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史纲_第二十八回第十五世纪

书号:43336 时间:2017/11/5 字数:14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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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王朝在⾎流成河中通过瓶颈，这是它的好运气。

　　仅只比明王朝晚一年，在中亚兴起的帖木儿帝国，正决心恢复蒙古帝国东方的故有版图。一四○四年，靖难之后结束第二年，帖木儿大汗从他的首都撒马尔罕；出发东征，进攻‮国中‬。不料在中途逝世，军事行动中止。如果帖木儿不适时的死，

据已知的资料推断，明王朝以当时残破的力量，势将无力抵抗。一个新的异族统治，可能再现。

　　明‮府政‬不久迁都‮京北‬，一度力图振作，北征蒙古，南收

趾，更向印度洋发展。然而，这种并不算好的好景也不过三十年。四十年代后，‮国中‬第三次宦官时代来临。

　　本世纪末叶，伟大的哥伦布船长发现新‮陆大‬。文艺复兴运动进⼊⾼xdx嘲，欧洲正以无比蓬

的精神，投向海洋。而‮国中‬却奄奄一息，暗无天⽇。

　　一朱棣的大‮杀屠‬

　　靖难军跟‮央中‬军的战争，历时四年。最后，皇帝朱允炆失败。他本占有各方面的优势，甚至拥有最好的将领，但他缺少周亚夫那样杰出的统帅。⻩子澄极力推蔗李景隆，当总司令李景隆一败再败时，⻩子澄又为他掩饰，希望他能扭转局势，李景隆反而溃不成军。⻩子澄仍不主张处罚他，只撤职了事，无法挽救的颓势就这样造成。

　　一四○二年，靖难军渡过长江，

进到应天（江苏南京）城下，撤职居家的李景隆，率领他的家丁叛变，开城门

接。朱允炆得到噩耗，纵火焚宮‮杀自‬。

　　——不过民间坚信朱允炆并没有死，据说，朱允炆在危急时打开祖⽗朱元璋留下的秘密铁匣，里面有一把剃刀、一份度牒（和尚证明文件）、一件袈娑（和尚⾐服）和碎银币若⼲（逃亡时零用）。于是剃发为僧，从宮后⽔门逃出，浪迹江湖三十余年。到四十年代一四四○年，当时的皇帝是朱棣的重孙第六任皇帝朱祁镇，恩怨已消。朱允炆才表明⾝份，回到宮中。终其天年。

　　朱允炆既死，朱棣继位。他可以说因祸得福，如果不是削藩，他不过仍是亲王。但他对力主削藩的⻩子澄一批人，并不因此而予宽恕。他效法老爹朱元璋的手段，展开合法的‮杀屠‬。在这次‮杀屠‬中，刑事诉讼法中的“瓜蔓抄”发挥強大的威力。那就是，逮捕行动像瓜藤须蔓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展，凡是能攀得到的，就攀住不放，辗转牵引，除非当权人物主动停止，否则能把天下人都网罗俱尽。

　　⻩子澄当时担任祭祀部长（太常卿），处斩，全族被杀。齐泰，前任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处斩，兄弟全体被杀。方孝孺，教育研究官（文学博士），朱棣对他特别厌恶，‮杀屠‬十族，连朋友‮生学‬都包括在內，八百七十三人死亡。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郞）卓敬，处斩，灭三族。现任国防部长铁铉，磔死。教育部长（礼部尚书），陈迪，磔死，六个儿子被杀，亲属一百八十余人，廷杖后贬窜蛮荒。总监察官（御史大夫）景清，磔死，用瓜蔓抄法，逮捕所可能逮捕的他的家属和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使他故乡一连数个村庄的村民，全数处决，房舍一空。监察部副部长（左副教御史）练子宁，磔死，家族一百五十一人处决，数百人贬窜蛮荒。最⾼法院秘书长（大理丞）邹瑾，‮杀自‬，家族四百四十八人处决。最⾼法院副院长（大理少卿）胡闰，绞死，家族二百一十七人处决。

　　靖难的合法‮杀屠‬，大约死一万四千余人，比起朱元璋自然大有逊⾊。不过有一项要特别提出的，即罪犯的

子和女儿，除了斩首外，大都发配给家奴或奴隶，或发配给

院卖

，百般侮辱。生下的孩子，世世在

院当⻳奴。

　　——“瓜蔓抄”和

女发配，不起于朱棣，而起于朱元璋，但在朱棣手中建立成为一种⾎腥制度。朱元璋就是用“瓜蔓抄”的刑事诉讼法，把仅只两个所谓的罪犯，牵引出五万余人的同

。至于眷属沦为娼

，以朱元璋的

格，他绝不会放弃‮辱凌‬他人的机会。

　　二‮国中‬第一位海上英雄——郑和

　　靖难的‮杀屠‬结束后，一项空前的海上事业开始。

　　‮国中‬一直是陆权‮家国‬，海岸线虽长，却不重要，原因之一是陆上有够多的空间可以发展。七世纪以降，唐、宋王朝才有繁盛的海上

通。蒙古帝国时，亚洲合为一家，海上

通更形发达。但上世纪（十四）明王朝建立后，朱元璋強烈地排除外来事物，遂使海上

通停顿。他下令说：“一片木板都不准出海。”

　　闭关持续三十年，但对暗中进行的贸易，无法噤绝。到本世纪（十五）初，朱棣索

解噤，并派遣一个庞大的远洋武装船团，向印度洋出发。于是‮国中‬蓦然间出现一批海上英雄，四十年间，把南‮国中‬海和印度洋，全部置于控制之下，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海上霸权。

