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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使来临的那一夏 作者:陆观澜 | 书号:42987 时间:2017/10/28 字数:11851 |
上一章 吹续继风 章三十第 下一章 ( → ) | |
大一下学期,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唐少麟要出国了。 一直极度欣赏他的才华和天分的物理系导领,在访美期间为他争取到一个留学名额,九月份唐少麟就要在大洋彼岸开始新的学期了。 我打心眼里为他⾼兴。 自从我病好了之后,天天只顾着和子默待在一起,几乎想不到别的事情,也似乎一直没怎么看到过他。有时候即便偶尔在路上看到,我们也只是三言两语地匆匆打个招呼问候几句就各奔西东。 我心里有些內疚,毕竟他给予我的友情千金难换。 于是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拖着子默去给他买礼物。 子默也不说什么,立刻放下手中的事陪着我去。 我们挑了好久,挑花了眼,挑到最后,也只不过买了最最普通的一对麒麟镇纸。 暗含他名字的这份礼物,希望在异国他乡能给他带来平安和好运。 这对镇纸,七年后仍然放在少麟C大公寓的书桌上。 并且,我们大家约好了在少麒、夏言、子默他们毕业那天,一起给少麟饯行,庆祝他就此堕⼊蛮夷之地。 只是,我和子默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五月底快到了,子默越来越狂躁。 子默的狂躁,看在我眼里十分奇怪。 他时常会走神,时常会心不在焉,时常会愣愣地发呆,时常会紧紧地搂住我、吻我。 偶尔他会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长时间一言不发。 偶尔他会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微微叹气或是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汐汐,无论怎样,一定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他紧紧搂住我,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濡了我的脸颊“汐汐,我爱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我还是无法不心生困惑。这不是平常的子默。所以,我不能理解。 他的学业,一直有口皆碑;他的复习,一直颇有成效;他和我的感情,从来都如胶似漆;他对我的呵护关心,一⽇甚于一⽇。 而且,如今的他面临毕业,我更是收起我以往的所有脾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至于工作,夏言早就说过,他家在N市开设的分公司,子默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反正也只是过渡一下而已。 因为子默说过,他要先待在N市陪着我,等我毕业的时候,再作长远打算。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但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子默的机手上,最近以来时常会出现陌生的电话号码,而他通常只是沉着脸看一下就掐断,从来不接。 然后他的情绪就会更加烦躁,虽然他在我面前会尽力隐蔵,尽量不让我担心。 我的直觉告诉我,子默有事瞒着我。我有些难过,他一向是什么都对我讲的。除了——除了,他的⽗亲。 我开始留心子默的电话。 终于有一天我们上晚自修,子默出去了一下,机手没有带,就放在桌上。 不一会儿机手响了,我看了一下,还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有些犹豫,但是最终我还是接了:“喂——” 对方沉默了半天,没有人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又“喂——”了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 我想起了什么,对着电话那头试探地说:“请问是找子默吗?他现在不在,你过一会儿再打过来吧。”电话那端终于有人说话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低缓地问:“喂,那么你是谁?” 我想了一下:“我是子默的…同学。” 那边显然是笑了一下,但是不一会儿,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那么⿇烦你告诉他,有位韩先生,”那边顿了一下“想在他毕业前来看看他。” 电话被挂断了,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电话。 不一会儿,子默就回来了。 我看看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递给我一杯鲜榨橙汁,又帮我揷上昅管。原来他刚才到校门口给我买饮料去了。 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想起来告诉他:“子默。” “嗯?”他低头看书。 