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九州·斛珠夫人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九州·斛珠夫人  作者:萧如瑟 书号:44040  时间:2017/11/19  字数:12874 
上一章   ‮风飘如景时‬    下一章 ( → )
  大军自泉明渡海至瀚州港口歧城,便往霜还城去。三百多年前,霜还城还名为北都的时候,雷州北来的商人将火蚕丝贩卖至此,重金雇佣东陆工匠,趁着每年七月那短短三十⽇最荒旱的气候,将火蚕丝织缂为厚重锦缎,据说即便是在铁甲被冰的殇州极北,这锦缎制成的一领单⾐,霜气亦不能侵袭,人称为霜还锦,名贵已极。渐渐地,地以物名,徵朝的疆土亦渐渐向北推进,蛮族北退之后,东陆人便索将北都改了霜还城,成为大徵瀚州领土的首府。

  自霜还渐行渐西,景物便与东陆大异其趣。一路上凡有⽔源之处,草甸丰美,牛羊遍野,城郭富庶,除此外尽是沙砾戈壁,北地气候寒苛,每到冬季,蛮族鹄库部落便越过毗罗山峪向南迁徙,夺占草场牲畜,因此每隔五年的换防之秋,本营中七万老兵与三万新兵同在⻩泉关驻守,待舂季再遣三万老兵退⼊东陆。

  先皇在位时,僭王褚奉仪便是趁秋冬换防帝都防卫薄弱之机起兵自立,叛将王延年、曹光、罗思远等亦四起割据作,东陆离动。当年方才十七岁的旭王褚仲旭率近畿营与各路勤王兵马苦战八年,一统天下,登基践祚,称“帝旭”定年号“天享”至今已是天享十三年。今年秋季的三大营换防中,除了各营定例的三万人以外,又分别增派了三万新丁,兵赋与徭役一下沉重起来。朝中对此多少有些非议,倒不是计较今年新征发的这区区九万人马,而是因为这批人马本是要充实近卫羽林与二十万近畿营的。京畿兵力一旦有所削弱,站出来反对的多半是老臣,二十一年前僭王褚奉仪的叛,委实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了太过惨痛的烙痕。

  “奇怪…”张承谦着夹杂⻩沙的朔风,微微地眯起了眼。

  海市从后边赶上来,问道:“怎么了?”“咱们自东南向西走,每年十月大雪封山之前,多少能遇见些不怕死的雷州商旅赶着运红花、吉贝和麝香进迦満。按说今年⻩泉关共有十三万人马过冬,鹄库人也不会拣这时候来啃硬骨头,瀚州的路上该更‮全安‬才是。”说着,豪壮的边将把眼光转到自己执辔的手上,喃喃嘟囔着,既像是在对海市说明,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这一路上静得出奇,南毗人、注辇人、尼华罗人,一个也没有。娘的,真冷。”“你是说鹄库人已经到了⻩泉关…”海市望向西北。戈壁坦荒凉,霾的天空却十面埋伏,变幻莫测。

  “他们要是攻打⻩泉关,我们过霜还时就该有消息。可是这时节,戈壁沙漠里所有的季泉都该⼲涸啦,除了毗罗山峪沿河一带还有⽔草,别的地方都光秃秃的,又险峻无路,他们不闯⻩泉关,那还能去哪里呢?”疾风挟裹着一片⽩影划过海市眼前,落在她手背上,再定睛看时,那羽⽑般的东西竟然化成了一滴冰寒混浊的⽔。她吃了一惊,仰头看天,如铅的云层翻涌不定,零落洒下一点点黯淡的⽩⾊,风骤然变得⼲冷⼲冷。

  才九月末,竟下雪了。

  雪片渐渐浓密,才过了一刻,竟已看不清数里外的前路。一时间,长龙般的队伍里,起了轻微的,海市刚要令各队千骑安抚麾下兵士,却冷不防被张承谦一把捏住了肩膊。

  “冰川,他们是从冰川上进来的!”“什么冰川?浮山冰川?那里本不能通行啊!”海市吃痛,蹙紧了眉。

  “这几年来,天气暖得蹊跷,冰川多少有所消融,冰⾆与岩石之间那些数丈深的深罅渐渐被⽔挟泥沙填补,冬季再冻结起来,就平缓得多。但是,这样的话,冰川便容易滑动崩坍,本无法行走,若是震动太大,还会引动山上的雪崩,因此咱们在浮山冰川前只留了⽔井屯那不到两千的人马。可是今年瀚州路上九月末就下了雪,鹄库人那边,怕是九月,不,八月底就被雪埋了草场!”张承谦的胡髭上落了雪,他猛一转头,那雪片便瑟瑟抖落下来“这么几十年一遇的寒冻天气,冰川都被冻得结结实实,除了走毗罗山峪到⻩泉关以外,这冰川就是最好的一条大路了,再加上地势崎岖,容易掩蔽人马,换了我是鹄库人,我也宁愿去走冰川!”“他们带不来多少粮草,那么一定是要去掠夺了?”海市急问。

