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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结爱·异客逢欢  作者:施定柔/玄隐 书号:42945  时间:2017/10/28  字数:10791 
上一章   ‮章21;hsadm&;hsadm&11第‬    下一章 ( → )
  11

  其实不用双手,贺兰静霆森森的目光就能把关⽪⽪的咽喉切断了。

  可是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间戳过来,却令他冷不防地退了一步。低头一看,一个黑乎乎却闪得银边的东西抵在他膛上。

  “这是什么?”

  “索尼牌录音笔。”

  贺兰静霆双眉一皱:“你要录音?”

  ⽪⽪用力点头,做出主播姿态,扬声道:“贺兰先生,请问您做了九百年的狐狸有可感想?能用一句话说出来吗?”

  这是一条通往城中的大道,路上的车很多,车灯错,扫描仪般一道一道地从他们的脸上闪过。路边没什么行人,却有一个穿着棉袄的老头儿正在捡垃圾。

  贺兰静霆怔了怔,继而冷笑:“看来你真地不怕我。”

  “不怕,”⽪⽪果断地‮头摇‬“我以前住的地方,后面是火葬场,左边是烈士墓,隔壁是花圈店。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鬼。”

  其实这不是⽪⽪住的地方,是⽪⽪的好友辛小菊住的地方。因为从小就住在这种地方,小菊被认为是气拂拂,鬼气森森,鬼胎转世,有鬼附⾝。打上初中那阵儿,虽是数学尖子,班上肯理睬她的人就不多,天生好奇的关⽪⽪除外。

  “我不是鬼。”

  “你有影子。”⽪⽪指了指地面,表示同意。

  “我再说一遍,我是——”

  “除非你能证明。”

  默默地对峙了几秒,贺兰静霆忽然一笑,说:“那时的树比现在多。”

  这回轮到⽪⽪摸不着头脑:“什么树?”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感想吗?这就是我的感想。”

  那时的树比现在多。废话。那时的房价还比现在便宜哪!

  这人活了九百年,就这感想啊?

  ⽪⽪顿时对他产生了鄙夷:“贺兰静霆,这么多年,你真是⽩活了。”

  回到车上,贺兰静霆又扭开了那个台,车里回着郁闷的降E大调小夜曲。

  “这是狐狸喜的音乐?”

  “嗯。”“这是——你们的电台?”

  “嗯。”“里面的那个感播音员,也是只狐狸?”

  “量词。”

  “也是位狐狸?”

  “我们这一族比较喜从事‮乐娱‬业。”

  “难怪天天都是音乐,连个新闻也没有。”⽪⽪嘟囔了一句。

  “你错了。里面播的就是新闻,不过是用音乐来播的。是狐狸就听得懂。”

  ⽪⽪翘起了二郞腿:“播的是些什么?说来听听。”

  “刚才在说大兴安岭的气候。晴天转多云。北极零下五十二度。渡口花店新进了一批绿⾊鲜花,数量不多,采购。还有某位得道大仙的讲座,修真秘要之类。”

  “渡口花店,你是说南街上的那个吗?”

  “嗯。”C市人没有谁不知道这个最大的花店和一年一度在这里举行的盛大花市。⽪⽪的还在那里买过不少花的种子呢。

  “你也常去那里买花吗?”

  “不常去,有时去。那店对我来说,就相当于你们的麦当劳吧。”

  “光吃花你的消化系统受得了吗?”

  贺兰静霆忽然沉默。

  “你…你有消化系统吗?”

  继续沉默。

  “你一天去几次洗手间?”

  车猛地又刹住了,紧接着,关⽪⽪这边的门锁忽地弹开。贺兰静霆的声音很不客气:“下去。”

  “还没到家呢。”

  “下去。”

  “我不。”

  贺兰静霆跳下车,拉开门:“关⽪⽪,你下来。”

  “不下来。”

  他忽然抓住她的脚,将她穿着的一双⽪靴脫了,扔到后座。

  “贺兰静霆,你想⼲什么!”

  “你下来不?”

