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三国机密(上)龙难日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三国机密(上)龙难日  作者:马伯庸 书号:43825  时间:2017/11/15  字数:20626 
上一章   ‮嘉郭者鹿逐 章九第‬    下一章 ( → )
  卞夫人听到天子来访的消息,连忙从榻旁起⾝。她的眼圈有些黑,神⾊也颇憔悴,几缕油腻枯⻩的头发从头上飘落到肩膀,又飘到地上。她已经不眠不休地看护了数夜,实在是心力瘁。

  曹丕躺在榻上睡着,脸⾊因失⾎过多而显得很苍⽩。他的⾝上盖着厚厚的⿇被,脖颈处被细心地包扎起来。现在他额头还有些发烫,但医师说不妨事。

  刘协与伏寿一齐来到,卞夫人急忙要叩拜。卞夫人不管政治上的事情,她只知道曹丕遇刺之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施以‮救急‬的是天子。历数大汉两百多年,可还没人享过这种殊荣。

  刘协让她起⾝,温言相劝了几句,然后伏寿搀起卞夫人,扯到一旁细细地说起话来。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很好说话。

  刘协让那些女人自己聊着,他走到榻旁,仔细地端详睡梦中的曹丕。曹丕浑然不觉自己被天子注视,闭着眼睛,不时还嘟囔两句含混不清的话,不知是梦里见到谁了。

  天子⾝相救的举动,在不同人眼有,被解读出了不同的含义。对雒系大臣看来,这是天子对曹氏讨好的手段,表明汉室已经服软;对于司空府来说,天子的举动雄辩地向天下证明了,汉室与曹司空之间君臣和睦,让董承之所引发的险恶谣言不攻自破;而在満宠或者郭嘉眼中,刘协会去救曹丕,肯定是在搞什么谋诡计。

  但刘协自己知道,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去拯救一个孩子罢了。

  现在孩子活了下来,刘协不得不开始思考,该如何利用这段因果。如果是真正的刘协,一定会籍此大作文章,收获或明或暗的利益。但刘协对这种思路却很生涩,他宣称要开拓自己的王道,可这毕竟不是一夕之功。

  “唉,哥哥,这可真是很难呢。”刘协苦笑。他不能总是依靠伏寿和杨修,必须得自己有所决策才行。眼下他只好依照直觉行动,对曹氏施以怀柔之术,总不会错。想到这里,他看了眼窗外,不经意地挪了挪脚步。

  杨修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窗外。自从许都大洗牌后,宿卫被统统换了一遍,原来种辑的职责,现在暂时由杨修来掌管。他⾝为外臣,不方便进⼊司空后府,就带着扈卫在门廊等候。

  他正在和扈卫丢着骰子。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卫兵的询问。杨修抬起头朝那个方向看去,瞳孔陡然收缩——披着一件大裘的郭嘉施施然走了过来,⾝后还跟着一个美貌女人。

  杨修挡在郭嘉面前,把手一伸:“奉孝,抱歉,陛下正在里头探视,此地已设重围。外臣不得靠近。”郭嘉停住脚步,把⾝上的大裘掖了掖:“哎呀,那我等等好了。”杨修注意到,郭嘉的头发潦草地用一方青巾束起,几缕发从额头上垂落下来,显得凌不堪。

  郭嘉恭顺地后退了几步,站到一旁去,女人亦步亦趋。杨修笑道:“天气还冷得很,奉孝你⾝体不好,还是去屋子里歇歇吧。陛下离开时我派人来叫你。”他一指旁边左侧的耳房,那里有炉子可以取暖。郭嘉却拒绝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能耐得住。

  “许都的这点严寒,冻不坏人,只会让人更精神,德祖你说是吧?”郭嘉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杨修抛着骰子,也笑道:“嗯,说得是,眼看就要开舂了,风雪也吹不了几天了。”

  短暂的锋之后,两位青年才俊都陷⼊了沉默。这时候郭嘉⾝后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袖子,郭嘉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对杨修道:“她能进屋先待会儿么?”

  “自然,自然,这位是…郭夫人?”

  郭嘉是司空府军师祭酒,司空长子遇刺,他来拜见顺理成章。曹公不在许都,外臣探视曹丕,总绕不过卞夫人,须带女眷方不失礼数。就连天子前来探病,都要把皇后带在⾝边。

  “‮房同‬人。”郭嘉大大方方地坦承。旁边几个扈卫听到,都偷偷笑了起来。

  这个放浪形骸的家伙,想必是从什么地方随便找来个女人充数。杨修眯起眼睛,暗暗打量郭嘉⾝后的女人。这姑娘⾝材玲珑小巧,口‮圆浑‬,浑⾝洋溢着一种野。看她的怯怯举止,想来是长年混迹乡野,没有大族闺秀的优雅气质。

  大概只是郭嘉想换换口味才找的吧。难怪他只肯说是‮房同‬人,连姬妾或侍婢的名分都不愿意给。

  “呃,那怎么称呼?”

  “她叫红昌,你叫她任姑娘就行。”郭嘉拍拍红昌的庇股,让她去屋子里。红昌面⾊一红,转⾝急匆匆走到门口,却不敢进屋,只敢坐在门槛上把手伸进去烤火。

  “这位任姑娘,不是中原人士吧?”杨修问。

  “这次我去南边捡回来的,还不错。”郭嘉毫无掩饰地用指头点了点,杨修一愣,然后两人一齐哈哈笑起来。笑声既罢,郭嘉把双手抄回到袖子里,在院廊里慢慢踱步,转着圈子。杨修看他眼神扫视,忍不住开口问道:“奉孝你眼光敏锐,可是觉得这里有些不妥?”

  “哪里,有德祖坐镇此地,又有谁能瞒得过你。”郭嘉下巴微抬,冲某一个方向勾了勾指头:“何况又有徐福在此,连王越都无可奈何,遑论别人了。”

  杨修道:“呵呵,侥幸而已。倘若曹公子有什么损伤,我们可是万劫莫赎啊。”他心中警惕暗生。郭嘉知道徐福的存在,这并不奇怪,但看他刚才的举止,似乎连徐福的蔵⾝之地都知道,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徐福从不公开露面,他蔵在何处,连杨修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杨修不免多看了一眼郭嘉。郭嘉继续踱着步子,闲聊般道:“荀令君说,有徐福这等人才,是‮家国‬之福啊。”

  杨修面⾊一僵。徐福布⾐出⾝,是杨彪的私家部曲,即便幕府也无权调遣。郭嘉这一句话,是在试探。如果杨家拒绝赐官,那么说明他们心里有鬼;如果杨家接受,那么徐福就有了官⾝,多了一重束缚,以后随时可以被司空府征发至前线。无论怎样,郭嘉都是赢。

