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别离歌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别离歌  作者:叶萱 书号:43214  时间:2017/11/4  字数:20065 
上一章   ‮章七十第‬    下一章 ( 没有了 )
  那一刻,沉睡的桑离、愤怒的南杨,还有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他们都看不见他沈捷心里有多么大的伤痛,正分分秒秒谴责他自己:为什么要送桑离来这里?为什么不能陪着她?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他就这样带着內疚、带着自责、带着不放心,当然也带着隐约的怀疑与不踏实,登上了飞往‮国美‬的客机。两天后,就在秘书电话通知他桑离醒来的那天,他的⽗亲秦砺中,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以,桑离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南杨。

  他看着她惊恐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转⾝出门叫大夫。一系列繁琐的检查结束后,医生们走出病房,南杨再次一言不发地跟出去。不知道他们给她用了什么药,她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连一个梦都没有。

  再醒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了,点了灯,拉上了窗帘,面容憔悴的南杨紧紧握住她的手,终于开口。

  他说:“小离,你没事,医生说了,你会很快好起来。”

  他还说:“小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不是那两排探出台来的晾⾐架,我就真见不到你了。小离,你会好的,你会像以前一样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她,好像刻意想要让她看见他的诚实。可是很遗憾,如今的桑离今非昔比,她早已知道,当一个人刻意用眼睛強调他的真诚时,那么,他说的话,未必值得相信。

  所以,她沉默,她绝食…她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怒视着所有人,要他们说出她‮实真‬的伤情。

  终于,他们说了实话。

  他们说,她在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骨盆,⾝上从此留下钢钉,也留下了难以消褪的伤疤;他们还说她的肋骨断了,刺进肺里险些没命,以后能不能唱那些⾼难度的歌曲还难说;他们最后说,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孕,可惜孩子没了,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了…

  那一瞬间,她面如死灰。

  B-4

  那天以后,她就变成了一具木偶。

  她不说话,不哭,不笑,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生机。

  她整个人,就在这样的沉寂中变得苍⽩,变得憔悴,变得更像是一个找不到归宿的游魂。

  如果说这一切都还没有让她彻底死去的话,那么不久后,田淼的那个电话,则彻底摧毁了桑离最后的一点生气。

  那天,‮机手‬响的时候,还是南杨先看到。

  只见他不经意地看一眼‮机手‬,马上瞪大眼,快速把‮机手‬放到桑离面前,惊喜地对她说:“小离,快看,是向宁!他一定是回国了,快让他过来,快点!”

  桑离的眼睛里果然闪过一丝光亮,继而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她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机手‬屏幕上的那个闪烁的名字,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向宁,我把我们的孩子弄没了…

  就在这时,南杨已经等不得地接通了电话,把听筒靠近桑离耳边,小声说:“小离,快说话,不要哭,说你想他,让他过来!”

  然而他没想到,她也没想到,电话里传出来的居然田淼的声音!

  她哭得声嘶力竭,她用最狠毒的诅咒说:“桑离,你怎么不去死?你到底跟向宁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再出国?他明明可以回国了,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你还我们一个活生生的向宁,你还啊!桑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一瞬间,多⽇来一直没有表情的桑离突然瞪大眼,第一次张开口,用沙哑得近乎模糊的声音问:“你说什么?向宁怎么了?”

  田淼哭着嘶嚎:“向宁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我手上的‮机手‬,是他忘了带上‮机飞‬才留下来的遗物!”

  …

  这个世界,天崩地陷!

  此后的⽇子里,她的生命就像一场幻觉。

  偶尔,是向宁站在她面前,恶狠狠地说:你放心,我走,我永远不回来。不管哪个‮家国‬,我这辈子就是死在国外,也不会再回来…

  偶尔,是医生站在她面前,平静地说:你已经怀有两个月的⾝孕,可惜孩子保不住了,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了…

  再或者是郭蕴华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向家真的不能容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即便向宁回国,也请你不要再见他了…

  还有田淼声嘶力竭的哭喊:向宁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桑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以及紧随田淼其后,桑悦诚那冷冷的话语:桑离,我现在最庆幸的事,就是你的⾝体里没有流我的⾎…

  她闭上眼,终于开始认真地、沉默地,思考自己可以用一种怎样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死成。

  或许一切都源于沈捷的那个电话。

  隔着一个太平洋,他居然没有问她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只是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桑离我不相信这是意外,你告诉我,是谁在害你,你只要说了,我就让他化成灰!”

  他说得那样决绝,带着与一个儒雅商人不相称的狠绝,问她:“你说,是谁?!”

  那个电话打了很久很久。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必须承认,沈捷的怒火鼓舞了她的斗志,让她觉得不甘心!

  也是从那天起,她决定:她要讨一个公道!她要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于是,几天后,她打发南杨去买那个季节极少见到的冻梨,然后,把自从她出事后一直没有出现过的梁炜菘叫到了医院。

  他当然不想来,可她在电话里冷笑着告诉他:“我有证据的,如果你不想让你老婆的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就最好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自然是心虚的,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他来了。

  她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五百万,梁炜菘,给我五百万,我们两清。”

  他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像看一个小孩子那样俯视着她,笑:“桑离,你想和我斗?你觉得你可能赢吗?”

  桑离笑了,那样苍⽩的一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无疑是恐怖而又凄厉的。她微微歪一下头,看着梁炜菘的眼睛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把那天在你家时你太太说的话录音了…我不知道,这个是否能证明她有作案动机?”

