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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康熙大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4 时间:2017/9/29 字数:4938 |
上一章 身自荐府韩寄士高 粱黄梦冢丛尚和金、三 下一章 ( → ) | |
康熙皇帝又打又拉,制服了葛尔丹的使臣格隆,又派太监带着格隆去领赏,这才转过⾝来,收敛了笑容,心事沉重地对众大臣们说:“格隆不难对付,对付葛尔丹才难办呢!此人志大力強,不可轻视。只可惜我们这边事情没完,腾不出手来处置啊!”因见上书房文印主事何桂柱抱着一叠文书进来,便道:“有什么急报文书?你去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埋汰模样!好歹也是六品官儿了,照旧还是个店老板气质!” 众人这才细瞧,只见何桂柱褂子也没穿,袍子皱巴巴的,⾐领一边掖着,一边翻着,上头一层油泥,好像冻得伤了风,眼睛鼻子得通红,一副狼狈样。只明珠知道是他的夫人病了,忙得无心整治,忍不住咧嘴一笑。 “回主子的话——啊嚏!奴才走半道儿上,因见雨打了文书封包,只好脫了褂子包上——里头是部议过的奏章,还有一份是河南巡抚六百里加急递进来的。御史余国柱参劾花园口河道彭学仁的折子也包在里头。” 一句话提醒了康熙。他拆了封包,一边说:“传彭学仁进来——何桂柱,你知道脫褂子包奏章,很识大体嘛!朕是说你的气质,和十七年前头一次见你时毫无二致。君子小人本无鸿沟,你不读书不养气,一辈子休想脫胎换骨!原想抬举你放出去做个道台,你这德样,成吗?” 何桂柱抹了一把汗,赔笑道:“万岁爷教训的极是!奴才这儿,蛇蛇蝎蝎的不成体统。奴才是得多念点文章!” 康熙没再理会他,把文书封包打开了。上边第一份就是御史余国柱参劾花园口河道彭学仁的折子。里边说⻩河花园口决堤,郑州知府同知两个人全都葬⾝于洪⽔之中,只有河道彭学仁逃出来了。余国柱说彭学仁擅离职守酿成大祸,请皇上严加惩治。 放下这份折子,康熙又拿起来一份,这份是河南巡抚保奏清江知县于成龙的折子。康熙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因为昨天晚上,康熙看了江南总督葛礼弹劾于成龙的折子。当时,十分恼火,一个小小县令竟敢私自动用库粮,这还得了。本想立刻下旨严办,可又一想,觉得不太要紧,又看了方皓之的奏折,康熙心里才明⽩,马上又有了新的想法。 “百姓们是为于成龙请命的。看来…于成龙是个难得的清官呀!” 明珠叫了一声,正要说话,康熙摆摆手止住了他,接着说:“你不可再说于成龙的坏话。本应奖励,朕却…”说罢一言不发,竟背着手踱出了殿外。 彭学仁已进来一会了,因未奉旨不敢擅⼊,跪在漉漉的丹墀下,见康熙出来,忙叩头说道:“罪臣彭学仁叩见万岁!” “嗯!”康熙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就叫彭学仁?在外头你跪了半⽇,挨冻了,这样滋味可好受?” 彭学仁叩着响头,喑哑着嗓子答道:“比之百万生灵为洪⽔呑噬,奴才不敢言冷。” “哼!原来你竟是位好官,还记得天下生灵!朕问你,郑州知府、同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他们…都死了…” “你怎么活出来了?哦,朕明⽩了,因为你是河工上的,所以洪⽔给你留了情面!” “回万岁的话…当时大⽔漫堤,知府⻩进才,同知马鑫投河自尽。我们三人约定由奴才进京来向皇上奏明,并请旨领死。后来全堤崩陷,奴才因略识⽔,冲下去六十余里才爬上来…” 康熙的心不噤一沉,彭学仁说的这些情况在余国柱参本上却没有,稍停一下又问:“当时有几处决口?” 彭学仁抬头想了想,回道:“先是六处,五处都堵上了,奴才们在最大一处,眼看就要合龙,可是因沙包用完,功亏一篑。否则…全完了,全完了啊,我的主子!”说到这儿,他的泪⽔夺眶而出,却不敢放声痛哭,只庒着嗓子呜咽。 康熙听着心里不噤有点发痛:连沙包都不够用,能怪河道不肯出力吗。“你下去吧!朕已令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治河总督,你到他幕下办差去吧!” “是,臣谨遵圣谕。”说完出去了。 康熙转⾝回殿,抚着刚留起来的短须对熊赐履道:“山东巡抚叫于成龙,清江县令也叫于成龙。他们是不是一家?”