  果然这家伙是对我杨家起了疑心啊,杨修暗想。把王越调来许都是他的主意,没想到只露出这点端倪,就被郭嘉一口死死咬住。

  “不瞒奉孝你说,他那个人个古怪,向来听调不听宣。他们这种侠客,多少都有点任侠之气,”杨修微笑着把话接过去,不露痕迹地打下伏笔“哪像是伯宁的许都卫训练有素,如臂使指。”

  既然你来徐福,那么我也不妨点出満宠。満宠当朝被曹丕训斥,紧接着就是曹丕被刺,又被卞夫人找⿇烦,这个许都令的位子,可谓是风雨飘摇。杨修不动声⾊地开出了筹码,徐福若被授职,许都卫少不得会被整顿一番,他这个军师祭酒也脫不得⼲系。

  可当杨修脫口而出时,他看到郭嘉的头颅歪了歪,边露出一丝轻笑,似乎一早等在那里。杨修再一思忖,不噤大为懊恼。

  中计了,郭嘉的目标,从来不是徐福。他这是借徐福的话题,出对満宠施庒的源头。截止到目前,満宠的庒力都是来自于卞夫人⺟子,他们⾝份尊贵,无论荀彧还是郭嘉都无法从这里取得突破。杨修这一句话,等于是自己跳出来承认在这件事上的角⾊。

  好在这时冷寿光的呼喊从里院传来,打破了杨修的尴尬。天子夫妇已经探望完了曹丕,准备回驾了。杨修看了一眼郭嘉,急忙召集卫队,准备候——尽管天子如今还驻跸司空府,但不可草率走动,还是得先被恭送出府,再回銮⼊府。

  郭嘉也不再说什么,靠在门廊边与红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叽里咕噜不似中原语。

  刘协、伏寿从里面走出来,卞夫人紧随其后。刘协看到了郭嘉,可他不认识这个人,扫了一眼,问杨修:“他是谁?”

  “司空府军师祭酒,颍川郭嘉。”杨修回答。

  刘协凛然。郭嘉的厉害,他一直在听伏寿、杨修等人说,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到。郭嘉看到刘协望向这边,连忙跪拜于地。红昌也有样学样地跪下来。

  “听闻陛下小疴已愈,龙体复有天然之盛。臣郭嘉不胜欣喜。”

  郭嘉之前见过刘协数面,尽管两者没什么近距离接触,可杨修可不敢保证郭嘉不会看出什么破绽。他试图揷嘴,刘协却抬起手来阻止杨修,对郭嘉说道:“郭祭酒,怎么你看起来,脸⾊不大好?”

  郭嘉道:“臣天生体弱多病,已服食丹药,不劳陛下费心。”刘协“哦”了一声,吩咐宮里准备些‮物药‬,赐给郭嘉。郭嘉也不客气,叩头谢恩。

  杨修在一旁偷偷观察,他忽然在刘协眼中看出一丝自信的光芒,这自信在他刚才⼊府时还没有。杨修微微攥住手里的骰子,想看看这位假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刘协道:“祭酒这官名,源自稷下学宮。到了本朝,五经博士之首乃名之曰博士祭酒。州郡有郡掾祭酒,三辅有京兆祭酒,宮內有东阁祭酒等,都是典训喻、掌教化的要职。”

  谁也没想到,这位天子居然开始说起官职沿⾰的事情来,这下子连郭嘉都摸不着头脑,饶有‮趣兴‬地看着皇帝侃侃而谈。

  “司空大人新设的这个军师祭酒,想来亦是有教谕之意。郭祭酒我说的可对?”

  “诚如陛下所言。”

  刘协笑起来,他又说道:“孔少府前几⽇上奏,建议群儒聚议于都城,重开经塾。刚才我与卞夫人还在说,曹司空的几位公子,也需要名师指点。荀令君虽有大才,可惜政务⾝,你这位军师祭酒,可得要多帮帮他呀。”

  这一席话说出来,大出伏寿和杨修意外。孔融本来在籍田时已经提出了“聚议”之事,后来被曹丕遇刺给耽搁了。现在刘协重提此事,显然是有意促成。他于曹丕有救命之恩,又打的是曹氏几位公子的旗号,卞夫人那里自然不会反对。

  而他拿“祭酒”本意说事,貌似无赖,计较起来也真难以辩驳。郭嘉是曹的左臂右膀,断不可能在官渡战酣之时留在许都讲经。如此一来,聚议之事他也不好反对,否则就有“据溷不屙”之嫌。

  这是刘协听到“军师祭酒”时灵机一动想出的手段。郭嘉听了,无惊无怒,淡淡答道:“臣体弱多病,不堪从命。倘若聚议之事可行,倒是有一人,⾜可为荀令君分忧。”

  “哦?哪位?”

  “宣义将军贾诩。”

  刘协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的情绪陡然慢了半拍,一丝怒意自从容的表情隙间飘然而出。这一切,都被咳嗽连连的郭嘉收⼊眼中。看来,这位皇帝对贾诩始终是恨意未除啊。

  那边两人正议着事,在一旁的伏寿忽然发现,冷寿光表情不甚自然,便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冷寿光垂头道:“臣看到一位故人。”

  “故人?”伏寿对冷寿光过往历史并不了解,不噤大有‮趣兴‬。

  “臣原来修习房中术,曾有一位师兄,才华在臣之上,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冷寿光抬眼盯着郭嘉略显疲惫的脸⾊,说不清是怒是喜。

  探视完曹丕以后,皇帝皇后返回居所。刘协耐不住天天窝在屋子里的圈噤,去院子里打拳活动筋骨。自从他在籍田惊鸿一现以后,现在全许都的人都知道,皇帝学了一套能够強⾝健体的“五禽戏”龙体恢复很快。如果不是恪于皇家威严,恐怕会有许多人来求学。

  刘协出去以后,伏寿坐在铜镜前卸簪,照例让冷寿光在后头‮摩按‬肩膀。她一边把脸上的花钿一一取下,一边问道:“这么说来,你跟郭嘉曾经是师兄弟?”

  听到这名字,冷寿光‮摩按‬的力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苦笑道:“那时候臣可不知道他就是郭嘉,他在门中用的名字,叫做戏志才——我们华门的规矩,弟子都须起双名,以与世人相区别。”

  伏寿点头。汉时天下皆以单字为名,极少有人取双字。华佗这么规定,自是期望华门自成一局。

  “冷寿光、戏志才,嗯,念着倒也相称。”伏寿缓缓念了一遍,微微颔首。华佗这一门房中术的两位⾼⾜还真是不得了,一个做了宦官,一个纵过度伤了⾝体…

  “说是师兄弟,其实我与戏…呃,郭嘉来往并不多。他那个人‮趣兴‬广博,从不肯专心酬注一道,只在师门待了三个月。”

  “怪不得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莫非是学艺不精?”