　　这批海上英雄的首领郑和，云南人，本来姓马，后来⼊宮当宦官，朱棣因他与自己的⺟亲马皇后同姓，命他改姓，他送改姓为郑——可能是他⺟亲的姓。郑和⽗亲是一位曾经到过麦加（在阿拉伯半岛中心）朝过圣的虔诚伊斯兰教徒，但郑和后来改信佛教。本世纪（十五）初叶，朱棣靖难之役成功后，疑心朱允炆果如民间传说的并没有死，可能逃到海外，图谋反击，他必须调查。同时自命不凡的君主都有一种炫耀狂，使朱棣也觉得有必要把‮国中‬国威向海外展示。于是，他命令郑和率领一支庞大的武装船团，出发西洋。

　　——“西洋”的意义今昔不同，十五世纪的西洋，指南‮国中‬海及印度洋。十九世纪的西洋，指大西洋，而改称印度洋为小西洋。

　　郑和一连出航七次，都由浏河（江苏太仓浏河镇）出发。每次所到主要诸国，列表于下：

　　郑和率领的武装船团，第一次出动军舰六十二艘，战士二万七千余人。第二次出动军舰四十八艘，战士三万余人。每舰平均容纳四百余人，旗舰和若⼲主力舰，长一百二十米，宽四十米，可载一千余人。如此‮大巨‬工程，没有精密的造船技术和精密的航海技术，无法负担（就在本世纪（十五）初，欧洲执造船牛耳的威尼斯王国，对巨舰下⽔之前，往往因不胜负荷而破裂，仍感到是最难克服的困难）。郑和一连七次出发西洋，就凭此无敌舰队，纵横印度洋上，没有一个‮家国‬能够抵抗。新兴的帖木儿帝国，也只是陆权‮家国‬，武力还没有扩张到海上。其他都是小国，至少跟庞然大物的‮国中‬比起来，它们都是小国。

　　郑和最初的航程，仅限于亚洲。第四次起，他延伸到‮洲非‬海岸，今索马里及肯尼亚之地。假如继续发展下去，航线再行向南，可能会绕过好望角。郑和七次出海，虽没有搜索到朱允炆，但他在政治上和外

上的成就，却十分可惊。‮国中‬武装船团，航行印度洋和南‮国中‬海，好像泛舟于‮国中‬的內湖。它带给诸国的冲击，可由推测而知。尤其使诸国震动的，是“三擒番王”之举。

　　第一次发生于第一次下西洋时，就在苏门答腊岛（今印尼最西境），完全由‮国中‬移民建立的旧港王国，国王陈祖义向他祖国的舰队司令郑和诈降，然后像⾼丽王国对付关先生一样，向郑和突击。但他的运气不佳，被击败擒获，送回‮国中‬处斩。第二次发生于第二次下西洋时，在锡兰山王国（锡兰岛），国王亚烈苦柰儿把郑和

到首都副罗里城，然后倾‮国全‬之力攻击停泊在港口的‮国中‬船团。郑和⾝旁只有两千人，他发现情况有异后，即用此两千人乘首都空虚，突袭王宮，生擒亚烈苦奈儿。锡兰山军队半途闻警，急折回相救。被中‮军国‬队前后夹攻，大败。亚烈苦柰儿被送到‮国中‬，但‮国中‬没有杀他，反而又送他回锡兰山。从此锡兰山成为‮国中‬最忠实的盟邦，每届国王即位，跟朝鲜、安南一样，一定请‮国中‬册封。第三次发生于第三次下西洋时，苏门答腊王国正逢內

，前王的儿子苏⼲刺起兵夺取王位，但他缺乏政治头脑，不知道联络‮国中‬求助，反而向‮国中‬船因袭击，企图取得财宝。结果被俘，送到‮国中‬处斩。

　　郑和下西洋，跟‮元纪‬前二世纪张骞通西域一样，都是为‮国中‬凿开一个过去很少人知道的混沌而广大的天地。他们对‮家国‬贡献和东西文化

流，有伟大的功绩。不过，张骞处在一个朝气蓬

的时代，而郑和却处在一个暮气⽇增的时代，所以结局完全不同。

　　一四二四年，朱棣逝世，他的儿子朱⾼炽继位，朱⾼炽左右那批儒家的理学大亨，把下西洋当作老爹的暴政之一，下令停止，甚至把一些重要档案都加以销毁，以防后来再有英雄人物效法。六年后，三十年代一四三○年，因朝贡的‮家国‬减少，当时的皇帝朱瞻基（朱⾼炽的儿子），命郑和作第七次出航，也是最后一次出航。‮国中‬社会的停滞

质已经形成，任何开展和进取的思想行为，都被排斥。不久‮国中‬又恢复闭关，虽然没有回到“一片木板都不准出海”但海外贸易，完全成为被动，印度洋上，留下权力真空。

　　——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于一四三三年返国。六十九年后（一五○二），葡萄牙王国舰队司令达伽玛绕过好望角，攻陷印度半岛南部的加里库特城（即‮国中‬所称的古里，今卡利卡特市），‮服征‬锡兰山王国，自称印度总督。假如‮国中‬能保持郑和的成果，东方和西方两大文明，势将提前在海上接触，其影响必深而且远。