  “我的鞋…”

  贺兰静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她拉下车。关上车门“忽啦”一声,汽车刨起一团尘雾,扬长而去。

  只剩下关⽪⽪⾚脚站在大街上,徒然地对着远处的尾灯大叫:

  “哎——贺兰!你回来!我承认你是狐狸总行了吧!贺兰——”

  尾灯讥讽地闪了两下,渐渐变成一个点,汇⼊滚滚车流,沓不可辨了。

  真是不可置信,这人还真把她给抛下了。

  关⽪⽪不噤看了看脚下:很好的柏油马路,地面很光滑。若是夏季,⾚⾜漫步定是一种享受。

  可是,她心里一个劲儿地叫苦,这是冬天啊。

  雪虽已停了,冰虽已化了,地面却跟空气一样寒冷。

  伸手打的,没人理睬。想打电话,‮机手‬断电。更何况深更半夜,她这一歪一倒的样子,很让人怀疑啊。

  独自跫行了近一个小时,两只脚只顾向前走,都没有知觉了。

  便这么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満⾝出汗,走到星光疏冷,才看见自己住的大楼,临走时忘记关灯,寝室的光还亮着。到了门口,借着路灯一看,双脚磨出了好些⾎泡,虽有厚袜子包着,脚板还是破了⽪,⾎淋淋地惨不忍睹。

  ⽪⽪在心里痛哭:真是人狐异类啊!狐狸大仙说怒就怒,是不可以得罪的!

  她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却看见门前的台阶上隐隐约约地坐着一个⽩影。

  那‮势姿‬是悉的,依稀分辨得出。

  “家麟?”

  ⽩影站起⾝来,诧异地上去:“⽪⽪,出了什么事?这么晚才回来?”

  “我…我的鞋丢了。”⽪⽪觉得有些委屈,又怪自己太爱贫嘴,自作自受。

  幸好家麟也没有多问,大约是怕她尴尬,见她一步一跛的,便伏下⾝来:“我背你上去。”

  ⽪⽪很老实地扒在家麟背上,让他将自己背上了二楼。

  其实这也不是家麟第一次背她,有一回她骑车摔跤,骨折了一个月,家麟天天骑车送她上学,上下楼都是他扶着,其间也背过几次。那时他的个子也不是很⾼,但她更小。他的语气不容商量,她也不推诿,便喜喜地伏在他背上。为了这个,家麟还被人取笑了,说他是“猪八戒背媳妇”当时背她的家麟脸是板着的,腮帮子硬硬的,摆出一副抵挡流言的样子。末了又错地被选成全校学雷锋标兵,很是搞笑。

  家麟穿着件羽绒大⾐,但男人的气息却还是从领口钻了出来,丝丝线线流⼊鼻尖。⽪⽪的心砰砰地跳得很快,面红耳热,觉得⾝子快要被他的脊背灼伤了。

  进了门,家麟将她放在沙发上,转⾝便到厨房里烧⽔。

  “家麟,这么晚找我有事吗?”⽪⽪隔着门问他。

  “没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试考‬没考好?”

  “嗯。不是不好,只是没到我期望的那个分数。所以申请了学校也不给全奖。”

  在记忆中,以前只要‮试考‬考不好,家麟就不肯马上回家,而是先到⽪⽪家坐坐,缓缓气,养⾜精神,准备面对⺟亲的咆哮。

  “那你多申请几个啊。东方不亮西方亮嘛。”

  “我只看中了几个学校,其它的就是给了我全奖也不想去。”

  ⽪⽪苦笑。

  家麟从来都是年级第一。养成了他在学习上心⾼气傲的格,什么都要是最好的,第二都不行。

  “那你…要么,再考一次GRE?”

  “嗯,只好这样了。还有最后一个学校没给我回音,我再等等吧。”

  ⽪⽪记得每次准备GRE,家麟都好像掉了几斤⾁。到‮京北‬参加个什么新东方学校,都是封闭式学习。回来一见面,又黑又瘦的,让人心疼。

  “我这里有土⾖片,你吃吗?”觉得话题太沉重,⽪⽪忽然道。

  “你的脚肿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我有云南⽩药。”

  家麟给她泡了一杯茶,看了看手表,说:“太晚了,我回去了。”

  “哦…嗯…”其实⽪⽪想说,既然这么晚,你就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吧。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见他走到门边,⽪⽪忽然想了一件事,问道:“你最近见到田欣了吗?”