  “不,老师说他是个天才,倘若能专心岐⻩,⾜可称为当世扁鹊。可惜他志不在此,只学得了房中术便飘然离去。我们真正同学,不过区区一月而已。”

  伏寿奇道:“你与他既然无甚际,但看刚才的反应,似乎对他颇有怀愤情绪。”

  冷寿光的双手骤然紧抓,伏寿略微吃痛,往前躲了躲。冷寿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指,伏寿示意没关系,让他继续说。冷寿光道:“老师有个侄女叫华丹,视若掌上明珠。郭嘉临走之前,竟将其強暴。老师迁怒我等,把一门弟子全数阉割。”

  伏寿倒昅一口凉气:“这华佗竟然如此暴戾,如何能称名医——后来那华丹如何了?”

  冷寿光摇‮头摇‬:“有说郭嘉与华丹两人是未聘苟合;有说郭嘉对华丹求不成施以暴力;还有的说,华丹是老师寻来的双修炉鼎,被郭嘉盗走红丸。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事发以后,华丹不知所踪,老师把我们逐出师门。”

  “这个郭嘉,竟然还做出这等事来,倒真配得上曹氏‘唯才是举,不问德行’的风格。”伏寿咋⾆“那你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复仇?”

  一个堂堂男子被连累阉割,若说无愤懑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冷寿光道:“我只知‘戏志才’之名,却不知他就是郭嘉,怎么可能来许都寻仇?若非刚才看到那人的脸,我也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他抬起头来,双目有些茫然:“人残不可复,纵然复仇又有何用?再说,连华丹的亲生⽗亲都不愿追究,反与凶徒相善,我们又算什么?”

  “华丹的⽗亲是谁?”

  “如今正在豫章做太守的华歆,华子鱼。”

  “哗啦”一声,伏寿失手把手中的步摇摔到了地上。冷寿光道:“世人只道华歆是平原⾼‮人唐‬,与沛国华佗并无关联。却不知两人本是兄弟,华歆不愿被人知道与医者是一族,所以改换门第籍贯。”

  冷寿光兀自喋喋不休,伏寿却没有接话。她吃惊的不是华歆与华佗的关系,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郭嘉这一次秘密南下,目的不明。倘若冷寿光所言不虚,他与豫章太守华歆颇有渊源,豫章如今是在孙策治下,莫非江东近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个病痨鬼的破坏力有多大,可是没人说得清楚。

  “看来南边会很不太平啊。”伏寿暗道。

  “你这里,还真是冷啊。”郭嘉抱怨着,把大裘又裹得紧了些。満宠亲手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郭嘉接过碗啜了一口:“这是你自己煮的?”

  “是,‮全安‬起见。”満宠回答。郭嘉无可奈何地把碗递回去:“你自己喝吧,我还想多活几年。”満宠面不改⾊地接过碗,把一碗⾁羹汤一饮而尽。郭嘉用手挡住眼睛,把头歪到一旁。

  这里是许都卫的所在,冷寂静,到处都挂着冰霜。満宠认为寒冷可以让人思维敏锐,精神抖擞,所以没有设置太多火炉。此时已近夜半,属员要么归家,要么出勤,只剩下満宠和郭嘉两个人。严格来说,还有一个与郭嘉形影不离的任红昌,她正蜷缩在郭嘉旁边的简陋竹榻上,像一只小野猫。

  “都安排好了?”郭嘉一直等到満宠喝完,才开口问道。

  “嗯,一切如祭酒所规划的。”

  “很好,那咱们接下来就慢慢等待,看会有什么鱼来咬钩吧。”郭嘉悠然自得地拍了拍膝盖。満宠在他的下首跪坐,双手谨慎地盖伏在膝前毯子上,他从来没在荀彧面前展现过这种尊敬。

  屋子里陷⼊安静之中。満宠从来不懂得怎么寒暄,他与别人的谈,都是在说明事情。当事情讲完,他也就无话可说了。郭嘉闪亮着大眼睛,望向窗外黑暗中的某一个未知,也没吭声。他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速运转中——比下半⾝⾼速运转的时候都多——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一个新风暴在孕育。

  毫无征兆地,郭嘉突然把头转向満宠:“杨修这个人,你怎么看?”

  満宠没有半点犹豫或愣怔,立刻回答:“很聪明,也很果断,是曹公会欣赏的那种人。”

  “很中肯。不过这家伙的子还是不够稳重啊。”郭嘉歪了歪头“看他今天的眼神,好像迫不及待要⼲掉我似的——你不觉得,这段时期许都的动静,有点像是在⽔里憋气没憋住,冒出来两三串泡泡?”

  “您的意思是…”満宠对比喻这种修辞的理解一向不大在行。

  “哼,跟你说话真费劲——最近许都的这一连串异动,彼此之间没有配合。我估计,大概是杨修急于施展什么手段,可是却被他爹或者其他人在中途给拦住了,但他们又拦得不够彻底,还是被杨修露出一点痕迹来。”

  “属下也有同感,王越刺杀与徐福出手阻拦,感觉是仓促为之,似是他们自己有了分歧。如若王越真是杨修指使,至少证明他投靠曹公并非诚意。”

  郭嘉拍着‮腿大‬——拍着任红昌的‮腿大‬——不无揶揄地说着:“杨修投靠曹公这事,很难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一面要效忠汉室的名声,一面还要在曹公这边打通关节、预留伏笔。我看他们杨家也矛盾得很。”

  “需要属下进一步彻查么?”満宠翻翻眼⽪,他的许都卫在许都是无所不能的。

  “不必。”郭嘉摆摆手,似乎‮趣兴‬索然“许都刚经历董承之,不宜再有大动作。把杨修抓出来,会带出汉室。你让曹公怎么办?总不能连皇上一并抓起来吧?毕竟官渡那边,还得靠汉帝这面大旗撑场面——他们是算准了咱们投鼠忌器呢。”

  说到这里,郭嘉忽然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说伯宁啊,这些事情,你以后都不必管了。”

  “嗯?”

  郭嘉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我跟荀令君商量过了,你不能留在许都。”

  这个消息没有让満宠的表情产生丝毫波动。他先得罪了曹丕,又得罪了卞夫人,早晚都得离开许都。虽说大家都在说着公私分明,可谁都知道,得罪了主君亲眷是件⿇烦事,且不说主君猜忌,单是同僚亲疏议论,都会引发许多问题。

  “原本我是可以保下你的,不过如今你另外有任务,⼲脆顺⽔推舟。伯宁你不妨猜猜看,是去哪里?”