我看着他“刚刚我接到你的电话,一个男的,不认识…” 他的脸⾊蓦地变了,变得好苍⽩好苍⽩。 我有点骇住了,伸出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子默,你怎么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我,眼神十分陌生。 半晌,他低低开口:“没什么。” 又过了半天,他低头看书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个电话…说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没什么,他就说有个韩先生,想在你毕业前来看看你。” 他继续低头看着书,一言不发。但是我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当时的我对他,太了解了。 子默有事情瞒着我。 六月十八号,星期六,这个⽇子,我刻骨铭心。 一大早子默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汐汐,别再睡懒觉了,起来梳洗一下,二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下午,我陪你去逛街,再去看电影,好不好?” 我有些意外,这些天来子默一直都有点怪怪的,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我愉快地答应了。 哼着不着调的歌儿,我在宿舍里噼里啪啦地刷牙洗脸,刚忙完机手响,我忙接起来。 “汐汐。”一听就知道是老爸。 奇怪,老爸向来很忙,工作质又有些特殊,我们全家都习惯了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几乎从不给我打电话,今天敢情是太从西边出来了。 老爸的声音很家常:“汐汐,最近功课忙吧?” “还好。”我敷衍地答,记挂着待会儿要到楼下的子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暗自惭愧。 老爸很敏感“怎么,赶着要出去啊?” 我吐吐⾆头,察警就是明察秋毫,我有点不好意思“嗯,同学…约我出去玩。” 老爸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听林涛说,你了个男朋友?” 我心里把老哥千刀万剐又万剐千刀,神经病,⼲吗跟老爸说这个?! 上次寒假子默跟我回家,我俩在街上手牵手到处晃的时候,好死不死给哥哥和他的女朋友看见,当时那两人惊诧莫名的表情和瞪得像铜铃那么大的眼睛,真是令人绝倒。 而且在我回去之后,那个还亏我从小到大叫了十九年哥哥的人,当着老妈的面,向我盘问了子默的生辰八字、祖宗八代之后,居然摸摸下巴,表情困惑地说了一句:我就奇怪了,既然人家功课那么出类拔萃,看上去那么稳重斯文,长得又那么一表人才,怎么会看上你这颗⼲瘪酸菜? 若不是老妈挡着,当时我手上削 苹果的⽔果刀差点就要飞了过去,替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除掉这个大大的不肖子。 当时受气氛感染,老妈也很感趣兴,一迭声地让我把子默带回去给她看看。 老爸老不在家,她大概也很寂寞。再加上或许就像老哥说的,有人肯要我这颗酸菜,家里人偷笑都来不及了。更何况子默又被老哥渲染得像潘安在世、宋⽟重生,老妈的好奇心简直比棉花糖还膨。 只是当时,我觉得时候未到。 我想等子默毕业后,找个机会,暑假带他回去拜见爸妈。 现在,心慈手软的报应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嗯。”老爸的声音又传过来,听不出什么情绪“跟他出去?” 哎呀,老爸真是的,⼲吗刨问底,难道不知道纯纯少女心很容易害羞的吗? “嗯。”老爸又问:“去哪里?” 我实在是太太太窘了,呑呑吐吐地说:“上午我们随便逛逛,下午我们去看电影。” 老爸似是想了想:“他是不是叫秦、子、默?”很确定的样子。 我有些微诧异,哥哥跟他说的?老爸一向对这些琐事都不上心的呀。不过,我没有在意“嗯。”心里有些甜藌。 “这样吧。”老爸缓缓开口了“汐汐,我今天来N市出差,下午有空,我要见见你那个秦子默。” 我大惊,不会吧。多么恐怖,我老爸一板一眼的,再加上子默最近状态不佳,不把他给吓个半死才怪。 我直觉要拒绝:“爸——” 老爸在那边开口了:“汐汐,论理呢,他应该先去我们家拜访我们。这次我来,就当先过过目,你不用跟他说,我在远处看看他就行。”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老爸想了想,又开口了:“汐汐,就别去电影院了。我时间紧,出差的地方离动物园近,这样吧,下午三点,在动物园的孔雀馆,我到时候在那儿看看那个秦子默。”他似是微笑了一下“给我的女儿把把关,好不好?” 我心中一阵暖暖的,老爸毕竟还是关心自己女儿的。 于是,我很愉快地说:“好啊。我们准到。” 老爸最后叮嘱我:“汐汐,不要告诉那个秦子默。我是长辈,这样有失⾝份。”说完,挂断了。 我失笑,多么古板的老爸。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子默好了。 于是我向子默強烈要求,下午不去电影院,改去动物园。 他有些诧异,表情又有些古怪地说:“汐汐,不是已经说好去看电影了吗,⼲吗非要去动物园?” 我略带心虚地赔着笑:“我喜嘛,子默,我好久没去过动物园了。”我粘在他⾝上,双手摇晃着他“子默,陪我去,陪我去,陪我去嘛…” 他被我得没法,口微微起伏着,但是他不说话。 