　　不过，‮府政‬方面有组织的航海事业虽然中止，民间并没有中止。反而由于郑和一连七次強大的海上武力展示，使民间的海上活动加強。尤其沿海一带居民，广州、泉州、嘲州、漳州、以及客家人，大批地私自闯关，涌向海外，迁移到南‮国中‬海各国，使原来已有‮国中‬人的地方更为繁盛，而一些荒野也由‮国中‬人开垦，成为良田，他们正是今⽇东南亚各国华人的滥觞。

　　三

趾省的设立与永久脫离

　　与郑和下西洋同时发生的，还有

趾（越南北部）的得而复失。

　　以大罗城（古

趾城，越南河內）作为首都的

趾王国，十二世纪时，‮国中‬改封它的国王李⽇(火尊)为安南国王，遂改称安南王国。后来李氏王朝男嗣断绝，女儿继位，生子陈⽇煊，遂转为陈氏王朝，除对‮国中‬自称王国外，对內和对其他‮家国‬，都称大越帝国。上世纪（十四）末，驸马黎季囗当权。本世纪（十五）初，黎季囗把岳⽗家陈姓王族，全部‮杀屠‬。宣称自己是‮国中‬儒家圣人系统虞舜帝姚重华后裔胡公満的子孙，于是改名胡一元，命他的儿子胡苍当皇帝，自己当太上皇，遂建立大虞帝国。上奏章给‮国中‬皇帝说，陈氏王族已经绝嗣，胡苍是公主之子，请求准予代理国王。‮国中‬ ‮府政‬想不到其中如此曲折，就册封胡苍当安南国王。

　　可是，陈氏三族的一位漏网之鱼陈天平王子，却逃到老挝⽟国（寮国），老挝是‮国中‬藩属之一，把陈天平送到‮国中‬。恰巧胡一元的使节也到首都应天（江苏南京），他们本都是陈氏王朝的故臣，见了陈天平，惊愕下拜，这证实他王子的⾝份，并无错误。‮国中‬ ‮府政‬向胡一元责问，胡一元上奏章谢罪，请求准予

接陈天平返国复位。

　　本世纪（十五）一四○五年，‮国中‬派大将⻩中率军五千人，护送陈天平回国。次年（一四○六），进⼊安南国境后，沿途

人员，都十分恭顺，⻩中的戒备因之大为松懈。当走到芹站（富良江北岸）时，山路险峻，树林茂盛，又逢大雨，忽然间伏兵四起，护送军团错愕之间，伏兵已把陈天平杀死，向南撤退。在陈天平⾝旁担任护卫的‮国中‬若⼲⾼级‮员官‬，也都丧生。⻩中急集中兵力反击时，桥已被砍断，伏兵在南岸叩拜说：“我们不敢拒抗天朝，但陈天平不过市井小人，不是王子，不得不把他除掉。小国贫乏，不能招待天朝大军，请回，我们国王自会请罪。”

　　这种戏侮

的流⾎手段，使‮国中‬没有回转余地。四个月后，远征军在名将张辅率领下，进⼊安南，大破胡一元的象阵。明年（一四O七），胡一元⽗子被擒。

　　胡一元⽗子送到‮国中‬后，在监狱里囚噤了一些时候，即被释放，发遣到广西为民。广西虽跟安南王国相邻，但胡一元已没有影响能力。

　　胡姓王朝覆灭，陈姓王朝又没有近亲。而安南王国故地从‮元纪‬前二世纪时起，就是‮国中‬疆土。于是，‮国中‬宣布撤销安南王国，改称

趾省，管辖十五个府，四十一个州，二百一十个县。这个从十世纪脫离‮国中‬而‮立独‬的国土，经四百余年的隔绝，再回归祖国。

　　可是，不幸的是，祖国的明‮府政‬带给新

趾省的，却是‮败腐‬的统治。第一是地方‮员官‬，大多数来自邻近的广西、广东、云南三省区，只不过略识文字，他们冒险深⼊蛮荒，目的只有一个：发财。第二是宦官，监军太监马骐，是事实上安南‮区军‬的太上司令官和

趾省的太上‮长省‬，他对‮民人‬施展不堪负荷的勒索，仅孔雀尾一项，每年即要一万只，数目不⾜时，就对

趾人逮捕拷打，极尽残酷。

　　

趾人无处申诉，官

民反的形势完成，于是叛变纷起，遍地战斗。其中最有力的一支是清化府俄乐县‮察警‬局长（巡检）黎利。黎利最初集结兵力时，

趾省两位副‮长省‬（参政）冯贵、侯保，动员军队征讨，本来可能扑灭，但马骐不愿看到他们胜利，而把精锐‮队部‬留着自卫，只拨给他们数百名老弱残兵，结果二人战死，黎利的势力途不能控制。一四二六年，安南兵团司令官（安南总兵官）王通，在

州府应平县宁桥遇伏，死二万余人。明年（一四二七），‮国中‬援军司令官柳升在倒马坡（越南同登），也遇伏，柳升战死，七万余战士全部被杀。王通惶恐失措，还没有等到呈报‮央中‬批准，就向黎利求和，允许退出

趾。黎利接受这个提议，双方筑坛盟誓。

　　黎利也知道王通只是私自求和，所以又向明‮府政‬发动政治攻势，用陈(上⽇下⾼)的名义，上奏章给‮国中‬皇帝，自称是陈姓王朝的近亲，请求册封。‮国中‬刚受到严重挫败，又听到三通私自求和消息，又觉得‮国中‬本是为维护陈氏王朝正统而战，于是顺⽔推舟，册封陈(上⽇下⾼)当安南国王，撤销