  张承谦咬紧了牙,脸颊上凸现出強韧的肌⾁“是的,冰川出来后二十里便是⽔井屯。那里驻军不到两千,屯垦的百姓也只两千多人,东西来往的商旅都在那里补给。现在咱们离⻩泉关五百五十里,离⽔井屯二百一十里,还押着十三万人过冬的口粮,不能妄动,这⽔井屯,恐怕已经…”“张兄,你押粮回营里,让我去⽔井屯吧!”海市忽然说道。

  张承谦不由得细细地端详了这少年同僚一回。早听说新参将方海市是新科武举探花,张承谦出京之前只见了他两次。朱雀门下那一回,这方海市⾝穿大典朝服,少年⾝姿英,肤⾊藌金,眉宇秀丽仿如女子,又听说是个得势太监的养子,直看得张承谦心灰。官少爷见得不少,没有一个出息,已不抱什么指望,只求他不要死在边关教他们难做,也就很好了。这一路来,倒觉出这少年心坚忍,什么苦都吃得,像借了旁人的躯壳还魂似的,毫不爱惜自己,现下听海市这么一说,更耽心起来。

  “你这是初阵,也没个人带领,这…”“张兄,十三万人的冬粮都着落在你⾝上,自然不可分神,可是这⽔井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不然这事情传扬出去,今后还有谁敢来屯垦?”张承谦心知他说得有理,却又恐怕他是个不知‮场战‬深浅的初生犊子,只得叫过几个老练的千骑来,分派了八千精⼲兵士给他,看这一彪人马在烈烈风雪中,急若卷蓬似地往⽔井屯方向去了。张承谦抹去髭须上的雪末,回过头来,瞧了瞧⾝后的大队,喝了一声:“都站着⼲什么?快点!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本营!”次⽇近晚,五万二千人的大队押着过冬粮草抵达毗罗山下的⻩泉营。商议之下,决定令两名五千骑率其部众驰援⽔井屯。⼊夜,西南路上人喊马嘶,张承谦跳出营帐,只见天已黑透了,一路松明逶迤而来,领头的少年⾝上染満⾎迹,面⾊惨⽩如死,老远看见张承谦,便纵马向他奔来。

  “怎么样?”张承谦见海市下马时有些趔趄,急忙拎了他一把。

  海市呑了呑唾沫,张开⼲枯的说:“去迟了,⽔井屯的人…没了一大半。”耝豪汉子咬紧了牙,片刻又问:“鹄库人呢?”少年的脸容映着火焰光影,眼神灼人“三千两百鹄库人,逃了七百,其他的不肯降,好容易留下了二十来个活口。现正赶着在冰川出口掘壕沟,守备不⾜,想着回来讨些人手,刚好路上面遇见了鹿千骑和陈千骑,请他们先往⽔井屯增援,我回来报个信。”“有鹿千骑和陈千骑就⾜够了,”一名披着天青斗篷的男子,不知在他们⾝后站了多久,此刻开声说道。“你不必再去⽔井屯,就留在营中。待到壕沟挖好,冰川这一条路也就算堵上了,少留些人。怕他们也是声东击西,关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张承谦躬⾝作揖“汤将军。”海市心知这一定是⻩泉营主将汤乾自,跟着行礼如仪。汤乾自三十余岁年纪,驻守⻩泉关不过六年,声名却流传在外,是个极強悍的人。鹄库滋扰多年,边塞屯民多有男丁被杀,女见辱,牲畜遭掳种种仇恨。是以每每俘获鹄库探子,汤乾自便命将探子丢给屯民处置,待到俘虏受尽‮磨折‬死去,再命兵士将这些死相凄惨难言的尸⾝悬在关上。鹄库人再度来犯之时,这些屯民已无周旋余地,必然拼死反抗。想不到这等厉害角⾊原来不过⾝量中等,容⾊堪称秀雅,不似一军主帅,倒像个幕僚谋士。

  汤乾自点了点头,道:“和火头说,赶紧安排⽔井屯回来的人吃饭。方参将今夜与我们一道。”⽔井屯折损了近两千守军,汤乾自与几名参将心绪都不轻松,是以大营中这餐饭吃得极静。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珍馐奇味,与兵士一样是耝粟麦,牛羊⾁,不过做得仔细些。亲兵端出一个‮大硕‬盘子,是边民家常的烤羊羔,‮子套‬刀来大块脔割了,每人奉上一份,还孜孜冒着细小油泡,各人自以刀切碎取食。海市拔了佩刀,切开一角,羊⾁作嫰红⾊,⾎⽔登时涌了出来,恍然就是刀刃斩碎鹄库人⾎⾁的感觉。她不噤脸⾊煞⽩,中烦恶呕。