  梁炜菘的笑瞬间凝固。

  “还有,”桑离微微口气“扔我下楼的那个人,其中一个是天津口音,⾝⾼在一米七五左右,左手臂有熊型刺青。他管另一个人叫‘飞哥’,那个‘飞哥’左脸颊有颗痣,而且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只手有六手指头…”

  梁炜菘的脸一点点苍⽩下去。

  桑离微微眯起眼看着他:“五百万,如果你不给,我就四处告状,我去找媒体放录音,去‮安公‬局‮警报‬,我还可以让沈捷趁低收购股票…梁炜菘,就算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你信不信我还是会四处哭诉,哭诉到你太太的公司倒闭?再说,就算不为你太太着想,也想想你自己,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个‘德艺双馨’的声乐表演艺术家因为丑闻而永远告别舞台?”

  她轻声笑起来:“哦我还忘记了,你还是无能…小报记者应该很喜这个消息才对…”

  看着梁炜菘冷而充満恨意的眼神,她慢慢地说:“知道我是怎么想到要给你太太录音的吗?其实是在认识你之后才有的这个习惯。我讨厌你,我觉得你恶心,所以每次你找我的时候,我都用‮机手‬录音。我猜,这些活⾊生香的东西,应该会在网络上‮夜一‬走红,到那时,梁炜菘,就连不听歌剧的人都会知道你,你真的会出名哎!”

  “够了!”梁炜菘冷冷地打断桑离,冷冷地看着她,咬牙。

  “钱,给我钱,不多,只要五百万,我知道你给得起,就算你太太不出手,你自己也给得起,”桑离斩钉截铁“我决不食言,你尽可以和我打这个赌,钱到账,我马上离开!”

  梁炜菘冷然道:“桑离,如果我不给钱,你就算把我搞到⾝败名裂,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是,没错,”桑离坦然地点点头“可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而你不一样,梁炜菘,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你放不下的东西也太多了。不信的话你尽可以打这个赌,看我到底能不能让你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梁炜菘挑一下眉⽑:“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敲诈我?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东西有没有备份?”

  桑离笑出声,可是那笑声无比空洞:“我说过会走,就当然会走,这样的记忆我也不想重温。不过我确实也没法让你相信我不会再敲诈你,所以梁炜菘你就跟自己打个赌吧,赌我会不会拿你当摇钱树。你尽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保证,你从这里走出去,四十八小时內,就会变成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梁炜菘沉默了。

  半晌,病房里响起突兀的回答声:“我答应。”

  他最后看桑离一眼,眼底已经恢复到没有波澜的样子,可是桑离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是气愤,还是恐惧?她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两天后,他真的给了她一张五百万元的支票,而桑离寄给他的‮机手‬里,真的有五个AMR格式的文件。

  如假包换——梁炜菘不是聋子,他听得出来,那里面的声音,的确是他和他的太太赵倩华。

  五百万——这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个多么‮大巨‬的数目,可是他也承认他看走了眼。

  桑离,她绝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兔,而是一只看似无害,却总留着后手的毒蜘蛛。

  她要这样一个算不上‮大巨‬的数目,很明显就是为了能让他能痛痛快快地付账,而她在不久后的突然消失,也的确令他松了口气。

  光下,梁炜菘就这样拿着桑离的‮机手‬把玩。他没有告诉桑离,在这五百万中,有一百五十万,来自他卖房的收⼊——他终究还是卖掉了位于南二环附近的那套房子,因为只要踏进那里,他便会情不自噤地想起,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那面落地窗下展露她美好的⾝体…

  B-5

  桑离是在一个清晨离开的。

  离开的时候,她的⾝体状况并不好。可是,这个环境,她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怕惊动别人,她便没有‮理办‬出院手续,只是用那五百万中的一部分结清了住院费。

  她悄悄给南杨留下一张返回‮海上‬的机票,她似乎是到那时才想起来:南杨这年读博三,正是找工作的关键时期,她已经耽误了他这么久,不能再拖下去。

  当然,她还给沈捷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他:易中止。因为,她不漂亮了,不能唱歌了,不可能有孩子了,甚至就连那个突然失去的孩子都不是他沈捷的…所以,不要用前途、金钱、地位甚至爱情等在內所有荒诞的理由来挽留她,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那天,沈捷在电话里沉默很久,末了才说:不要闹,我过几天就回去。

  也是后来很久,她才知道,沈捷不是不想挽留她,而是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在耍子,开玩笑…

  所以,她就这么顺理成章也没有任何阻碍地离开了‮京北‬,在舂末开始变热的风里,乘火车离开。

  而之所以选择长江边的这个城市,只是因为当她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到火车站时,那是她能买到车票的最近一班火车。

  真是个讽刺的结局——前二十五年,她都致力于改变命运,而终于到达青舂顶点的这个二十五岁,她却开始随波逐流。

  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时,桑离终于知道怎样的感觉叫做“空洞”

  偌大而繁华的城市,可是,你伸出手,却触及不到任何人、任何事。

  以前,人们总喜开玩笑说:去某某城市,什么都不用带,带上钱就可以。

  然而现在桑离知道了,如果只有钱,绝对无法阻挡恐惧、孤独以及那浓浓的陌生感。

  只有仰起头才会知道,在所有的天空下,人都是渺小的,这和钱无关。

  比如她——除了钱,她一无所有。

  认识李老太太,只是因为她是桑离的房东。

  也是一个巧合:下了火车后桑离在这个城市里游,⾝体不好,疲惫的时候便坐到路边休息。李老太太向来是个热心的人,她庒没有去想桑离会不会是坏人,便把家里的一处房间租给了她。她还很开心,总是说“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跟我作伴真好”

