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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作者:山冈庄八 | 书号:44134 时间:2017/11/19 字数:10497 |
上一章 艺学代千竹 章二第 下一章 ( → ) | |
此时的松平竹千代安然住在骏府,邸处三株樱花树正开得热闹。树下,竹千代手持木剑,与一个浪人对峙着。这已是到骏府后的第三个年头,十一岁的竹千代如今长得与先时判若两人。 “你劲头不⾜!”浪人大吼一声。 “你说什么!”竹千代満头是汗,在光下熠熠生辉。他变换了势姿,木剑呼呼生风,突然刺向对方的膛。那浪人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挡住斜刺过来的木剑。他并不是故意输给竹千代的。他领略了竹千代的实力后,突然斥责道:“等等!我究竟要说多少遍你才明⽩,这不行。” 竹千代眼睛直盯着他“为什么不行?是你说不够劲儿,我才拼命刺过来的。” “正因如此,所以不行。我说你不够劲儿,是为了你。” “我既然在您的发下击败了您,您该没有怨言。” “住口!你究竟是小卒还是大将?” “我…是大将。” “大将之剑和小卒之剑自然不同,我究竟要说多少遍你才明⽩?三河人真没有气度。” “什么?” “若敌人稍一你,你便恼羞成怒猛冲蛮打,是小卒之举匹夫之勇。大将绝不会为挑衅和贬抑所动。” “哦?”“不可因对方的挑拨而轻举妄动,否则将不能冷静地指挥大军。所以…”浪人忽地住了口“呀!”地向竹千代直冲过去。 肩膀被击中的竹千代大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偷袭的家伙!” “掉以轻心了吧!”浪人哈哈大笑“绝不可轻言主动进攻。但对方发起攻击,就必须漂亮地予以反击。但又需在击退敌人的同时,保证自己的全安。不攻击对方,也不要被对方击中。这才是大将之剑。明⽩了吗…”他说着说着,突然之间又挥动木剑。木剑在竹千代头顶呼呼作响,竹千代下意识地倒退一步,一庇股坐到地上,手中的剑早已飞了出去。“如果这样,你将死在剑下。这样的大将如何令人放心?若是在场战上,你的阵地就要被敌人夺走了。好了,站起来,站起来,再来!” 这个浪人便是舂天从九州赶过来的奥山传心。奥山传心经常用他那顽童般戏谑的话语教竹千代。时下的剑术尚未拥有“礼”的深厚內蕴,而以实用为主,用剑的最终目的,便是通过口、手、心和体力的全面配合,击倒敌手。但奥山传心对此却不屑一顾,坚持严格区分大将之剑和小卒之剑。另外,在陪竹千代练剑的时候,他总是如孩子般愉快而奋兴。 “为什么呢?”他时常自问,却找不到原因。 这个叫竹千代的少年⾝上,隐蔵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这让他时常感到莫名的动。当他叮嘱竹千代不可慌张时,竹千代便会马上冷静下来,冷静得让他不可思议;而当他提醒竹千代不够精神时,对方立刻便会变成一只凶猛的豹子。若说这少年格过于温和,反应太过迟缓,又的确很有情;若是认为他的格过于烈,他⾝上又有一种悠然自适、岿然不动的气质。“此必人中龙凤!”奥山侍心道。这块棱角分明的⽟石只要稍事雕琢,便会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很快就不用依靠任何人而自行学会很多东西。 今⽇,奥山传心依然表现出孩童般的顽⽪。当然,他本没有当真用木剑击打竹千代的意思,只不过不时摆个架势,在空中画出几条弧线而已。 “怎么样?这样就成了剑下鬼。”他说到这里,竹千代突然瘫倒,嘴搐动着。 “哈哈哈!”奥山传心放声笑道:“多么窝囊的大将!真的大将,即使倒在了敌人剑下,仍不能停止战斗。否则…”他走过来,将一只手放到竹千代头上,就在此时,他脑后突然被击中。原来竹千代从他腋下穿过,漂亮地“反击”了他。 “哎哟。”奥山传心不噤举起手中的木剑。 “哈哈哈!”竹千开代心地拍手大笑“您知道牛若在五条桥是如何战胜辩庆的吗?” “什么?” “那个故事说,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小孩子也可以打败成年人。哈哈哈,这里也有一个辩庆输给我了。”竹千代乐呵呵地说。 