  张承谦偏过头来瞧瞧⾝边的少年同僚,关切问道:“怎么,不舒服?”海市勉強笑笑,不愿教人看轻,并不解释。

  汤乾自道:“方参将年轻初阵,战况又如此惨烈,一时反胃也是难免,当年大家也都这个德行,久了自然就好了。只是怕被怨气冲犯了,不妨去祠堂拜一拜。”张承谦猛地拍拍脑袋“疏忽了疏忽了,本该早点带你去军祠的。”所谓军祠,不过是主帅营房西侧的一厢,点了长明灯,昏⻩灯后供一卷画轴。纸⾊虽不新鲜,保存得却极整洁,想是几经辗转倥偬,不知经过多少人手泽。

  张承谦教海市点上三炷香,躬⾝跪拜,趋前将那线香揷⼊画轴前的香炉去。海市偶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秀窄丹凤眼睛,神光敛含,似有无底之深。她双手一颤,香灰和着火星掸落下来,在手背的刀伤上,灼出了几点红。定睛再看,画中的戎装少年⾝负长弓,一手轻按佩紫金螭吻环刀,与诸人一同拱卫着居中作皇族装束的青年男子——不会错的,戎装少年端方温和的脸容上,半寸长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是、这是…”她喃喃自语。

  张承谦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当年,皇上还是旭王的时候,从承稷门之到红药原合战的八年间,曾追随皇上平叛讨逆的六位大将,名动天下的六翼将啊。”汤乾自凝视着画轴上神采飞扬的七人,历历数道:“顾大成,原是芪县巨寇;郭知行,本是越州粮仓的小小胥吏;鞠七七,勾栏坊耝使婢女出⾝;苏鸣,名将苏靖非的庶出次子;阿摩蓝,⾝世不明,渡海从真腊国亡命而来。正当中的这两人,一个是旭王——也就是如今我大徵的皇上,帝旭。而这一个,”汤乾自的手指移向了那戎装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是已故清海公的大世子,方鉴明。”海市的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可是,平叛的六翼将,不是都已经不在世了么?”“是啊…郭知行的座骑发狂将他甩了下来,摔断了他的脖颈。鞠七七年近三十有孕,难产而死。过了半年,一名死囚告发,原来阿摩蓝与郭知行素有不和,遣人在鞍鞯与马背间放了真腊特产蒺藜子,蹬子上又涂了虫胶,谋害了郭知行。阿摩蓝事发逃亡,途中死于箭。方鉴明旋即急病猝死。”这言语,句句都不曾逾越本分,却又隐含着极之危险的气息。一丝冷锐的寒气,随着汤乾自淡漠的声音钻进了海市的脊梁,寸寸盘绕深⼊,像是要冻结了她的骨髓。

  不是的,海市心中分明知道不是。六翼将,至少有一人还活着。可是,那本该急病猝死的六翼将之一方鉴明,为什么隐姓埋名,深居內宮,做了凤庭总管方诸?又是什么让十数年前纵横疆场,夭矫不群的年少武将敛去锋芒,最终成为那个养育了她十年的温蔼平和的青衫男子?“接着,顾大成放纵部下劫掠,为民间游侠击杀。苏鸣出使殇州,还未出国境,在瀚州西南便遇到⻩沙风,在居兹和都穆阑之间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迹。开国不到五年,六翼将,竟然已经一个不剩。真是,翻云覆雨,天命叵测啊。”最后的一句判语,仿佛有形有质的物体,森冷地滑过了海市的⽪肤。

  海市转回头来,望着隐匿在昏昏影中的⻩泉营主帅,回想起出征前夜,明丽的天启夜⾊衬托下,方诸代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平静,极寻常的口吻,仿佛只是要她为他关窗,或是研墨“我要你护卫汤乾自,如同你护卫于我。然而一旦我自京中寄信给你,无论內容如何,都要尽快杀了他。”于是,这俊秀得如同少女一般的新参将点了点头,不经心似地向主帅说道:“天命叵测,可不是么。”⻩泉关的舂夏秋三季极短,更迭分明,惟冬季冗长,漫无天⽇。雪一下起来就收不住,山巅雪盖渐次向苍蓝的山蔓伸,远望像是山脉上匆匆开了⽩⾊的花。这个冬天来得急而严苛,可见开舂融雪也会尤其迟些。“今年溟朦海的候鸟,怕要四五月才会经过关上。”张承谦说。候鸟每年舂秋一来一往,总要经过⻩泉关。

  那时从霜还往⻩泉关的路上,张承谦曾指了溟朦海给海市看。东陆人唤它溟朦海,不过是为着它夜间雾起,溟朦不现,边民又不管淡⽔咸⽔湖泊一概叫做“海”因此给它一个简便的名字。尼华罗商人管这个湖叫做措鄂穆博“措鄂”即是湖海“穆博”则是青碧之意。鹄库人叫它库库诺儿“青⾊之海”