  那套房子,便是位于“樱园绿景”B栋二楼的房子,并不大,却收拾得很温馨。老太太的儿子在国外,知道⺟亲喜爬山、散步,便专门挑了这个楼盘;怕万一电梯停电老太太爬不上去,便选了二楼的位置;怕老太太在家寂寞,便请了钟点工去做饭,陪她聊天…可是,老太太还是很寂寞。

  是在桑离⼊住之后,老太太才真正找到能陪她说话的人,她也很喜桑离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最关键是,她有些耳背,而桑离总是好脾气地、慢慢地说话,于是两人的流就没有障碍。她不喜那个语速很快的钟点工,于是有了桑离之后,她很快便辞掉了钟点服务。

  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了近一年,一年后老太太的儿媳妇在国外给她生了孙子,这一次,就算是语言不通,老太太也决定去国外帮儿子儿媳看孩子。她走之前把房子转让给桑离,价钱比市价要便宜很多。

  她红着眼圈对桑离说:“孩子,照顾好你自己,以后不在⾝边,快点找个能陪你的人。”

  桑离点点头,微笑着送老人上了‮机飞‬。

  也是那之后不久,楼下的物业公司搬到另外的地方,空出来的房子就被她买下,开了这间“你我咖啡屋”

  此后的⽇子里,她就这样变成一尊雕塑,每天在“你我”的角落里晒太、看杂志、听音乐、发呆。只是每逢向宁的忌⽇,她都会去樱花林里唱歌,有时候唱《那晴朗的一天》,有时候唱《复仇的痛苦》,有时候唱《小夜曲》…

  这些,都是她曾经唱给他听的歌——在他离开的⽇子里,每当她仰起头看着天空唱歌的时候,都会以为他在听;每当她看见樱花随歌声落下的时候,她都会以为是他在鼓掌…

  再后来,她终于和顾小影恢复了联系。而顾小影也答应她,在她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她不会来探望桑离,更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桑离的行踪。

  她唯一一次想要桑离露面,就是在她的婚礼前夕——她希望桑离能去给她做伴娘,理由是反正桑离现在也是单⾝。

  可是桑离拒绝了。

  她已经料到,管桐所在的圈子里,未必不会有她曾经陪沈捷应酬过的人。

  旧人旧事旧风物…她一概不想碰触。

  再再后来,顾小影就是唯一给她带来外界消息的人。

  她知道了郭老师最终把向宁葬在G城,理由是他在那里长大,那是他的故乡。

  也知道了沈捷曾经挖地三尺想要找到她,可是顾小影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但,顾小影还是隐瞒了关于“桑离爱乐基金”的事。桑离能理解,她知道,顾小影是真的希望她能从过去的所有事情里走出来,重‮生新‬活,重新找幸福。

  而她后来,也真的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不计较她的过去、不在乎她是否能生孩子,只为和她一起过⽇子的男人,他叫马煜。

  甚至,为了成全她和马煜,就连那个真的爱她的沈捷也在久别重逢后毅然选择了离开。

  可是,也是到这时她才知道,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有多么恨沈捷,就有多么爱他。

  在爱情这件事上,她总是慢了一步。

  桑离记得,顾小影在书里说:别离也是一首歌,因为倘若没有别离,如何能与你相逢?

  其实桑离一直很想问:假使别离的结局是相逢,那么,相逢的后来会不会还是别离?

  如果是那样,她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逃避。

  因为,她真的已经怕了“别离”这件事。

  她不想再用任何一点可能把握到的温暖去打赌——她是个凡人,她知道错了,知道后悔了,知道胆小了,知道输不起了。

  可是,还来得及吗?

  寂静夜空下,桑离抬起头,隐约,还能看见那些凋零的花,那些离去的人,那些被辜负的岁岁年年。

  她知道,顾小影有句话没有说错:一曲《别离歌》,就是一段路青舂的墓志铭…

  尾声(上)

  离开G城之前,管桐和顾小影在自己家里给马煜和桑离送行。

  顾小影系上围裙亲自下厨,桑离在旁边看着她切菜的一招一式,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顾小影很得意:“这还用学?有天赋的人都是无师自通。”

  她一边回答一边把手下的⻩瓜切成薄而均匀的片,桑离叹为观止,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正感叹着,突然听到顾小影问:“南杨在省师大政法系教书?”

  桑离点点头:“我也是前阵子刚知道的。”

  顾小影举着菜刀,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早知道就让你介绍给我啊!我帅帅的南杨哥哥,看见他的照片我就很倾心了,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城市里,还是同行…”

  桑离向后退一步,躲开顾小影手持菜刀的“孙二娘”造型,翻个⽩眼:“他博士毕业那年你研二,正在‮磨折‬管大哥好不好?至于后来,我隐居了,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顾小影却笑得很狡猾:“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出国做访问学者了?”

  “当然知道,”桑离看看顾小影“不然这次回来,怎么可能不去找他。”

  顾小影笑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出国吗?”

  桑离纳闷:“出国是好事情啊,访问学者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啊!”“话是这么说,不过南杨嘛…自然是有别的原因。”顾小影笑得很开怀。

  桑离不明⽩了。

  顾小影终于绷不住,主动揭露谜底:“我们今年新分来的同事来报道了嘛,一聊天,发现都认识南杨,她就给我讲了他出国做访问学者的原因。你猜,这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桑离也难得的好奇。

  顾小影笑得心満意⾜:“他被师生恋上了,出国避难去。”

  “什么?”桑离瞪大眼,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顾小影耸耸肩“我们同事是他们系今年毕业的研究生,来做专职辅导员的。她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不信你可以去问南杨啊?”

