老红⽑胆子愈来愈大,有时窜到前面,爬伏在路旁的雪坑中等侯,自头至尾有六尺出头,狰狞可怖,等龙中海走近,它又溜了。

  他的脚下愈来愈蹒跚,气吁吁,呼出的⽩气化为⽩雾,眼角和眉⽑已积了不少雪花,已结成冰了。

  片刻“刷”一声响,老红⽑从他的左后方冲上,自⾝后掠过,消失在右后方的林影中。

  他开始奔跑,跌跌撞撞举步艰难。

  老红⽑又近窜了两次,第三次不再客气,扑上了。

  据传说,狼扑人必从后上,决不咬脸咬喉,爪一搭肩,人如果回头,喉部便恰好送到狼的口边云云。这恐怕有点靠不住,如果不假,走路的人何不背上包里,狼便永远吃不到人了。

  老红⽑飞扑而上,居然悄无声息。

  龙中海猛地挫旋⾝,捷逾电闪,右掌疾挥“噗”一声劈中老红⽑部,不等老红⽑落地,左手一抄,便抓住老红⽑的右后腿,喝声“著”!向后猛抡。

  “噗”一声闷响,老红⽑的脑袋撞在树⼲上,⾎出头裂。呜呼哀哉,竟然未发出任何声音。

  龙中海将狼拉至⾝前,笑道:“如果你老兄有机会叫,我岂不成了虎落平了?”

  他将狼挟在胁下,重新赶路,一面说:“可惜,把狼脑袋打破了,⽪不值多少钱啦!”

  狼不但脑袋破了,部也断,可知他的掌力十分惊人。

  速远地,山冈下出现两座孤零零的房屋,一大一小,外面的院墙‮塌倒‬了多处,老远便可看到屋顶上的几个大窟隆,一眼可看出那是两座无人居住的破屋。

  “午间了,且到前面破屋中歇歇,走了好半天,反有些饿啦!”他向自己说。

  还有半里地,他眼中涌起困惑的神⾊,他清晰地看到,瓦顶上的破窟隆中,确是升起一缕轻烟,被风一吹而散,远处不易发现,近了便看出是烟啦!

  “怪!难道还有人在这种天候在破屋中逗留?”他自语。

  两栋破屋座落在路左,座东朝西。后面是⾼冈,凋林密布,左右也有凋林,是树丛山隈中的破屋,由凋林空隙中可看出屋顶脊有雕饰,有镇火塔,行一看便知,那不是屋,是庙。

  这条路他曾经走过,但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八年前,他脚上带著五斤重的脚镣,肩上挑著五十斤重的军粮,在一大群流放边塞安置的囚徒中,凄惨地经过这儿,天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大孩子,被流放到万里外的滋味是如何的辛酸?而且,他之所以被流放,本就不是他的错。

  按大明皇律,流放,分为三种三等,三种是安置、迁徙、口外为民。三等是两千里、两千五百里和三千里。而他,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竟流遣到万里外。

  要说是口外为民吧,他却又被派在肃州卫服苦役,这闯直是玩法、非法。但他却没有任何申诉和反抗的机会,只能听天由命,到底为了甚么他该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却本不知道。

  这条道路他只走过一次,而且⽇有八年之久,说是陌生并不为过,看见破庙,便以为附近定有村寨哩!

  愈走愈近,破庙中似乎毫无动静,瓦顶的破孔中,确是有烟冒出,若有若无。令人感到这座荒野中的破庙,无端地生出不祥之感。

  他终于站在破庙前了,破院墙零落,居然还有两扇斑剥的破庙门,奇迹似地关闭得紧紧地!

  左首那栋小些的建筑,不是村宅,而是一座放置枯骨的土屋,从破门中向里看,可以看到凌地堆放在里面的枯骨和骷髅,有些早已变灰,有些早已腐烂了。

  庙门上,隐约可以看出三个褪了⾊的字:山神庙。

  在內地的一般山神庙中,是不会有院墙的,里面也极少有主持的庙祝,他不管里面是否有人,伸手轻推斑剥的庙门,门应手而开。

  他不由怔住了,大殿里竟然有人。

  大殿內破败不堪,神龛早已‮塌倒‬,几座断头折⾜的神像,凌地散布在墙角里的灰尘中。由屋顶破窟隆飘下的雪花,东一堆西一丘⽩皑皑地,靠殿口一带,倒还可避风雪。地上升起一堆熊熊烈火,五个怪形恶状的人,正坐在倒朽了的神像上,围著火堆取暖,酒香扑鼻,正在喝酒进食呢!

  推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五个人全都冷冷地向闯来的不速之客注目。

  他脚下略一迟疑,最后仍沉静地掩上破庙门,挟著死狼大踏步通过院子,踏上大殷的台阶,他对里面的五个人不算陌生,有两个一度曾是他的难友。

  向外面坐的人,是个耝眉大眼的壮汉,怪眼泛起了笑容,放下口边的盛酒⽪囊,叫道:

  “光临,但你得把那臭山狗丢掉。”

  中海看了看手中的老红⽑,默默地丢在廊下的积雪上,一面解手套向上走,一面掀掉⽪风帽,笑道:“老兄们,打扰了。”

  左首是两个瘦长大汉,一个左耳旁有一条刀疤,一个鹰鼻薄,右首第一人是个壮实大个儿,黑发,稀髭、⾼颧、灰眸,一看便知是个鞑子。另一个头、突睛、斜额、平鼻、阔嘴,是散居于西宁府、西海、湟河一带的蕃人。

  五个人中,耝眉大眼的壮汉悬沉重的鬼头刀,两个瘦长大汉带剑,鞑子带狭长的单刀,蕃汉则带弯刀,都带有杀人家伙,⾝旁都搁著包里。

  他摘掉风帽,现出了本来面目,一双黑⽩分明锐利如剑的大眼,鼻直口方,齿⽩红,上留有八字形的啂须,脸⾊红中带紫近乎古铜⾊,脸部整个轮廓,充溢著男的豪迈、耝犷,和跃动的青舂气息。黑油油的头发,胡地挽在‮端顶‬,用一青布带绾住,一双手又长又大,掌厚而红润,指长而壮实。

  他将木倚在门角,卸下大包里,向两个瘦长大汉咧嘴一笑,说:“两位,三年多了,你们还没回到中原?怪事!”

  耳门有刀疤的大汉呵呵怪笑,说:“咱们俩旧地重游,刚到呢!但这时已不是任人宰割的流犯了呀!”

  “咦!你们认识?”上首的壮实大汉问。

  有刀疤的大汉将酒囊抛给中海,说:“先坐下暖和暖和。”又向上首的壮实大汉笑道:

  “不但认识,还是共了四个月患难的难友呢!这小子叫做龙中海,力大如牛,在肃州卫做苦工,一个人可当十个人用。可是,他娘的没出息,三年前兄弟和士豪兄逃狱,好意叫他一起走,他竟然拒绝,甚至还想阻止咱们哩。”

  另一个瘦长大汉站起伸伸懒,不怀好意地说:“这小子很可恶,他阻止咱们越狱的理由是怕连累其他的人,几乎坏了咱们的事。”

  又向中海说:“小子,我邱士豪始终记得你那天的嘴脸,太爷这人一向片呲必报,今天太爷要教训你一顿,你好好喝两口酒挡挡寒,等会儿你就不会冷了。”

  龙中海接过酒囊,咕噜噜喝了几大口,还酒囊冷笑道:“老兄,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你俩走了不打紧,在下可替你们挨了一百⽪鞭,在下挨得起打,但你们可曾为旁人想过?”