  家麟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没有。”

  “如果见到她,拜托替我问一下,NK演唱会的六折票买了没有。这丫头,打几次‮机手‬都不回。”

  “好的。”

  家麟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晚安。”

  ⽪⽪笑了笑:“晚安。”

  门轻轻一扣,关上了。⽪⽪不顾脚上疼如刀割,连忙冲进洗手间。

  月事来了。

  12

  地铁钻出路面的那一段正好路过C城‮中一‬。

  这是一个晦暗的清晨。远处几个‮大巨‬的烟囱并不冒烟,是工业城市的遗迹。

  可是⽪⽪还是觉得风里有些说不清的颗粒,以至于进了地铁,被暖气一烘,顿时像菗了鼻烟一样咳嗽开了。

  虽然每天都路过自己的学校,⽪⽪却总是故意把视线调向不远处的电视塔,或者是更远的金安大厦。宁愿看一千遍上面的广告也不愿看一眼C城‮中一‬。

  可是昨夜脚疼了一晚,⽪⽪没睡好,眼⽪有点抬不起来。加上家麟来了,有点怀旧,便多看了一眼久违的校舍。

  行政楼上的瓦片翻新了,新建的教学楼竣工了。气派非凡的体育馆上垂着几个‮大巨‬的条幅,头四个字是“热烈…”闭着眼睛都能听见学校的⾼音喇叭。⾼二七班的教室在靠近街角的一侧,右手最后一间。田欣说,桌椅没换,桌上的三八线还在。上面多了几首无厘头的诗,有一首是她和⽪⽪的旧作,韵笔皆妙,又很搞笑,旁边还有人给配了漫画。田欣用‮机手‬拍下来传给⽪⽪,让她笑了好几天。

  那时的文科班也叫渣滓班,汇集了从各路筛下来的差生。⽪⽪即是其一。她的数学打进⾼一就没及格过,物理更在四十分以下。独有语文好,单科成绩总在前十名。于是老师就说,⽪⽪是文科型人才,要进文科班才有出息。⽪⽪的爸妈都没怎么读书,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就这样进了⾼二七班。

  一年下来成绩上的收获没有,倒是在班上结了三位好友,分别是排名第三十的王⽟敏、第三十五的董小倩和第四十一的张佩佩。⽪⽪自己的名次则在三十八到三十九位上下浮动。

  四个女孩子给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桃花岛”制定了各种代号。一下课就聚到一起聊天、跳⽪筋。四人当中数佩佩相貌最出众、家境最宽裕,可是大家心里都有点瞧不起她。像C城‮中一‬这样的重点⾼中,三十名是一个级别,四十名是另一个级别。五十人的大班,四十之后就是差生了,没人愿意和差生玩。如果真的找她们玩了,就有点恩赐的意味。张佩佩深切领会⾼二七班的亚文化,对这几位好友倾心巴结。每早买一大包生煎小包,自己只吃一个,带到学校来和朋友们分享。

  那年头天天吃生煎包子是一种奢侈。⽪⽪面子薄,吃几次就不再吃了。等到又想吃时又不好意思再要了。王⽟敏和董小倩则认为这是应当的。她们做了作业会给佩佩抄;跳⽪筋、做游戏肯叫她来玩;有人欺负她,也会群起而攻之…因此几乎有一整年她们都没怎么买过早饭,把早饭钱留下来买了漫画书。如果她们有一天没吃佩佩的包子,佩佩会很惶恐,会以为自己得罪了她们。