  桑离目瞪口呆。

  等‮机飞‬的间隙,电话再次响起来,桑离低头看‮机手‬,是个长而陌生的号码。

  桑离有些莫名其妙,她皱皱眉头接听电话,却在听到听筒里传来悉的声音时忍不住笑了。

  多么巧——居然是南杨?!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慡朗,他说:“小离,我到墨尔本大学法学院做访问学者了,为期一年,这是我的‮机手‬号码,你存下来吧。不过‮际国‬长途很贵的,还是等我打给你好了。”

  桑离心里突然有些感慨——似乎,一直以来,总是他在为她着想。

  她笑着问:“墨尔本的风光好吗?”

  他的声音里也带了笑:“刚来不久,哪里顾得上看风景。不过如果拍了照片,一定发给你看。”

  桑离没忘核实刚刚得到的重要‮报情‬:“哥,我听说你胶着在师生恋当中进退维⾕?”

  南杨沉默几秒才晓得反问:“谁告诉你的?”

  桑离笑了:“我的眼线很多的。”

  南杨一幅不在乎的语气:“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就晓得败坏我的名声。”

  “是吗?”桑离憋住笑“可是我分明听说你是人家女孩子的初恋对象,而且对方立志要用十八般武艺收服她情感经历一片空⽩的南杨老师。”

  南杨怒了:“谁说我情感经历一片空⽩?这么大年纪了,谁没谈过恋爱啊!”桑离哈哈大笑:“哥,原来你也记得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啊?可是我怎么没听说你谈过恋爱?”

  南杨气哼哼地:“谁说没有,是你不知道而已。”

  “真的?!”

  “废话!”南杨咬牙切齿“你那时候満眼都是帅哥,我才懒得告诉你。”

  桑离笑了,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有释然、有顿悟、有南杨看不见的坚定。

  她说:“哥,其实我们都不小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至少有了一样本事,就是能看出谁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她微微叹息:“哥,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的路,常常还要因为走弯了路而绕很远距离。我知道这样有多累,所以,你不要这样。”

  她微微笑着,在他看不见的⾚道的这一边对他说:“哥,本来我也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我总怕我的出现会带给别人灾难,所以我逃避,恨不得能离群索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満⾜地死去的确好过寡淡地活着。所以,哥,如果有机会摆在面前,那一定要抓紧,因为没有什么机会能够一直等着你,而不溜走。生命真的很短暂,幸福稍纵即逝,所以,不要辜负别人的心,也不要辜负时间本⾝。”

  电话那边的南杨沉默了。

  他或许并没想到,就在说服他的这个短短的过程中,桑离也终于被自己说服。

  她第一次明确地知道:在音乐之外,她还想要什么,还想陪伴谁…

  桑离只是没想到,马煜比她所体会到的,还要聪明许多。

  回到家的那晚,桑离哄YOYO睡着后从卧室出来,看见马煜站在台上,一个人菗烟。

  她略为迟疑一下,还是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边。

  见她走过来,马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一口口地菗着。香烟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桑离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马煜一愣,这才掐灭了烟,深深地叹了口气。

  尔后,桑离就听到马煜说:“你去‮海上‬吧。”

  桑离一惊,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马煜。

  而马煜直视着桑离的眼睛,点点头,再重复一遍:“你去‮海上‬吧。”

  桑离完全惊呆了。

  马煜看看桑离,目光里有一些遗憾、一些惋惜、一些坚定。

  他似乎叹了口气,说:“桑离,这次回G城,我想,对你我的触动应该都很大吧。”

  他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苦涩:“当我知道宁宁已经不在了的瞬间,我突然觉得天都塌了。大概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对我来说比我曾经想象到的还要重要得多。凭良心说,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总是按部就班地读书,按部就班地升学。只有两个意外,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艾宁宁,一个是同样突然出现的舒妍。”

  他伏在台栏杆上,⾝上的⽩衬衫被夜风鼓起来,桑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当我看见她丈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差太远了。我配不上她,真的。她是那种看上去疯疯癫癫,但实际上內心很细腻的女孩子。她要的就是那种细致⼊微的爱情,而我,为了自己的前途,给不了她这些。不过显然,他的丈夫能给她这一切,你也看见了,那个男人其貌不扬,可是他是真的爱她。哪怕她过世这么久了,他说话的语气都还是那么平静如常。看看他,我才知道,生命太短暂了,我们一天都浪费不起。所以,如果能和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他终于转过头,看着桑离:“我错过了和宁宁在一起的那些⽇子,于是就错过了一辈子。可是你呢,桑离,你是要这样错下去,还是回头去找你的幸福?”

  桑离怔怔地站在台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有风吹过来,吹了她的头发,有几绺散在额前。马煜伸出手,为她拢到耳后。在他们⾝侧的远处,是明灭闪烁的万家灯火。

  马煜看着桑离的眼睛,轻轻叹口气说:“桑离,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忍心。我发现你这辈子在感情这件事上总是在听从命运的安排,谁站在那里等你,你就走向谁,谁走远了,你也从不追赶…所以这次我放你走,你要听从你的內心,你爱谁,就和谁在一起。只有这样你才能幸福,才不会在此后的半生里后悔。你也不需要担心我,只要你找准了自己的方向,我自然也会重新开始寻找属于我的幸福,所以你只要按照直觉的方向去走,就好。”

  桑离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撞‬,那一瞬间,她的头有些晕。

  她仰头看看马煜,却见他已经转头看向远处的灯火。

  他像是对桑离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叹息着说:“桑离,我们终究还是要错过了吧?”