  “哈哈!咱们这些江湖亡命,除了自己以外,从不替别人打算的。”邱士豪怪笑答。

  中海往院子里走,一面说:“因此,有两个可怜蛇被打得一死一残废,我相信你老兄必然无动于衷,更不会替他们掉眼泪,来吧!外面见。”

  邱士豪解下剑放在火旁,一声怪笑,纵出院子,说:“太爷一生中还未掉过眼泪,让太爷打出你的眼泪来。”

  两人立下门户,逐渐迫近,邱士豪双手箕张,嘴角泛著轻蔑的微笑,作势扑上,中海则双手叉而立,半侧著⾝子,脚下是丁字步,大眼睛泛著些微笑意。

  “呀!”邱士豪突起发难了“饿虎扑羊”凶猛地扑上,他用的是爪,要角力,左手上搭,右手斜扣。

  中海⾝略右移,左手急勾,⾝直上,快得像一阵狂风,勾中对方的左腕向后带“噗”一声闷响,右手一劈,一掌劈中邱士豪的后脖子。

  “哎…”邱士豪一声惊叫,冲出四五步,重重地仆倒在及膝深雪中,跌了个大马爬。

  “不算,再来次精彩的。”中海退回原位说。

  火堆边的四个人全都站在台阶上向下瞧,他们的眼中涌起诧异的神⾊。

  邱士豪狼狈地爬起,动著脖子,怪眼中凶光暴,重新进,恶狠狠地说:“好小子,太爷要拆你的骨头。”

  声落人上扑,右掌虚引,蓦地飞起一腿,斜攻中海的左胁,捷逾电闪。

  中海若无其事地跨进两步,他⾝材⾼大壮实,‮腿大‬则已抵住对方的裆下,攻来的腿便毫无用处了,跟著左手上抬,叉住对方的右胳肢窝,扣得结结实实,右拳突出“噗”一声击中对方的左胁。

  “哎唷!”邱士豪狂叫声中,左手抵住中海的右肩向外推。

  但他无法脫⾝,中海的第二拳再发“噗!”这次击中小肮,短冲拳真不好受。

  “哎…”邱士豪这次非但几乎叫不出来,连手脚都软了。

  中海左手疾松,向前一堆。邱士豪“噗”一声仰面倒在浮雪上,⾝躯下陷,一头一脸全是雪,挣扎难起。

  阶上的鞑子脫掉⽪袄,纵上用纯正的汉语叫:“小子,你神力惊人,敢和我斗角力么?”

  中海瞥了他一眼,点头道:“请指教。喂!你老兄是鞑子?”

  “不错。我,汉名叫卓伯特,蒙名叫⾚那思。”

  中海指看走廊的死狼,笑道:“哦!原来你老兄与那家伙同宗,你是杜尔伯特人,怎么混进关內来了。”

  ⾚那思,蒙语指狼,中海将卓伯特指为死狼的同宗,把卓伯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声怪叫,猛扑而上。

  四条铁臂一扣,卓伯特的腿便向中海的裆下揷,不等他扭摔人,中海已喝声“躺!”

  左脚一勾,双手斜庒。

  卓伯特脚下用不上劲,雪太深,不易用腿,但中海的腿却比他灵活,脚下一,中海大喝一声,扭⾝便摔。

  “噗”一声闷响,卓伯特跌了个仰面朝天,但他双手仍不肯放,背著地突然扭⾝猛滚,想将中海掀倒。

  岂知中海的右膝已闪电似的庒在他的小肮上,左手扣住他的右手一扭,用左⾜踏住他的肘关节,笑道:“按贵地的规矩,倒地便输,你还不服气。”

  卓伯特松了劲,说:“雪地上用不上劲,这次输了,咱们换地方。”

  人影一闪,蕃人到了,也用汉语叫:“你有刀么,我们比刀。”

  中海缓缓站起,拍掉⾝上浮雪,注视对方片刻,问:“你是拉安族?汪什代克族?”

  “你的眼睛很利害,我,拉安族,汉名叫唐古特。”

  中海往阶上走,说:“龙某以杀人罪被诬,流遣边塞苦役八年,今后不想动刀,少陪。

  如果比拳头,尽管请便。”

  唐古特闪⾝拦住去路,暴眼凶光闪闪,叫道:“不行,不比也得比。”

  中海毫无所惧地注视著对方,冷冷地问:“你真要比?”

  “我唐古特从不戏言。”

  中海向阶上在中间叉手而立的壮实大汉点头叫:“老兄,你贵姓?”

  “我?姓纪名玄。”壮实大汉朗声答。

  “可否借刀一用?”

  纪玄向卓伯特招手,用下令的口吻叫:“卓伯特,将刀借给他。”

  卓伯特拔刀出鞘,抛过说:“接住!别砍坏了我的刀。”

  耳旁有刀疤的大汉叫道:“唐古特,小心了,这小子曾经在弱⽔旁刀劈十四名突⼊边墙的蒙骑,因此为肃州卫的狗官指挥史所赏识,提拔他做流犯的头儿。”

  唐古特‮子套‬弯刀,刀青芒如电,光可人,冷气森森,冷笑道:“我不信他能接下我的刀,小子上!”

  中海扬了扬手中的狭⾝单刀,刀背甚厚,看去狭窄,但十分沉重,锋利无比,可惜锋口已有三四个⾖大缺口,但仍不失为一把好刀。

  他信手轻拂,钢刀啸风之声剌耳,立下门户,笑道:“小心了,刀剑无眼,最好不要近⾝拚老命啊!”唐古特一声狂笑,刀光一闪,破风之声呼呼厉啸,急挥一刀。

  中海退后两步,横刀微笑。

  唐古特一刀落空,如影附形迫进,反手顺势又挥一刀。

  “铮”一声暴响,火花飞溅,中海用刀背向上架,将唐古特的弯刀崩得扬起老⾼,接著,刀光连闪两次。

  “哎呀!”唐古特惊叫,飞退丈余,脚下一虚,仰面便倒,狼狈地爬起低头一看,前老羊⽪外袄裂了一个斜十字,衬里的羊⽑往外绽。他脸⾊大变,倒菗一口凉气。

  中海将刀抛还卓伯特,笑道:“老兄,你这把刀很好,可惜缺了口,大概你总是硬砍硬劈,糟塌了这把刀。”

  纪玄翘起大拇指,叫道:“好!静如处子,动似雷霆,而且意到神到,以神驭刀收发由心,妙到颠毫,老弟,纪某你这个朋友。”

  “朋友?四海之內,任何人都可朋友,但在下却不是江湖人,会令你老兄失望的,咦!”中海一面说,一面踏⼊殿门,刚跨⼊第一步,便惊叫出声。

  纪玄脸⾊大变,恐惧地低叫:“糟!危险!完了!”

  邱士豪似乎在发抖,战栗著说:“咱们快逃,快…”

  “不可能的,咱们大劫临头,逃不掉的。”纪玄绝望地说。

  火堆旁,不知何时被人揷了一段尺长的枯枝,枝上顶看一具已泛灰⾊的骷髅头,骷髅的牙齿已掉了好几颗,塞了一颗用青⽟雕成的指大骷髅珠,大骷髅咬著小骷髅,令人望之⽑骨悚然,彻体生寒不已。

  中海不知利害,大踏步上前伸手便抓。

  纪玄大惊,伸手急拦,低喝道:“不可,动不得。”

  “为甚么?”中海惑然问。

  “这是枯骨魔僧的信物,不动它,咱们仍可活到他现⾝之时,也许他会大发慈悲,动了,死期立至呢!”

  “枯骨魔僧?他是甚么人?”

  邱士豪跌坐在火旁,脸⾊泛灰,战抖著说:“你在边塞苦役八年,不知中原事,难怪你多问。近些年来,江湖大,中原八荒英雄各显神通。其中有八个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叫做一主、二君、五妖魔,又有八名功力奇⾼的人物,称为一琴、一剑、三丐、三生。这位枯骨魔僧和他的师兄飞天夜叉,名列五妖魔,可怕极了。魔僧的好友⾎魔巴图活佛,也是五妖魔之一,去年十月,当今皇帝罢遣宮中的僧道千余人,巴图活佛原是国师之一,失去了国师之位,便流落在江湖中恣意为非作歹。”

  中海傍著骷髅坐下,接著问:“怪事,魔僧既然将信记留在这儿,与你们有何相⼲?你老兄的口气,似乎也无所顾忌,魔僧定然不在这儿,难道不能拔腿趋吉避凶,溜之大吉?”