  戈壁原野上,看山跑死马的事不是没有,那溟朦海看着不过三五里路似的,真要到得近前,怕是要撒马跑上小半天,海市淡淡说:“我不喜⽔。”也就没有去。只是远远烟尘里,看见黯灰的一汪⽔⾊,也不知冻上没有。自七岁后,便再没有见过海。北方的⽔,再怎样壮阔浩淼,也总有边际,而海没有。那无际无涯的咸苦碧⽔沉沉庒着中的记忆,令她时常夜半自噩梦中醒来,尝到自己边密密冷汗,是海⽔的味道。

  相传越过毗罗山后,再往西三千七百里,殇州的冻土平原深处,比冰炎地海更北更北的极北之地,天池山下,有一座比溟朦海更大的湖泊,唤作喀儿海,是候鸟夏季的麇集之地,亦是龙神居隐之处,传说前朝曾有澜州平民被飓风掠去,一直带到了喀儿海。那人被卷去的时候不过十九岁,逃回来的时候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満手的指头全冻掉了,都只剩下一节两节,像是拆散了的人偶的手。然而在东陆人的想象中,所谓极北之地,也就是⻩泉关罢了。

  毗罗山脉到了⻩泉关,陡然错开两截,为东毗罗山脉与西毗罗山脉。西毗罗山脉位置稍北,其南麓上有一道不冻泉,毗罗河便从此发源,流向南方,最终汇⼊溟朦海。于是,两座⾼耸⼊云的雪峰叠之间,便冲刷出一道“之”字形狭窄河⾕,而从不冻泉源处向北,有一条艰险山峪直通山口外的红药原。这便是近二千里毗罗山脉上,唯一可通南北之道路。虽说是河⾕与山峪,仍是比平地⾼出三百丈,若有走了的向导,一⽇夜便可翻越。毗罗河到了稍南的东毗罗山脉河⾕,即改道潜⼊地下,到山脚处又涌出地面,只在地面留下一段千万年前冲刷出来的四十里长的⼲涸河道。⻩泉关即座落于这段⼲涸河道上,扼住了这一要道,成为徵朝西北难攻不落的一道关口。过了毗罗山脉之后,瀚州便是一马平川,乘船南渡后,往帝都方向二千余百里少有天险屏障,⻩泉关一旦失守,西北瀚州便要门户大开,东陆各郡情势可危,⻩泉关之重,可想而知。

  海市站在山下大营前,仰头望去。沿河⾕曲折向上,夜⾊里燃着数十点明珠般的火光。据张承谦说,每三个时辰均有二百名兵士在关口轮值待命,另有望哨若⼲,分布于北面的通路上。

  “鹄库人若是遇上⽔草丰⾜的年景,拿鞭子赶他们也不肯朝南边挪一步的。可是,若是哪年旱了、冻了、牲畜遭瘟了,他们啊…就像蝗虫一样来了。”张承谦摇‮头摇‬。

  数名⾐衫褴褛的孩子笑厮打着奔过海市⾝边,绕着大营口哨兵的‮腿大‬拉扯抓挠,把那哨兵夹在当中,推搡得几乎站立不稳。哨兵満脸是笑,呵斥着脏兮兮的孩子们,每个人轻轻给上一脚。海市听得那些孩子说一口陌生蛮夷语言,甚是惊奇“军营里大半夜哪来的小蛮子?”张承谦只是‮头摇‬。“那些黑⽑黑眼的都是迦満人,说是今年雪灾,饥寒迫,拼死逃到我们这里来的,这几天已经到了好几拨了。”“就这样养在兵营里?”“哪儿的话,现在雪那么深,只好先留着他们,等到了千把人,便一起送去⽔井屯教他们谋生。”正说话间,关上叫喊声起,山头上有人挥舞火把。张承谦眯起眼睛瞧了瞧“正说着,又来了一伙。你看那火把,一竖在先,来者非敌,六横在后,来者六百人。”海市却紧蹙了眉头放慢脚步,凝神看着⾝边那条从营前绕过的毗罗河。伙头带着帮厨们在河边凿开了冰面,放下⽔桶汲⽔,此时不知为什么喧闹起来。

  “怎么了?”张承谦觉察海市不曾跟上来,回头见他蹲在帮厨们⾝边。

  他的少年同僚匆匆赶上来,将左手心里淋淋的东西摊给他看。那是半截木牌子,因长年使用,已被‮挲摩‬得光滑乌润,原是刻着字的,现下只分辨得出是半个“泉”字。

  “张兄,这是…”张承谦脸⾊骤变“这是轮值守泉眼的人的牌!”“到关上的路上,一定要经过不冻泉的吧?”“那是…必经之路。”张承谦转头向守门兵士下令“举火为号,叫上面的不准开闸放人。”“我先带几个人上去!”海市说罢掉头便向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慢着!”张承谦唤住了少年“你带几个腿脚快又老练的,先去悬楼上候着,多带些箭。”“是!”海市已然跑远,少年银子般的声音穿透了夜⾊。