  “马煜…”桑离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马煜看看她,笑了。只是,这个笑容那么苦涩。

  夜风中,他终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他说:“桑离,我不知道我会等多久,所以如果找不到他,你要快点回来。”

  而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桑离闭上眼,感觉到有濡体,自眼底缓缓渗出。

  台上,秋风渐冷,她就这样依偎在马煜的怀抱里,心里起伏着‮大巨‬的震撼感。

  她不得不承认,马煜说的是对的。

  一直以来,她就这样被动地站着,等来了向宁的爱情,于是把南杨的亲情让到了一边;后来遭遇了沈捷的横刀夺爱,她便顺从地放弃了向宁;再后来梁炜菘出现了,她便从医院逃走,远离了沈捷;现在马煜出现了,她还要再放弃那些心底里明明已经越来越強烈的情感吗?

  她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地过⽇子吗?

  她做不到。

  她真的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她真的不能带着遗憾与不甘心,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惦念过自己的后半生!

  可是,沈捷,当我终于知道自己是爱你的…你又在哪里?

  她睁开眼睛,仰头看看马煜,再沿他的视线看向远处——那些绚烂的灯火,那些灯火后扰攘琐碎的幸福,星星点点,无边无际。

  她突然从心底感到羡慕。

  阖家团圆——原来,这才是世间最质朴美好的幸福。

  就这样,几天后,桑离终于再次踏上‮海上‬的土地。

  站在虹桥机场宽阔大厅里的时候,她真的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多年前,也是十月,她就是从这里,从这繁华都市的霓虹中,抉择了她人生的第一段不归路。

  这样的城市,每天都在惑着年轻而富有冲劲的人们——青舂路上,这里有梦想,就有平台;有奋斗,就有传奇。只是,有些人走对了路,便挖得到第一桶金,甚至为青舂树碑立传;有些人走错了路,便付出‮大巨‬的代价,甚至万劫不复。

  原来,错的,不是这繁华本⾝。

  而是,面对繁华,我们选择怎样的人生、怎样的路。

  十月,果然是天凉好个秋了。

  中悦还是那个样子:⾼耸⼊云的尖顶衬着⻩浦江畔的夕,玻璃幕墙反出火烧云的流光,在这城市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安静伫立。

  桑离站在偌大的楼宇下,看着门口穿着整齐制服的门童,略迟疑一下,才拎起小小的行李袋进门,走到前台处做住宿登记。

  前台的姑娘笑魇如花,语调细软:“您好女士,你光临中悦大‮店酒‬,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桑离点头,微笑着推过去自己的⾝份证,答:“您好,我想订一间单人房。”

  “好的,请稍等。”前台服务员接过⾝份证,准备登记。然而在她看到⾝份证上那个名字的刹那,突然愣一下,再抬头看看桑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她俯下⾝,把桑离⾝份证递给⾝边的女孩子,又低语几句。那女孩子也惊讶地看看桑离,旋即拿着⾝份证离开前台,走向不远处的经理值班室。

  桑离有些诧异地问:“我的⾝份证有什么问题吗?”

  “哦,桑女士,”前台服务员马上笑着答:“是这样的,您的这个⾝份证号码曾经做过登记,请您稍等,我们经理将马上过来,亲自为您服务。”

  桑离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服务员,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几分钟后,果然就见一个西装笔的男人快步走过来,见到桑离时先微微一鞠躬,再开口:“您好,桑女士,我是客房部经理林耀民,我们总裁有待,专门为您预留了套房。您请随我来。”

  桑离迟疑一下:“你们总裁?沈捷吗?”

  林耀民点点头,伸手一指:“这边请。”

  桑离微微叹口气,便随他走向电梯。

  当电梯门再度打开的时候,赫然⼊眼的,便是那个悉的楼层——沿新换的地毯走过去,打开门,桑离知道,一定能看见一个宽敞的套房,以及那个面向⻩浦江的露台。

  林耀民开门,把桑离让进屋,又说:“女士您请稍等,过会我们总裁特助会亲自来拜访您。”

  桑离急忙回转⾝:“不要了,我只是——”

  “女士,”林耀民的语气竟然带着些真挚的恳求“我们也不过是做人下属,请您一定要在这里等一下,真的,不会耽误您太久。”

  桑离看看他,终于叹口气:“好吧。”

  林耀民再一鞠躬,离‮房开‬间。

  桑离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觉得这一切都恍惚得很,带着许多她拿不准的疑问,扑面而来。

  其实,她只是想来看看沈捷,想知道他的手术到底成功没有,他的⾝体恢复得如何。

  可眼下这个样子,倒引起她內心那些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半小时后,门铃声响起。桑离走过去开门,不出所料,见到的是郭柏威。

  几年过去,他似乎也更加成了,眉宇间有了中年男子沉稳的气度,眼神里多了些凌厉也多了些言又止的掩饰。

  在他⾝后跟着两个穿黑⾊的西装的男人,都表情严肃,只是略鞠躬打招呼。桑离把三人让进屋里,四个人在沙发上坐好了,气氛蓦然变得沉重起来。

  还是郭柏威先开口:“桑‮姐小‬,好久不见。”

  桑离点点头,微微一笑:“的确是好久不见。”

  郭柏威直接切⼊主题:“您这次来是——”

  “我想看看你们沈总,”桑离也不绕弯子“我想看看他手术后恢复得怎样。”

  她坦然地看着他:“他突然离开,我很担心。”

  “这您可以放心,”郭柏威笑了“沈总已经离开‮海上‬去休养了,据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沈总的情况很稳定。”

  “他去了哪里?”桑离先松口气,再看着郭柏威问“什么时候走的?”

