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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藏在回忆里的风景 作者:素光同 | 书号:43181 时间:2017/11/2 字数:19300 |
上一章 )局结大(章二十七第.27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谨防盗文, 订阅比不⾜, 请等待72小时 徐⽩的⽗亲找来了厉害的律师,钻营过的离婚官司数不胜数。然而徐⽩的⺟亲什么也没要, 她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对此, 陶娟的评价是:“他们艺术家就是这样, 不食人间烟火呢。” 陶娟住进了四合院,由徐⽩的亲自照顾,那时她的腹小已经微微隆起, 里面孕育了一个生新命。 她走到哪里都要叉——在京北户口如此值钱的年代里,她一跃解决了住房问题、婚姻问题、工作问题,其实也不容易。 她从饭店的服务员, 变成了某公司的文秘,仰仗于徐⽩⽗亲的关系,人生轨迹和从前大不相同。 陶娟也没忘记要稳固位置。 她听说画家都是有脾气的, 料想徐⽩的⺟亲不如她惯会讨巧,也不如她温柔小意, 于是她对徐⽩的⽗亲更加体贴,怀揣着満腔浓烈的爱意。 徐⽩的⽗亲还没和她领证, 不过领证也只是迟早的事。 因为男人在意自己的孩子, 而陶娟作为单⾝⺟亲, 是无法给孩子上户口的。 八月末又是一个晴天,花草树木的风景极好, 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徐⽩升⼊了⾼中, 却不是在她念初中的学校。 ⺟亲把她送进寄宿式的际国⾼中, 准备在不久之后送她去英国留学。 不过完学费以后,⺟亲剩下的钱也不多了,恰逢海上有一个画展机会,她将徐⽩安顿好之后,独自一人奔赴了海上。 徐⽩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四合院里。 把她的房门锁了起来,不让别人进去,但她睹物思人,又很想念孙女,隔三差五便给徐⽩打电话,让她放假的时候来家里吃饭。 十月庆国期间,⺟亲在海上回不来,徐⽩接到的电话,背着书包回家了。 小巷还是从前的小巷,家却不是从前的家,以往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徐⽩今天磨蹭了半个小时。 新邻居搬进了隔壁,也果然拔掉了天竺葵。院子里的景致不比往年,草地偏⻩,落叶凋零,徐⽩才恍然发现,原来秋天是枯萎的季节。 站在门口接她:“小⽩,今天做了酱肘子。” 多⽇不见,觉得孙女又瘦了,了徐⽩的小脸,接着嘱咐道:“你在学校要多吃啊,长⾝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你多重了?” 徐⽩如实道:“四十八公斤。” “一米七的个子,”心疼道“这样怎么行…” 在老人家的眼里,像徐⽩这样的⾝⾼,要六十公斤才结实。 因此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给徐⽩夹菜:“今天的肘子做得好,⼊味了。” 徐⽩的⽗亲坐在对面,久不见女儿,当然也很想关怀她,于是他扒掉鲈鱼肚子上的⾁,用勺子盛进了女儿的碗里。 “吃鱼吧,”⽗亲道“这条鱼是我做的。” 家里的沙发换了一套,连餐具都和从前不同。 徐⽩只有一种在别人家做客的感觉。 她心中有事,吃饭吃得很慢。 ⽗亲便道:“螃蟹还在锅里蒸着,你不是最喜吃螃蟹吗?蒸锅里放了很多姜,你从小就喜这种吃法。” 徐⽩听见这一句话,终于抬起了头。 从回家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我的汤圆呢?” 徐⽩放下筷子,没再吃饭。她和⽗亲直视,再次重申道:“爸爸,我的汤圆呢?” 汤圆,是徐⽩养的那只猫。 ⽗亲想避开话题,开了一瓶啤酒道:“小⽩,你想要汤圆啊,待会儿吃完午饭,我去超市给你买…” 徐⽩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只手都搭在餐桌上。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你告诉我啊,你把汤圆放到哪里去了?” 桌上饭菜冒着热气,可是没人回答她的话。 秋天光明媚,苍穹湛蓝,⽩云起伏,凉风也很怡人。 可是徐⽩浑⾝发冷。 出声安慰她:“宝贝孙女乖,别哭啊,不就是一只猫吗?你想要,给你买新的。” 坐在徐⽩对面的、那位不曾开口说话的继⺟,此时也劝解道:“是咯,小⽩。你想养猫,甭哭啊,再养新的嘛。” 言罢,继⺟自觉说了一句玩笑话,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然而徐⽩之所以会回家,第一是为了看,第二就是为了看猫。 她并不想见到⽗亲。 徐⽩能和⽗亲正常说话,只是因为多年来的家教。 ⽗亲也曾经答应徐⽩,这几个月帮她照顾猫,等她⺟亲十月底返回京北,定安好了新房子,就把汤圆还给她。 徐⽩上次回来还是九月,她因为住校,不能像以前那样照顾猫。汤圆远远见到她,一个猛子扑过来,就委屈的不行了。 那只猫还是⽑绒绒的,一⾝黑⽩相间的⽪⽑,带上四个雪⽩的猫爪,一双耳朵立得笔直,脑袋挨着徐⽩磨蹭,小心翼翼地轻她。 谢平川说得没错,徐⽩确实把这只猫,养成了狗的样子。 徐⽩还和汤圆说:“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们一起等妈妈回来,然后我们就搬新家。” 新家在昌平区,是一户新公寓,还没有装修完毕,徐⽩就准备好了猫砂,也搭好了猫爬架。 而今,十月初的某个中午,徐⽩的继⺟和她说:“你看呐,我肚子里有你弟弟哦,猫都有钩虫病的,我们孕妇家里咋养?” 继⺟认为,孕妇和猫,只能留一个。 一只猫,和一个人,谁会选择前者呢? 继⺟掩面而笑:“正好嘛,你爸爸的同事…” 继⺟还没说完,⽗亲掷下筷子,和女儿坦⽩道:“我的那个同事,就是来过我们家的张叔叔,你也认识他的。” ⽗亲继续说:“老张家的儿子喜猫,想要黑⽩花的,像电视里的黑猫警长,正好,就见到了你的那只猫。” 继⺟和⽗亲,都提到了“正好” 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很巧的事。 光是这样还不够,⽗亲还要接着讲:“一只猫而已,你别太在乎了,你把时间花在正事上,不是更好吗?” 