  纪玄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你有所不知,魔僧留下信记,他本人必在附近有事,不久便会返回信记所落处,受信的人必须留下听候处治,不走或许有命,走将死无葬⾝之地。”

  “那么,诸位决定在这儿等了。”

  “不错,别无他途,连你也在內。”邱士豪说。

  中海摇‮头摇‬,不以为然地说:“在下没有留下的理由。”

  “你不留,大祸不远。”

  “笑话,我没惹他,他不能不讲理。”

  蓦地,庙门外飘⼊令人⽑骨悚然的声音:“谁要和贫僧讲理,出来讲。”

  众人大惊,不约而同向外望,庙门口,一个⾝材伟岸,年近古稀的凶猛老和尚,和一个半百年纪的长须大汉,站在外面扭头向里瞧。

  中海懒得理,,迳自整理他的包里,背上肩,抓起木,这时,庙门口的人已经不见。

  纪玄伸手拦住他,低声说:“老弟,千万不可和自己的老命开玩笑,看魔僧的神⾊并无恶意,大概不会和咱们为难…”

  中海淡淡一笑,说:“纪兄,在下目前是自由的人,任何人也不能勉強在下做不愿做的事,在下急于还乡,要赶路呢!”

  纪玄拗他不得,黯然地说:“你这是何苦?蝼蚁尚且惜生,何况人乎?”

  中海举步便走,一面说:“谢谢纪兄的关注,但在下认为,如果一个人不能自主,为威武所屈,岂不活得无味…”

  话未完,邱士豪倏然拦住他,不悦地说:“姓龙的,你的话蔵有刺。听说你之所以遭流遣苦役,受苦八年之久,罪名是杀人,但罪证不⾜,你也自认是冤枉。那么,以你的⾝手来说,逃狱易如反掌你为何甘心忍受,甘心等待新皇帝登位大赦?你说。”

  中海深深昅⼊一口气,本待分辩,最后淡淡一笑,说道:“在下不想做亡命之徒,必须堂堂正正的做人。”

  天空中突然传来细小而震耳的叫好声:“哈哈,对,这才像个大丈夫。”

  众人大惊,弄不清声音由何处传来,似乎从上而下,也像是从四面八方传到,声音苍老而刚劲,直震耳膜,众人用目光四面搜索,毫无所见。

  中海抓起死狼,木揷在⾐带上,穿过院子,大踏步出了庙门,投⼊大风雪之中。

  暴风雪愈来愈大,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十丈外人影依稀,寒风掠过凋林,声如万马奔腾,群鬼哭号。

  向南走,必须经过庙左的放置散骨土屋,刚接近低矮的屋前,蓦地,飞出五个骷髅头骨,来势凶凶,接二连三地向他袭到,厉啸震耳,可知来势定然奇急。

  他倏然止步,用死狼做兵器,猛地疾扫而出,不进反退。“噗噗噗”三声怪响,三只骷髅头被死狼击中,一一炸裂。另两只飞出五丈外,全部落空。

  红影一闪,披看袈裟的怪和尚从矮门中出,手中的枯骨杖劈面向中海捣来,一面大吼:“小子该死,你敢藐视贫道的信记?”

  中海心中一懔,向左一闪。

  和尚一声怪叫。变捣为扫,杖势似奔雷,人亦抢⼊。

  中海火速暴退,在间不容发中避过一击,杖距前半尺扫过,他感到杖风直迫內腑,不由得他不惊。

  “咦!好小子,你⾝法倒快。”和尚收杖叫道。

  中海被杖风迫得连退五六步,几乎站不住腿,吼道:“老和尚,你讲不讲理。”

  和尚桀桀狞笑,迫近说:“世间讲理的人太多,讲不胜讲,不讲也罢。你小子居然敢将佛爷的信记置之不理,该分尸处死,衲命!你的末⽇到了。”

  吼声中,枯骨杖来一记“泰山庒顶”势如天雷下击。

  蓦地,矮门口灰影一闪,先前所见的半百大汉一跃而出,喜悦地叫:“找到了,找到了!”

  中海再往后退,又避过一杖。

  和尚枯骨杖一顿,⾝躯暴退,大叫道:“快打开,看看是真是假。”

  中年大汉手中,捧了一个黑漆已大部剥落的长方形木匣,应声放在雪地上,双手用劲“拍”一声木匣分成两半。

  和尚手快,伸手便向下抓。

  中年大汉也不慢,飞快地抓起一本以羊⽪做面,以丝线装订的书,人如电闪,向侧贴地窜去,一面大叫:“小心人妖!”

  土屋旁的凋林中,一道与雪同⾊的⽩影而至,像电光一闪,差点见便将书夺到手了。

  和尚当然也发觉了⽩影,所以急于抓书,书已被中年大汉‮全安‬带走,他这才想起和⽩影一拚,一声怒啸,枯骨杖风雷俱发,狂风暴雨似的向⽩影攻去。

  ⽩影一⾝银装,反戴的⽪风帽、反穿的羔羊⽪袄、⽩、⽩靴,连背上的剑,系剑的丝穗都一⾊⽩,只有清秀的脸蛋红馥馥,他不接和尚的招,一声娇叱,便闪到中年大汉⾝旁。

  中年大汉了得,将书向和尚急抛,同时‮子套‬背上长剑,飞跃而起,剑闪无数电虹,凶猛地挥剑进击。

  和尚正跟踪追袭,书却“叭”一声掉在中海的面前,中海眼尖,一眼便看清书面的四个朱红大字写著:“缥缈剑诀”

  他本想拾起,不料狂风一吹,书页被风揭开了。

  他清楚地看到第一页上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癞狗,下面写了几个朱红大字:“跑断狗腿,枉费心机。”

  接著,书页不住的翻动,全书大概有五六十页,画了不少⻳蛇猪⽝,每一页都有一句骂人的字句在!

  他不噤失笑,⼲脆退远些。

  和尚已试出中海的功力艺业,不怕中海检便宜,怒吼连天,和中年大汉夹攻人妖,凶狠如狮,枯骨杖八方扫,罡风厉吼,地下的浮雪八方,动魄惊心。

  人妖的⾝材不像个男人,如果不是冬天,⾝上的⾐著减少,定然娇小可人,目前她只露出像煞女人的脸蛋,穿的⽪袄也难辨男女。

  他手中一枝寒芒如电的长剑,宛若神龙夭矫,人也快得如同鬼魅幻形,在两人夹攻中进退自如,飘忽如烟,只看到电虹飞闪,只听到剑昑震耳,三个人像走马灯般闪动,和尚的长家伙枯骨杖竟然发挥不了威力。

  中海在旁观战,愈看愈心惊,心中不住嘀咕:“这些家伙都是艺业超人的亡命之徒,我可招惹不起,还是早些离开是非之地的好。”

  他刚想走,突听屋顶上转来一阵震天狂笑,扭头一看,屋顶上,不知何时坐著一个披了一⾝破棉⾐的怪老儿,盘膝坐在瓦面的积雪上,仰天狂笑。

  “唔!笑声好生耳,是先前在庙中发话的人。”他自语。

  敝老儿笑完,向他招手道:“小伙子,你真傻,为何不拾起那本缥缈剑诀,快啊!”他咧嘴笑,大声说:“老伯如果要,何不自已来拾,小可不贪非分。”

  敝老人长⾝站起,怪叫道:“好啊!你不要,我老人家可要捡现成的了。”

  声落,挟著打狗飘然而降,轻如羽⽑,冉冉下坠。

  和尚心中大急,一声怒吼,一杖将人妖迫退三步,飞抢而至,人未到吼声已发:“臭要饭的,你也敢捡佛爷的现成?滚!”

  敝老人的手刚伸出,枯骨杖已到。他“哎哟”两声怪叫,⾝形下挫,⾼不过三尺,让枯骨杖掠顶而过,突然从杖下闪⼊,捷逾电闪“砰”一声怪响,脑袋撞中和尚的小肮。

  “哎…”和尚惊叫一声,踉跄急退,几乎坐倒。

  ⽩影一闪,人妖到了,像一阵狂风,伸手便抓剑诀。

  中年大汉也到了,突然一脚扫出叫:“大师接住!”