  ⽪⽪觉得,做人卑微到了这种地步比较悲惨。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佩佩在人际关系上很有一套。果然,⽟敏和小倩对佩佩的态度比自己要热情。比如三月三的舂游,老师让‮生学‬们自愿分成三人小组。⽟敏和小倩就抢着要佩佩,害得⽪⽪不得不与另外两名不怎么好的女生搭伙。途中还为分工吵了架,最后不而散。一年一次的舂假就这么给毁了。后来她把这事说给佩佩听,佩佩只是抿嘴笑:“连这也诉苦?你也不想想,每天放学回家是谁陪你一路走回去?知不知道这年级的女生有多少人妒嫉你?那个汪萱,只要陶家麟肯冲她一笑,让她退后二十名也心甘情愿。有所得必有所失,对不对?再看看我,为了一点可怜的友谊,整整两年都没认真吃早饭,都落下胃病了。”

  “那你还叫它友谊,不过是拿生煎包子换来的。”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友谊不是纯洁的,是可以买卖的。不像你和家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佩佩、⽟敏和小倩都喜在她面前提起家麟。他是明星,人人都想沾光。而⽪⽪与家麟的关系,着实让很多女生妒嫉。至少⽟敏和小倩都使出极大的热情到⽪⽪这里打听家麟的八卦。

  从⽪⽪家住的小区到学校有两站路,从初中开始,家长们商量着让两个孩子一起上学。一来有个伴,二来也‮全安‬些。就这样风雨无阻地坚持了好几年。后来长大了,不再是邻居,也不再一起上学,可两家毕竟住得不远,还是天天约着一起回家。天气好,不乘车,都是步行。

  “走回去的路那么长,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敏和小倩常常问。

  ⽪⽪淡而化之:“没说什么,也就是跟着他走,说说作业什么的。——我们是邻居,⽗⺟又是同事,我妈怕我路上不‮全安‬,托他照顾我一下。”

  “你都多大了他还要照顾你?”

  “没办法,我们那一带治安不好,我妈特别不放心。”她引经据典“前天你们看报纸了吧?我们厂打群架,砖头満天飞,一下子就死了两个。连行人都误伤了。”

  “我的天呐,”出⾝于设计院家庭的⽟敏和小倩同时恐惧了“原来是这样啊!”其实,在放学的路那么长,当然得有话说。

  ⽪⽪会讲故事,家麟则是最忠实的听众。

  临近⾼考的那两年,家麟的弦总是崩得紧紧地,听⽪⽪讲故事,就是他一天最轻松的时刻。

  家麟的⺟亲管教特别严,数学考了八十分就要挨打,拿尺子菗,一面菗一面骂:“我叫你耝心!我叫你不认真!下次不考一百别回来见我!见我也是跪板!”家里凡是让人分心的东西一律被噤止了。四大名著、《莎士比亚全集》、《家》、《舂》、《秋》统统锁进了玻璃柜。《雕》没看过。MP3不让买。虽然家麟和⽪⽪天天一起走,她倒不担心会早恋。家麟的眼⽪子不会那么浅。⽪⽪太平凡,长相太一般,成绩太差,⽗⺟既无文化又不思进取,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家庭里的一个没有前途的女孩。

  可是家麟也不明⽩自己的妈妈。妈妈是清华毕业,为什么打起孩子来比没读书的工人还要野蛮。

  没有数学天分的⽪⽪有编故事的天分。

  她的故事整合了小说、杂志、闲谈、电视里的各种情节和家数,一回接着一回,篇幅比杨家将还长。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题材,被她一番敷衍,便宛如五月的梅雨淅淅沥沥地拉开了维幕。其实⽪⽪讲的全是些琐屑的言情故事,考虑到家麟的‮趣兴‬,又加⼊了武打和悬疑。这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全有了,十分热闹。她又会在要紧之处嘎然而止、且听下回分解。

  因此,每当放学走出校门,⽪⽪都会在广告栏边看见假装在看招贴画的家麟。闲聊了几句功课,家麟迫不及待地进⼊正题:“后来呢?”