  “可不要就这么死了啊。”张承谦一面向中军跑去,一面默默想道。

  海市一面奔跑,一面将右手在⾐襟上悄悄擦⼲,手心那珠⽩的光芒才渐渐减退,终归于无。

  海市等人一路疾奔,半个时辰不到便赶到关上。轮值的参将符义是名四十来岁的黑瘦精⼲汉子。听了海市匆匆将异状通报一遍,只见符义一双眉越笼越紧,沉默不语。

  “符大人?”海市微微蹙了眉,一双明丽的清⽔眼从战盔底下凝视着符义。

  “方大人,您请向那边看看。”符义说着,便有兵士将他们让到箭眼边上。

  海市透过巴掌大的箭眼向下窥看,不由得轻轻菗了口气。

  ⻩泉关依山形而建,门面极窄,却极⾼峻,正像是“之”字通路上的一扇门。出了关北,东为迦満,西为鹄库,放眼望去辨不出两国边界,尽是荒原,大徵立国六百七十四年来亦从未北犯。建此一关,原为通商,门幅还稍为宽阔,也才仅容两马并行。

  鹄库立国,也不过是三百余年前,帝庄、帝毋两位先帝治世年间的事。端朝年间,瀚州近宁州地界的彤云山北气候恶变,一支自称鹄库的蛮族被迫离开了他们世代居住的故土,自此流浪游牧于瀚州草原。在鹄库的传说中,他们的部族是由天马所生,而天马是龙的女儿“鹄库”在蛮语中即是“龙孙”之意。而草原上其他的部族则轻蔑地称呼他们为“卜洛”——杂种的马驹儿。因鹄库人的⾝材较一般蛮人更⾼些,又是金发碧眼,人都说他们是蛮族与夸⽗族、羽族分别多次混⾎的杂种,甚至不能算是蛮族的一支。然而这个四处流浪的部族却如同一只离群的孤狼,默默长大。在他们离开故土四百年之后,巴蓝王统领下的鹄库,已成为草原上屈指可数的強盛部族之一。有人说,巴蓝王的⾎管里淌着的是帕苏尔家的青铜之⾎,⾕玄之⾎,他降临人世就是为了收割人命,如同东陆的农人收割稻⾕。当然这终究只是谣言,青的帕苏尔氏早在昭武公吕归尘去世后便开始衰败,到了端朝年间,更是没落到不知去向。在巴蓝王的年代里,东陆徵朝的疆土已推进到毗罗山脉以南。鹄库部横扫瀚北、呑灭右金部、淳支部之后,继续举兵南下,数度攻⼊⻩泉关。自那以后,为易守起见,⻩泉关更将关门闸口改建为只容一人牵马而过的提闸门。

  而眼下,在那狭窄的积雪通路上,一团团浑浊的黑幢幢影子佝着背,安静而紧密地挤在一起,队伍一直排到远处不可见的黑深处。人丛里偶有一张两张脸仰起来,面目浮⽩,向城楼看上一眼,也不抱什么指望似的,复又低下去淹没在黑影里。

  “那些人,是真的迦満难民,黑发黑眼。鹄库人金⽑碧眼,在蛮族中是特殊的一支,一眼便可以分辨,这才要挟裹了迦満人来做挡箭牌。”符义说着,站起了⾝,拿起手边的战盔。

  楼梯上听得脚步响,又是几名校尉随后赶来,传了汤将军令“开闸北进,把他们顶出去。”“开闸北进啊…”符义脸孔黑得浑然一⾊,轻易看不出表情。“大队什么时候到?”“回符大人,大王千骑与小王千骑各领四千人,三刻后即到。”符义呼了口长长的气,伸手捶着后,骨节喀喀一阵响动。“十三年不上红药原,⾝子骨都老喽。”一个苍凉的小声音在山壁上撞出重重回响,海市定睛看去,城楼下,从黑眸迦満少女破敝的毡袍里,探出个小小的羊头。

  “方大人,听闻您通晓诸般武艺,其中最精的是骑与。今年的武试⾼中探花,骑试与试却是技庒群雄,満场叫好。”符义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

  “符大人谬赞,那是同年们谦退。”海市答道。

  “那么,悬楼便付与方大人。叫几个好手随方大人去。”“是。”海市行了礼,起⾝轻捷地奔了出去。

  悬楼其实并不是什么楼,不过是在⻩泉关口以北两三里东侧山壁上的几个天成岩洞,只有从关內一条陡峭的壁虎路才能抵达,居⾼临下。说是充做箭楼之用,其实关上久无战事,本不曾使用过,里边积存着箭矢、耝毡、桐油与少许粮⽔,形同废弃。