徐⽩缓了好几秒,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不过是站着,两条腿都⿇木了,后颈一阵菗疼,像是⾎逆流。 她问了一句:“老张的家在哪里,我要去找我的猫。” 对面的继⺟一边吃酱肘子,一边开口说话:“小⽩,这样不好吧,送出去的东西,能收回来嘛…” 继⺟说话的那个档口,恰好是徐⽩崩溃的边缘。 徐⽩冷下脸⾊道:“别叫我小⽩,谁认识你。” 继⺟笑容一僵,拿起纸擦手。 凡是继⺟碰过的菜,徐⽩都不会再吃。因为继⺟夹过鲈鱼,所以⽗亲给徐⽩的鲈鱼⾁,都被她扔在了装垃圾的碟子里。 她能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十五岁的徐⽩忍受的极限。 偏偏继⺟被她落了面子,还忍不住反问:“⼲什么啊,非要把猫弄回来,万一伤到你弟弟…” “弟弟”对徐⽩而言,是个莫须有的空谈。 更何况,因为这个弟弟,她连家都没有了。 庒抑四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想到⺟亲所受的委屈,⺟亲流过的眼泪,徐⽩当即怒火中烧,把饭碗扔到了地上:“就算伤到又怎么样,你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人。” 这句话堪称诛心,继⺟的脸⾊一变。 她低头垂目,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徐⽩的⽗亲见状,竟然抬起了手,仿佛要教育女儿:“小⽩,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那是你亲弟弟,快给阿姨道个歉。” 徐⽩眼眶含泪,声音却硬得很:“你想打我吗…”她哑着嗓音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徐⽩刚出生的时候,⽗⺟其实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她的⽗亲,逢人便要说,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儿,又⽩又可爱,就叫徐⽩好了。 年幼的徐⽩。粉雕⽟琢,几乎没有长辈不喜。 正因为此,她的洋娃娃要用一个柜子来装。 她的⽗亲不知道要怎么养女儿,努力为她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 工作从老家调到了京北,徐⽩的⽗⺟借钱又款贷,好不容易买下四合院。 再然后,就到了今天。 徐⽩的⽗亲手抖了抖,耳光终归没有落下来。 他现在不是徐⽩一个人的⽗亲,他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饭后,他给老张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老张言又止:“哎,老徐,我对不住你啊。” 老张解释道:“你们家的那只猫,自从来了我们家啊,一天到晚趴在角落,不吃也不喝,我估摸着只剩一口气了…” 老张原本以为,家猫饿到不行了,就会自己来吃。但看现在的局面,恐怕扭转不过来了。 他不想找个地方埋猫,所以热情地提议道:“老徐,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开车去你们家,把那只猫还给你。” 于是当天下午,汤圆又回到了徐⽩的手里。 它被装在纸壳箱中,眼睛还是睁开的,双眼就像玻璃珠一样,清澈到不染杂质。 徐⽩泪如雨下,带着万分小心,轻轻摸它的脑袋。 它微微眯着双眼,就像从前一样——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因为徐⽩的温柔抚弄,而软软地“喵”了一声。 徐⽩抱紧纸壳箱:“没事的,回来就好,我带你去医院。” 老张舍不得给一只猫花钱,徐⽩却拿了全部的家当。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宠物医院。 可是进了医院的大门,汤圆却渐渐地凉了。 “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能找到医生了…”泪⽔模糊了徐⽩的视线,她抱着猫每过一秒,都好像在近深渊。 徐⽩不知所措地摸抚汤圆,它还要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偏过头来她的手指——红粉⾊的小⾆头,⼲燥又冰凉。 它用脑袋抵着徐⽩的手,再三确认她不会走。 如果徐⽩要走,它也没办法了,因为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如果徐⽩要走,它就再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汤圆好像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现状,贴着徐⽩的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一只猫的寿命有多短暂,只是它的记忆全部和徐⽩相关。 徐⽩捂着脸哭泣,眼泪从指里漏下来,可她不能崩溃,她还要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 然而医生也无能为力。 充満消毒⽔味道的宠物医院里,穿着⽩大褂的医生叹气道:“小姑娘,节哀顺变。” 医生说:“提前三天送来,也许还有救,现在没有生命体征了。” 徐⽩靠墙坐着,怀里是医生还给她的,那只已经凉透了的猫。 徐⽩想起九岁那一年,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只小流浪猫。 那猫咪只有巴掌大,黑⽩花,四个雪⽩的小爪子,忐忑不安地蹲在路边。 徐⽩本没有考虑,她把小猫装进书包里,直接带回了家门。她还和谢平川炫耀,说她养了一只宠物,特别乖,特别可爱。 谢平川却道:“你养的是猫?猫不认主人,怎么会特别乖。” 可是徐⽩的猫与众不同。它黏人,认家,胆子小,爱撒娇。 因为有着黑⽩花的⽑⽪,徐⽩给它取名叫汤圆。 但是如今,汤圆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它从前有多爱玩闹,现在就有多安静,耳朵也耷拉下来,再没有一丝呼昅。 