  家麟从不承认⽪⽪是他的女朋友,那年头叫早恋。可是,他也一天不落地陪她回家,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甚至会一起溜到路边的玻璃厂捡废弃的玻璃瓶,到⽔沟里洗⼲净带回家养小乌⻳。

  ⾼二下学期,⽪⽪换了一个同桌,就是田欣。

  田欣是学习委员,也是班上唯一的一个在进文科班前就是前三名的尖子。同桌的第一天,田欣就主动向⽪⽪介绍了自己的学习心得,并认真回答了⽪⽪的各种提问:比如每天学习几个小时,几点起几点‮觉睡‬,做练习的频度,花在各门功课上的时间,甚至,喝什么营养品打不打太极拳都答得一清二楚。⽪⽪大悦,觉得自己比佩佩幸运。

  佩佩的同桌是排名第二的汪萱。汪萱是田欣的好友,可是情倨傲,平⽇本不搭理佩佩,‮试考‬时还故意把⾝子侧过去,生怕她会偷看。甚至数次向老师‮议抗‬,说佩佩爱吃零食、影响她学习,又问为什么要把差生安排给她。相比之下,田欣又大方又随和。知道⽪⽪考不好会挨妈妈的骂,考数学时会分享自己的答案,让⽪⽪混及格。凡是⽪⽪不理解的题目,只要问了,都会耐心地讲解,一遍又一遍,直到弄懂为止。难怪她年年被评为市三好‮生学‬!⽪⽪对她心服口服,感恩戴德,铭诸肺腑。田欣过生⽇,她不惜花掉所有的零用钱,为她买了一只很贵的加啡猫。

  等到⽪⽪过生⽇,正逢六月,天降暴雨。骤然间C城便成了一遍汪洋。收音机说,门外电闪雷鸣,有行人被雷击中。同时告诫大家不要在⽔中跋涉,因为C城大街上有几处下⽔道盖子遗失,曾有少年失⾜落⼊⽔道,至今找不到尸首。可是,早在一周前,田欣就答应了⽪⽪会来她家庆贺生⽇。那天,⽪⽪妈买好了蛋糕,请了几位好的朋友,大雨倾盆,桃花岛的姐妹们一人未到,田欣却按时来了。进门时提着一个空篮子,神情无比狼狈,说被雷声吓着了,手一抖,篮子里的⽔果和礼物都掉了。⽪⽪心満意⾜地过了生⽇,田欣却为此大病一场,得了肺炎,住了一个月的医院才好,差点都进不了考场。

  人生有一知己⾜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觉得,衡量一个人是否善良,要看她如何对待弱小而不是看她如何对待強者。強者人人都会巴结,只有善待弱者,方显善良本⾊。所以,田欣才是可以深的朋友。

  在C城‮中一‬,⾼考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具戏剧时刻,但⽪⽪觉得,其戏剧却并不体现在⾼考的那一天,或者是公布分数的那一刻,而是在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

  虽然每个‮生学‬都拒绝用分数定义自己,无形之中,她们大多又是分数的虔诚信徒。是啊,在那个年龄,姓名是⽗⺟的,钱财是⽗⺟,⾝上穿的包里装的全是⽗⺟的,只有分数是自己的。

  在⽪⽪的同学中,有成绩一向就好,⾼考发挥稳定,进了大学也一贯优秀的田欣和汪萱。有成绩一向不好,处处招人⽩眼,⾼考很差,工作之后却混得风声⽔起,在C城中已小有名气的张佩佩。更有另一类是成绩一直不错,⾼考突然失利,一个大学没考上,成了待业青年的辛小菊。

  ⽪⽪今天去参加的拍卖会在一个‮大巨‬的街心公园对面。

  在晨跑的人群中她看见一个老头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克抖抖缩缩地坐在石凳上埋头写着什么。老头的头发很,⾐服也很破,紧皱的双眉有一股奇特的威严。

  “辛伯伯早!”

  老头转⾝看了她一眼:“早,⽪⽪。”

  “哥德巴赫猜想证得怎么样了?”

  “快了。”

  “伯伯您冷吗?”⽪⽪问。

  “不冷。”老头笑眯眯的将自己的腿卷开,里面严严实实地包着一层塑料袋,用不⼲胶一圈圈地粘住“非常暖和。⽪⽪你能借我几块钱吗?”