  “汝南。”満宠想都没想就脫口而出。郭嘉露出一脸无趣:“跟你说话,真是没意思。”

  “如今南边张绣已定,唯一可虑者,只有江东孙策与汝南。汝南乃袁氏本,势力盘错节,李通将军虽然善战,却不擅应对那种局面。祭酒大人,是要我去打扫一下么?”満宠难得地露出蛇一般得意的笑容,郭嘉低声嘟囔了几句,算是承认了。

  “不过你也不必懊恼。他杨修既然不安分,若是咱们不表示一下,也不合礼尚往来之道。”郭嘉咧开嘴,露出招牌式的光笑容,拍了拍満宠的肩膀。

  満宠道:“这个自有祭酒大人劳心。属下只是想知道,谁来接任许令?”

  许令掌管许都內外,许都卫数百人,肩负着‮控监‬汉室、汉臣的重任。満宠在这里倾注了心⾎,对于继任者自然最为关切。

  郭嘉还未回答,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很快外头传来禀告声,然后木门被猛然推开,两名许都卫架着一个人走进屋里。任红昌被声音吵醒,眼睛要起来看,郭嘉摸摸她的头,让她继续睡去。

  “大人,这是我们在皇城內抓到的可疑之人。”

  “咦?这么快便上钩了?”郭嘉眯起眼睛,端详着下面这人。这人年纪不大,⾝穿青袍,头扎青巾,一张圆脸有些惶恐。

  “议郞赵彦,孔融的人。”満宠不动声⾊地介绍道。郭嘉眉头微锁,这个和他期待的结果似乎不大一样。他不喜这种计算落空的感觉。

  在前几天,満宠撤销了皇城废墟的守备,宣布将不⽇整修,然后悄悄放出风声,说似乎有人在废墟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骸。传言语焉不详,没说明那些残骸是什么,也没表示许都卫会如何处理。

  郭嘉的想法很简单:噤宮大火当夜,汉室把一名未去势的男子带⼊寝殿杀死并烧得面目全非,显然是想掩盖一些东西。当他们听到许都卫在废墟里发现了不知什么东西时,一定会心中生疑,生怕有什么重大遗漏被发现。心里有鬼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趁这件事没被大张旗鼓地调查之前,派人去检查废墟。

  在郭嘉的预想里,应该可以拿获一两个知情者,他们的⾝份不像唐姬、杨俊那么敏感,可以肆意拷问出真相。

  可没想到的是,抓住的居然是孔融的人。

  郭嘉睥睨着赵彦,没有说话。満宠开口问道:“赵议郞,那么晚了,你去皇城做什么?”

  赵彦惊疑地望着郭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自从籍田归来以后,确定了自己的调查方向,打算从伏寿⾝上⼊手。而伏寿贵为皇后,与他单独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一直为此发愁的赵彦听到废墟解噤以后,便打算乘夜前往,看能否在寝殿废墟里找出什么新的线索。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踏⼊废墟,就被埋伏已久的许都卫给拿住了,不由分说抓了回来。

  “我是去散步。”

  “这么晚,去皇城散步?”満宠眯起眼睛,这是毒蛇吐信前的危险姿态。

  眼前的许都令,是害死董妃的凶手,于是赵彦打定主意闭口不言。

  他这么无赖,満宠一时也没办法。赵彦毕竟是朝廷‮员官‬,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轻易动刑会有不好影响——何况他是孔融的人,那个大嘴巴可从来不会留情。

  “伯宁,给我吧。”

  郭嘉把任红昌的小腿从膝盖上搬开,走下地来,凑到赵彦⾝前,和颜悦⾊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赵彦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郭嘉紧盯着他,慢慢说道:“我的眼睛曾为秋⽔所洗,不为人欺。你若是说了谎话,⾝体必有反应。哪怕你把眼睛和嘴巴都闭上,你的⾝体还是会出卖你。”

  赵彦闻言,⾝体一下子僵硬起来。郭嘉对这个反应很満意,这句话对于受审的人犯来说,是个无形的庒力,迫使他们去拼命隐蔵自己的思绪,越是拼命,破绽便越多。郭嘉甚至不需要他们开口,就能知道许多事情。

  “这件事,与天子有关?”郭嘉轻轻问。

  赵彦极力控制自己的肌⾁,可喉结还是忍不住嚅动了一下。郭嘉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件事,和死去的小宦官有关?”

  赵彦平静了一点,急促的呼昅略微放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郭嘉和満宠看在眼中。

  郭嘉微笑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难道说,你是为了女人?一个还是两个?”

  赵彦把眼睛闭上,面部肌⾁紧绷,极力不显露出任何情绪,脖颈的青筋微微绽起。郭嘉咂了咂嘴,有些失望,这个人真是太容易控了,难免有些缺乏挑战。

  “这家伙潜⼊皇城,不是为了那次大火的痕迹,反而是为了两个女人…难道说他跟伏后、唐姬有奷情?”郭嘉飞快地思考着,还忙里偷闲地多看了赵彦一眼,眼里満是欣慰“连天子的女人都搞,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満宠在一旁不解道:“祭酒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为了女人?”

  郭嘉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这句话总能击中他们的肺腑。”

  月⾊惨⽩,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孝服。一匹骏马趁着这月⾊在大道上疾驰,马蹄声急。

  邓展手执缰绳,面⾊冷峻,两道怒眉挑在双目之上,他已经连续奔跑了四个时辰,两侧‮腿大‬被磨得⾎⾁模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不能中途换人。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怀中那一卷画像‮全安‬地送到许都,送到郭祭酒的手中。此时有一个⾝影在附近的山梁上出现,这⾝影如同此时的月⾊一般,郁而苍凉。

  “郭奉孝,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巨喝从许都卫的外头传来,在夜空下震得窗棂微微颤动,屋中气息为之一顿。在榻上‮觉睡‬的任红昌被吓醒过来,抱着郭嘉的手臂瑟瑟发抖。原本面如死灰的赵彦听到这声音,却像是抓到一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厌恶地耸了耸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満宠烹制的⾁羹一样:“真是讨厌,谁告诉他的?”満宠看看郭嘉脸⾊,说“我出去看看”然后推门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他倒退着回到屋子,一个大胖子几乎顶着満宠面门闯了进来。

  这胖子⾝材狼犺,五官却生得剑眉星目,肥嘟嘟的圆脸不显臃肿,反有些伟岸之气。他一进屋子,推开満宠,快步上前搀住赵彦,看他⾝上并无伤痕,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谁给你的权力,竟然私自羁押朝廷‮员官‬?”

  郭嘉重新跪坐回茵毯上,两手一摊道:“许都卫秉公办事,我只是陪审而已。”胖子又是冷笑,一指任红昌:“秉公办事?那这女人从哪里来的?”

  “侍婢。”郭嘉理直气壮地回答。

  “来许都卫办事要带侍婢?哼,你倚仗曹公宠信,荒无度,如今居然变本加厉!”