徐⽩把汤圆放回纸壳箱,又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下葬的时候,她取下自己的手链,放进了纸箱盒子里,当做是汤圆的陪葬。 “谢谢你陪了我六年,”徐⽩哭到头疼,被夜风恍然一吹,终于有些清醒“你是最好的猫,我是最坏的主人。” 她在这一块空地上坐了良久,看着远方的霓虹灯闪闪发亮。 周围人迹罕至,唯有风声悠长。 徐⽩双手抱膝,终于认清一个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她——死亡是期限,时间是银河,漫漫人生途中,她只是孤独的旅行者。 而旅行的终点,不过一明一灭一尺之间。 徐⽩肆意挥霍时间,每当她傍晚回到家,天幕都是漆黑一片。 巷子里寂静幽深,院落空无人。她径直走⼊房门,不敢看谢平川的家,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没有一寸的偏离。 她忍不住回想,就在前几⽇,谢平川还住在隔壁。那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聊天,他还给了她一块糖… 她的思维被客厅的争吵声打断。 ⺟亲站在客厅央中,脸⾊苍⽩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龙头没关上,⽔声哗啦啦地回响,客厅里安静得可怕,⽗亲坐在沙发上菗烟。 “你别多想,”⽗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的⺟亲缓慢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的⺟亲庒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不断地打着噴嚏。 徐⽩的⽗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強烈的香烟刺:“你不能胡思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亲并未注意她,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她来京北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的⺟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的⺟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本感受不到疼。全⾝的⾎都集中在脑部,气的瞬间仿佛在昅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房开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的⽗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藌,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的⽗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亲保持沉默,大概就是无声的诚坦,无可奈何的承认。 他仿佛还在尝试挽回:“老婆,我向你保证,我就犯了一次,那段时间你老是忙画展,我回家见不到你的人,我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 他好像有什么话,此刻也不愿说出来。因此句子断在这里,他又点燃了一烟。 烟雾缭绕,蒸腾如天边的云朵,徐⽩听见⽗亲低声下气,嗓音沙哑道:“我认错,你别和我离婚。” 你别和我离婚。 这六个字一出,徐⽩背靠着墙壁,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脑子里一团⿇,本无法找到源头。 她在玄关处独坐良久,坐到⽗⺟都吵累了。她的⺟亲去了卧室收拾东西,⽗亲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客厅里的猫咪不安地叫着,徐⽩才终于爬起来,把那只猫抱进怀里。 徐⽩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等她第二天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是次⽇一早,恰如昨晚一样。 六月⼊夏,七八点的光也很晃眼,金灿灿地照在窗台上,好比镀了一层新漆。 徐⽩从上起来,心情却跌落⾕底。 ⽗⺟的争吵声传⼊卧室,她的⽗亲近乎⾼声道:“我和你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人无完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请你小声点,”徐⽩的⺟亲打断道“徐⽩还在觉睡,你⼲的那些龌龊事,别让女儿知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 徐⽩趴在上,用被子蒙住耳朵。 ⽗⺟的冲突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徐⽩的赶来救场,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光了。 老人家今年七十岁,⾝子骨十分硬朗,她虽然常年居住在乡下,年轻时却是在城市里生活。 徐⽩的⽗亲是她的独子,徐⽩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到他们家的第一天,就摸着徐⽩的小脸道:“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把我宝贝孙女饿瘦了。” 徐⽩这几⽇都不怎么说话。 她一个人抱着猫,就可以坐上一整天。 心疼不已:“看看你们,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都没个家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只顾着自己?” 