  “这是五十块,上次我欠小菊的,您不用还了。”⽪⽪掏出钱包,递给他一张钞票。

  “谢谢,”老头接过钱,从书包里菗出一叠纸郑重地递过来“这是我的手稿你收着。异⽇我得了菲尔茨奖你可以拿这个卖钱的。”

  ⽪⽪双手接过:“好的,我一定珍蔵。”

  谁说大人比小孩更现实?

  这个満脸肮脏的老人就是辛小菊的爸爸辛志強。

  十几年前他是‮华新‬书店的售货员,从没上过大学。因为看了徐迟先生的《哥德巴赫猜想》,决定将毕生精力投⼊到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事业中去。他证了五年,没证出来,老婆跑了。又证了五年,还没证出来,被送进精神病院。出了院,他开始流浪,露宿街头,偶尔回家向女儿要点铅笔和纸,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继续着他的梦想。

  小菊一直很崇拜她爸爸,一直以为他是天才数学家,直到有一天她鼓起勇气拿着⽗亲的手稿去拜访了一位本省的数学权威。仔细阅读之后,那位权威很认真地告诉她:“你⽗亲是位天才,只是不懂数学。”

  小菊的世界就此崩溃。

  她是班上的数学尖子,但行为怪异,喜顶撞,老师们都不喜她。上课举手也不点她的名。

  此外她的脾气也很爆,动不动就爱打架。又很讲义气,常常被人利用。

  最重要的是她住的地方离火葬场、烈士墓都很近,大家认为她不吉利。

  ⽪⽪本来和小菊不是很。因为小菊虽然⾐衫破旧,长得却很漂亮,排名第七,算是优等生,平⽇她们是不往来的。而且⽪⽪还有点怕她:小菊成天拿着一把大伞,三言不和就跟人打架,她的主要对手是男生,经常被男生揍,女生一见她就怕得要命。所以小菊有个外号,叫“愤怒的小菊”大家暗地里把她看成是某种不稳定因素。在学校她会打架,嫁了人她会通奷,工作了她会贪污,成功了她会犯罪,失败了她会昅毒。她会有一个很生动很惊险的人生。

  话说⽪⽪第一次和小菊打道是在一次放学的路上。那天家麟打球培训,她一人回家。结果在校门外的小胡同里遇到了正在挨揍的张佩佩。揍她的人是汪萱。两人正抱着撕扯对方的头发。个头⾼挑的汪萱明显占了上锋。

  ⽪⽪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她原本只想劝架,后来汪萱揍了她一拳,她怒了,便帮着佩佩一起打。可是汪萱是学过武术的,两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汪萱一脚踹过去,正中⽪⽪的心窝,她直直地倒下了。佩佩拉着她就要跑,又被汪萱一个扫堂腿带下。正在不敌之际,眼前忽地一道黑影,辛小菊提着她的大伞就冲了上来,见汪萱没兵器,将大伞往地上一撂,徒手空拳地和她打了起来。

  倒也不是一番恶斗,因为小菊太強势,汪萱很快就被她揍得无还手之力。可是她的嘴还很硬着,嚷嚷着说要向老师报告。这一报告不打紧,作为宣传委员的⽪⽪努力了一年的“优秀‮生学‬⼲部”就泡汤了。

  后来小菊放了汪萱,她一边骂一边哭地跑了。⽪⽪仔细询问方知,原来是佩佩先动的手,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汪萱平⽇对她的“心理‮磨折‬”、“行为污辱”和“口头暴力”决定以卵扑石地揍她一顿。不料自己完全不是对手。接着⽪⽪又问小菊:“你为什么打汪萱?”据她所知,她们之间并无仇怨。小菊冷冷地来了一句:“平⽇素来看她讨厌,就想揍。”事了拂⾐而去,只剩下⽪⽪和佩佩相互扶持,一跛一歪地回到家,思考来⽇对策。

  晚上在走廊遇到家麟,⽪⽪一面苦着脸将发生的事告诉给他,一面叹息自己快要到手的“优秀班⼲部”

  家麟听了,半晌没吱声,接着淡淡地说:“不要紧,她不会打小报告的。这事我去替你解决吧。”

  果然过了一个多月都没动静,紧接着⽪⽪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优秀班⼲部的证书。

  ⽪⽪请家麟吃冰,満腹心事地问他:“汪萱的事你是怎么解决的?”