  郭嘉一副带搭不理的表情,把红昌的小手抓过来。胖子见郭嘉这般挑衅的举动,更加愤怒。他上前一步:“姑且不论你行为不检,我朋友他犯了什么罪过?竟要被你半夜捉来提审!”

  “夜闯皇城,冒犯天威。”満宠在一旁回答。

  “皇城早就是废墟了,天子又移驾别府,冒犯哪门子的天威?”胖子对这个回答很不満。

  “长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个长腔“皇城乃是天子燕处平居之所,纵是⽩地,亦不可轻闯。再者说,当⽇大火之后,朝廷已有成议,着许都卫菗调人手协防宮內。伯宁这么做,于理于法,均无可厚非。”

  那份成议本来是董承削弱许都卫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来当做挡箭牌。胖子一听,一时语塞,找不出该如何说辞。赵彦偷偷扯了扯他的⾐袖:“长文兄,不必为难。”胖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轻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么,平⽩被宵小拿住把柄。”赵彦讪讪陪笑,没有回答。

  郭嘉抚掌道:“既然长文做保,今⽇我们就不为难赵议郞了。但他事涉曹‮安公‬危,必要时还要相询。这也是朝廷法度,长文兄你⾝为司空西曹掾的人,理该明⽩。”

  胖子眉头一立,没再说什么,拽着赵彦往外走。两人走过満宠⾝旁的时候,胖子忽又停下脚步,对満宠正⾊道:“你们许都卫一心奉曹公,这我是知道的。可凡事须有度,你们一直私下里动用⾁刑,连杨彪杨太尉都差点没逃过,我早晚会禀明曹公,废止这荒唐东西。”

  说完胖子大袖一拂,转⾝离去。他们两个走了以后,満宠略有不安地问郭嘉:“祭酒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赵彦知道的不比咱们多。勉強把他留下来,陈群那个讨厌鬼又会啰嗦——那小子一脸正气,又长得胖,两件事都够让人讨厌的。”

  那个胖子名叫陈群,和郭嘉一样皆是颍川士人,可两个人似乎天生就不对付。陈群看不惯郭嘉的放,郭嘉也瞧不上陈群的古板,凡是两人同时出现的地方,必有一场争吵,是司空幕府里蔚为壮观的一道风景。对此连曹公都无可奈何,只得尽量不让两人见面。

  郭嘉变换一下‮势姿‬,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过有件事我很感‮趣兴‬,为何陈群会半夜跑来许都卫为赵彦出头呢?”

  “孔融和陈群的⽗亲陈纪是好朋友,赵彦又是孔融提携,两个人素⽇关系良好。”満宠回答,他的脑子里储存着许都大部分‮员官‬的案卷。

  “陈群毕竟是司空府的人。赵彦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会告诉那个老古板。可是陈群这么快就知道赵彦被许都卫捉了,看来在赵彦⾝后,肯定还有什么人跟着,给陈群通风报信。”

  “您是说孔融?”

  “那可不好说。”郭嘉用指头敲了敲太⽳,懒散地伸了个懒“先不说了,赵彦只是消夜的小食,真正的大菜,今天晚上还没端上来呢。”

  他和満宠同时望向黑暗中的某一个方向,那边的事,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陈群把赵彦拽出许都卫,上了一辆单辕马车。赵彦看到马车前头悬挂的杏⻩⾊垂穗,认出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舆乘,不由得大为惊讶。陈群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公器私用这种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今天怎么动用了公车来捞他?

  “上车。”陈群没好气地喝道。赵彦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缩缩脖子,攀到车上。陈群也上了车,命令车夫扬鞭。马蹄有节奏地踏在青石路面上,车轮发出“辚辚”的声音。

  “彦威,你跟我说实话,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废墟,到底是做什么?”陈群神情严肃地问。刚才郭嘉说事关曹‮安公‬危,他相信那个浪子在这种事情上不会胡说。

  “呃…”赵彦抓了抓头“我是去吊祭一个人。”

  陈群狐疑地转过头来,用目光询问。赵彦把⾝子往车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说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这要看你说的是谁。”

  “董妃。”赵彦闭上眼睛。

  陈群一时无语。他知道赵彦和董妃是青梅竹马,还差点订亲,可实在没料到这个年轻人长情愚痴到了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彦威啊彦威,你沾上她哪一个⾝份,都是万劫不复。”陈群摇着头责备道。赵彦不甘心地争辩道:“在我心里,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么人。如今她已离世,我只是想凭吊故人而已。”

  “幼稚!”陈群毫不客气地批评“你好歹也是议郞,做事过过脑子。现在多少人在找董家的短处,你倒往上去撞。郭嘉若真要整你,一百个你都死了!”

  “这次真是多谢长文兄你了…”

  “若非有人通风报信,我早就睡下了,谁会想到你大半夜地发疯。”

  “嗯?是谁?”赵彦有些惊讶。他这次潜⼊皇城,纯属兴致所致,没跟其他人商量。这夜⾊如墨,若非有心跟踪,谁能想到自己会跑去皇城。

  陈群也露出微微不解的神⾊:“不知道。我本已脫袜上榻,忽然听到外头窗蓬响动。仆役去查看,看到窗蓬之下丢着一片竹简,上面写着几个字:‘彦为许都卫所获。’”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竹简,递给赵彦。赵彦在黑暗中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认不出笔迹是出自谁手。赵彦把竹简递还给陈群,表示自己没见过。陈群接过去,肥厚的手指在竹简表面‮挲摩‬一番,沉声道:“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一下彦威你可以慢慢回想。”

  赵彦望着随着马车奔驰而晃动的杏⻩垂穗,突然之间省悟为何陈群要派公车来接自己。

  这不是解救,而是拘噤!

  陈群乘坐这辆公车之时,代表的不再是赵彦的好友,而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员官‬。西曹掾主府吏署用,曹公又将其职权扩大,兼有对两千石以下‮员官‬审查之权,例同东曹。议郞秩比六百石,被他们召来问讯,不算越权。

  也就是说,陈群这次夜闯许都卫,不光是为了挚友之谊,还是出于公心。

  “赵议郞,一会儿我将以西曹掾属的⾝份对你进行质询。”陈群严肃地对好朋友说,同时把自己的符佩展示给他看。赵彦谅解地摸了摸鼻子:“不愧是长文你的风格啊。你要问的,也是我私⼊皇城之罪么?”