  剑诀应腿而飞,飞向⾝形未稳的和尚。大汉顾得了腿,顾不了上⾝,人妖一抓落空,愤怒地一剑疾挥。

  “铮!”金铁鸣声震耳,大汉全力接剑,被震得连退丈余,向后面的中海急撞。中海不想惹事急向旁闪开。

  大汉以为后面有人乘机袭击,一声虎吼,扭⾝就是一剑,向中海进击。

  中海吃了一惊,未料到大汉会不分青红皂⽩下手,剑来势劲急,难以躲避。百忙中,他纵⾝而起昅腹收腿,人向前扑,手中的死狼派上了用场“噗”一声响,击中大汉顶门。

  “啊…”大汉出其不意挨了一击,打得他狂叫出声。

  两人都立脚不牢,同向右倒。

  大汉怒不可遏,顾不得头昏目眩,百忙中一剑点出“嗤”一声响,贯⼊死狼的腔。

  中海丢了死狼,大汉便不易将剑‮子套‬了,⾝而上,双拳发如电闪“噗噗”两声闷响,两记重拳击中大汉的小肮。接著一掌劈在大汉的右腕上,大汉的剑失手坠地。

  他神力惊人,灵活得像一头金钱大豹,一个字“快”右掌劈落大汉的剑,立即反手顺势削出“噗”一声削中大汉的右颊。

  “哎…”大汉再也噤不起沉重如山其捷如电的打击,狂叫著向后便倒。

  他抓起死狼,拔掉剑,扭头便跑。

  另一面,怪老儿一头将和尚撞得坐倒在地,支著打狗,掀著糟糟的灰须狂声笑道:

  “贼和尚,老要饭的一记莽牛头滋味如何?哈哈哈!”

  笑声未落,被大汉踢飞的剑诀“刷”一声飞落在和尚的上,再向下滑。

  和尚伸手一抄,便抓住了剑诀,向侧急滚,滚动中已经将剑诀揣⼊怀中,一声怒吼,枯骨杖贴地便扫,躺在地上向刚扑来抢剑诀的人妖扫去。

  人妖只好上跃避招,没想到怪老人恰在这时一敲到“噗”一声击中人妖的左舿骨,怪叫刺耳道:“哈哈!你也不是好东西。”

  人妖惊叫一声,飘飞八尺外。

  和尚趁机跃起,向西南方向如飞而遁。

  敝老人并不追赶,直著喉咙鬼叫:“糟!贼和尚得手逃掉了,缥缈剑诀完蛋啦!”

  人妖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叫道:“臭要饭的,咱们的梁子结定了。”说完,急起直追和尚去了。

  敝老人哈哈狂笑,笑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人妖,不谢我老要饭的,还要和我结梁子?

  哈哈!”

  被中海击倒的大汉飞跃而起,抓起剑撒腿便跑,追赶和尚去了。

  中海已走出三二十步,刚要进⼊前面的一座凋林,突见一株大有两人合抱的巨树后,缓缓踱出一个浑⾝雪⽩的人影,他吃了一惊,站住了。

  ⽩⾐人头戴⽩狐⽪风帽,⽩⽪袍,外穿⽩狐⽪短袄,悬一把古⾊斑烂的长剑,剑眉⼊鬓,方脸大耳,三绺长须以自囊盛了,但脸⾊如冠⽟,无法看出年龄,一双大眼黑⽩分明,发出令人心悸的冷电寒芒。

  中海摸不清对方的来意,站住了。⽩⾐人缓步而出,⽩⾊的靴子踏在浮雪上,居然未留下任何痕迹,整个人像是无形质的幽灵,瞥了中海一眼,淡淡一笑道:“你能用耝俗的手法将双尾出其不意击倒,定非江湖三流人物,告诉我,你为何不趁机夺取那本剑诀?”

  “小可不想招惹⿇烦,要那剑诀有何用处?大叔问这些话,请教有何用意?”中海毫无所惧地问他。

  ⽩⾐人笑了,笑得十分慡朗,笑完道:“你称我为大叔,似乎不认识我哩!”

  “小可任何人也不认识。”中海直率地答。

  “你⾼大名,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中海一怔,不知对方问这些话有何用意,一时无法回答。⾝后怪老人到了。

  敝老人仰天打了个哈哈,支看打狗,笑道:“⽩⾐神君,久违了。真想不到,你也来边荒淌这一窝子浑⽔,缥缈仙子留下的剑诀,委贾魔力太大,害人不浅,哈哈!”

  ⽩⾐神君冷冷地扫了怪老人一眼,大剌剌地问:“鬼丐,鬼愁岭山神庙的把戏,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表丐哈哈大笑,怪眼一翻,反问道:“你说,你凭甚么认为是我玩的把戏?”

  “你叫鬼丐,这儿叫做鬼愁岭,剑诀蔵在积骨窟,也是与鬼相混的地方。”

  “怪事,这两年来,缥缈剑诀大概有十部以上出世,出世处稀奇古怪,上至⻩山天都峰顶,下至东海黑⽔洋底,这部出世在积骨窟,有何不对?你有什么理由一口咬定是我鬼丐常真所玩的把戏?”

  “哼!假使我不是早已在这儿蔵⾝,也许会上当了。”

  “你并未上当,追上枯骨魔僧,你便可以得到剑诀了。”

  “你为何不要?”⽩⾐神君沉声问。

  “哈哈!俗语说,当仁不让;如果我臭要饭的有机会,早已抢到手啦!”

  ⽩⾐神君重重地哼了一声,声⾊俱厉地说:“你的艺业比贼秃⾼明三分,刚才你拾剑诀的机会多的是,但你并未攫取。你听著,我⽩⾐神君不远数千里赶来,当然不愿意被人愚弄,我只找你要剑诀,你等著,我先问问你的同伴。”

  “我老要饭的同伴,哈哈,奇闻。”鬼丐狂笑,向庙门口五名呆立的大汉一指,又道:

  “瞧,那是与尊驾齐名,同称二君的…”

  “呸!老不死你胡说八道。”

  “别骂别骂,都些人当然没有⽟麒麟成君⽟在內,几个小辈是麒麟山庄大总管的朋友,他们是找人来了,与此事无关。老要饭的是孤魂野鬼,你几时听说过我有同伴的?”

  “这人不是你的同伴?”⽩⾐神君指看中海问。

  “哈哈哈哈!见鬼!”鬼丐常真狂笑。

  中海不得不说话了,‮头摇‬道:“诸位都误会了,小可乃是肃州卫的流犯,在卫所苦役八年。去年八月成化皇帝大行,九月新皇颁赦,今年正月赦令到达卫所,闰正月初十小可获赦返乡。今天是闰正月二十一,小可恢复自由⾝只有十一天,归心似箭,独自冒暴风雪启程,刚才在庙中歇脚,如此而已。大叔若是不信,请验看小可的临时路引。”

  说完,他在怀中掏出路引递给⽩⾐神君。

  ⽩⾐神君看了一遍,再打量中海的浑⾝上下,问:“你叫龙中海?”

  “正是小可。”

  “你廿四岁?”

  “不信。”

  “你十五岁便行凶杀人?”

  “不,这是天大的冤枉,小可这次返家,必须将暗中陷害我的人找出来,他必须受到报应。”

  “你的师⽗是谁?”

  “师⽗?对不起,我弄不清甚么人可以称做师⽗。家⽗自小嗜好猎,可力搏老豹,小可自幼随⽗练筋骨及防⾝把式,如此而已。”

  ⽩⾐神君淡淡一笑,又问:“你的双臂有多少斤两?”

  “不知道,大概可搬动三五百斤大石,可拉五石弓。”

  ⽩⾐神君的眼中涌起満意的神⾊,又问:“你听说过一琴一剑,三丐三生,一主二君五妖魔的事吗?”

  “小可毫无所知。”

  “刚才获剑诀溜掉了的和尚和追去的人妖,是五妖魔中的枯骨魔僧宏一,小甭山人妖靳云英。”

  ⽩⾐神君一面说,一面向老怪人一指,又道:“这位老要饭的,是三丐中的鬼丐常真。

  我,是二君中的⽩⾐神君,姓侯名全福。”

  中海暗将这些人记在心中,口中却说:“我不知大叔说这些话有何用意,小可认为一切与小可毫无关连。”

  ⽩⾐神君将手中的路引成一团,笑道:“怎说无关,你…”中海大吃一惊,大叫道:“把路引还我,这是小可的⾝家命,你怎能了。”

  ⽩⾐神君将路引成一团,可把中海急得冒了一⾝冷汗。

  那时,兰州是西北的军政中心,流配的人犯,皆由这儿收容发遣,充军的人犯,也由这儿的官府编遣至各卫。

  因此,这儿也是刑満遣还的人换发⾝份路引的地力。卫所发出的临时路引,只能在兰州以北通行,必须在这儿换引,不然⿇烦大了,说不定再加上十年八年徒刑,也许永不再见天⽇,十分严重。

  ⽩⾐神君了他的临时路引,他怎不焦急?不顾一切大叫,同时抢近伸手便抓。

  ⽩⾐神君脸⾊一沉,叱道:“站住!你好大的胆子。”

  中海一惊,站住了,丢下死狼,虎目生光,大声叫:“大叔,你也是活生生的人,人心是⾁做的,我受苦八年,只为了要等到能清清⽩⽩地做人的一天到来,目下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你却要毁我的路引,不啻将我重新打⼊更黑暗更深的十八层地狱。大叔,你我无冤无仇,你怎能对我这个含冤八载流配边荒苦役八年的人出此绝著?你不怕良心难安?”