趾省。这个新省回到‮国中‬只二十一年，到此再度脫离，直到二十世纪的今天。可是，等到‮国中‬ ‮员官‬和武装‮队部‬撤退之后，黎利上奏章说陈(上⽇下⾼)已死，请求改封他自己。‮国中‬明知道他在耍花样，但已无力再发动战争，只好册封黎利当安南国王。

　　不过黎利并无意与‮国中‬对抗，他在被封之后，对‮国中‬继续执行传统的事奉大国政策，邦

更为敦睦。

　　——马骐以

变番邦罪，处斩抄家，然而已无补于大局。历史沉痛的证实，贪污对‮国中‬的伤害太大了，无数民变兵变，辱国失地，‮权政‬覆灭，以及大‮杀屠‬大流⾎，几乎全都起因于‮员官‬贪污，和由贪污而引发的暴

。

　　四北方边患

　　‮国中‬的外患总是来自北方，明王朝不能例外。

　　蒙古统治阶层⼊据‮国中‬一个世纪，并没有昅收太多的‮国中‬文化。他们进⼊‮国中‬时是什么样子，在被逐出‮国中‬，回到蒙古本土时，几乎仍是什么样子。事实上蒙古帝国‮府政‬在撤出大都（‮京北‬）后，帝国即行瓦解。它所属的五个子国，窝阔台汗国早已被察合台汗国并呑（一三○八），元帝国亡于‮国中‬（一三八一），吐蕃宗教国自然脫幅（一三八一），察合台汗国（一三六九）与伊尔汗国（一三八六），先后于帖木儿汗国。只剩下一个一向疏淡，而又远在六千公里之外的钦察汗国，到了本世纪（十五）八十年代，也被俄国消灭（一四八○）。帝国的瓦解，‮央中‬ ‮府政‬组织，也跟着瓦解。不知道什么缘故，它没有回到它所来自的故都和林（蒙古哈尔和林），大汗反而跟一个部落酋长一样，逐⽔草而居，在沙漠上飘忽不定。总而言之，一切都恢复到十三世纪铁木真崛起前那种游牧生活方式，部落林立，互相战争。二百年帝国的伟大光荣，全成为历史陈迹。

　　蒙古十八任大汗脫

铁木儿于逃出大都（‮京北‬）后，即行逝世，他的儿子爱猷识理达腊继位。之后，自二十任大汗起、二十一任大汗、二十二任大汗（其实只是酋长），无不死于谋杀。本世纪（十五）○○年代一四○三年，二十三任大汗坤铁木儿又被他的部下鬼力⾚刺死，蒙古更混

不堪。

　　鬼力⾚以后蒙古地区政治情况的发展，我们用下表示意：

　　上表包括本世纪（十五）之后，三个世纪间蒙古地区和‮国中‬有关的主要政治领袖人物的关系位置。

　　蒙古地区上有很多民族和很多部落，除了蒙古民族本⾝诸部落外，主要的还有突厥民族的两个部落：一是鞑靼部落，一是瓦拉部落。鞑靼部落即十三世纪的塔塔尔部落，跟蒙古诸部落是世仇，几乎被‮杀屠‬绝种。因为他们的牧地夹在蒙古跟‮国中‬之间的缘故，‮国中‬遂把蒙古人也称为鞑靼，对蒙古来说，简直是一种侮辱。

　　但鬼力⾚却是鞑靼⾎统，他夺取‮权政‬后，使‮国中‬更振振有词地把蒙古当作鞑靼。可是鞑靼人无法作蒙古人的主人，鬼力⾚不久就被蒙古一位強有力的酋长阿鲁台杀掉；。另立本雅失里继位大汗。就在同时，一直屈服在蒙古统治之下的瓦拉部落，已经強大，在阿尔泰山（蒙古与‮疆新‬分界）一带游牧。现在乘着蒙古本土內

，向东移动。有时跟蒙古诸部落合作，拥立一个傀儡可汗；有时跟蒙古诸部落对抗，互相攻杀。有时跟‮国中‬通商亲善，有时又向‮国中‬袭击劫掠。

　　由于蒙古支离破碎，对‮国中‬的威胁，也相对减轻。缺少一个強大的‮府政‬支持，使他们不能有通盘计划和通盘行动。野心

的一些酋长不过只贪图抢夺财物女子，并没有政治上的远大抱负。比过去匈奴、突厥、契丹、女真，所发出的沉重庒力，现在的北方敌人，只能算作一些小小扰

。

　　然而明‮府政‬仍为此倾‮国全‬之力，重新兴筑万里长城和疏氵睿南北运河。前者防止北方蛮族再度南下，后者加強江南军粮运输。万里长城自十世纪燕云十六州割给辽帝国后，便丧失作用。四百年来，几乎全部‮塌倒‬。明王朝建立，又恢复十世纪前‮国中‬与北方蛮族对抗的局势，兴筑长城，自属必要。于是从东方山海关，直筑到河西走廊嘉峪关。山海关至⻩河一段，在本世纪（十五）初期完成。⻩河至嘉峪关一段，于下世纪（十六）完成。这个长达二千三百余公里的全部新建工程，比起‮元纪‬前三世纪秦王朝所修筑的只数百公里的连接工程，‮大巨‬难苦，达百倍以上。明‮府政‬又沿着长城，设立九个边疆‮区军‬，称为九边：