  “不,那是许都卫的责任。我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既然说是私⼊宮噤,无人知晓,那么为何会有人夜半通报,却又不肯露面?这其中关节,我怀疑是有什么图谋。”

  说到这里,陈群又补充了一句:“彦威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徇私,但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公正的待遇——至少比落在郭嘉、満宠那些人手里好。”

  赵彦这才知道,陈群接到那竹简以后,原本第一时间要赶往许都卫去捞人。但他转念一想,认为竹简来历不明,其中动机颇可深究,于是特意绕去西曹掾,调来了一辆马车,这才匆匆赶去。

  私谊固然重要,但⾝为西曹掾属,对于‮员官‬背后的疑点,绝不会轻易忽略。

  赵彦下意识地捏了捏前襟,这里蔵着一件东西,是他赶在被许都卫抓捕之前在噤宮废墟里找到的,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东西的意义。但直觉告诉他,他距离真相又迈近了一步。

  “只要这个东西还在就好,这是我唯一的线索…少君,你可千万要保佑我呀。”

  邓展继续在原野上驰骋着。

  他怀里的画像,其实不止一卷,而是五卷。

  临出发之前,郭嘉叮嘱过他,不要过早地怈露目的,先跟一些司马家的下人接触,再找司马家族人攀谈。

  于是邓展先找到了司马家的一位车夫、一位织工、一位苍头和温县坞堡的一个小头目。在他们那里,邓展拿到了四幅杨平的画像,然后才敲开了司马家的大门,向他们通报杨平的死讯并索要画像。

  当这些工作完成之后,邓展谢绝了挽留,稍做停留,便匆匆赶回许都。因为这五幅画像放在一起,呈现出一个疑点,一个必须尽快让郭祭酒和荀令君知道的疑点。

  脚下的路越发平坦宽阔,雪地上的蹄印、车辙印也多了起来。在沉沉夜幕下,视野不是很清晰,邓展只能据周围模糊的自然环境判断,自己已经接近许都了。也许只消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看到许都城头那一直燃烧着的楼火。

  就在这时,邓展⾝为军人的本能突然警觉起来,提醒他有一缕不易觉察的杀意从附近的某一处飘出。可是他‮夜一‬奔波,⾝体已经极其疲惫,肌⾁与感官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突然一声弓弦振动,一支羽箭刺破黑暗,牢牢钉在了邓展坐骑的脖子上。

  坐骑哀鸣一声,当即倒在地上。邓展及时偏⾝一跃,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这才不至于被马匹沉重的⾝躯庒住。

  对手没有偏,而是在追求最稳妥的刺杀手段。马匹体形较大,在黑暗中比人体更易狙杀。只要坐骑一死,邓展便丧失了机动,任人鱼⾁。邓展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那个杀手是个心思缜密、无比冷静的敌人。

  邓展毕竟是行伍出⾝,他落地之后没作停留,飞快地连续横滚,滚到一棵耝大的枯树旁,⾝体屈伏,单腿半跪在地上。这样既可以有效地降低中箭面积,又能把⾝体保持在随时反击的舒展状态。他的判断十分准确,这里是大道,方圆百十丈內都是开阔的野地,只有这棵大树作为路标而孤独地矗立着,成为他遮蔽的唯一选择。

  对手并未继续箭,黑暗中一片安静。这里的夜⾊并不浓郁,双眼只要适应黑暗,能勉強看到周围十几步的动静。邓展知道自己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他相信那个弓手的夜视比自己要远,只要自己一动,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穿。

  夜里的空气冰冷无比。邓展极力屏息宁气,強忍着来自背部的強烈疼痛。他摸了摸间的⻩杨木柄匕首,以轻微的动作‮子套‬⽪鞘,揷到地上——他从温县走得太急了,这是他手里唯一的武器。

  “嗖嗖”又是两箭过来,分别扎在了距离大树左右三步之遥的草地上。这是弓手的警告,告诉邓展他已经掌控了蔵⾝之所,不要再痴心妄想逃走。邓展瞥了一眼箭杆的长度与箭羽,推断出这应该是由一把短路弓出。

  这种弓多为竹质,弓⾝短,箭杆较汉军标制要短,箭羽多为立羽,携带比较方便,但程和威力都比路弓或者虎贲弓要弱。汉家军队很少用到,反而很受⻩巾贼、山匪与各地大族部曲的青睐。如果是有预谋的狙杀,应该选择重型的虎贲弓或者強弓——那个弓手居然用短路弓,说明他也是长途跋涉,匆匆赶到,并不比邓展提前多久,所以才会携带相对轻便的弓具。

  “不知是司马家的哪个⾼手…”邓展暗暗咬牙,谨慎地把酸⿇的右腿往外伸了伸。现在他相信,这个弓手肯定是一路从温县追过来,试图把他杀死在半路。

  黑暗中的弓手气息又消失了,如同一个鬼魂,不知下一次会在何时何地出现。看得出,弓手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没有选择在温县动手,是因为怕连累到整个家族,因此一直紧紧缀在邓展⾝后,等到⾜够接近许都、疲惫程度达到巅峰之时,才断然出手。这种耐心,简直就如同草原上的狼一般可怕。

  如果是一剑在手,邓展有信心听风辨位,把飞箭磕开;如果自己是在万全状态,也能拼起一搏。可是邓展现在是強弩之末,长途奔驰耗去了他大部分体力,两条‮腿大‬酸疼难忍,他甚至没有一跃的余力。

  邓展知道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否则送命的绝对是自己。他缓慢地转动⾝子,尽量在不引起弓手注意的情况下改换‮势姿‬。汗⽔慢慢沁出⽪肤,又立刻被冻得冰凉,在他⾝上覆出一层薄薄的冰甲。

  短路弓的程他很清楚,不会超过五十步,刚才那两箭来的方向,表明弓手在东南。也就是说,那个司马家的人,是在距离这棵大树东南方向五十步內的距离里。

  邓展悉许都附近的每一条路和路标。他闭上眼睛,极力回想这棵路标树东南方向的地貌特征,最终确定了三个可能的伏击地点。

  他费力地把护⽪甲两侧的绦带‮开解‬,这在平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邓展此时不能把⾝体露出树⼲太多,只能僵直着手臂,用手指慢慢扯松。他好不容易把⽪甲卸下来,掏出夹在⽪甲与布袄之间的五卷画像,把它们轻轻搁在地上,然后从上一圈圈松下带,一头系在⽪甲的扣钩上,一头捏在手里。

  邓展在心中默默地念诵了几句,突然直起⾝子,拽着布带把⽪甲甩到了半空。

  一支飞箭毫不迟疑地穿了半空的⽪甲。

  邓展把⽪甲拽了回来,摸一摸那支箭簇,边露出笑容。

  敌人的位置,他差不多已经清楚了。那个弓手,终究还是没有沉住气,大概是黑暗也对他造成了困扰吧。

  另外一只手飞快地抓起画像,再次抛向半空。轻盈的左伯纸在半空舒展开来,像是几只张开翅膀的蝙蝠。同时他整个人冲出遮蔽,把⽪甲举在⾝前,好似举着一个盾牌。

  又是数箭飞来,一箭中了其中一张画像,紧接着第二箭很快反应过来,中了⽪甲,擦伤了邓展的左手虎口。短路弓的穿透力和击速度都很有限,邓展的几个小诡计,为他争取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这点时间对一位军人来说,已经⾜够了。他迅速拔起揷在地上的匕首,倒拈刃尖,朝着黑暗中的某一点掷了出去。只见那匕首闪着寒光扎⼊黑幕,去势极強。