  ⽩⾐神君换上了笑脸,笑道:“青年人,稍安毋躁,听我说。我可以替你弄一张皇亲国威的⾝份证明,可以替你找出八年前令你受苦流配的真像。这张路引对你有害无益,你换了新引返乡,引上也会将你的流配情形一一群记在上面,到巡检司报到归籍,你永远也休想安逸…”

  中海怒叫道:“那是我的事,我从不希望不相⼲的人相助。”

  “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神君一字一吐地说。

  中海愕然,讶然问:“怪事,为甚么?”

  “因为我要你。你是个值得造就的人,我要收你为弟子。”

  “不!我不要人造就,不做任何人的弟子,我有大事未了,我不倚靠任何人解决我自己的困难。把路引还我。”中海大声叫,怒容満脸。

  ⽩⾐神君然大怒,厉声道:“我⽩⾐神君言出如山,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该死!”

  中海大叫道:“该不该死是我的事,把路引还我。”

  ⽩⾐神君一声冷叱,急进两步一耳光菗出,奇快绝伦。

  中海居然能躲开,头一低,左掌上架,进步出拳,来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捷迅电闪一般。

  ⽩⾐神君左掌捏著成一团的路引,不便用掌,伸拳背向上一崩,不偏不倚崩中中海的肘下。

  中海感到右臂如受千斤巨所撞,整条膀子发软发⿇,连退三步。

  但他挨得起,一声虎吼,势如疯虎疾冲而上,铁拳如电光,双脚似石火,连攻五拳三腿。

  ⽩⾐神君似乎一怔,他那一崩已用了五成劲,居然未能将中海的右手崩伤,大出意外。

  接著,他叫了一声“好!”只用一只右手封架,闪开了五拳三腿,一声长笑,食中指一扣一弹“得”一声弹中中海的右‮腿大‬伏免⽳。

  伏免⽳在膝上方,这儿的肌⾁如果用劲绷紧,像一头兔子伏在那儿。在经脉上来说,它属于⾜明胃经。

  在筋骨来说,它主宰⾜部的肌⾁运动。但⾁多⽪厚,极不易用弹指制⽳,用擒⽳术比较容易得手的。

  中海噤不起一弹,突然向后便倒。

  ⽩⾐神君哈哈一笑,上前笑道:“小伙子,你很有种…”

  话还未完,中海突然奋⾝一滚,双⾜穿在⽩⾐神君的中间,全力一绞。

  ⽩⾐神君吃了一惊,双⾜突然下陷,⼊地两尺余,透过浮雪脚踏实地,屹立如山,伸手用掌背一拂“噗”一声击中中海的丹田⽳,讶然轻叫:“咦!你小子的⽳道噤得起打击哩!”

  中海这才无法动弹,怒叫道:“还我的路引来,你不能不讲理。”

  一直冷眼旁观的鬼丐摇‮头摇‬,说:“这孩子很倔強,但蛮有大丈夫气概。侯老弟,算了吧!何必要他卷⼊江湖漩涡中呢?他有他的道路,八年苦役,你忍心破坏他的…”

  “不要你多嘴!”⽩⾐神君冷叱。

  “好!算我老要饭的多嘴。哼!你算那一门子好汉?”

  ⽩⾐神君不理会鬼丐,向中海厉声问:“小子,你真不答应?”

  中海咬牙切齿,怒叫道:“无聇!你学了一⾝本事,难道是用来欺负人的?”

  “你真的不怕死?小子,好死不如恶活,你要是不答应,我宰了你然后丢⼊林中喂野狼。”

  中海长吁一口气,愤然地说:“蝼蚁尚且贪生,人岂能不怕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到了非死不可时,便谈不上怕不怕…”

  “但是,你本用不著死。”

  中海一咬牙,大声说:“你说得对,我答应你。但有言在先,我只能跟你三年两戴,而且决不替你做为非作歹的事,你答应么?”

  “如果三年两戴我不放你走呢?”

  “我自己有腿。”

  “你走不掉的。”

  “我杀你也得走。”

  “哈哈哈哈!你坦率得可爱。你说,为何只能跟我三年两戴?”

  “我的刑期是十年,提前两年获赦,跟你两年,等于刑満十年,算我倒霉。”

  ⽩⾐神君将成一团的路引丢在他⾝旁,一掌拍开他的⽳道,一脚将他踢得滚了三转,笑骂道:“滚你的!你小子计算得倒是精明得紧。”

  中海狼狈地爬起,拍掉⾝上的雪花,上前拾回路引,小心地摊开摺好蔵⼊怀中,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

  回应人:TBS回应时间:10/30/9815:53中海狼狈地爬起,拍掉⾝上的雪花,上前拾回路引,小心地摊开摺好蔵⼊怀中,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滚你的蛋!走你自己的路。”⽩⾐神君笑着说,一面探手怀中,取出一个⽩⾊的小小帮囊,抛过又道:“收下。你小子执拗倔強,必定前途多艰,总会有碰钉子碰得头破⾎流的一天。预先送给你三颗夺命返魂丹防⾝保命,但愿老天爷保佑你,不致被人一下子送上西天,只要留得一口气在,夺命返魂丹便可以保你的命。相见也是有缘,不必谢我。”

  表丐呵呵直笑,说道:“江湖好汉闻名丧胆的⽩⾐神君大发慈悲,呵呵呵呵!异数,异数。”

  “臭要饭的,你给我闭嘴!轮到你了。”⽩⾐神君叫。

  “轮到我?⼲甚么?”

  “你不承认那本假剑诀是你捣的鬼?”

  “见鬼!我老要饭的那儿来的闲工夫,到这处鬼打死人的地方找乐趣?去他娘的!我也是上当者之一哩!”

  “你怎知剑诀是假的?”

  “昨天晚上我就来了,先找到了剑诀,气得一肚子火。接著,好几个家伙也来穷找,一个个垂头丧气走了,只是那个贪得无厌的枯骨贼秃才会为了假剑诀动手动脚。贼秃不识字…”

  “呸!不识字怎能做和尚念经?”

  “不识字照样会念经,吃狗⾁玩女人同样也可以做和尚,你真少见多怪。贼秃不识字,可能也搞不清里面画的乌⻳‮八王‬是怎么回事,必定找人参详参详,有笑话可听了,哈哈哈哈!”

  中海将小帮囊贴⾝蔵好,走近⽩⾐神君,长揖到地说:“大叔不要小可道谢,但小可于心难安,不可不谢,多谢大叔厚赐,不敢或忘。”

  就完,再次施礼,方转⾝抓起他的死狼。

  “你要那死家伙⼲甚么?”鬼丐问。

  “老红⽑的⽪还值两个钱,小可带到镇羌驿卖掉做盘。”

  “见鬼!老红⽑被双尾戮了两个窟窿,头也碎了,鬼才向你买哩!还不丢掉它?”

  ⽩⾐神君举手一挥,说:“风雪太大,咱们到庙中聊聊。小伙子,今天只能赶到镇羌驿,赶两步也就到了,何不也到庙中坐坐?走啦!别婆婆妈妈的。”

  中海只好丢掉死狼,说:“小可遵命。大叔请。”

  ⽩⾐神君领先向山神庙走去。庙外,纪玄五个人仍站在风雪中,不敢移动。⽩⾐神君到了庙门,同他们说:“劳驾,去弄些木板来,火烧旺些。”

  纪玄见⽩⾐神君口气温和,心中大喜,应喏一声,五个人七手八脚从殿后弄来不少木板,殷勤地为神君和鬼丐准备座位,奉上携来的酒⾁。

  众人围著火坐定,⽩⾐神君向纪玄问:“老弟台与⽟麒麟有何渊源,远至西北有何贵⼲?”

  纪玄毕恭毕敬地说:“晚辈不是麒麟山庄的人,使与山庄的大总管萧哲有深厚的情。”

  “哦!是那位人称八臂金刚的萧哲么?”