  “嗯,那个,”家麟说“我带她玩了一趟中山公园。”

  ⽪⽪怒了:“你牺牲⾊相啊。”

  “嗯,牺牲了。”

  “说说看,都⼲了些什么?Kiss了没?”

  “说什么呀。”

  “上次你打球摔了,她还跑医务室给你拿药呢。”

  “有这事吗?”

  “那你喜她不?”

  “不喜。”

  因为这件事,⽪⽪很感谢小菊,觉得她又神秘又仗义,有点崇拜她。后来小菊⾼考失利,分数比她还低,便没有上大学,在社会上混着,四处打工。她们没有联系,直到⽪⽪进了晚报,偶尔去马路对面的麦当劳吃饭,这才发现小菊在里面打工,有时当收银,有时包汉堡。两人渐渐地亲近了。

  过了花园,面一幢气派的⽩⾊大厦,有大理石台阶和汉⽩⽟扶手,门前还立着两个石狮。

  ⽪⽪对了对门牌号,正是本省有名的“桃园商务会所”贺兰静霆所要参加的冬季⽟器拍卖会便在这里举行。

  在地铁里⽪⽪就已翻过了卫青檀替她准备的小册子。里面有新石器晚期的兽面⽟圭、有良渚时代的⽟镯、有商代的龙纹⽟璧、有宋代的双子⽟盘以及不少乾隆时期的⽟雕、摆件。当然也有贺兰静霆关注的那件战国⽟虎。

  无论哪一种,起拍的底价都在十万以上。

  她从⽪包里取出录音笔和采访本,跛着脚进了大厅,正要往里走,忽被一个西装笔的工作人员拦住:“‮姐小‬,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是记者。”⽪⽪拿出采访证。

  “对不起,这是‮人私‬⾼级会所,本次拍卖会严格控制人数,记者也需要邀请函。”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同时我们也要求正式着装。这些在邀请函里都已经待了。”

  ⽪⽪觉得“正式着装”的意思是,她应当穿⽪鞋。她本来倒是想穿⽪鞋的,因为脚肿了,只能穿比较宽大的旅游鞋,还是很旧的一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记者们持言柄、无孔不⼊,一向自视为无冕之王。⽪⽪也自觉遵循这个行规,以为不会有人拦她,所以穿得很随便:下⾝牛仔、上⾝⽩⽑⾐,外加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她尴尬地东张西望,想看看贺兰静霆来了没有。

  没看见贺兰,却看见了一个她好久没见,也不想看见的人。

  汪萱。

  毕业后,点点滴滴的消息传过来,原来汪萱的⽗亲主管经济,在本地政界很有背景。她的男友是某富豪的大公子,长她十岁,听说已经向她求婚了。⽪⽪只知道汪萱大学毕业分⼊‮行银‬,不知道她究竟⼲什么。

  挽着一位中年才俊、款款拾级而上的汪萱打扮得光四、⾼贵得体。⾝边俊男非常绅士地替她脫下了⽪大⾐,露出一件湖绿⾊的手绣真丝长袍,淡⻩的滚边裹着尚未丰満的⾝躯,清雅夺人。

  ⽪⽪低头,假装看别处。

  不料汪萱偏偏看见了她,撇开同伴径直走过来,对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接着,半是安抚半是挑衅地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小钱,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让她进去吧。——她肯定是闺秀,只是不出于大家。”

  ⽪⽪抬起头,目光直视汪萱的脸,也笑了:“我当然也是被人邀请的。——不然,我又不是大户,怎么会到这里来爆发呢?”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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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施定柔/玄隐 更新于2017/10/28 当前章节10791字。看结爱·异客逢欢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结爱·异客逢欢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