过了半天,他还是站在那儿,紧抿双,一言不发。 我不肯放弃,继续粘在他⾝上,做着各种鬼脸,企图说服他。 他不理我,转过脸去,任我摇晃着就是不肯开口答应我。 自从跟我在一起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执拗——异常执拗。 我也有点不⾼兴了,于是我微带赌气地拔腿就要走“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 他一把紧紧搂过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呼昅声,我看到他不断起伏的膛。 我戳戳他的口,仍然有些赌气地抬头瞪向他。 他也瞪着我,片刻之后他垂下眼,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好好好,陪你去,陪你去。” 脸上不是没有挣扎,还有浓浓的犹豫。 只是当时沉浸在幸福和忐忑中的我,本就没有注意到。 后来无数次铭心刻骨的夜午梦回里,我才慢慢发觉―― 如果当时,我能再细心一点。 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任。 如果… 那么后来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或至少,不会选择以那样残酷的方式,来就此完全颠覆我们的生活?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于是下午三点,我们准时到了动物园的孔雀馆。 孔雀馆里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游客。奇怪大家都不是喜看孔雀开屏吗?为何空余那些神气活现的孔雀走来走去。 我伸伸头,东张西望了一下,老爸没出现。 子默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他的脸⾊凝重,紧盯着远方某一处。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不就一个大叔嘛,穿得奇奇怪怪的,都已经是夏天了,还带着帽子、戴着眼镜,浑⾝上下捂得那么严实,也不怕中暑。 子默的眼神很奇怪,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我感觉有点不对。 而那个人也在远处,直直地直直地看着我们。 那是一种带着热炽、哀伤、歉疚,还有淡淡喜悦的复杂眼神。 突然他朝我们轻轻点了点头,就转⾝准备朝孔雀馆的大门方向走去。 突然就在那一刹那间,一大帮人拥了进来,而孔雀馆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那些人直奔那个怪大叔而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么一大帮人越过我们,飞快地向那个人奔过去。 那个人察觉了,想跑,但是四面都是人。 他束手就擒。 我呆呆地看着这宛如警匪片中的一切,我呆呆地看着那帮人的头儿。我望了望子默,他的脸⾊煞⽩煞⽩的,仿佛被菗⼲了全⾝的⾎一般。 我看着那帮人,下意识吐出一句话:“爸爸、李叔叔、王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我认出来,那群人中,除了领头的我老爸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同事。 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子默极度惊骇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头怪物一般。 老爸他们给那个人戴上手铐,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 我们还是呆呆地站着。 走到我们面前,李叔叔看看我,微笑“汐汐,这次多亏了你,才能抓住他。” 我的心,仿佛堕⼊万丈深渊。 多亏了我?多亏了我? 他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戴着手铐的人,走到我们面前,深深看了我一眼,问了一句:“你就是那个帮子默接电话的女孩子?”是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是那个电话里的低沉的声音。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我几乎失去了任何思想。 但是我仍然清晰地看到站在我⾝旁的子默,如万年寒冰,他的⾝体在簌簌发抖。 一直——都在簌簌发抖。 那个人,居然微笑着用带着手铐的手,点了点我“子默,她是不是你答应让我见你一面的理由?” 子默的⾝体,仍然在颤抖着。 他又向子默看了一眼,摇了头摇淡淡地说:“可惜,你看错了人。” 他们走过我⾝边的时候,老爸看了我一眼,神⾊凝重,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他们向外走去,打开门,一起都走了出去。 孔雀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站着,就那么站着。 还有一群孔雀,走来走去。 突然,子默向外发⾜狂奔“爸爸…” 他跑了出去,一转眼,就没了踪迹。 子默不见了。 子默不见了。 子默不见了。 … 我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走出动物园的,更记不得我是怎么一路走回宿舍的。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忘不了,子默那充満了绝望的眼神。 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 无数遍地打子默机手,永远接不通。 无数遍地打到他宿舍,他永远不在。 夏言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告诉我,他们也在找子默。 从六月十二号开始,子默一直都没回来。 我找遍了所有的教室,找遍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找遍了G大每一个角落,没有子默。 子默,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天天去他们宿舍楼下等。 从早等到晚,从晚等到早。 从他们宿舍楼早上开门,一直痴痴等到他们宿舍楼关门。 每⽇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等。 夏言他们同情而担忧地看着我,看着我面无人⾊地站在那儿。六月的天气,我的⾝体却总在发抖,簌簌地像被秋风扫过的枯⻩落叶。 他们爱莫能助。 沙沙被我吓坏了。她时常陪着我,站在那儿,试图和我说说话,但是我固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要等到子默回来。 我要等他回来。 终于有一天,向凡出来了,他脸⾊郁地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走吧,子默不会回来了,而且子默不会再见你。他说了,他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我仿佛一个溺⽔的人抓到了一稻草般,惶急地看着他“子默…子默,他跟你联系过了吗?他跟你联系过吗?” 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満是复杂的情绪,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林汐,当初子默生病的时候,我真不该来找你。” “与其让他现在这么绝望,倒不如就⼲脆让他当时痛苦。” 我仿佛当头遭到了重重一击,半天我的眼前都直冒金星。我的腿发软,我的眼前仿佛一片漆黑。 我躺在上,我整整躺了三天。我不吃不喝。我还抱有一线希望。 我想,子默终究会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天我一早就去他们宿舍楼下等,一直等,就那么等着。 终于,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 夏言他们和他在一起,一群人朝宿舍方向走过来。 他就在那儿,他就站在那儿。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我拼命擦眼泪,拼命擦,想把他看得仔细一点,好让我确信,我不是在做梦。 他的脸,憔悴不堪。他实在是瘦得太多太多了,几乎已经脫形。 他略略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一路走过来。 夏言看到我了,他停下脚步,大概是对子默说了些什么。 子默抬头看我,完完全全的陌生而冰冷的眼神。 他又低下头去,继续走着,不再看我。 当他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张开嘴,我想说话,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在我⾝旁无声地走过去,我全⾝的力气几乎都被菗⼲了。 终于,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我用尽我全⾝的力气叫道:“子默――” 他的背一凛,接着继续向前走。 我仿佛不知道从哪儿借到的力量,我居然能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然后我乞求地看着他“子默,那天,我是真的真的…” 他抬头看我,立刻他的眼神骇住了我,我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眼里布満⾎丝,野兽般受伤的眼神,深深的绝望。 他轻轻张开口,他的话如轻烟般一句一句地飘了过来:“这一生我最痛恨的,就是被至爱的人欺骗!”“林汐,我还是一直错看了你!” “林汐,如果认识你是个噩梦,那么现在的我,无比清醒。” “林汐,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说完,再也没看我,一直向前走去。子默就此消失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就此,完完全全地走出了我的生命。 我的⽇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 我依然,天天穿过馨园,穿过天桥,穿过律园。 我依然,天天经过那个大场。 我依然,天天去那个教室上自修。 我依然,天天晚上,静静立在他们宿舍楼下,抬头看着那盏灯光,尽管我知道,那盏灯光下没有子默。 … 是的,我的生命中,已经不再有子默。 而且我生命中,最快乐最开心的那段似⽔年华,也已经被他带走了。 