熊赐履不知道,管着吏部的索额图说道:“是同族兄弟。” “哦,哥俩叫一个名字,有意思。明发诏旨:小于成龙晋升为宁波知府。葛礼的本子要严加驳斥!” 康熙说完见众人愕然相顾,问道:“怎么,你们不明⽩是吗?昨晚朕看了葛礼的本子,也是气得无可奈何。今天又看了方皓之的保本,还是方某说得对!据此案,清江为⽔所困,十几万饥民困饿城中。于成龙是全城的⽗⺟官,能坐看积粮如山而饿死子民吗?此谓之仁而清;暂调朝廷存粮,赈济灾民,此谓之忠而明;遵⺟之命,抗权势令,此谓之孝而直;贤⺟良臣集于一门,当然应加褒扬,葛礼反而严参,实属昏愦之极!”康熙心事沉重地看了看天,长叹一声说道:“久雨必晴,好歹天快晴了吧!此时晴了,今年秋粮就有指望了…” 康熙盼天晴,有人却在诅咒天晴。他就是康熙十二年腊月在京师聚众谋反,事败逃亡出来的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当年他用二百多条命换得他孤⾝出京,原指望能再整旗鼓与朝廷周旋,不料至今夙愿难偿。心中的苦、气、恨,像火一样烧得他秃了顶,便索用重金购买度牒出了家,当了和尚,人们都叫他金和尚。如今,他在邯郸城北丛冢镇的天王庙已隐蔵了整整五年。 东边与丛冢遥遥相对的便是有名的⻩粱梦镇。无论丛冢还是⻩粱梦,两个名字对他金和尚来说都极不吉利,丛冢,顾名思义,是一片荒坟,⻩粱美梦更是一场空。照信的说法,杨起隆在这里做上一枕⻩粱梦,醒来却被送进了坟墓,多倒霉呀!但杨起隆却并不在乎。一来,在直隶。山东所经营的各处香堂已被朝廷消灭殆尽,他又不愿进微山湖投靠⽔匪刘铁成;二来他觉得这地名儿能时常提醒自己,就算是卧薪尝胆吧,有点像带刺儿的花,只要一伸手去摸抚便扎得出⾎,勾起他对悲酸往事的回忆。他在这里住得很定安,在这中原人烟稠密之地,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金和尚曾做过拥有二百万弟子,叱咤一时的“钟三郞”香堂总领,是朝廷严旨缉拿的“伪朱三太子。” 此时,已经⼊更,金和尚正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望着満天星斗想自己的心事,他心中暗暗发狠,老天爷呀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昼夜不停地下上三年大暴雨,来个洪⽔世界,让九州陆沉,大地翻转,即使把自己淹死在內,也心甘情愿。 其实杨起隆并不愁吃、愁穿,他手里有钱。当年,湖南送往京城的六十万两军饷,被他原封不动地劫了下来,就埋在离天王庙不远的一棵老桑树下面,埋了⾜⾜一丈八尺深。可是后来那块地,被当地的一个能婆子韩刘氏买下了,老桑树也划进了韩家的后园。表面上看,这倒险保了,可是,金和尚要想挖出这批财宝来用,就必须打通关节,走进韩家后园。韩刘氏寡妇门第,对金和尚是贵不买账,任他找出什么理由,也难跨进韩家的大门。 夜更深了,一阵寒风吹过,金和尚打了一个冷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邯郸古道旁丛冢镇东的天王庙前。朦胧的月光给周围的景物镀了一层⽔银。那些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他听听四周动静,东厢房里一个人睡得正酣,在打呼噜。这人姓⾼,是个进京应试的穷举人。西厢房里还住着一个人,是金和尚三年前收的沙弥,俗名于一士,有一⾝铁布衫硬功,⾼可纵⾝过屋,远可隔岸穿河,因杀了人,官府缉拿,剃发当了金和尚的徒弟。金和尚在江南设的二十几个黑店,伙计们多是他的黑道朋友。金和尚正想起⾝回精舍,西厢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一士斜披着夹袍出来,他走出庙,看了看金和尚说:“堂头和尚,后半夜了,还打坐?” “倒不是打坐,今晚不知怎的错过了困头,再也睡不着了。先是那边韩刘氏哭得凄惶,后来又见她去⻩粱梦镇给吕祖上香。这么晚不见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个韩刘氏是个远近有名的能婆子,早年丧夫,跟前有一个小儿子。可不知为什么儿子却得了重病,什么好郞中都给他瞧过,什么珍贵药全用过,可是这病就是治不好,不中用。这位精明強⼲的老大太也了方寸,所以,每夜子时都到⻩粱梦求神。 “疾病,请下九天魔祖师也不中用!”于一士说着便推门进去歇息了。金和尚因银子埋在韩家后园,几次上门化斋想进去瞧瞧,都被挡在门外,想命于一士去⻩粱梦探望一下,趁便套套近乎,正待说话,东屋书生早被他们惊醒了,隔着窗子问道:“大和尚,是谁病了?”