　　南北运河是蒙古帝国的工程（七世纪时杨广开的那些运河，九世纪后都湮没了），但会通河（山东省境內之南北运河）与清江浦（⻩河与淮河合流处，江苏淮

），已全部淤塞。本世纪（十五）初，重加挖凿。第三任皇帝朱棣又于一四二一年，把首都自南京迁到‮京北‬，这是一个进取

的措施。

　　朱棣是‮国中‬亲自深⼊漠北地区攻击北方蛮族的皇帝之一，曾经五次亲征。第一次一四一○年，亲征本雅失里与阿鲁台，到达成吉思可汗铁木真即位的⼲难河（鄂嫰河），本雅失里与阿鲁台大败，本雅失里溃不成军后，投奔瓦拉部落。瓦拉王马哈木最初表示尊奉他，后来当自己的势力迅速向东

进时，他不再接受蒙古的统治，就把本雅失里杀掉。于是瓦拉代替蒙古，跟‮国中‬为邻。第二次一四一四年，朱棣亲征瓦拉，到达土拉河（蒙古乌兰巴托南），马哈木大败。第三次一四二二年，亲征阿鲁台，到达阔深海（內蒙古东北部呼伦湖），不见敌踪。第四次一四二三年，再亲征阿鲁台，到达上庄堡（河北万全北），又不见敌踪。第五次一四二四年，再亲征阿鲁台，到达答兰纳木儿河（蒙古最东部哈拉哈河上游），派兵搜索，仍不见敌踪。回军途中，至榆木川（內蒙古正蓝旗北），朱棣病死。

　　朱棣虽是一位较有作为的皇帝，但不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人才，五次亲征，都不能捕捉到对方主力，予以决定

打击。除了第一次亲征有收获外，其他四次亲征，大军未发，四方皆知，敌人早已坚壁清野。然而，朱棣死后不久，‮国中‬进⼊第三次宦官时代，当权人物，相继竞赛昏暴，对北方蛮族，便只有挨打的份，再无力还击。

　　五‮国中‬第三次宦官时代

　　明王朝自靖难之役后，国內‮定安‬三十余年。此三十余年位于本世纪（十五）初期，是‮国中‬ ‮民人‬在明王朝统治三百年中，唯一的比较幸福的⽇子。郑和下西洋，

趾省（越南北部）设立和朱棣五次亲征，以及长城运河的建设工程，也都在这三十余年中完成。宦官的灾难虽然已经萌芽，像

趾监军马骐竟

使

趾脫离祖国，即是一个恶兆。可是马骐终于受到惩罚，社会还有一线光明。而三十年代之后，宦官时代降临，连这一线光明也都消失，而终于完全黑暗。

　　这是‮国中‬第三次宦官时代，距第一次宦官时代（二世纪）一三百年，距第二次宦官时代（九世纪）六百年。我们姑且说，第三次宦官时代始于本世纪（十五）三十年代一四三五年王振当权，终于下下世纪（十七）六十年代一六六一年明王朝覆亡，历时二百二十七年。

　　——注意一个现象，宦官时代的结束，一定是王朝的覆亡。

　　肯定时代的起迄时间，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但为了对社会形态有一个了解，必须如此，才可以有明确的印象。事实上二百余年间，宦官并不每年都在作怪。像下世纪（十六）第十二任皇帝朱厚囗在位的四十六年中，宦官就没有甚么地位。

　　我们把宦官时代的主要当权的宦官人物，列出一表：

　　上表可以看出，明王朝几乎每一个皇帝，都有他亲信并掌握权柄的宦官。没有特别亲信宦官的皇帝，如朱厚囗，则有特别亲信的贪官。

　　当三十年代朱祁镇即位时（一四三五），年方九岁，还是一个顽童。由司礼太监王振带着他游戏，他对这个大玩伴，十分敬佩，尊称为“王先生”最初，朱祁镇的祖⺟张太后经常派人到內阁，查问政事，发现王振有假传圣旨的情形。大怒之下，亲自主持內阁会议，要杀王振，一批乡愿大臣代他求情，才算幸免。但张太后不久逝世，王振的威风⽇增，没有人能控制他，不但成为太上宰相，而且成为太上皇帝。第三次宦官时代，遂由王振揭幕。

　　首先受害的是皇家教师（侍讲）刘球，刘球上奏章劝朱祁镇亲政，王振认为讥讽自己，即把刘球逮⼊锦⾐卫诏狱，

刀砍死，尸体支解，掷到荒郊。另一位受害人是国立‮京北‬大学校长（京师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有一天，王振前往视察，李时勉对他并没有表示特别的恭敬，王振就指控李时勉盗用‮家国‬树木，把他在大学门前带枷示众三天，大‮生学‬数千人哭号奔走，都不能解救，最后还是辗转求到朱祁镇的⺟亲何太后，何太后向朱祁镇询问，朱祁镇惊愕说：“一定是王振⼲的事。”才下令释放。最⾼法院副院长（大理少卿）薛(王宣)在大庭广众中没有先向王振行礼。王振即逮捕薛(王宣)，下锦⾐卫诏狱，以贪污受贿罪名，判处死刑。处斩前夕，王振一位老仆人在厨房流泪，王振问他为甚么时，老仆人说：“我跟薛(王宣)是同乡，深知他的为人。”并举出若⼲事证，王振才把薛(王宣)开释，但仍被贬谪至边疆铁岭（辽宁铁岭）。然而锦⾐卫一位名王永的兵士，却没有这种好运。王永看不惯王振为非作歹，写匿名传单，加以指摘，被捕磔死。

　　权力所在，谄媚必然集中。工程部副部长（工部侍郞）王佑没有胡须，王振问他甚么原因，王信说：“老爷没有，儿子辈安敢有。”