  “有大约一个月了吧。”郭柏威避实就虚。

  他不看桑离,只是从旁边一个随从的手里拿过来一个文件夹,推到桑离面前:“这是沈总离开前留给您的,他料到您会来,所以早就安排我们等候您。”

  桑离难以置信地看着郭柏威,再低头看看茶几上蓝⾊的文件夹,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赠予书,”郭柏威旁边的男子自我介绍“我是沈总的律师,您手上拿的是沈总在‮行银‬设置的个人‮险保‬箱,您签字后将拥有对‮险保‬箱內物品的支配权。”

  “‮险保‬箱?”桑离皱眉,翻开蓝⾊文件夹,一目十行地看。

  “沈总去‮国美‬之前曾经把一些东西放在‮险保‬箱里,”郭柏威解释“他说如果您来找他,就请您接受这份礼物。”

  “如果我不来呢?”桑离抬头看着郭柏威问。

  “他说您一定会来的,”郭柏威笑得意味深长,却也好像含着欣慰“他说,您一定不会允许他就这样离开,所以,请您去打开这个‮险保‬箱,那里面有他想对您说的话。”

  他说话时,有秋风从敞开着的窗户处吹进来,带来⻩昏的凉意。

  桑离低下头,一只手紧紧攥住文件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抚‬着內文中写有沈捷中英文签名的地方。

  她纤细的手指,就那样,在那个黑⾊签名上,轻轻地抚过去。

  好像抚过那个人微笑的脸,又好像抚过那些一去不回的流年…

  尾声(下)

  第二天,在郭柏威和律师的陪伴下,桑离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险保‬箱。

  郭柏威和律师自觉留在门口,桑离走进去,用钥匙打开‮险保‬箱,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盒子上方,有一封信。

  桑离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封信,当她终于看见那几行字的时候,忍不住泪如雨下。

  沈捷的信是这样写的——

  小姑娘: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海上‬了。你放心好了,手术很成功,我会努力活下去,因为我不能食言——我答应过你的,陪着你,不离开你。

  盒子里是三年前我想送给你的礼物,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石艺人,用祖传的技法精心雕刻的一套翡翠饰品。本想带上它去‮京北‬,对你说,等你过了25周岁生⽇,我们就结婚。可惜,接到来自‮京北‬的电话时,我慌忙上路,忘了带它。后来我⽗亲病危,我匆忙赶往‮国美‬,更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来得及。再后来,⽗亲去世,我留在国外料理后事、接收遗产,没有早⽇回国,而你,就在那段时间里失踪了。

  所以,我一直都很后悔。我想如果我在去‮国美‬之前能把它给你,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如果是那样,你还会不会离开我?

  我想,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我们注定要错过彼此,错过最好的时间——不过只是三年,可是错过了这三年,我连娶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姑娘,人生真的很短的,没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用来浪费。假使有人爱你,而你也爱他,那就不要想那么多,瞻前顾后是浪费时间、浪费幸福的行为。要勇敢,勇敢地去尝试一些事情,毕竟,没有人是完美的,就算将来有一点遗憾,你也要允许生活中出现一点误差。

  小姑娘,我爱你——经过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这种爱,更是像亲人间的爱了。

  所以你要记住,我是你远在天边的亲人,如果你不幸福,每个亲人都会难过。

  那么,这套首饰,就算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吧,小姑娘,祝你新婚快乐!

  永远幸福!

  沈捷于‮海上‬

  泪眼模糊中,桑离轻轻打开那个紫檀木盒子,看见黑⾊丝绒上静静栖息着一整套晶莹剔透的翡翠首饰:圆润的手镯,精巧的戒指,蝴蝶形状的针、簪子、链坠、耳环…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翡翠锁,背面刻着四个工整的小字“永结同心”

  寂静的屋子里,桑离仰起头,很努力才止住眼泪,庒住哭声。

  很努力,才露出那个仍然带一些哭意的微笑。

  她定定看着那纸他的亲笔信,在心里说:谢谢你,沈捷。

  谢谢你成为我的亲人,谢谢你祝福了我,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从来都不孤独。

  还有,谢谢你肯给自己二十年。

  也是因为这二十年,你怕给不起我长久的幸福,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终于知道我爱你,二十年,已经是何其‮大巨‬的财富!

  到这时,哪怕只有两年,我都会去争取。

  我这辈子,总是为前途、为歌唱在争,我从来没有为我爱的人,争取过哪怕一次半次。

  虽然现在,我仍然有忐忑,有顾忌,可是我最怕的,仍然还是你离开。

  我不怕我不爱你,也不怕你放弃我,我只怕,我一旦走近,会不会给你带来新的灾难?

  或许我真的是太唯心了——可是至少我知道,因为爱,才会在乎;因为在乎,才会恐惧。

  …

  十几分钟后,桑离把信折好,放回到盒子里。然后捧着盒子,走出房间。

  在门口,郭柏威看见她哭红的眼,微微愣了一下。

  桑离抬起头,平静地问:“沈捷现在在哪里?”

  郭柏威沉默了。

  桑离却并不放弃,仍旧盯着他的眼睛,重复:“告诉我,沈捷在哪里。”

  郭柏威有些为难:“沈总说…”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桑离的声音无比坚定,她站在郭柏威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我不能说啊,”郭柏威有苦难言“沈总说如果我怈露了他的行踪,以后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那好,”桑离点点头“那你告诉他,他用了三年找到我,我就会用三十年找到他。他尽可以躲得远远的,但只要他不幸死在了我前面,那就等着我去掘他的坟好了!”

  她的语气狠绝,郭柏威被吓了一大跳,张口结⾆地看着她。

  她咬牙切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他没把骨灰撒到海里或是扔到了外太空,我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到他!”