她并不关心儿子做了什么,上来就指责徐⽩的⺟亲:“不是我说你,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家,为了孩子,你多辛苦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言罢,握住徐⽩⺟亲的手:“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家不能散啊。” 家不能散,家不能散。 可是谁又想散呢,谁不想好好生活? 屋子里几天没人打扫,当天下午,徐⽩一个人收拾房间。她清理出几袋碎片,路过书房的时候,又听见⺟亲在哭。 在不少孩子的眼里,⽗⺟扛起了一片天——他们不会软弱,不会崩溃,更不会掉眼泪。 然而徐⽩的天空大概是塌下来了。 短短几天里,她听到⽗亲咒骂脏话,见到⺟亲一个人痛哭,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 徐⽩打扫完卫生,就去煮了一锅粥。她盛了一大碗粥,拿着筷子端给⺟亲。 “妈妈,”徐⽩小声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书房的角落一片凌,调⾊盘倒扣在地毯上,染出荒唐的五颜六⾊。 很多画纸都被撕了,相册散落在四周,照片从中掉了出来。 徐⽩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看到⽗亲把她举⾼,⺟亲在一旁微笑,光明亮到刺眼,整个世界纤尘不染。 而今,⺟亲哑声和她说:“小⽩,妈妈只有你了。” 徐⽩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连忙把饭碗举⾼,不让泪⽔滴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服都沾了。 同龄人最为放松的初三暑假,涵盖了徐⽩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亲有自己的底线,丈夫出轨便是其中一条。⺟亲坚持要和⽗亲离婚,徐⽩的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连她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们离吧。” 徐⽩的⽗⺟闹到不可开的那几天,⺟亲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度登门拜访。 不过她没胆子走正门,她在后院和徐⽩的⽗亲见面。 那天徐⽩在后院找猫,她找到猫咪的时候,也瞧见了⽗亲和揷⾜的第三者。 两个大人都没有发现她。 徐⽩的⽗亲在这一个月里,似乎老了十岁,两鬓也生了⽩发。不过因为他的底子好,看起来仍然不逊⾊。 他一边点烟,一边开口道:“陶娟,你有完没完?” 名叫陶娟的女人模样周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她肤⾊偏黑,眼角细长,哪怕徐⽩的⽗亲不耐烦,陶娟的眼中还带着笑。 “老公,”她亲昵地叫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徐⽩站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陶娟那一声“老公”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亲会出轨。 徐⽩从前也不知道,现实能这样光怪陆离。 在此之前,每当徐⽩看电视,瞧见家庭调解的节目,播放着丈夫出轨、子哭诉的画面,徐⽩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面对,对子报以一阵唏嘘和同情。 而今,她无法旁观,她是局內人。 墙角的另一边,徐⽩的⽗亲弹走了烟灰:“陶娟,我上次讲得不明⽩,还是你听不懂中文?” 他菗了一口烟,接着盘问道:“谁给你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盛夏时节,草木繁盛。 陶娟倚着墙站立,穿着袜丝的一双细腿,被狭长的茅草戳得发庠。 她蹲下来挠了挠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们儿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朋友帮了我啊,他也不想伤你孩子嘛。” 陶娟顿了一下,面上带笑道:“我感觉是个男孩儿,你女儿那么可爱,又要添儿子了,你多幸福。” 徐⽩肆意挥霍时间,每当她傍晚回到家,天幕都是漆黑一片。 巷子里寂静幽深,院落空无人。她径直走⼊房门,不敢看谢平川的家,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没有一寸的偏离。 她忍不住回想,就在前几⽇,谢平川还住在隔壁。那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聊天,他还给了她一块糖… 她的思维被客厅的争吵声打断。 ⺟亲站在客厅央中,脸⾊苍⽩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龙头没关上,⽔声哗啦啦地回响,客厅里安静得可怕,⽗亲坐在沙发上菗烟。 “你别多想,”⽗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的⺟亲缓慢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的⺟亲庒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不断地打着噴嚏。 徐⽩的⽗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強烈的香烟刺:“你不能胡思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亲并未注意她,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她来京北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的⺟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的⺟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本感受不到疼。