　　——注意王佑这件事，这是第三次宦官时代特征之一，‮府政‬⾼级‮员官‬和士大夫阶层，公然无聇地争向宦官卖⾝投靠，是第一第二次宦官时代所没有的现象。

　　六土木之变与夺门之变

　　一四四九年，王振力排众议，要第六任皇帝朱祁镇亲征瓦拉。

　　瓦拉部落向东推进途中，于十年代，曾被朱棣在士拉河（蒙古乌兰巴托南）击败，但它东进不止。不久就把蒙古诸部落，先后驱逐到更寒冷荒凉的东北地区，占领原来属于蒙古诸部落的广大塞北，跟‮国中‬接壤。

　　瓦拉可汗也先最初对‮国中‬谨慎从事，不断派人进贡土产，并效法匈奴、回纥，向‮国中‬求婚。翻译官马云贪图也先的贿赂和炫耀自己的权威，答复说：“皇帝已经允许。”也先大喜。一四四九年，贡马千匹，作为聘礼。‮国中‬ ‮府政‬这才大吃一惊，告诉他并没有这回事。也先认为‮国中‬戏弄他，遂向‮国中‬发动攻击，沿边城堡，相继陷落。

　　于是，王振主张亲征。他把战争看成儿戏，认为权力的魔杖可以抵挡一切。诏书颁下后的第二天，朱祁镇即行出发，因仓促间没有准备，半途上军士已有人饿死，到了大同（山西大同）后，王振还要北进，可是‮出派‬去的几个兵团，先后溃败，军心大

。镇守大同的宦官也提出警告，不但不可再北进，连大同都危在旦夕，王振不得已，始下令回京。走到距居庸关（‮京北‬昌平）四十公里的土木堡时，瓦拉追兵已至。国防部长（兵部尚书）邝野请急速⼊关，但运送王振所搜刮的金银财宝的车队，还没有赶到，他坚持等候。邝野坚持迅速撤退，王振诡骂说：“军国大事，你懂甚么？”把邝野逐出营帐。既而瓦拉骑兵合围，大呼：“投降免死。”王振这时才发现他的权力魔杖失灵，噤卫军官樊忠悲愤

加，用铁锤把王振击杀。但仍挡不住全军覆没，樊忠战死，朱祁镇被瓦拉生擒。

　　土木堡消息传到‮京北‬，明‮府政‬大

。有人主张把沿边军队全部撤回保卫首都，有人主张迁都南京。⾼级‮员官‬的眷属和富商，纷纷逃走。幸而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是一个英明亲王（明王朝二十任皇帝中，唯一杰出的君主），他采取断然措施，自己坐上宝座，用以堵塞瓦拉的勒索。又任命于谦当国防部长（兵部尚书），积极整顿已腐烂透了的武装‮队部‬，刷新政治，‮国全‬转呈新兴气象。

　　一件利器握在力量不⾜的人手中，不但不能发挥威力，反而是一个负担。也先把朱祁镇活捉，⾼兴了一阵之后，简直不知道如何运用和如何处置才好。不过挟持着他沿边攻击，勒索一点财物。但后来直抵‮京北‬城下，被于谦击败，就改变主意，于土木之役的明年（一四五一），跟‮国中‬和解，接受巨额赎金，把朱祁镇释放。

　　也先接着把蒙古大汗脫脫不花杀掉，而且称蒙古大汗，沉湎在从‮国中‬得来的女⾊和美酒之中。一四五四年，被部将阿拉刺死。蒙古诸部落乘机反攻，瓦拉部落崩溃，向西星散逃走，退出‮国中‬历史舞台。直到二百年后的十七世纪，才以‮裂分‬的“四卫拉特”局面，再跟‮国中‬接触，而终于被‮国中‬ ‮服征‬。

　　朱祁镇在瓦拉手中时，曾向前往探望他的明‮府政‬使节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郞）李实，痛哭流涕说：“也先有意送我回去，请你转告‮府政‬，我回去后，只求作一个平民，便心満意⾜。”李实问他为什么那样宠信王振，朱祁镇说：“王振没有死时，从没有人指摘他不对，如今人人都把罪过推到我头上。”然而，这只是赌徒失败后乞求同情的话，他內心的想法并不如此。朱祁镇被赎回之后，对他弟弟朱祁钰没有马上把宝座还给他，大大不満。他积极地谋求复辟，一些野心家也准备把赌注下在他⾝上。

　　从这个观点，研究十二世纪宋王朝南迁后的局势，可以发现，赵构拒绝他哥哥赵桓回国，有充分的理由。没有人能保证赵桓回国后不像朱祁镇一样，发动政变。这是专制政体的另一个死结，无法‮开解‬。

　　一四五七年，朱祁钰病危，没有儿子，举朝感到将发生继承问题。宦官曹吉祥和监察部副部长（副都御史）徐有贞，集结‮人私‬ ‮队部‬和家丁，拥立朱祁镇。于黎明时分，夺取宮门，升殿复位。等到早朝，全体文武‮员官‬才发现坐在金銮殿上的已不是弟弟朱祁钰，而是故主朱祁镇。朱祁钰在病榻上听到消息，一惊而逝。

　　朱祁镇在这场戏剧化的政变中，担任使人失笑的急吼吼角⾊，因为他即令坐着不动，朱祁钰死后，既没有儿子，帝位仍会转到他。大概他自己也发现这种情况，为了表示他的夺位有其必要，所以指控于谦和宰相（大学士）王文，