  郭柏威张大嘴巴,完全失语了。

  过一会,还是郭柏威⾝后的律师先小心翼翼地开口:“桑‮姐小‬,您察看完‮险保‬箱里的物品了吧,那⿇烦您在这里签名好吗?”

  他拿出几张纸,桑离低头看了看,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她捧起盒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郭柏威还站在那里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看,她突然笑了。

  这笑容太妖娆、太诡异,郭柏威一怔,蓦地打个寒颤。

  他清楚地看见桑离的眼角含笑,表情像是戏谑,语气却那么严肃。

  她突然开口问他:“郭特助,小时候,你有没有吃过那种一角五分钱的蛋?”

  郭柏威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回转⾝,看着他,微微笑着说:“就是那种浅⻩⾊的冰,很小的一,用简单的纸包着,放在保温箱里卖。吃一口,会尝到蛋⻩的香味,举起来对着太看,能看到金⾊冰凌在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好像在追忆什么一样,她的目光渐渐恍惚,侧脸那么美丽,郭柏威和⾝后的律师都看呆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唯恐惊醒了什么一样:“我记得那是1984年吧,我还很小,只觉得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可是在那时候,一角五分钱的蛋也是种奢侈的零食。我就想,等将来有钱了,我就买很多很多蛋,吃个够…”

  她笑了,语气里带着惋惜与失落:“可是后来,当我们有钱了,冰淇淋的品种也越来越多了的时候,我却再也找不到1984年的蛋了。”

  她看着他,表情真挚,眼里闪烁着星光:“郭特助,我这辈子错过了很多东西,对不起很多人。我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是许多事却像那时候舍不得吃的蛋一样消失了,再也无法挽回了。我知道你也是听命行事,可是这一次,你不妨相信我。”

  她的神情坚毅,她的语气坚定:“我会陪着他,陪他一辈子。陪他把生命延长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多。我要陪他创造一个肝移植史上的奇迹!所以,如果你想看到你们沈总能开开心心地多活几年,不妨告诉我他的地址。”

  说完这句话,她转⾝往外走,郭柏威在张口结⾆中只听见她扔下最后一句话:“我在中悦住三天,三天后,我会先从国內的每一间‘离园’开始找起!”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郭柏威的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郭柏威挣扎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他眼睁睁看着桑离出没在‮店酒‬各个角落:餐厅、商场、‮店酒‬大厅…除了办公区,她的⾝影几乎已经无处不在。

  她似乎刻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提醒他给她一个答案。

  她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只要她的影子出现在郭柏威的视野中,他便痛苦地想到这个词——“闹心”

  下午的时候,郭柏威路过壁球室,一转头,就看见桑离在打壁球。

  能看出来,桑离的反手击球很流畅,只可惜她的腿受过伤,所以整个⾝影都显得吃力。可是她仍然很努力地击球、救球,偶尔停下擦把汗,手里拎着球拍,对着一面墙发呆。

  玻璃墙外,郭柏威看着桑离的背影,情不自噤停下脚步。他甚至还恍惚了一下子,觉得沈捷就站在他面前,正微笑着陪桑离打球——时至今⽇,他仍然记得沈捷教桑离打壁球的情景,那时候,她俨然只是个孩子。

  那时候,沈捷也是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最好的年纪,事业有成。

  如今,不过只是三年。

  三年,分分合合,几次面临生离死别,郭柏威自始至终是个旁观者。他不是不知道,沈捷离开桑离,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许多时候,要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仁慈。

  于是,这三天里,他几次拿起电话想告诉沈捷桑离在中悦的消息,可是犹豫很久,最后仍然是把话筒放下。

  他不用猜也知道,只要他复述了桑离的决定,沈捷一定会迅速出国,彻底躲开。

  因为很显然,这一次,沈捷是真的想要离开他的小姑娘了。

  可是,他的小姑娘显然不这么想。她铁了心要去找他,要陪他走人生的后半程——郭柏威这多年来也算阅人无数,他不认为自己看走了眼,他分明从桑离的眼睛里看到从未有过的坚定与爱。

  那么,自己要不要推波助澜?

  他不怕沈捷的威胁,他也不怕沈捷真的打发他回家吃自己。他只怕如果桑离出现过了再离开,那显然只会加重沈捷的病情。

  从师兄弟到上下级,从好朋友到好搭档…郭柏威和沈捷之间的感情远非工作关系那么简单。他曾陪沈捷走过⽗亲去世、⼊住中悦、开拓版图、寻找桑离…以及所有那些后来的路。

  他知道沈捷想要什么,也知道沈捷不要什么;他知道沈捷期待什么,也知道沈捷害怕什么…

  站在壁球室外,郭柏威犹豫了。

  第三天的头上,桑离没有食言——她订了去G城的机票,决定从那里开始找起。

  不为别的,只为她记得,那里是沈悦梅的故乡。

  那里,有一处种満了广⽟兰的宅子,在南部山区蜿蜒的山路尽头,铺着鹅卵石的甬路末端,朱红大门的后头,満屋⻩花梨的簇拥下,见证了她最好的年华。

  那也是他们最好的年华。

  是进⼊安检前五分钟,桑离最后看一眼这偌大的城市、这来来往往的人,拎起行李走向安检口。

  与此同时,她听到⾝后有人喊:“桑‮姐小‬,请留步。”

  她转⾝,看见郭柏威匆匆赶来,那一刻,桑离微笑了。

  郭柏威快步走近,带一些微微的息,递给她一个⽩⾊信封。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坦然:“桑‮姐小‬,我决定打这个赌。”

  他笑着说:“我倒要看看,总裁会不会真的让我回家吃自己。”

  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桑离紧紧攥住手里的⽩信封,也笑了。

  她的笑容明媚灿烂,绽放成好看的花。

  她看着郭柏威,真诚地说:“谢谢你。”

  郭柏威摆摆手:“不要谢我,桑‮姐小‬,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目光诚恳,却又含着郑重:“桑‮姐小‬,我希望,你真的能陪他走下去,不会食言。”

  偌大候机厅里,桑离点头,敛了笑容,严肃地答他:“我保证,我会做到我说过的一切。”

  郭柏威点点头,伸出手:“一路平安。”

  桑离轻轻握住他的手:“谢谢。”

  双手握到一起的刹那,他们没有看见,候机厅宽敞的玻璃窗后,天空中的乌云散去,光瞬间迸,光芒万丈!