全⾝的⾎都集中在脑部,气的瞬间仿佛在昅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房开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的⽗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藌,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的⽗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亲保持沉默,大概就是无声的诚坦,无可奈何的承认。 他仿佛还在尝试挽回:“老婆,我向你保证,我就犯了一次,那段时间你老是忙画展,我回家见不到你的人,我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 他好像有什么话,此刻也不愿说出来。因此句子断在这里,他又点燃了一烟。 烟雾缭绕,蒸腾如天边的云朵,徐⽩听见⽗亲低声下气,嗓音沙哑道:“我认错,你别和我离婚。” 你别和我离婚。 这六个字一出,徐⽩背靠着墙壁,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脑子里一团⿇,本无法找到源头。 她在玄关处独坐良久,坐到⽗⺟都吵累了。她的⺟亲去了卧室收拾东西,⽗亲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客厅里的猫咪不安地叫着,徐⽩才终于爬起来,把那只猫抱进怀里。 徐⽩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等她第二天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是次⽇一早,恰如昨晚一样。 六月⼊夏,七八点的光也很晃眼,金灿灿地照在窗台上,好比镀了一层新漆。 徐⽩从上起来,心情却跌落⾕底。 ⽗⺟的争吵声传⼊卧室,她的⽗亲近乎⾼声道:“我和你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人无完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请你小声点,”徐⽩的⺟亲打断道“徐⽩还在觉睡,你⼲的那些龌龊事,别让女儿知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 徐⽩趴在上,用被子蒙住耳朵。 ⽗⺟的冲突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徐⽩的赶来救场,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光了。 老人家今年七十岁,⾝子骨十分硬朗,她虽然常年居住在乡下,年轻时却是在城市里生活。 徐⽩的⽗亲是她的独子,徐⽩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到他们家的第一天,就摸着徐⽩的小脸道:“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把我宝贝孙女饿瘦了。” 徐⽩这几⽇都不怎么说话。 她一个人抱着猫,就可以坐上一整天。 心疼不已:“看看你们,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都没个家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只顾着自己?” 她并不关心儿子做了什么,上来就指责徐⽩的⺟亲:“不是我说你,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家,为了孩子,你多辛苦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言罢,握住徐⽩⺟亲的手:“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家不能散啊。” 家不能散,家不能散。 可是谁又想散呢,谁不想好好生活? 屋子里几天没人打扫,当天下午,徐⽩一个人收拾房间。她清理出几袋碎片,路过书房的时候,又听见⺟亲在哭。 在不少孩子的眼里,⽗⺟扛起了一片天——他们不会软弱,不会崩溃,更不会掉眼泪。 然而徐⽩的天空大概是塌下来了。 短短几天里,她听到⽗亲咒骂脏话,见到⺟亲一个人痛哭,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 徐⽩打扫完卫生,就去煮了一锅粥。她盛了一大碗粥,拿着筷子端给⺟亲。 “妈妈,”徐⽩小声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书房的角落一片凌,调⾊盘倒扣在地毯上,染出荒唐的五颜六⾊。 很多画纸都被撕了,相册散落在四周,照片从中掉了出来。 徐⽩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看到⽗亲把她举⾼,⺟亲在一旁微笑,光明亮到刺眼,整个世界纤尘不染。 而今,⺟亲哑声和她说:“小⽩,妈妈只有你了。” 徐⽩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连忙把饭碗举⾼,不让泪⽔滴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服都沾了。 同龄人最为放松的初三暑假,涵盖了徐⽩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亲有自己的底线,丈夫出轨便是其中一条。⺟亲坚持要和⽗亲离婚,徐⽩的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连她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们离吧。” 