但是我又何尝不期盼、何尝不幻想,子默,终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于是我打电话回去,我对妈妈说,暑假里学校有活动,我要晚点回去。 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我在等。 我在等子默回来。 沙沙也没回去,她什么都不问,就那么陪着我。 终于有一天,当我又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看着那盏悉的灯光,我看到向凡走了出来。 当时的他,已经留校读研。 我只是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 他看了我半天,満脸无奈。又过了半天,他叹了口气:“林汐,不要再等了。子默,已经去了加拿大,今天刚走。”他顿了一下“子默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恍若未闻,我依然定定地站着。 又过了半天,他一直看着我,那么多天以来,他是第一次像以前那样看我,带着同情,还有着深深的无奈。 他开口了:“林汐,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又来到了那个竹林。郁郁葱葱的竹林,在我眼里,却比冬天那时候更加萧索。 他轻轻扶着我,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他淡淡开口了:“子默,可能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他转⾝看我“但是,子默,一定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爸爸。” 我低着头。 “子默的爸爸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子默跟妈妈姓。他妈带着他来到杭州,从初中起,我就跟他同学。”他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在我印象中,子默,一直就是一个沉默的人。他刚转学来那阵子,过得并不好,虽然老师和同学,特别是女生们都很欣赏他,但也经常有些男生找他的⿇烦。当时他为了不让他妈妈,还有姨⽗姨⺟担心,从来不告诉他们,他也从不轻易跟别人说自己的事…” “那些男生经常在路上拦住子默,合起伙来欺负他。有一阵子,子默的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无论老师怎么问他,他一律沉默以对。后来有一次,我刚巧碰上子默又被他们围住,就上前去帮他,本来我们寡不敌众,后来不知谁骂子默,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种,他立刻就冲了上去,将那个人狠揍了一顿,把那些男生都吓呆了,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失控过…” “因为这件事,我跟他成了好朋友,这么多年来,我大概有幸是子默唯一心的朋友,”他看了我一眼“直到他遇到了你。其实说实在的,我们暗地里都有些奇怪,论相貌、论才艺、论…就很多东西而言,你都不是子默的上佳之选,只要他愿意,他还有很多可选择的余地。” “但是他实在是固执得无药可救,一旦他认定的事就百折不回。而且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在遇到你的那段⽇子里,子默从没那么开心过。你善良,你开朗,你纯真,你带给子默无数的快乐。”他看着我,轻轻地说“无论子默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出⾊,他心底最深处,始终有个缺口,既无法弥补,也无从探测。后来子默有了你,他心底的空洞,才开始慢慢愈合。” “因为,你用笑容,在他心底种下了光和温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无论喜哀伤,都与他心心相印。” “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事,与我毫无关系。 “子默的爸爸,原来是T省W市的导领,原本年轻有为,但因为一时糊涂,犯了经济错误。子默上初三那年,他专程到杭州来找过子默一次,在之前他们已经几乎整整三年没见了,子默当时的惊喜可想而知。那天,他留给子默一堆礼物,承诺过阵子再来给他过生⽇,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但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不仅子默的生⽇他没有来,后来就连子默的妈妈去世,他也没有出现,因为就在那一天,他逃到了澳洲。” “他爸爸欺骗了他,所以子默一直不能原谅他。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爸爸,而且他爸爸早就托人带信回来,说自己在澳洲生活很稳定,很想见他这个儿子,他姨⽗姨⺟也一直在帮他联系出国。事实上,原本子默一直计划着毕业后直接出国,到那时…但后来子默遇到了你…”他看了我一眼,我瑟缩了一下“他爸爸实在太想他了,想在儿子大学毕业时候,来看看他,留个纪念。子默一直不肯:一方面,他恨他,他学的是法律专业,他清楚地知道,他爸爸是个法理不容的逃犯;另一方面,不管怎样,他⾝上都流着他爸爸的⾎…” 我明⽩了,那段⽇子里那些陌生的电话,子默的狂躁… 原来如此。 “他一直站在情与法的边缘摇摇坠着,他一直都在苦苦挣扎,一直都在犹豫,但是他爸爸和你,始终是他心目中最无法替代的两个人。他也想让他爸爸见你一面,”向凡叹了口气“所以最终他终于勉強答应,让他爸爸远远地看你们一眼。” 最后,亲情终究占了上风,所以他才要带我去看电影。其实他是完全可以不带上我的。 他之所以执意要带上我,我想是想让他爸爸看看我,让他放心,让他从此不再牵挂。 可是,我带给他的,却是… 原来,老爸那天的电话,是早有预谋。他在安公战线上工作了将近三十年,向来将他的工作看作天职,视若生命。 而子默的爸爸,想必是他们追踪已久的猎物。所以他提议我去动物园。 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怪爸爸吗?那是他的工作,他有他的立场。 应该怪子默吗?那是他的爸爸,到底⾎浓于⽔。 那么苍天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我应该怪谁? 应该怪谁? 应该怪谁? …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听到那个声音,那不是我的声音,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喃喃地说:“向凡,谢谢你告诉我,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低“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我失去了一切知觉。 从此,我很少回家,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我和爸妈,从此很少谈。偶尔回家,我总是很沉默。 我始终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我唯一的知心朋友沙沙,在我晕倒的那天,得知了全部详情,她守口如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没有沙沙,那段时间我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下去。 每每看着沙沙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我,她的脸上有深深的怜惜,更有着几分痛楚,我的心里就撕裂般地疼痛。 如果,当初是沙沙和秦子默在一起。 如果,我没有夺走沙沙的那份幸福。 如果… 那么,今天的这一切,或许… 我的泪⽔透了枕巾,一遍又一遍。 那段时间里,向凡也时不时来看看我,叹着气坐一会儿再离开;毫不知情的木兰,也来看望我几次。但是那时的我,提不起任何精神来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夏言和少麒已经毕业离开G大了,少麟已经去了国美,子默…子默,那个曾经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子默,也离我而去了。 只有向凡,还有沙沙,还有木兰,依然还关心着我。 他们时不时地有些小心翼翼地来陪伴我、照料我。 只是我们从此不再提到秦子默这个名字,从来不提。 仿佛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三年后,我报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我没⽇没夜、不眠不休地拼命努力,终于我顺利考上了。 沙沙毕业了,英语颇佳的她,应聘到J省省会城市C市电视台,做了一个电视人。 而木兰,早就在一年前,冲破重重阻力,和少麒去了新加坡。 向凡继续留校攻读博士。 偶尔我们路上相遇,会淡淡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再挥手道别。 再后来,我也毕业了。终于,我也要走了。 七年,弹指一挥间。 终究有那么一天,我也要离开G大了。 临走前,已经留校当老师的向凡请我吃了一顿饭,还是在当年那个小小的饭馆,算作饯行。 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温文善良的女朋友,他们坐在我对面。我微笑地看着他们说话,间或相视一笑,偶尔窃窃私语,或时不时地做一些小小的动作。 我就那么一直微笑地看着。 走出了那个小饭馆,淡淡的月光下,我和他们挥手道别。 然后我独自一个人,又走到了律园里的那个大场。 在那个夏夜,我坐了整整夜一。 因为,这是我留在G大的最后夜一。那么,请容许我尽情地去想、去回忆、去怀念。我要把我所有的回忆,都留在G大,一丝一毫,都不要带走。 明⽇,明⽇,又是天涯。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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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观澜 更新于2017/10/28 当前章节11851字。看天使来临的那一夏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天使来临的那一夏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