接着便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已是穿⾐起⾝出来。金和尚忙过来,合掌道:“惊动了居士,阿弥陀佛,罪过!” 出来的这个人叫⾼士奇。你别看他其貌不扬,⾐衫不整,可是才华出众。他本是钱塘的穷举人,自幼聪颖异常,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揷科打诨样样都来得两手。听说有病人,⾼士奇走了出来,头上带了一顶合六一统毡包帽,⾝上穿着一件里外棉絮的破袍子,一条破烂流丢的长带,听了这话就一笑:“正愁手头无酒资,忽报有人送钱来!快说,是谁病了,带爷去瞧瞧!” “相公别吹了!”西屋里于一士吃吃笑道:“你是华陀、扁鹊、张仲景,还是李时珍?”金和尚正容冲西厢屋说道:“清虚不要取笑。”又转脸对⾼士奇道:“居士既精歧⻩之术,贫僧带你到韩家,韩少爷但有一线生机,也是我佛门善事。”善哉!”说着便去掌了灯带路。 韩府离这里不远,霎时间两人就到了。但门上管家却不肯放他们进去,双手叉着,仰脸说道:“你这金和尚忒没眼⾊,三更半夜的,是化缘的时候吗?明儿来吧!” 金和尚赔笑道:“这位是郞中。知道府上人丁不宁,我荐来给少爷瞧病的。” “那也不行。”管家瞟了⾼士奇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哎,——那不是我家老太太回来了?你们自个和她老人家说去。” 二人回头一看,果见东边道上亮着一溜灯笼,走近了瞧时,才见是十几个长随骑着⽑驴,簇拥着一个⽩发老太婆徐徐而来。老太太腿两搭在一边,到门口⾝子一偏,很⿇利地下来,随手把缰绳扔给一个仆人,只瞥了一眼⾼士奇,问道:“马贵,这是怎么了?” 金和尚忙趋前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纳福!和尚夤夜造门,不为化斋,知道少公子欠安,特引荐这位⾼先生来给你家少爷诊病…” “马贵,天儿太冷,叫人陪两个丫头去⻩粱梦,给那个女要饭的送件棉袄。冻得可怜巴巴的,就在庙后大池子旁那间破亭子里,听着了?”老太太一边吩咐马贵,又看了⾼士奇一眼,慢慢说道:“今儿后晌邯郸城的方先儿看了,人已不中用了,不劳和尚和⾼先生费心,做道场时再请和尚吧!”说着竟转⾝径自上了台阶。 “哈哈哈哈…”⾼士奇突然纵声大笑。 韩老太太止了步,⾝子不动,转脸问道:“⾼先生有什么可笑的?” ⾼士奇仰脸朝天,冷冷说道:“我自笑可笑之人,我自笑可怜之人!天下不孝之子多了,可是不慈之⺟我生学倒少见,今⽇也算开眼!” 韩刘氏大约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只略一怔,脸上已带了笑容,刹那间眼中放出希望的光,变得亲切起来:“兴许是我老婆子眼花走了神儿,我瞧着你不像个郞中,倒似个赶考举人似的——你是哪方人,读过医书吗?” “三坟五典、诸子家百,老人家,不瞒您说,我生学无不通晓!医道更不在话下。只要病人一息尚存,就没有不可救之理。成与不成在天在命,治与不治,在人在事。你连这个理儿也不晓得,不但没有慈⺟之心,即为人之道也是说不过去的。既然如此,生学从不強人所难,告辞了。”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韩刘氏忽然叫道:“⾼先生!”她眼中泪⽔不住地打转儿,却忍住了不让淌出来。“请留步!做娘的哪有不疼儿的?自打舂上我这傻儿子得了这个症候,请了不知多少有名的郞中,药似泼到沙滩上一样,只不管用。今儿人快断气了,求吕祖的签又说什么‘天贵星在太岁,忌冲犯’…不是我老婆子不懂理,这有什么法儿?先生既这么说,您又是个举人,兴许您就是贵星,那我儿子的灾星该退…”却又吩咐马贵:“到账房支二两银子,取一匹绢布施给和尚,好生送他回庙。⾼先生快请!”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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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月河 更新于2017/9/29 当前章节4938字。看康熙大帝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康熙大帝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