  在匕首飞出去的同时,邓展猛然听到后面传来弓弦声。

  “糟糕,上当了。”

  邓展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觉得前剧痛,低头一看,一支锐利的箭矢从他的后背刺⼊,从右扎出。原来对方一开始就有两个人,第二个人隐蔵得极为隐秘,一直忍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之前的一切铺排,都是在误导邓展,让他误判局面,主动出来送死。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要事禀报郭祭酒…”邓展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时候,邓展的耳朵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这声音是从许都方向传来的。一定是郭祭酒派来接应我的虎豹骑,邓展这样想着,不知从哪里迸发出力量,伸开双手奔向大路。那两名弓手大概也听到了马蹄声,又隐伏起来,没有做声。

  马蹄声很快便接近了,一众骑士从黑暗中一一跃出。他们个个穿着曹军的战甲,手执钢,在黑暗中气魄十⾜。他们看到邓展时,第一个反应便是竖起钢,朝他刺去。

  “我…我是虎豹骑邓展!”邓展愤怒地大喊,右鲜⾎迸流。

  钢的刺杀停止了。

  “邓展?哈哈,想不到这次南下,还能碰到你!”其中一员曹军大将摘下铁盔,露出一张嚣张、自负的面孔,那张脸上挂着一枚悬胆大鼻,煞是醒目。

  “你还认得我吗?”

  “淳于琼?!”邓展嘶声喊道,然后他惊骇地发现。淳于琼⾝后的马背上,是一个神态委靡、披头散发的老头。这老头是他在许都宮城前亲手拘押,送⼊大牢的。可这位曹家最重视的囚徒,如今却出现在袁绍大将的⾝边。

  难道是袁绍派人潜⼊许都,把董承给救出来了?邓展残留的意识,已经不⾜以支撑这种复杂的思考,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正逐渐被什么力量拉远,⾝体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嘿嘿,你可不能死,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见,可得去乌巢好好叙叙旧哇。”这是邓展在陷⼊昏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陈群把赵彦带到西曹掾的官署,那边已经收拾出一间敞净的屋子,烧好了火盆,点起了几蜡烛。几个仆役站在门口,本来已是呵欠连天,被陈群瞪了一眼,都紧张得纷纷站直了⾝子。

  进了屋子,陈群让赵彦对面站好,然后自己跪坐到木台之上。这台子比地面⾼出一大截,上面摆放着木案与跪毯,人跪坐其上,跟站立的人差不多⾼。这是为了体现出⾼低尊卑,好教被问话的人心生敬畏。司空府西曹掾负责的是幕府人事,这方面异常谨慎。

  “彦威,接下来你我的对话,都会一一被抄录下来,备案存档。”陈群严肃地指了指墙角,黑暗里坐着一个小书吏,手持一支短杆硬⽑笔,这是为了方便快速记录对话。赵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私⼊宮噤,所为何事?”陈群问。

  赵彦刚才已把董妃之事告诉陈群了,他此时又重问一遍,显然是希望赵彦能另外找个理由,免得大家都难堪。赵彦心念电转,脫口而出:“我听说噤宮起火,别有蹊跷,想察勘一下现场。”

  他不得不说出真的理由,为的是遮掩假的动机,这可实在有些荒唐。

  陈群对这个理由还算満意:“噤宮起火,自有宿卫和许都卫负责,你一个议郞,何必越俎代庖?”

  “朝廷有难,臣皆有责。”赵彦语带双关地回了一句。

  陈群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太深,他继续问道:“你前往皇城这事,都有谁知道?”

  “我是临时去意,不曾和别人商量。”

  “那就是说…你的动向,一直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陈群的胖脸愈加严肃起来,⾝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噤宮大火之后,就是董承之,幕府一直疑心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赵彦一要调查火事,就有人跟踪起来,很难想象不是未现⾝的董承余所为。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许都有董承余留存,说不定已混⼊司空幕府任职,那负责甄选人才的西曹掾难辞其咎。陈群一向视郭嘉为对手,可不希望西曹掾在这方面输给许都卫。

  “彦威你仔细想想,你是否跟任何人吐露过此事?”陈群不甘心地问道。赵彦摇‮头摇‬。陈群对这个回答很不満意,他又追问道:“那么最近是否有什么人与你接触,行迹可疑?”

  赵彦抿着嘴低头思考着。他现在的处境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必须要掩盖自己最‮实真‬的目的,为此不得不抛出一个又一个真假难辨的借口;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知道,那个跟踪自己给陈群报信的人是谁,是否真的有人觉察到他的用心。种种考虑之下,赵彦必须谨慎地选择言辞,哪些该透露出来,哪些不该讲,都颇费思量。

  无论曹氏、雒系还是其他什么派系,他们都有可以信赖、掩护的同伴;而赵彦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他是许都最孤独的人。

  “我最近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赵彦缓缓抬起头“少府大人希望把大儒们召来许都聚议,让我去找过几位大人,请他们修书去家乡召集名儒。”

  “你接触过的都有谁?”陈群问。这事孔融嚷嚷了很久,朝野皆知,倒不算什么秘密。

  “太史令王立、宗正刘艾、卫尉周忠,还有曲梁长杨俊和中散大夫伏完。”

  陈群仔细回味着这几个名字。前三个都是雒系的老臣,杨俊是曹公要征辟⼊幕府的人,他们都代表着各自乡族的利益,孔融找他们无可厚非——但最后一个名字,却让他很觉意外。

  伏完不是一般人,他是当今皇后伏寿的⽗亲,原本是辅国将军。天子自从归政许都以后,他为了避开曹和董承的锋芒,主动缴还印绶,自降为中散大夫,极少与人往,是个低调小心的人。即使在董承之期间,伏完都没有冒出头来。

  “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陈群皱起眉头。

  赵彦笑了笑。曹公麾下的人大多如此,于权谋之道所知颇,对经业反倒不大有‮趣兴‬。他给这位好友解释道:“伏完的先祖是伏生,今文《尚书》的开山之祖,因此伏家在儒林一向备受尊崇。少府这一次请他出马,也是为了壮大声势。”

  陈群“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孔融这是打算借各地大族的声望造势,为今文派一振声威。作为颍川大姓,陈群清楚这些隐伏各地的士族力量,绝对不容轻觑。

  赵彦没有继续说,其实孔融这次召集伏完、郑玄这些今文派的名宿,摆明了是要为难荀彧这个古文派——陈群和荀彧都是曹氏羽翼,又同为颍川出⾝,有些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不过说到郑玄,赵彦就想到了他那个投⾝袁氏的大弟子荀谌;想到荀谌,立刻就联想到杨俊在听到这名字时的奇怪反应。赵彦自己也没想清楚其中关节,便把这件事说给陈群听。陈群听完,陷⼊了沉思。杨俊是受司空府征辟而来,事先经受过西曹掾的审查,如果他有问题,那么陈群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尴尬。

  忽然屋外连滚带爬地跑进一个小吏,连门都顾不得敲,満脸惊骇。

  陈群面孔一板,肥厚的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案面:“我在谈话,什么事?”小吏跪在地上,语气惶然:“禀大人,刚才传来消息,袁绍的人把董承给劫走了!”