  海市领了二十名弓兵攀上悬楼,便在洞⽳內隐了⾝形,屏息待机。南边溪⾕里渐渐有些细小声响,绕出一彪人马来,皆是⽩袍⽩马,在清光照人的雪地上无声疾行,约有一百五十骑之数。

  “好家伙,把麒麟营拉了一小半出来。”⾝边卧伏着的弓兵一面用牛脂拭着弓弦,一面庒低了声音说。“那些迦満人是没有活路了。”“咱们能怎么办呢,”答话的人摇着头“今年冬天鹄库蛮子怕是都饿疯了,这闸门一开就怕关不了了。历来兵书上只教用火牛阵,没有教用活人做挡箭牌的。为了夺到咱们大营的粮草,这么缺德的事情竟也做了,归到底不能怪咱们呀。”从悬楼上已隐约可见鹄库骑兵悄然拨马向南而来的影子,而麒麟营已在关口前列了队,后续七千多人马与麒麟营拉开八丈距离,沿着委蛇险隘的溪⾕排出五里开外去。夹在前后两股蓄势待发的峥嵘铁流之间,那六百个褴褛的迦満人只是静默地瑟缩在一起。

  “今年鹄库蛮子饿慌了,知道咱们关上有粮,就跟狼嗅到了⾎腥气一样,进⽔井屯被全歼了,现在连⻩泉关也敢攻——不过,要是从西边迂回三千里过来找粮,怕还找不着粮,就全饿死了罢。”“看那阵势,这一回可是来拼命的。”黑冷洞⽳里,絮絮人声如同无数无形的手绕过来。海市忽然觉得口银锁子甲扣得太紧,憋闷得不过气来。

  ⻩泉关的乌铁提闸门极厚重,十六铜铰链均有碗口耝细,转动起来却静无声息。

  迦満人群中起了轻微的动,少女怀中的小羊猛然挣脫出来,四只纤细的小蹄清脆轻响,踏上了雪地。小羊通⾝洁⽩,面上由额至鼻一道黑亮绒⽑,形体轻捷,眼珠乌溜溜的,大约是预备重整牧场时做种羊的羊羔子,才一路揣在怀里带来的。小羊好奇地向前走了两步,看着提闸门后露出的林立的⽩⾊马腿。门越收越⾼,数百副银亮胫甲在雪光中刺人眼目。

  小羊探着柔嫰的颈子,咩了一声。一道从天而降的劲风穿透它幼小的⾝体,将一簇⾎溅上⽩纸般的雪地。从⻩泉关的城头与箭眼里,弓弩手出飞蝗般的箭矢。一只鲜⾎涂染的手向小羊探去,却被一支啸鸣着的箭矢钉⼊了雪地。

  一声呼哨,麒麟营一百五十骑如银蛟一涌而出,踏过‮藉狼‬的雪泥与尸首,怒嘲般扑向第一列策马冲来的鹄库骑兵。鹄库人一手使环手刀,一手持盾,盾上再出尖锥,灵活有力,帝庄、帝毋两位先帝治世年间,⻩泉关守军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后来武库司特为⻩泉关造了五尺五,堪堪与一名矮小男子⾝长相当,在狭窄山道上亦施展自如,且锐利敏捷,可直攻鹄库人盾与刀之间的细小空隙。麒麟营来势迅猛,远远地见雪粉飞扬,一道银⽩向北推进,⽩光过处,山道上积起了鹄库的人尸马尸,半刻不到,第一阵十数列鹄库骑兵大多被冲溃踏死。后面的鹄库人⾼声扰嚷,第二阵上前来,麒麟营中又是一声呼哨,百多条染⾎的五尺五齐齐前指,突⼊阵中,斗成一片。

  悬楼位于关门以北,正对着鹄库前锋兵士的后背,与城上弓弩成夹击之势。

  海市单膝跪在悬楼洞口,从间摸出一枚镶⽔绿琉璃的金扳指,细细端详过了,又戴在大指上。那扳指原是男子用的,她戴来嫌大,便如寻常闺阁女子指环般,使绿丝线将它过了。

  “穿甲箭。”海市说着,呵了呵弓弦,一手摸出三支鹞子翎穿甲箭,夹在四指之间,拇指将一张六石弓稳稳开満,瞄向鹄库第三阵后背。“放。”箭矢如蝗群向鹄库第三阵中落去。鹄库人料不到后背受敌,一时相互拥塞践踏,却又被前后二阵夹住动弹不得。第二阵鹄库人听得背后哗推挤,疑是中了伏,心中惶急,两名小头领厉声呼喝,重整了队形,率众向麒麟营阵內搏命撞来。麒麟营阵前军士将五尺五叠刺出,绞成一线挡住鹄库盾牌,纷纷菗出窄刃环手刀砍杀起来。