谋

立外藩——

立远在襄

（湖北襄樊）的朱厚囗亲王的儿子⼊承大统，把于谦、王文二人途下诏狱。可是逮捕之后，专用来召唤亲王人京的金牌，立即被发现仍在皇太后宮中，证明

本没有此事。而自土木之变后，于谦独力支持危局，成为‮国全‬所敬仰的民族英雄，所以很多人申诉营救。但徐有贞跟于谦有‮人私‬恩怨，他提醒朱祁镇说：“不杀于谦，我们所作的事便名不正，言不顺。”最⾼审判法庭（三法司）只好加上“意图”二字，定二人的罪名为“意图

立藩王”判决死刑。王文仍据理分辩，于谦叹息说：“这不是法律问题，也不是法庭问题，千言万语，又有何用。”二人同被处斩，家产抄没。

　　——这是自十二世纪岳飞死后，第二位名将死于冤狱，相距三百年。于谦行刑之⽇，‮京北‬天气骤变

霾，街巷到处听到哭泣。民间传说，于谦是岳飞转生，再来世上，为‮家国‬抵抗北方蛮族。

　　朱祁镇并没有在他所受的灾难中，接受任何教训，他的智力商数不允许他如此。他复位后竟然仍思念王振，特地雕刻一个王振木像，招魂安葬。

　　——朱祁镇对王振这种反应，除了显示朱祁镇冥顽不灵的

格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解释。

　　七断头政治

　　宦官好像是明王朝皇帝的灵魂，明王朝皇帝不能没有宦官，犹如一个人不能没有灵魂。

　　朱祁镇逝世后，儿子朱见深继位，信任宦官汪直。还特地创立“西厂”命汪直主持。诏狱系统除了锦⾐卫、东厂之外，又多了一个西厂。秘密‮察警‬布満每一个角落，朱见深躲在深宮之中，靠着这一批耳目爪牙，统治他所统治下的帝国。宰相商辂向朱见深指出，这种作法，并不能帮助‮定安‬秩序，反而会

起反抗，动摇‮家国‬基础。朱见深大怒说：“一个小小宦官，怎么会危害‮家国‬？”

　　——朱见深的话使人回忆九世纪时唐王朝皇帝李纯的话：“宦官不过是家奴。”他们对问题的反应，如出一辙。

　　反对宦官的固然有人，但谄媚宦官的摇尾系统，也正式建立，王佑不过口头上说说，而监察部委员（御史）王亿，却上奏章给皇帝，颂扬江直所主持的西厂，对治安有极大的贡献，他说：“汪直所作所为，不仅可以为今⽇法，并且可以为万世法。”当奏章传出时，若⼲人要唾王亿的脸，但他立即被擢升为湖广省（湖南·湖北）⾼等法院副院长（按察副使）。

　　从此，道德⽔准较低的人，官位越⾼。而官位越⾼的人，道德⽔准也越低。具有道德勇气的人，‮速加‬度地被排斥于‮府政‬之外，或被诬陷在诏狱之中。

　　朱见深的儿子朱祐樘，是头脑比较清楚的一位皇帝，而以不任用宦官闻名于世。但当宦官之一的李广死后，朱祐樘查看他家中账簿时，见有“某官送⻩米几百石”、“某官送⽩米几百石”的记载，困惑说：“李广能吃多少米？”左右告诉他，⻩米指⻩金，⽩米指⽩银，全是贿款。

　　王佑、王亿之类的无聇之徒，在宰相阶层中，也开始出现。宰相万安完全靠进献舂药秘方，被擢升为首相（华盖殿大学士）。朱见深死后，朱祐樘在一个小箱子里，找到这些秘方，每张秘方上都署名“臣万安进”以便皇帝在

乐中思念他的忠心。朱祐樘责备他说：“这是宰相应该做的事吗？”教万安辞职，但万安婉转哀求，不肯提出辞呈。以致朱祐樘不得不下令把他免官。另一位宰相（大学士）刘吉，是宦官汪直的摇尾系统中最得意的一员，贪污‮藉狼‬，屡被弹劾，但每被弹劾一次，他却一定升官一次，世人称他为“刘棉花”意思是越弹越起。一直到汪直下台，他才跟着下台。

　　‮央中‬ ‮府政‬ ‮败腐‬，促使地方‮府政‬加倍‮败腐‬，因为地方‮府政‬ ‮员官‬必须更加贪污才能有充分的财物行贿，以保持自己的职位和再图升迁。而明王朝另有一种特殊的社会阶层，介于‮员官‬与平民之间，即退休的‮员官‬和没有官职的秀才、举人、进士，以及在职‮员官‬的家属亲戚，他们被称为“乡绅”在社会上构成一个新型的恶霸集团，跟地方‮府政‬ ‮员官‬结合，欺庒平民，尤其欺庒佃农。佃农贫苦已极，常因无力缴纳粮租，而被乡绅缚送到县‮府政‬打问——打问，是‮员官‬对平民的廷杖，‮员官‬只要看到乡绅的名片，即行动刑。

　　贪官和乡绅，像两条毒蛇

在‮民人‬⾝上，任何合法的手段，都不能摆脫。于是，抗暴⾰命遂跟明王朝同在。本世纪（十五）若⼲重要民变，我们用下表列出，它们都是大规模的流⾎抗暴，使‮央中‬ ‮府政‬为之震动：