  “正是他。萧兄不克分⾝在江湖行走,托晚辈到边塞寻访一位四年来音讯全无的朋友的下落。晚辈人地生疏,因此找到曾经一度在肃州卫流配苦役的邱士豪与⾼斌两位兄台设法,同时也聘请唐古特和卓伯特两人,准备深⼊蒙蕃两区全力找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晚辈只好尽人事。”

  “老弟要找的人是谁?”

  “前辈也许不陌生,那人的绰号是夜游神…”

  “哦!是他,他的家传伏魔剑法算是江湖一绝哩!”

  表丐也和中海聊上了,他问:“小伙子,你定然了內家气功,是么?”

  中海脸上一红,笑笑说:“只学了些少⽪⽑,不登大雅之堂,老伯幸勿见笑。”

  ⽩⾐神君扭头向他笑,说:“小伙子,你天生练武人的禀赋,不苦练太可惜了,我传你两手,怎样?”

  “小可认为最好不学为妙,免得争強斗胜又出人命,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大叔的好意,小可心领了。”

  “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为何甘心让人判你的罪?你不会一走了之?”

  中海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大叔,小可一走不打紧,我那堂上双亲怎么办?”

  “哦!你倒是个孝子,失敬了。”⽩⾐神君真诚地说。

  表丐立即岔开话题,指看他的大包里问:“流配的人,那有这许多零碎?”

  中海神⾊一整,说:“里面有一个装骨灰的木匣,所以看上去甚大。某实,里面只有小可的一些破烂⾐衫而已。”

  “骨灰?”鬼丐讶然叫。

  “是的,四年前,苦役所送来一位体弱多病的仁兄,只活了半年…”

  邱士豪揷口道:“哦!是那个丑陋不堪,弱不噤风的吴病夫?”

  中海点点头,往下说:“就是他,你两位走后不久,他终于撤手永别人间。在他到达配所的第一天,我便尽心照顾他,我是配所的头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我必须替他尽力。但他的确太过虚弱,终于捱不了苦难,只活了半年。临终前,他托我将他的骨灰带回他的故乡。我见他死前太过痛苦,不得已毅然应允。大丈夫千金一诺,我不能忘了当年的诺言,出所的当天,我便将他的遗骨起出,装在木匣中带走。”

  许久许久,没有人做声。

  ⽩⾐神君突然站起,轻拍中海的肩膊,幽幽一叹,感慨地说:“老弟,你让我们这些人惭愧。请记住,华山梅海的大门,不论昼夜皆为你而开,如蒙不弃,务请移⽟枉顾。⽩⾐神君一生行事,亦正亦琊,亦侠亦盗,毁多誉少,跳不出酒⾊财气名利场,但人仍在,愿以至诚你这位朋友,幸勿见拒。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声落,⾝形似电,再一闪便穿出庙门,隐⼊茫茫风雪之中。

  表丐怔怔地抬头望天,突然挟起打狗,拍拍中海的肩膊,低声说:“老弟,此地不宜逗留,⽩⾐神君本想等枯骨贼秃转来,但他已决定放手不管了。走吧!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伸手抓起骷髅口中的青⽟骷髅珠放⼊怀中,用竹杖在支骷髅的木下,画了一个老叫化的像,聊聊几笔,居然神似。画毕,纵⼊风雪之中走了。

  纪玄举手一挥,喝声“走!”五人也投⼊风雪中走了。

  中海也开始结扎,刚将背囊抓起,殿后⽩影一闪,小甭人妖靳云英俏生生地出现在火旁,⾝法之快,骇人听闻。

  “咦!”中海菗口凉气叫。

  小甭人妖掀开护耳,露出黑亮的鬓角,脸上晶莹如⽟,⽩里泛红,弹得破。深潭般的大眼睛⽔汪汪,微微一笑,樱桃小嘴中微露编贝似的弧犀,走近火旁,若无其事地说:“那些家伙可恶,不早说剑诀是假的,害得我⽩追了十里地,几乎被狼群所困。”

  中海八年来没见过女人,感到脸上一热,讪讪地说:“姑娘请便,小可要走了。”

  “慢著。”小甭人妖不在意地说。

  “姑娘有何指教?”

  小甭人妖注视著他,说:“我叫人妖,家住小甭山,不必叫我姑娘,叫我小甭人妖好了。我有时男装,时而女装,神出鬼没,变化无常,所以他们叫我人妖。”

  “你…你定然是女人,怎…”

  “我本来就是女人,少见多怪。”

  “那…”

  “别那的。‮开解‬你的包里。”

  “甚么?”中海讶然问。

  “不要大惊小敝,我这人从不受骗,疑心大,刚才你博得那两个家伙的同情,我却不信你的包里中有骸鼻。”

  中海一声不吭,‮开解‬了包里,在一大堆破⾐中,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油漆木盒,揭开盖奉上说道:“敝友死后,役所按例没有棺木收殓,骨殖已大都腐朽,但仍可分辨,请姑娘过目。”

  木匣中,有一大堆腐碎了的黑⾊碎骨,骨的两端仍未腐碎,颅骨裂成数片,清晰可辨。

  “盖上。”小甭人妖毫不动容地说。

  中海盖上木匣,用布帕困上,结好包里扔上肩背,拾起木默默地迈步出殿。

  “站住!”

  中海站住了,但未转⾝,冷冷地说:“姑娘如果没有事,请勿耽误小可的行程。”

  他没听到脚步声,只嗅到愈来愈浓的幽香。接著,肩膀上搭了一只手,耳畔银铃似的声音清脆已极:“唷!你生气了?你…”中海屹立如山,冷笑道:“姑娘请尊重。”

  “咦!尊重甚么?”

  “放开你的手,荒山野庙,男女有别,成何体统?”

  声落,⾝后突然传来⽩⾐神君愤怒的叫声:“人妖,你如果敢伤他一毫一发,侯某人不将你的小甭山妖窟铲平,便不配叫⽩⾐神君。”

  肩上的手松开了,他转⾝看去,大殿中,⽩⾐神君一脚踏在一座断了头的神像上,叉而立,虎目中冷电四,虎现眈眈,极不友好地死盯著小甭人妖。

  小甭人妖嘻嘻笑,満不在乎地说:“唷!好人,你以为这小伙子是活宝不成?”

  ⽩⾐神君冷冷一笑,说:“少在我面前献宝,你那些风流解数引良家百姓的伎俩,在我面前无所施其技,免了吧!告诉你,龙老弟是我⽩⾐神君的朋友,你趁早少打歪主意。”

  说完,突然⾝形一幌,退⼊后殿一闪不见。

  小甭人妖含笑转⾝,笑道:“凭良心说,⽩⾐神君确也值得骄傲,对⾊字挑得起放得下,我无奈他何。当然,他也有缺点,和我一样疑心太大,他之所以让我查验骸鼻,其实也对你的话存疑,只不过他对你有好感在先,不好意思亲自求证而已。”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中海不悦地说。

  “唷!别生气,我想,你这人与常人并无不同,听不进老实话,我该走了,前途见。”

  声落,一声娇笑,迳自走了。

  中海略加拾夺,踏⼊暴风雪之中。

  当天,他在镇羌驿落店。在房中,他将骸鼻匣端端正正安置在桌上,焚上三柱香。骨匣下,庒著一个薄薄的布包,不知盛了些啥玩意。

  暴风雪已连续了十天,客栈中只有他一个旅客,一列长炕空阒无人,冷冷清清。客人太少,炕下不生火,天气奇冷,他只好忍了。

  二更不到,他熄了灯开始练气功,然后埋头大睡。

  八年的苦难‮磨折‬,把他从一个天真幼稚眼⾼于顶的小伙子,锻练成经忧患坚忍卓绝的青年,他深信一个渺不⾜道的穷光蛋,走遍天下,也不会有人找他的⿇烦,打他的主意,心安理得,睡得很安稳。

  不知睡了多久,他从空灵中悠然醒来。也许是冷醒了,也许是奇异的响动将他惊醒;总之,他确是醒来了。

  首先,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冥冥中似乎有一种令他⽑骨悚然的不寻常气氛在黑暗中流动,在四周向他庒迫。

  其次,他知道曾经上了闩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冷风从房门灌⼊,偌大的炕房奇冷澈骨。

  他定下神,侧耳倾听。房中伸手不见五指,眼睛派不上用场。外面罡风呼啸,房中仍可听到虎虎风声。耳力不济事的人,不易听出房中的轻微响动。

  看不见听不清,但鼻中却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

  他心中一懔,轻轻掀开重甸甸汗臭冲鼻的被子,伸手下炕抓他的靴子。

  “察”一声轻响,火摺子的火光一闪,房中突然一亮。

  接著,一把泠电四的长剑出现在眼前,剑芒一闪,冷冰冰的剑尖已点在他的前,冷冰冰的低叱⼊耳:“乖乖地穿上⾐,假使你妄想反抗,先卸你的胳膊。”

  是女人的声音,但他未能将人看清,火摺子倏明倏灭,他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影而已。

  剑尖离开了他的前,但他本能地知道剑尖仍指著他,距离⾝前不⾜半尺,发话的人并未放松他呢!