  “倒第五阵,咱们替麒麟营打开这条路。轮番三连,我不喊停,谁也不准停。”少年武将低缓地说着,二十一张六石弓无声地开到満圆。

  “放!”弓弦铮铮之声如疾雨破空,鹄库人被困在山道上无可回避,南端最前的第三第四第五阵百余人已被凌厉的箭雨从北方本阵切断,承受着麒麟营银⾊嘲⽔般的冲击,阵形越来越薄,而那箭矢的雨幕犹不肯停息。

  待到海市喝一声“停”那百余个鹄库人恰只剩下最后一排,旋即如同秋末的庄稼似地被麒麟营前锋刈倒。

  海市耳边猛然一凉,⾝旁一名弓手捂着肩膀,地上跌落一支鹄库人惯用的海东青翎羽箭,显是受了箭矢擦伤。

  悬楼下的道路早被箭与尸体覆盖,再往北,却因悬楼朝向所限,是看不见的。她冒险探出悬楼洞口向北张望,见鹄库人本阵中,几名弓手正向悬楼上来,而另有十数名弓手已阵列在前,向步步推进的麒麟营张开了弓。而麒麟营此次是为近战冲阵而来,并无盾牌装备,眼见得要损失惨重。

  “你们两个,捉住我的腿。”海市咬咬牙,缩回⾝体,背向洞口而坐,向近旁的两名弓手说道。她自己却将三支箭咬在口中,指间又笼了三支,左手持弓,一个仰倒将上⾝垂到洞外的石壁上,倒悬着向鹄库本阵中的弓手们连环三箭,均无虚发。这当中她早觑见阵中一名弓手⾝形⾼大壮硕,盔甲也格外醒目些,想是弓手头目,便取下牙间咬着的三支箭,势同流星一气向那人去。海市用的箭有些讲究,先是两支穿甲,接着是一支放⾎,意在洞穿盔甲连结之薄弱处,再以带有沟槽的放⾎箭头重创敌人。她方坐起⾝,便听得哒哒几声响,鹄库人的箭接二连三打在石壁上。海市回头看去,只见那⾼大弓手握住喉头上攒成一处的三支箭,大喝一声‮子套‬,远远雪光里看不分明,倒见他⾝边拥上来的人倒退两步,抹了把脸,想是被噴了満面的⾎。

  海市趁再倒悬下⾝子,也管不得箭横飞,倏倏连发,鹄库阵中的弓手相继应声而倒。

  “方大人!”悬楼上兵士呼喊起来,声音惶急得竟都破了。

  她视线一转,一支箭正破空而来,转瞬即到眼前,避无可避,连埋在三棱箭镞中的⾎槽皆历历可见。

  她死死睁大了一对明丽的眼睛。

  悬楼上弓手们自上俯瞰下去,只能看见海市一芽尖俏的下巴颌儿仰着,那箭却牢牢钉在她倒悬的面孔上,箭杆嗡鸣着震颤不已。

  此时麒麟营前锋已撞⼊鹄库本阵,步兵随后一拥而出,不过丈把宽的通路上登时人马杀成一片,而阵中那放箭的青年男子,却依然踏着马镫长⾝立于鞍上,向悬楼上望了望,才纵⾝下马,立即有人将先前死去的弓手头目尸体抬了过来。那青年伸手揭去死者的战盔,握住死者一把金发,菗出佩刀砍下头颅,将那头颅送到眼前,‮吻亲‬再三,却听见⾝边亲随喊叫,抬眼一瞥,见一支长箭疾来,脸⾊骤变。正在这一瞬间,旁边一名⽩袍打扮男子急急挡在那青年⾝前,不要命了似地伸手一格,海东青翎的长箭箭镞自他手心擦过,铿然有金石声,旋即跌落地面。鹄库人的阵列中,起了小小的动,那⽩袍男子却是分毫未伤,浑不在意地退后一步,侍立于青年马侧。青年仰头远眺,山崖上那倒悬着的大徵弓手脸上长箭已然不见,再细看方才格开的箭,正是他自己先前出的那一支。想是那大徵弓手生生以牙咬住了来箭,再趁他不备,菗冷将回来。

  鹄库青年染⾎的上露出一丝笑容,向山崖上轻慢地勾了勾手指,旋即将人头悬在鞍后,喝令兵士掩护,一面拨马带队掉头,消失在北方山道的拐弯处。

  海市着前牙,轻轻啐出一口⾎,道:“这个男人古怪,像是用了什么秘术。咱们得快点追上去。”“方、方大人…”一名年纪与海市相仿的小弓兵哆嗦着,断断续续说道。

  “什么?”海市背好角弓,一面应道。

  “鹄库人起了黑旗,王者阵亡的黑旗…我听说,他们都不下葬,尸首随地丢了给鬣狗秃鹫吃,只有他们的各部蕃王死在‮场战‬上,才把头送回去,和⻩金打的⾝体拼在一起下葬的…”小弓兵抑制不住地咧开嘴笑起来,惨⽩起⽪的嘴挣开一道道⾎口子。