奥山传心变得严肃起来——自己若总是一副顽童的样子,将可能无法教授这个聪明机灵的孩子。 “严肃点!”奥山传心表情冷峻地命令道“现在练习刺杀。反击训练放到后面。刺杀五百个回合!开始!” 竹千代顺从地点点头,摆好驾势,挥起木剑向作为靶子的樱花树⼲砍去,随后收⾝回来,再次做出击杀的势姿。 不知何时,竹千代的祖⺟华院夫人,也即现今的源应尼已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竹千代习武的⾝影。奥山传心在屋檐下正襟危坐,纹丝不动。 即使在祖⺟眼中,竹千代也令人不可捉摸。去年秋天,现任今川氏属官总奉行的伊贺守鸟居忠吉带着儿子元忠,从大家魂牵梦萦的冈崎城来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平素总把“信”字挂在嘴边并奉为家族传统,对近臣、侍卫一向爱护有加的竹千代,却对千里迢迢赶来做贴⾝侍童的元忠十分无礼,甚至在卧房的走廊下对他拳脚相向。 元忠长竹千代三岁,今年正好十四岁。当他看到竹千代把抓住的一只伯劳当老鹰玩弄,便说了一句:“鹰有鹰的好处,伯劳有伯劳的优点吧。”竹千代顿时満脸通红,显然是被怒了。“混账,你再说一句试试!”话音未落,他已抬起右脚,对着元忠踢了过去。元忠惊恐地从走廊跳到院中,満脸委屈。竹千代也突然跳了下去,怒吼着,挥舞着拳头向元忠头土砸去。 这一幕令源应尼无比难过。鸟居忠吉如今是竹千代的忠实保护者,若没有他暗中周旋,恐竹千代本无法在骏府平静地生活。竹千代对忠吉的忠诚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时常心怀感,但为何对忠吉的孩子却如此耝暴无礼呢?源应尼无奈,只好私下去向忠吉道歉。没想到忠吉却微笑着挥挥手道:“他发火不⾜为奇,元忠那孩子太爱耍小聪明。竹千代大概认为只要训练得当,伯劳也可以成为老鹰。他是只要努力,就可成就任何事情。不愧是清康之后,发起火来毫不客气,不加掩饰。”源应尼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那之后,竹千代就放了那只伯劳。“为什么放了它?你好不容易把它训练得如此温驯。”源应尼无意中问道。 “此种方法还是训练老鹰较好,就把它放了。”竹千代淡然答道。竹千代情绪易动,令人担心,但他又常常自我反省。有时他看上去似乎是在生气,却并非如此。 不久前,竹千代在尼庵对面的菜园里追逐着蝴蝶嬉戏玩耍时,遭到了今川氏家臣弟子的围攻、辱骂“三河的野种,毫无气度。像烂菜叶,臭不可闻。”他们放肆地嘲笑着,但竹千代本不予理会。他表情茫然地转头望着他们,只微微笑了笑。那不是一张強忍怒气的脸,倒有些呆呆的。雪斋禅师说他有可取之处,奥山传心也认为他是可塑之材,但在祖⺟源应尼看来,他却有些不⾜。 “好。现在开始跑步。”奥山传心突然站起来。五百个回合的刺杀练习结束了。“人要能够打造自己的⾝体。猥琐的⾝体只能附着猥琐的灵魂。跑到那安倍川边去。” 几个贴⾝侍卫正要跟着竹千代跑出去,被奥山传心用手势制止了。他独自跟在竹千代⾝后,出了大门,毫不客气地迅速追上去,道:“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安倍川,快!”然后疾风般向前奔去。 竹千代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即使对方如风驰电掣,他的步伐也丝毫不。他非常清楚,如中途落后,定受到斥责。“你还算大将吗?”“太慢了,不能再快点吗?”… “这样的话,你定要输掉。抬⾼腿,猛力摆手,对,就这样!再快!”奥山传心迅速追上竹千代,一边原地踏步,一边频频揶揄他。但是,竹千代双紧闭,本不看奥山传心的脸。 从上石町穿过梅屋町,经过川边村时,竹千代的脸⾊渐渐变得苍⽩起来。如他不经意间张口说话,便会因疲劳而停下脚步,腿大如同灌了铅,再也不能动弹。 “再快点。快!” “浑蛋!”竹千代在心里暗暗骂道,但脚下却并未放松。 终于看见了舂天的河川。处处繁花似锦,桃花与樱花之间还点缀着丽的⻩⾊油菜花。 到了河边,奥山传心依然没有放缓脚步。“听到⽔声了,安倍川近在眼前。我才是闻名天下的大将松平竹千代。”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看着气吁吁跟在⾝后的竹千代。