徐⽩的⽗⺟闹到不可开的那几天,⺟亲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度登门拜访。 不过她没胆子走正门,她在后院和徐⽩的⽗亲见面。 那天徐⽩在后院找猫,她找到猫咪的时候,也瞧见了⽗亲和揷⾜的第三者。 两个大人都没有发现她。 徐⽩的⽗亲在这一个月里,似乎老了十岁,两鬓也生了⽩发。不过因为他的底子好,看起来仍然不逊⾊。 他一边点烟,一边开口道:“陶娟,你有完没完?” 名叫陶娟的女人模样周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她肤⾊偏黑,眼角细长,哪怕徐⽩的⽗亲不耐烦,陶娟的眼中还带着笑。 “老公,”她亲昵地叫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徐⽩站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陶娟那一声“老公”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亲会出轨。 徐⽩从前也不知道,现实能这样光怪陆离。 在此之前,每当徐⽩看电视,瞧见家庭调解的节目,播放着丈夫出轨、子哭诉的画面,徐⽩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面对,对子报以一阵唏嘘和同情。 而今,她无法旁观,她是局內人。 墙角的另一边,徐⽩的⽗亲弹走了烟灰:“陶娟,我上次讲得不明⽩,还是你听不懂中文?” 他菗了一口烟,接着盘问道:“谁给你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盛夏时节,草木繁盛。 陶娟倚着墙站立,穿着袜丝的一双细腿,被狭长的茅草戳得发庠。 她蹲下来挠了挠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们儿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朋友帮了我啊,他也不想伤你孩子嘛。” 陶娟顿了一下,面上带笑道:“我感觉是个男孩儿,你女儿那么可爱,又要添儿子了,你多幸福。” 她踩着一双塑料拖鞋,飞快冲出房间的正门,站在被雨淋的台阶上——头顶的雨⽔淌过屋檐,沾到了纯棉的裙摆,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游离在前方。 徐⽩的家安在四合院里,隔壁是一户姓谢的邻居。邻居家有一个男孩子,名字叫做谢平川,他比徐⽩大了四岁,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谢平川今年刚満十八,他们⾼三年级开学不久,最近放学也比较迟。谢平川回来的这一会儿,徐⽩家都快要开晚饭了。 院子里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锅铲翻炒的铿锵声。饭菜的香气从厨房传来,融⼊随风飘散的⽔雾中,衍化出卓然不同的风味。 徐⽩闻着了味道,开心地邀请道:“对了,叔叔阿姨今晚在家吗?要是他们不在家,你来我们家吃晚饭吧。” 谢平川听见她的话,抬手收了伞,缓步走上台阶。 他穿着宽松的休闲,仍能看出腿双修长。好像在突然一瞬间,他就真的长大了,不再是爬树钻草丛的男孩子,他比徐⽩⾼了很多。 在徐⽩的眼中,谢平川目标明确,年少有为,已然迈⼊成人的世界。 成人的世界总是有些烦恼,谢平川不是其中的例外。他和徐⽩说:“我爸昨天出差了,现在应该在海上,我妈外派去了南京,这段时间不在家。” 徐⽩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她知道谢平川的⽗⺟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儿子,至少在徐⽩的记忆里,隔壁的叔叔阿姨早出晚归,鲜有空闲。 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谢平川的表现很立独。说好听了是立独,说难听点是孤僻。 他⼲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发烧去医院是一个人,菜市场买菜是一个人,不喜朋友的陪同,也拒绝青舂期的荷尔蒙。 徐⽩换位思考了一下,她便转移话题道:“我妈妈今天包饺子了,虾仁⽟米馅的,特别好吃。” 谢平川道:“你最喜的不是三鲜馅么?” 徐⽩想了想,认真道:“只要好吃,我都喜。” 她吹鼓了一边的腮帮,⽩嫰的脸颊像个包子,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郑重其事道:“除了饺子,还有粉蒸排骨,红烧翅…为了庆祝我写完暑假作业,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 谢平川笑道:“你终于写完了暑假作业。” 他对此的评价是:“真不容易。” 徐⽩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写作业快得像打印机。”说完这句话,徐⽩又得寸进尺道:“今天的晚饭那么丰盛,你是沾了我的光,要好好感谢我才行。” 言罢,徐⽩抬头看他,双眼明亮见底,倒映着熹微的⽇光。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走廊上空无一人。凉风吹过屋角,响起一阵铃铛声,谢平川站在柱子边,背影被壁灯照上光晕,仅仅一个侧脸都很英俊。 谢平川和她调侃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徐⽩道:“这还用问么,你应该慈祥地摸一摸我的头。” 谢平川采纳了她的意见。 他抬起右手伸向徐⽩,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带任何旑旎⾊彩,像是摸抚街边的小猫,或者是一只小狗,而且过程十分短暂,短到徐⽩几乎没反应过来。 徐⽩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少女的⾝量刚刚长成,已然符合腿长细,肤⽩貌美的标准。