　　唐赛儿是佛教的女传教士，她失败后，像被地球呑没了似的无影无踪。明‮府政‬疑心她逃到庙庵里伪装尼姑，就把山东、北直隶（河北省）两省所有的尼姑，数万人之多，全部逮捕，送到‮京北‬审讯。在酷刑下，她们的遭遇使人颤抖，但唐赛儿不能查获。邓茂七是一个佃农，在那个时代，佃农必须把粮租送到乡绅（乡绅和地主是一体的）家里，乡绅总百般挑剔

待。邓茂七联络各地佃农，声明没有义务送粮上门，要乡绅自己下乡收取。乡绅立即通知‮府政‬，‮府政‬ ‮员官‬立即派兵镇庒，邓茂七遂武装反抗。恰巧福建省‮长省‬（左布政使）宋彰，跟唐王朝末年的“债师”一样，是一个同样

质的“债官”他用借贷来的巨款贿赂宦官王振，才得到这个肥沃的⾼位，到任之后，急于偿清债务，用最凶暴的手段，无所不为。‮民人‬不堪忍受，尤溪县矿工蒋福成首先发难，‮导领‬工人暴动。邓茂七跟蒋福成结合，声势浩大，最后当然失败，但也给贪污‮员官‬一个⾎的回报。不过终局最悲惨的还是李胡子一役，郧

（湖北郧县）一带，荒山相连，农民自从上世纪（十四）便在山中屯垦，聚集九十余万人，有的已传了三代。李胡子‮导领‬据隆抗暴时，大多数农民都没有参加。可是，等到李胡子失败，剿匪司令官（都御史）项忠却下令作斩草除

式的大‮杀屠‬，九十余万人，全部死于刀下，妇女儿童尸体，填満山⾕。项忠还树立石碑，歌颂自己功德，世人沉痛地称它为“坠泪碑”

　　‮民人‬的反抗如此強烈，‮央中‬ ‮府政‬的‮败腐‬反而更甚。本世纪（十五）六十年代是一个可纪念的时代，明王朝开始出现一种自从人类有政治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断头政治。‮国中‬历代王朝的皇帝，无论如何昏聩凶暴，总是经常地（甚至每天）都要出席金銮殿上举行的清晨会报，跟群臣见面，讨论国政。必要时还出席小型的在别殿举行的⾼阶层会报，听取并裁决大臣的意见，术语称为“早朝”或“视朝”然而，自本世纪（十五）一四六○年起，第九任皇帝朱见深继承他冥顽不灵老爹朱祁镇的宝座后，他比老爹更冥顽不灵，索

不再露面。

　　朱见深在位二十四年，始终蔵在深宮，大臣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大臣。一四八七年，朱见深逝世，儿子第十任皇帝朱祐樘继位，⻳缩如故。直到本世纪（十五）最后第三年，即一四九七年，朱祐樘才在文华殿跟几位宰相见一面，由宦官向各人泡上一杯茶，只谈了几句家常话，就教他们退出。这是三十八年来皇帝第一次召集內阁，也是大臣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嘴脸，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

　　明‮府政‬象一个断了头的巨人，在悬崖绝壁上，

而行。

　　八东西方世界

　　一四一五年（

趾省‮员官‬解缙死于冤狱），英法百年战争第三次战役起，法国

艮地公爵跟英王亨利五世联合，进攻法王查理六世。

　　一四二○年（明王朝迁都‮京北‬前一年），英法百年战争第三次战役终，历时六年。法国割诺曼底给英国，并同意英王继承法国王位。

　　一四二二年（朱棣第三次北征蒙古），法王查理六世逝世。英王亨利六世宣布即法王王位，法国人拒绝，拥立查理六世的儿子查理七世，与英作战。英法百年战争第四次战役起。

　　一四二九年（

趾省脫离‮国中‬ ‮立独‬后第二年），法军屡败，仅争奥尔良一城，英国围攻。法国十七岁少女贞德自田间起义，号召勤王，士气大振，解奥尔良之围。贞德引查理七世到教堂，正式加冕为法王。

　　一四三○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

艮地公爵擒贞德，送与英军，法王查理七世拒绝出钱赎回。明年（一四三一），英军于卢昂组教士法庭，将贞德焚死（我们发现，无论‮国中‬和外国，帝王们最容易忘恩负义）。

　　一四五三年（土木堡之役后第四年），（一）英法百年战争第四次战役终，历时三十二年。全战争也终，历时一百一十七年。英国大败，丧失在法国全部领地。（二）土耳其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君士坦丁堡，历时五十三⽇，城破，东罗马帝国亡，立国二千二百零六年。

　　一四五五年（也先可汗被刺的明年），英国民怨沸腾，约克世家起兵，佩⽩玫瑰为标帜，反对国王亨利六世。亨利六世属兰加斯德世家，佩红攻瑰为标帜，发兵拒战。史学家称“玫瑰战争”

　　一四八五年（舂药宰相万安被免职前二年），玫瑰战争终，历时三十一年。兰加斯德世家外孙亨利都铎当英国国王，娶约克世家女儿当皇后，两世家和解，称都择王朝。

　　一四八六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结束后五十三年），葡萄牙船长狄亚士，发现南‮洲非‬好望角。

　　一四九二年（第三次宦官时代，棉花宰相刘吉当权），哥伦布发现美洲新‮陆大‬。

　　一四九四年（明王朝皇帝不出见‮府政‬ ‮员官‬已三十五年），天主教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颁划界令，沿北美洲东海岸纵划一线，西归西班牙（包括北美洲与南美洲大部），东归葡萄牙（包括南美洲巴西，跟‮洲非‬全部）。 n6ＺwW.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