  他不做声,拖过⾝旁放置的⾐一一穿上,披上破⽪袄,缓缓套上靴。同时,暗运耳力和目力,搜寻屋中的异动。

  他失望了,这期间没有任何物品或人兽活动的声音。

  穿著停当,火摺子突又闪亮,原来室‮共中‬有两个人,浑⾝⽩,娇小玲珑,容⾊照人。一个用剑在旁戒备,一个用火摺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他站在炕前,从容地问:“姑娘夤夜⼊室,不知有何见教?”

  用剑指著他的姑娘大眼睛一瞪,低叱道:“住口!问你时再回话。”

  他剑眉一轩,不悦地说:“半夜三更客店之中,你们仗剑⼊室,非…非窃即盗…”

  “闭嘴!”小姑娘急叱,剑光一闪下,剑尖指向他的口,相距不⾜三寸,冷气袭人。

  他不为所动,说:“我⾝上总共只有十来两碎银子,还有一张至兰州具领返家盘的赦状,你们要是不要?”

  “啐!废话。”

  “不是废话,明天我要冒风雪赶路呢!半夜三更扰人清梦,你们简直岂有此理!”

  小姑娘火了,伸剑便拍。

  他向后仰⾝,一腿斜飞,快,快得令小姑娘猝不及防“噗”一声踢中姑娘的手腕,剑脫手而飞了。

  一不做二不休,在小姑娘惊叫声中,斜⾝抢⼊,双掌齐飞“噗拍”两声闷响,劈在小姑娘的肩颈旁,一把扣住姑娘的带,向侧旋出,喝道:“退!收剑!”

  桌旁用火摺子点灯的少女,刚来得及拔剑冲上,同伴已被制住,如果贸然进击,势必先将同伴刺伤,只好乖乖站住,但并未收剑。

  被制住的小姑娘软倒在中海的怀中,翻著⽩眼咬牙忍痛。

  中海的左手将她挟住,像一只大铁钳,右手虎口叉住她的咽喉,想反抗已力不从心了,她仍横蛮地叫道:“放手!你真不想活了?”

  中海冷哼一声,冷冷地说:“正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想活。说!你们为何而来?”

  僵在一旁的少女哼了一声,在怀中取出一枝小小三角旗,手一挥,旗脫手而飞“得”

  一声轻响揷在灯旁徐徐飘扬,片刻方止。

  旗长不到八寸,银杆,银面,银流苏,中间绣了一头金⾊的凤凰,栩栩如生。

  中海不认识小凤旗代表的主人,不加置理,仍往下说:“在下与两位无仇无怨…”

  “吠!见了金凤令,你还不行礼听候吩咐?”少女冷叱。

  中海瞥了金凤令一眼,讶然问:“金凤令是甚么意思?与在下何⼲?”

  “哼!你不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银双凤令?”

  “怪事,我为何该知道?”

  “你…”“我,一个遇赦返乡的囚徒,八年苦役刚获自由,实在不知道甚么金银双凤令。”

  被制的小姑娘向同伴叫:“不必和他磨牙,快请主人⼊室处理。”

  持剑少女发出一声异啸,退在一旁。

  房门口人影徐现,异香満室。首先,四名背剑的⽩⾐少女进⼊室中了。接著,中海感到眼前一亮了。

  一个內穿⽩狐裘、外披⽩缎子大氅的少女,轻灵地进⼊室中。后面又出现两名少女,上前替她们的女主人卸除大氅。

  这少女好美,摘下风帽,现出头上簪了三朵珠花环的三丫髻,珠光映照,云鬓堆绿,瓜子脸,远山肩,深潭般明澈无比的大眼睛,琼鼻俏巧,樱一点红,桃腮温润,⾝材相当⾼,可惜⽩狐裘已掩去她的体⾝段,不然看去必定十分动人。间悬著的长剑古⾊斑烂,决非凡品。

  门仍未掩上,后面的两名少女把守在房门口向外戒备。另四名先⼊室的少女,则分列在门的內侧里。

  梳三丫髻姑娘缓步走近,镇定大力地打量著中海片刻,方用银铃似的甜美嗓音问:“阁下刚才的话是真的么?”

  中海哼了一声,反问道:“在下为何要说假话?”

  “请教阁下⾼姓大名。”

  “你还没说呢?”

  姑娘指了指桌上的金凤旗,若无某事地说:“金凤是我的绰号,我姓禹。至于名,你自己去打听好了。”

  “区区姓龙,名中海。不知禹姑娘有何见教?”

  “本姑娘专诚请教,有事相商。”

  “请赐示,区区知无不言。”

  “鬼愁岭山神庙积骨房的剑诀,阁下…”

  “哦!在下亲见一个称为枯骨魔僧的和尚夺走了。”

  “不是阁下走的?”

  中海剑眉一轩。不悦地大声说:“禹姑娘,在下自⾝难保,⾝有要事,不想过问也不愿过问任何与己无关的闲事。山神庙之事,在下仅是过路行旅,只不过适逢其会,本不配也不敢参予…”

  金凤不等他说完,扭头向外叫:“带双尾。”

  房门口应声出现一名少女,右手平伸,抓住一个大汉的后带,提灯笼似的快步⼊室,在桌前松手,将大汉往木椅上一放,原来是与枯骨魔僧一同夺取剑诀逃走的双尾。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双尾四肢软绵绵地,脸⾊像死人一般,苍中泛青,双目无神,像条病狈般气息奄奄,毫无生气。

  金凤的目光回到中海的脸上,寒著脸问:“枯骨魔僧所获的剑诀是假的。而在夺取剑诀之前,剑诀首先落在阁下的⾝前。再就是剑诀出现之前,阁下早已在山神庙逗留。如果双尾的话不假,阁下如不是已经事先取走,必定是在众人动手夺取时偷天换⽇掉了包。”

  中海愤怒地叫:“胡说!”

  金凤的凤目中,泛起重重杀机,沉声道:“俗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论艺业只配做三流脚⾊,即使按剑诀苦练也毫无用处,反而会招来杀⾝之祸。这样吧!我们做一笔易,剑诀给我,我给你⻩金一千两换。”

  中海心中急怒加,想不到山神庙的片刻逗留,无端惹来了天大的⿇烦,一而再几乎送掉命,这是从何说起?

  他封这些江湖人生出无穷反感,怒叫道:“岂有此理?途经山神庙的人,不止我一个龙中海,你们怎能咬定是我取得了剑诀?他们动手夺取剑诀时,我袖手旁观本不敢接近…”

  懊死的双尾突然虚弱地说:“你本不敢接近,却将我打得死去活来,是么?”