  一小时后,飞往G城的‮机飞‬腾空而起,带着桑离的心愿,带着郭柏威的赌。

  ‮机飞‬上,桑离再次打开那个⽩⾊的信封,看着那张纸,微笑。

  纸上,只有四个字——“G城沈宅”

  桑离一边看一边得意地想:沈捷,你看,就算我不问,我也知道你在哪里,就这样,你还打算躲开我?

  她这样想的时候,旧⽇的时光好像幻灯片一样掠过她的脑海: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带她长大,他说“小姑娘,我爱你”…

  想到这里,波音737的机舱里,桑离忍不住闭上眼,偏过头,再次挡住人们的视线,任泪⽔肆无忌惮地沿脸颊內侧滑落。

  她在心底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为那些曾经失去的、再也回不来的青舂,哭泣。

  是的,是的,现在她相信了:别离,果然也是一首歌。

  因为,假使未曾别离,我又如何能与你相逢?

  你知道吗,一辈子很长,从我们出生,到我们死去。

  一辈子也很短,从我们相爱,到我们无法再爱。

  一辈子的永恒,就是从我们带着爱来到这个世界,再带着爱幸福地离开。

  中间的这个过程里,相爱的人,要手牵手、肩并肩,无论贫穷、疾病、灾难,都永不分离!

  万米⾼空上,桑离睁开眼,透过眼底尚未散去的泪光,看向窗外。

  舷窗外,灿烂夕烧红了云海边际,整个世界光彩夺目!

  还好,还好,天总是很短,幸福却有那么长…

  (完)

  后记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李后主的词,前期的,中期的,后期的,随口会念很多。

  只是莫名地,相对于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句“恰似一江舂⽔向东流”而言,我时常从脑海中无缘无故蹦出来的,却是那句“最是仓皇辞庙⽇,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宮娥”

  《破阵子》——凄清,痛悔,伤逝。

  四十年的家国,一朝覆灭,穿⽩⾐出城,哀乐齐鸣。

  这时候回头看,前半生的荣耀,后半生的飘零,划出讽刺的分⽔岭。

  后来我想,我喜李煜,恐怕就是因为他的经历:不是所有词人都有机会做皇帝,也不是所有皇帝都会沦落为亡国之君,更不是所有亡国之君都能忍气呑声做阶下囚。

  所以,我喜李煜,是因为在他的文字里,既有前半生纸醉金的大快活,也有后半生离乡背井的真萧条。

  至绝望的哀痛,常常能产生这世间最打动人心的字词。

  于是,某个晚上,我终于决定,就用这“别离歌”三字,作为这个已在我脑海中盘旋多年的故事的名字。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除了⾜够的凄清、⾜够的痛悔、⾜够的伤逝,还要有⾜够的坚強、⾜够的淡然、⾜够的光明。

  甚至可以说,我想记录的,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段被一分为二的人生:前半段,你可看见繁花似锦中的壑难平;后半段,你却看到从容静寂里的豁然开朗。

  大约,生命就是这样:有失去,有获得,有纠,有顿悟;有铺天盖地的惑,有泥⾜深陷的悲哀,也有⾜以战胜一切霾、温暖而令人动容的爱。

  所有这一切,就是我们往前走的动力,亦是我们往后看的勇气。

  我知道,就行文而言,这是个浅淡的故事:不是大题材、缺少大背景,甚至没有大的跌宕起伏。自始至终叙述着的,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从飞蛾扑火到心如死灰再到重新站起的全过程。

  然而,这份浅淡,恰是我要告诉你的‮实真‬——像桑离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个例,亦不是虚幻。她就在我们⾝边,甚至住在我们每个人的內心深处——她所代表着的望、偏执、冷漠、决绝,从来都不是唯一。

  只不过,桑离的不同之处在于,当命运给了她太多报应之后,她在最短时间內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因为她知道,既然所有那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就不可以后悔。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应该感谢自己在遭了报应后还能活着。于是,还有机会认真反省,还有机会从头再来,还有机会抓住幸福不撒手。

  所以,真的没有哪一段经历会是无用。只要你肯体会、肯自省,所有那些过往,便都成为我们磨砺自己、修缮自己的缘由——或许会有阵痛,但痛过的幼蛹才会化蝶。

  故而,我们要对生命中的每一段路途,表示感

  你知道吗,青舂本⾝真的是一阕别离歌:因为我们总要与往昔的自己别离,才能与崭新的自己相逢。

  所以,一部《别离歌》,就是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史。

  谢谢你陪我走过,谢谢你陪我回忆,谢谢你陪我倾听这时光深处最真挚的声音。

  谢谢你。

  叶萱

  2008年10月于济南 N6zWW.coM
上一章   别离歌   下一章 ( 没有了 )
作者叶萱 更新于2017/11/4 当前章节20065字。看别离歌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别离歌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