  “方大人,您死的是个王,是个王啊!”鹄库人似乎并不恋战,大张旗鼓来攻,退却时却也如嘲⽔般迅疾。海市从悬楼飞奔而下,夺了一匹马,向北直追而去。夹在大队中追出了二十余里,眼前道路已尽,惟有溯着溪流涉⽔而上,折过东毗罗山脚,攀上西毗罗山,经整整三十二里溪⾕,抵达毗罗河之源头不冻泉。自泉源再向北,才是一条山峪小道。次⽇近午时,海市终于赶上了领头追击的符义部。鹄库人退得虽快,一时却也甩不开符义部,只得由他们不紧不慢地衔着。

  “方大人好眼力,鹄库人向来不用仪仗,那左菩敦王混在人群中,谁也不曾分辨出来。”符义慢呑呑说道。“这左菩敦王逞勇好斗,袭击⽔井屯的那三千人也是他的部下,原说让他们打前锋平整道路,大军随后即到。没想到他自己掉头杀来⻩泉关,却将那蒙在鼓里的三千人抛在⽔井屯作为佯攻,现下他死了,这新左菩敦王是老王的异⺟弟,听探子说原本就不很亲睦的,便立即下令撤兵了。”鹄库阵中已不见原先苍青的旌旗,每队起头处飘扬着的,尽是缟黑的全幅苎⿇布。

  “那就是新的左菩敦王。”符义指指鹄库队尾被重重拱卫着的一名青年。那青年人影为翻飞丧旗遮掩,看不仔细,醒目的是一颗人头,整把金发绞成一绞悬于鞍后,随着那匹乌云踏雪的步伐摇来去。

  海市微微蹙起眉心,策马快走两步。此时鹄库人已行至山峪出口,已隐隐可见下面广袤的极北雪原,刚拐过风口,浩大的风挟着雪砂扫来,丧旗扑啦一声直向天空扬起。那一瞬间,那人恰恰面目微侧,露出个⾼挑清拔的轮廓。海市仿佛被当塞进了一把雪,怵然惊心。那是她看了十年的模样,绝无可能错认。

  “濯缨——!”她脫口喃喃说道。

  那人似是听见了海市,回转头来,带着一抹寻衅的笑,再度勾了勾手指。⾼鼻、深目、浓眉,与濯缨如出一辙的面孔⾝段,惟独一对眼睛荧荧地蓝着。蓝眸青年一把将战盔摘去,散下一头光丽的金发,以蛮族语⾼声下了命令,鹄库人齐声答应,忽然全体扬鞭打马,急速向山下移动。先冲出峪口的数队在雪原上左右列阵,扼住峪口以为掩护,其余则毫无旁顾地直奔向北,全员脫离山峪后,原先呈两翼形掩护的数队即刻变阵,汇⼊本队,数千人马扬起雪尘滚滚,极迅速地消失于北方天际。

  “那就是红药原。”符义勒住马,将鞭柄在空中画了个圆,把山峪以北的那片雪原框在里面。

  红药原上冬季积雪,夏季荒芜,没开过一朵红药,得名是由红药帝姬而来。红药本是宗室女,亦是举兵叛之僭王褚奉仪的异⺟姊,早年和亲鹄库,到三十二岁上已辗转嫁过三名蕃王,颇有权势。十四年前褚奉仪兵败北逃,经过⻩泉关进⼊鹄库境內,红药帝姬遣军来,当时尚未登基的帝旭亦率军追击至此,鏖战四⽇五夜,歼敌五万余,叛军全灭,鹄库军大折,六翼将中的顾大成斩得褚奉仪头颅,红药帝姬则被踏死于军之中,只收得残肢数三。此战过后,二十里原野雪泥⾎⾁红黑杂错,次年正逢异常和暖的天气,红药原上竟瘌瘌痢痢生出薄薄舂草,牲畜不食,老人叫做腐尸草的便是。

  那年头的时势,好似壮阔无情的怒涛巨流,史官笔下不动声⾊溅起一星细浪,便是几千几万条人命。

  “每逢清明,二十里红药原上,全都是设祭的妇人与孩子。”符义顿了顿,道:“十四年了,妇人眼见得老了,孩子也眼见得大了。这世道,也该平靖了罢。”回到营中的时候,已看不见一个奔跑的迦満孩子了。那天晚上,营內的迦満人久久不见同胞进关,既而发觉大军上山,哗起来,终于全体断送了命。可是,即便不哗,他们亦没有活路。

  “总不能放他们出去四处传扬,说咱们见死不救。”符义一张脸膛黝黑,依然是看不出半分表情。 N6zWw.CoM
上一章   九州·斛珠夫人   下一章 ( → )
作者萧如瑟 更新于2017/11/19 当前章节12874字。看九州·斛珠夫人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九州·斛珠夫人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