  中海跳脚骂道:“你这狗东西⾎口噴人,你…”金凤小小年纪,似乎甚为专横,用一声冷叱打断中海的话,冷笑道:“強词知其所穷,不必废话了,你大概自以为了得,不愿将剑诀出来的了。小丽,你们先搜。”

  持剑少女应声奔向暖炕,另四名少女也撤剑奔到。

  被制的少女也利用中海的愤大意的刹那间,猛地一肘顶出,纤手猛拂。“噗”一声顶中中海的左肋,因猛无比。

  中海本来可以扣便少女的心接,也可以扣住少女的咽喉,但对方是骄小的少女,他下不了手,心中一迟疑,便被少女挣脫掌握。

  一肘尖他挨得起,立即向前一伏,闪电似的抓住地下少女先前被打落的长剑,怒吼道:

  “住手!不许动在下的东西。”

  金凤然变⾊,伸手拔剑,挥退侍女,怒道:“狂徒,你的胆子真不小。”

  一面说,一面剑迫进。中海不甘心,也举剑上。

  长炕的末端是木桌,中海的睡处在末端,炕前形成一条走道,左有壁、右有炕,走道宽不过五尺,只能直进直退,不然只有上炕。

  金凤气呑河岳,毫无顾忌地进击。她的剑电虹耀目,晶亮可,冷气森森的,动时发出阵阵的龙昑。

  “刷刷刷!”她连点三剑,奋勇直上。

  中海先不回敬,退了两步,剑尖微动,突然疾攻而上,宛若灵蛇吐信,凶猛无比。

  “铮铮铮!铮!”连攻四剑,皆被金凤震开。总算不错,被他夺回退出的两步地盘。可是,剑巳出现了四处⾖大的缺口。

  “呀!”金凤娇叱,电虹急闪,招出“梅花三弄”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但见电虹接二连三飞,呑吐间难辨剑影。狂野地抢攻。

  “铮铮铮…”龙昑乍起,风雷声大作,火星飞溅。

  地方狭窄,巧招无用武之地,比快、比急、比力,像是鼠斗于窟,方大者胜,没有回旋躲避闪让的空间。

  中海膂力超人,八年的苦役,把他锻练成铜筋铁骨的好汉,而且练了气功,內力也不弱,虽未登堂⼊室,先天的神力已弥补了后天的不⾜,他应付尚无困难。

  他全神运剑,挥动间从容不迫,疾进疾退,居然被他接下了十五剑,但已退到桌旁了。

  糟!桌上搁了骨匣,再退便要撞翻木桌啦!他一声沉叱,跃上长炕,居⾼临下连挥三剑。

  “铮!克!”暴响乍起。

  糟了!剑断了尺长剑⾝。

  金凤一声低叱,也跃上长炕,迫进冷笑道:“你更命还是要剑诀?说!”

  中海心中一凉,徐徐后退,快退近墙壁了,咬牙道:“在下要剑诀何用?”

  “那么,给你一千两⻩金换。”

  “在下本没有甚么剑诀。”

  “哼!你是不到⻩河心不死。著!”声出剑出,风雷乍起。

  “铮铮!嗤!”

  中海感到手中一轻,接著电芒贴断剑旋到,冷电澈骨,铁屑飞堕。

  “撒手!”金凤冷叱。

  不由他不撒手,手上只有剑靶了,丢了断剑靶,赶忙向侧闪。

  可是慢了些儿,电虹呑吐了两次,第一次贴右臂擦过,奇冷澈骨,臂外侧⿇⿇地,闪向已被截住,他知道,臂外侧受伤了。

  不等他再向左闪,冷冰冰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坎,将他抵在墙壁上,冷叱⼊耳:“你再想反抗,休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中海吁出一口长气,切齿道:“你只凭手中的宝剑,神气甚么?你记著,一剑之恨,会有回敬的一天。”

  “你恐怕没有机会了。除非把剑诀出,还来得及。”

  这时,五名侍女已开始穷搜,一无所得。一名侍女搜木桌,信手揭开骨匣,突然惊叫一声,甩手变⾊而退。

  “是甚么?”金凤扭头问。

  “是…是一堆碎骨。”侍女答。

  “碎骨?”

  中海接口道:“那是在下的难友骸鼻,在下答应他恢复自由时带回他的故乡。”

  “检查,倒出来看看。”金凤毫不动容地叫。

  中海然大怒,切齿道:“天下间竟有你这种人已失的女人,你简直行同禽兽。”

  “拍拍拍拍!”金凤连菗他四记耳光,杀气腾腾地叫:“死囚!你还敢骂我,如果剑诀在匣內,本姑娘要将你化骨扬灰。”

  侍女硬著头⽪,将碎骨倒在包骨匣的布巾上。布巾与骨匣之间,那薄薄的布囊摺得与匣同大,也与布巾同⾊,如不留心,是不易发现异状的。侍女有点害怕,毫未留意,碎骨往上一倒,更无法发现啦。

  “匣中一无所有。”侍女叫。

  中海流下两行情泪,闭上眼沉重地低唤:“济慈兄,你在天之灵请恕我,我无能,连你的骨骸也无法保全。苍天哪!你对我们这些可怜蛇太‮忍残‬了。”

  金凤无动于衷,冷冷地说:“叫苍天有甚么用?苍天可管不了世间那么多的闲事。”

  中海虎目放光。眼瞪得彪圆,一字一吐地说:“我姓龙的也不信天,但相信理字。当世间已不需要理字时,我龙中海也会和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同流合污的。”

  金凤又揍了他两记耳光,怒叫道:“闭嘴!你竟敢说本姑娘丧尽天良?家⽗雄霸天下,领袖南北⽔陆两路绿林英雄,尊称洞庭王,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侠名満天下。本姑娘姐妹两人,遨游江湖行侠仗义,除恶锄奷…”

  “哈哈哈哈…”中海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金凤一怔,惑然问:“你笑甚么?有何可笑?”

  “我笑你。”

  “我有何可笑?”

  “哈哈!好一个行侠仗义、除恶锄奷的贼侠女,你行甚么侠?仗甚么义?你只配迫我一个苦役了八年的囚犯,无中生有要抢甚么剑诀。你只会带一群贼女人,侮辱骸鼻,糟塌死人…”

  蓦地,瓦面上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好!骂得好。”

  金凤左手一抬,三道细小的银虹向上飞“嗤嗤嗤”三声轻响,银虹透瓦而过。

  西北的房屋一般都低矮结实,屋顶⾼不过丈四五,银虹上,一闪即没,房中灯光暗淡,不易看出是何种暗器。

  接著“卡啦啦”一阵暴响,瓦面开了天窗,断了两椽木,一个灰影随著碎瓦急坠“砰”一声跌坐在炕上。

  一名侍女手急眼快,飞跃上炕。

  灰影伸手一抄,便抓住侍女的右脚,信手一扔,侍女跌倒在炕上,连滚四匝,滚到另一端去了。

  灰影摇摇幌幌地站起,一面拍掉満⾝的灰土和雪花,龇牙咧嘴怪笑道:“我的天,青竹蛇儿口,⻩蜂尾后针,两般都不毒,最毒妇人心。我的好宮主,小凤儿,我老人家打了一辈子光,破百衲一向都是自己动手补,老眼昏花,你给我这种小针,我老人家怎能将线穿上?呵呵!还给你。”

  原来是一个肮脏邋塌的老怪物,一头⽩发像个窝,积了不少雪花,破百衲油光⽔滑,臭气袭人。満脸皱纹。吊客肩,⽩果眼,尖鼻,瘪嘴,⽩须拂带上揷了一代表年⾼德劭的鸠首短杖。他怪声怪气地说完,鸟爪似的手掌一摊,掌心中明晃晃地摆著三枚绣花银针,往金凤面前一递。

  “老鬼!又是你。”金凤切齿叫。

  几名侍女脸现惊容,不住向后退。

  老家伙伸仲⾆头,耸耸肩,摆出一付令人恶心的天真恶像,怪腔怪调地说:“怎么?不是我还有谁?难道会是死著你不放手的小囊王成少庄主么?你以为谁来了?”

  瓦面上,突又传来震耳的叫声:“小襄王已追枯骨魔僧去了,我这不速之客来得不是时候。”声落,⽩影出现。⽩⾐神君飘然而下。

  接著,又是一个娇小的⽩影飘落,脆甜的语音⼊耳:“老爷子,侯前辈可恶,他作弄素儿哩!”

  人刚落实,一脚向⽩⾐神君踢去。

  ⽩⾐神君呵呵一笑,向侧一闪,笑道:“小丫头,大姑娘家动手动脚,不羞?”

  ⽩⾐小丫头好美,花一般的脸,眉目如画,樱口旁两个笑涡儿,笑起来好深好深。十六七岁大好年华,⾝材发育完美,但脸上稚容未褪,流露著娇憨刁野的神情,定然是个不知天⾼地厚的野丫头。带上,带了一把一尺二寸的小剑。她一脚落空,正待用粉拳进招。

  老爷子已经叫道:“小素,不可无礼。去,叫那位大宮主手下留情,那小伙子就是神君新结的好朋友。”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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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中岳 更新于2017/9/20 当前章节27610字。看大地龙腾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大地龙腾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