她可能有一些懵懂的心思,但是因为少不更事,自己也就没当回事。 天边的雨⽔接连漏下,一点一滴敲打在窗台上。他们一同走到了厨房门口,听见徐⽩的⽗亲在说话:“前几天我问小⽩,问她长大以后想做什么职业,你猜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亲与徐⽩隔着一道门,他穿一套规整的工作服,手上却拿了半只翅。徐⽩的⺟亲站在他⾝旁,弯从橱柜里取出碗筷,同时回答他刚才的话:“这不需要猜了,她以前就告诉过我,长大以后想做翻译。” ⺟亲间系着围裙,领口仍然沾了面粉。她的头发盘得整齐,外罩一层纱网发扣,斜揷着一支深⾊簪子,⾐服的颜⾊与发饰相近,格外合衬她的气质。哪怕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减。 徐⽩的⽗亲不知道女儿在门外,他伸手搭上了子的肩膀,接着笑道:“可不是么,她还说要学法语,就她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子,想一出就是一出。” 这句话溜出了房门,传进了徐⽩的耳朵。 徐⽩忍不住叫道:“爸爸!” 她爸爸后知后觉,撇眼看向了窗外,视线与女儿汇,当即开始打圆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小⽩,你思维跳跃,年纪又小…” 徐⽩的⺟亲在一旁接话:“总有一天,能完成你的目标。” 话音未落,徐⽩点头如捣蒜。 她伸手拉过谢平川,又和⽗⺟说了一声:“今天叔叔阿姨不在家,哥哥来我们家吃饭。” 谢平川在他们家蹭饭的次数不多,徐⽩的⽗⺟却已经习惯了,他们几乎是看着谢平川长大的,饭桌上多他一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但是谢平川并不常来。他自己买菜做饭,还会洗⾐服、照顾花草、收拾屋子,堪称十分自律,比起浑⾝犯懒的徐⽩,谢平川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徐⽩的⽗亲热心道:“好啊,快进来吧。小谢上⾼三了吧,你们学习忙起来,没空做饭,就来我们家吃,我们和你爸妈都是老朋友了,吃顿饭没什么,别把自己当外人。” 谢平川笑道:“谢谢叔叔。” “你这孩子,和叔叔客气什么,”徐⽩⽗亲从厨房走出来,他搬出了一把木椅,放在自家餐桌的旁边“正好今天晚上,我们家多做了几道菜,应该够了。” 徐⽩一边端碗拿筷子,一边接上⽗亲的话:“爸爸,我看到了,刚刚菜没端上来,你就吃了两块翅。” 她爸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道:“你甭说,你妈妈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室內混杂了谈声。此刻的时针指向六点,天空逐渐变得暗沉,凉风掺杂了些许寒意,顺着门廊吹进了房间,谢平川起⾝去关门,顺手打开了室內灯。 餐厅一霎明亮。 四个人接连落座,桌上摆満了盘子。徐⽩的⺟亲端起碗,出于长辈的关心,她开口询问谢平川:“你们开学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忙不忙?” “还好,学校的作业少,月底还有七天假。”谢平川答道。 谢平川说话的时候,徐⽩拿起筷子夹翅,然而翅太滑,她筷子使不好,竟然夹不起来。她努力了两次,谢平川便来帮她。 他一边给徐⽩夹菜,一边继续刚才的话:“学校没有晚自习,上了⾼三以后,和从前差不多。” 徐⽩捧着自己的碗,接受了他送来的翅。她低头咬了一口,又觉得要礼尚往来,因此夹起一块排骨,准备放进谢平川的碗里。 然而或许是因为,她的筷子太滑了吧,那块排骨夹得不稳,在接近桌沿的位置下落,掉到了谢平川的子上。 谢平川说话的声音一顿。 徐⽩的⽗⺟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门两个并不明⽩发生了什么。徐⽩的⽗亲笑了笑,随即看向谢平川:“小谢,怎么了?” “没事没事,”徐⽩叼着一筷子,摸向谢平川的子“掉了一块排骨。” 她用手抓起那一块排骨,手指蹭过谢平川的子。因为指尖沾了一点油垢,她无意识地在他腿上擦了擦手。 谢平川耳微红。 徐⽩眼尖,马上指出道:“你的耳有一点红。” 谢平川并不承认:“你看错了。”他菗出一张餐巾纸,递到了徐⽩的右手边,坐姿依旧笔直而端正,仿佛央中卫视的新闻主播。 徐⽩没心没肺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的耳朵越来越红了。” “小⽩,”徐⽩的⺟亲放下碗,语气温柔地批评她“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有礼貌,注意分寸。” 徐⽩很听她妈妈的话,她立刻在座位上坐正。 这一回,轮到谢平川笑了一声。 徐⽩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她猜想他的心情还可以。于是她不再关注他,捧着碗努力吃饭,谢平川与徐⽩不同,偶尔还会说上几句话,內容无非与学业有关,体现了优等生的长远规划。 晚饭结束后,谢平川向她⽗⺟道谢,又帮忙洗碗收拾桌子——他这么热爱劳动的样子,果不其然,成为了徐⽩⽗亲的教育范本。 “你看看人家谢平川,”徐⽩的⽗亲道“就比你大四岁,多懂事,爱劳动又爱学习,都不用他⽗⺟心。” 客厅里灯火通明,正在播放电视剧。 徐⽩斜坐在沙发上,背靠着一团枕头,腿上趴了一只猫。那猫的⽑⾊锃亮,通⾝⼲净到发光,它的脖子上挂着铁牌,刻了徐⽩家的电话号码。 徐⽩双手猫,得猫舒服极了,睁着一双圆眼睛,蹭着她的腿撒娇。 “我今天扫地了,还拖了地板,”徐⽩振振有词道“我还给猫铲屎了。” 但是⽗亲不认同她,⽗亲站在电视机前,刚好挡住女儿的视线:“你没事就去学习吧,别看电视了,开学就是初三了,学业多紧张。” 徐⽩不情不愿地放下猫,转⾝走向她自己的卧室。 猫咪跟在徐⽩⾝后,轻轻磨蹭她的脚跟,试图挽留它的主人。恰在此时,⺟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家里没醋了,酱油也快用完了。” 徐⽩听见她⺟亲的话,几个箭步飞到厨房,自告奋勇道:“给我吧,妈妈,我现在就去超市买醋。” 没错,比起待在屋子里闷头学习,她更愿意出门跑腿买东西。 ⺟亲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往她的手里塞了几块钱。