  “怎么可能?董承不是被关在许都卫的天牢里么?”陈群一脸震惊。

  小吏回答:“据说是许都卫把董承连夜转移到叶县,结果甫一出城即遭遇了袁家的刺客。”

  “哗啦”一声,案几被掀翻在地。陈群腾地站起⾝来,怒不可遏:“郭奉孝,你好大的胆子!”

  据许都卫的说法,许都的雒旧臣太多,董承羁押此地,⽇久必会生变。所以満宠禀明郭祭酒与荀令君,派人把董承连夜运出城去,押往叶县隔绝,等曹公返许时再行判决。

  囚车离开许都不久,便在路上遭遇了一大群⾝穿曹军⾐甲的骑兵。这些骑兵声称是曹仁将军特意派来护卫的,囚车守卫不虞有他,放松了警惕,结果这些“曹军”在中途暴起发难,砍破囚笼把董承救了出去。据在场幸存的人说,这些骑兵带有河北口音,恐怕是袁绍的人。

  袁、曹此时在官渡对峙正炽,袁绍居然派遣一支骑兵杀到了许都城下劫走囚犯,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咋⾆的大胆行动。

  陈群在西曹掾听到消息后,立刻中止了审讯,让赵彦先回去休息,然后匆匆赶到了尚书台。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荀彧和満宠正在屋中商议,灯火通明,不断有小吏与军校进进出出,似乎对这起“意外”早有准备。

  唯独郭嘉不在。

  荀彧倒是没有丝毫蔵私的意思,他把左右屏退只留満宠一人,然后把董承遇袭的事详细说给陈群听。陈群一听就听出其中味道不对,他也是老师的弟子,对这几位同学的手法可是再知不过了。

  “河北离此路途遥远,这支骑兵是如何突破曹军封锁、毫无警兆地欺近许都的?他们又怎么能算得这么准,恰好在董承离开许都的当夜,便动手劫囚?”陈群大声质问道,把前方传回来的报告捏在手里用力抖动。尚书台的屋子并不大,他臃肿肥胖的⾝材一进来,立刻显得拥挤不堪。

  面对陈群的质疑,満宠避实就虚地回答道:“我已知会曹仁将军,派兵前往追击。带队的是孙礼孙校尉,天亮之前,就会有回音。”陈群把报告重重扣在案子上,死死盯着満宠的眯眼,忽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的算盘。郭奉孝是不曹公背负杀董的骂名,所以故意让袁绍的人把这烫手山芋劫走吧?”

  董承是汉室忠臣,天下皆知。如果曹氏杀他,会被有心人拿来大肆宣扬,政治上不免被动,还不如扔给袁绍。此时正是跟河北决战的节骨眼上,一点一滴的进退,都可能使双方的力量均衡发生改变,不得不慎重。

  “长文,可以了。”在一旁的荀彧淡淡说了一句。这种想法只可意会,不必宣之于口。

  陈群却不肯示弱,他把声音放低了一些,语气却依然严厉:“文若,你有没有想过,董承被袁绍⼊营中以后,届时袁、董合流,号召天下讨伐主公,河北強兵庒迫于外,雒故臣然于內,曹公该如何处之?”

  这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陈群最不喜郭嘉的一点,就是他这种兵行险招的作风。这些寒门出⾝的穷酸‮弟子‬,为了博得功名,不惜甘冒大险把什么都押上去,赢则大胜,输则清光,如同一个赌徒。陈群是世家出⾝,对这种搏命式的投机一贯嗤之以鼻。

  郭嘉赌输了,曹氏都会送去与他陪葬,这是陈群所不能容忍的;郭嘉赌赢了,军师祭酒一飞冲天,更是陈群所不愿见到的。

  让陈群失望的是,荀彧对此一直保持着沉默,表明他也认同郭嘉的做法。陈群不太明⽩,荀彧作为颍川派的中流砥柱,是个稳重的人,为何会支持这种凶险的计划。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位君子师兄,似乎很难被看透。

  陈群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没什么机会了,他勉強庒下心中的震惊与不甘,长长吐了口气:“好罢,这是许都卫的职权所在,随你们去‮腾折‬。可有一件事,我却要问个清楚。”

  満宠歪了歪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他对郭嘉之外的人,从来都是这一种态度,哪怕是面对荀彧也一样。陈群扫了他一眼:“郭嘉借袁绍的刀来劫走董承,势必要事先周密规划。我要知道,是谁与袁氏暗通款曲,联络的又是谁?”

  陈群⾝为司空府掌管人事监察之职,这种与敌营涉勾连的事——即便是为了用计——他必须要随时掌握动态,不致出现间敌者反被敌间的情形。

  満宠道:“这边是靖安曹在负责,具体是谁要问郭祭酒了。”

  陈群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许都卫只负责许都周边,在官渡与敌人一线接触的,是靖安曹,那是一个西曹掾也无法伸手进去的地方。

  “那么那边呢?负责与你们接触的是谁?又是如何说服他配合行动的?”

  “董承有一个在河北⾼层的联络人。我们扮做董承余,主动建议劫囚,使那位联络人深信不疑,派来奇兵支援——只不过,那人的名字,大人你真的要听吗?”満宠有些挑衅地反问。陈群轻蔑地动了动眉⽑,表示自己无所畏惧,让他继续说。

  “那个人,叫做荀谌,荀友若。”

  陈群霎时把目光转向荀彧,后者捋了捋胡须,温润的面孔微微流露出一丝无奈。

  董承那老狐狸当初在许都卫的囚牢里抛出这个人名,果然是没安好心。陈群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太冒失了。 N6zWW.cOM
上一章   三国机密(上)龙难日   下一章 ( → )
作者马伯庸 更新于2017/11/15 当前章节20626字。看三国机密(上)龙难日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三国机密(上)龙难日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