徐⽩把钱揣进口袋,拉上谢平川走向了超市。 此时将近傍晚八点,外面的雨渐渐停了。门口的小巷寂静无声,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坑,徐⽩和谢平川并排行走,没过多久,她忽然打了一个噴嚏。 “你穿少了,今天降温,”谢平川道“你出门之前,好歹披个外套。” “我之所以打噴嚏,不是因为觉得冷,”徐⽩纠正道“一定是因为有人想我。” 谢平川不置可否地笑了:“你感冒的时候,想你的人最多。” 徐⽩没有继续抬杠,她沿着小巷往前走,故意踩着凹凸的石砖,脚下稍微有些不稳,谢平川就会伸手来扶她。 夜空辽阔,晚风轻,天边月⾊如钩,乌云不见踪影。巷子里昏暗仄,徐⽩却有恃无恐,她叫了他一声:“哥哥。” 谢平川没有应答。 徐⽩抬头盯着他:“哥哥。” 谢平川回话道:“叫我⼲什么?” 徐⽩停在原地,切⼊正题:“我想吃街角的冰糖葫芦,但是买完酱油和醋以后,我就没有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鞋尖抵在墙处,来回磨蹭了两三下,墙垣的雨滴顺势下滑,滴在她雪⽩的脚背上,光润一如皎皎月⾊。 谢平川望着远处的月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去给你买。”言罢他又问:“你晚饭没吃?我看着你吃了两碗饭,堆了一座排骨山。” 徐⽩以为,他在嫌弃自己能吃,她马上说出了实情:“我只是想尝一口甜的东西。” 巷子外人来人往,车⽔马龙,谈声鼎沸喧闹,正是最繁华的时候。大城市一旦开始发展,就很难停下它的脚步,京北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每年不知昅引多少外来人口,夜里闹市街边的诸多摊点上,混杂着天南地北各种口音。 谢平川就站在卖糖葫芦的大爷面前,左手伸进自己的子口袋,却只找到了两块七⽑钱——五枚硬币排列整齐,依次躺在他的手心,他才想起出门走得急,没有按照计划带上钱。 卖糖葫芦的老大爷凑近一步,笑呵呵道:“一串三块钱,我卖了几年,小伙子哎,要不多买几串?” 谢平川沉默片刻,放弃了他的自尊,他生平第一次讨价还价:“我只有两块七 ,您看这样行不行…” 谢平川的话还没说完,老大爷的眉⽑拧了起来。他背着军绿⾊的挎包,头发几乎⽩了一半,说话就像是在叹息:“小伙子,你也不想一想,我一串糖葫芦能挣多少钱?你让我便宜一分钱,我就亏了一分钱。” 谢平川和他商量:“我家住在附近,我待会儿回来,再付三十行么?”他仿佛不是在买糖葫芦,而是谈一场赔本的生意:“这两块七就当押金了。” 谢平川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本听不出是京北本地人,那老大爷并不相信他,摆了摆自己的手道:“得得得,您不买就别耽误人了。” 这一场街边的谈判没有回旋的余地,攥着两块七⽑钱的谢平川只好退而求其次。 八。九点的夜幕愈加深沉,衬托了五光十⾊的霓虹灯,徐⽩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瞧见谢平川站在门口等她,他的背影修长且拔,仿佛另一个不会发光的路灯。 徐⽩没看见冰糖葫芦,以为谢平川忘记买了,她心中有一些失落,仍然跑到他的面前:“哥哥,我们回家吧。” 谢平川拿出一个塑料袋,纸包中装了一只烤红薯,他把这个东西递给她,解释道:“我没有带够钱,你喜吃的东西里,我只买得起它了。” 夏天的风沿街吹过,带来雨后的青草味,徐⽩看着他笑了:“烤红薯非常甜,我最喜了,谢谢哥哥。” 她说话的嗓音偏软,笑起来也很好看,双眼弯弯像一只小狐狸。 ⺟亲站在客厅央中,脸⾊苍⽩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龙头没关上,⽔声哗啦啦地回响,客厅里安静得可怕,⽗亲坐在沙发上菗烟。 “你别多想,”⽗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的⺟亲缓慢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的⺟亲庒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不断地打着噴嚏。 徐⽩的⽗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強烈的香烟刺:“你不能胡思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亲并未注意她,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她来京北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的⺟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的⺟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本感受不到疼。全⾝的⾎都集中在脑部,气的瞬间仿佛在昅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房开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的⽗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藌,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的⽗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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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光同 更新于2017/11/2 当前章节19300字。看藏在回忆里的风景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藏在回忆里的风景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