“你看,敌将发现了竹千代的⾝影,众人马下河而逃…快追快追,但是我们却没有马,你看!”奥山传心知道他已疲劳到了极点,猛地脫下上⾐,扔在地上。“你也脫了吧。万不能让敌人逃脫。现在是决定竹千代命运的时刻。快呀!”奥山传心催促着速度慢下来的竹千代,将⾐服剥下。 “敌人…敌人…什么敌人?”竹千代终于忍耐不住,气吁吁问道。他部剧烈起伏,心脏咚咚直跳。 “太虚弱了。看着我!”奥山传心拍打着自己岩石般硬坚的脯,咚咚有声。“你是想说某些敌人不值得追赶吧。小聪明!快追!”他不由分说,将竹千代一把抱起,直接冲到河中。冰冷刺骨的河⽔没过际,他将竹千代⾼⾼举起,猛地扔在滔滔河⽔之中。 “快游。不快点,就会被安倍川淹没。”看着在⽔中沉浮不定的竹千代,奥山传心站在⽔中,拍手叫道。 竹千代终于游到浅⽔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三月冰冷的河⽔刺着他长跑过后松弛的肌⾁,他感到全⾝紧绷。然而竹千代并没有发出一声呻昑。从立冬,他便已开始冷⽔浴了。但此时⽔势实在太猛,腿也过于疲劳,连河底的⽔草也在与他作对。他试图站起来,却总是滑倒,还喝了一口⽔;浮出⽔面吐⽔的时候,他再次滑倒。“哈哈哈。再喝点!”奥山传心游着,口中不停地揶揄竹千代。 他们终于到了浅滩上。 “敌人…”竹千代吁吁地问道“谁…谁…是谁?” “你就这么想知道?是杀了他,还是让他跑了?” “让他跑了…谁…谁…是谁?”竹千代想早点上岸了。他不是输了,也不是撑不下去,只是想上岸晾⼲⾝体而已。 “⾜和你颇有情的织田上总介信长。” “什么,信长…那么不要再追,他是竹千代的盟友。”竹千代一边说,一边噔噔地上到岸边。 “什么?狡猾的家伙!” “谁是狡猾的家伙?我只不过重情重义,才不追赶。” “哈哈哈。好好!不要停下来休息,跳起来,踏步,伸手。向右,向左,左,右…” 奥山传心和竹千代并肩而立,以那种最近流行于百姓中间的盂兰盆节舞蹈的节奏,开始教他舒展⾝体。顿时,柔软自在却又异常发达的肌⾁线条开始舞动。 “怎么样,竹千代?” “什么?” “跑步和游泳后,感觉很不错吧?” “还好。” “听说你去年曾在这岸边看过两军战。” “是。” “听说你还分析过胜败之势。你说,人多的一方不讲信义,所以会失败;而人少的一方由于团结一心,所以能取胜…” 竹千代不答。 “我从雪斋禅师那里听说此事,对你很是佩服。不过,我表达佩服的方式可能较耝暴,你是否难以接受?” “不。” “是吗?那么,我们就在此处吃午饭吧,我已经带来了。”二人停了下来,穿上⾐服,在河边并肩坐下。奥山传心从间解下布袋。“这是你的炒米。我吃饭团。”他耝暴地将装炒米的袋子扔到竹千代⾝边,自顾津津有味地嚼起饭团来。 饭团里放了梅子,还有一条红⾊腌鱼。竹千代颇为羡慕地瞥了一眼“浑蛋!”奥山传心呵斥道“大将怎可与家臣吃同样的食物?这可是你祖⺟为你准备的午饭!” 竹千代点点头,大口嚼起炒米来。 “大将的修为和小卒的修为,必须从一开始便截然分开。”奥山传心故意咂着嘴,吃着腌鱼“竹千代可想成为别人的家臣?” 竹千代不答。 “做家臣没有烦恼,因为生命和生计都已托付给主君。但一旦成为大将,就完全不同了。武道兵法自不消说,还必须研习学问,学习礼节。要想拥有好的家臣,还必须将自己的美食让给家臣,让他们感觉到温暖和放心。” “我明⽩。” “若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已明⽩这一切,就大错特错了。你尚年幼,怎可能懂得这些事情?不说别的,你⾝体如此单薄。” “…”“哼,你的眼神不对,是否想说体瘦与吃得不好有关。这种想法可不对。” “哦。” “作为大将,要吃朝霞和彩云,強筋健体;內心哭泣,脸上微笑。” “吃朝霞?”竹千代神⾊严肃地思索着,奥山传心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奥山传心教授他时,总是在玩笑中蕴蔵着道理,旁敲侧击地引导对方。 “认为朝霞不能变成⾎⾁的人,自然成不了大将,也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武士。人与人有贤愚巧拙之别,你认为原因何在?” “这个…” “便在朝霞的吃法上。当然,这并非你一人之事,你的⽗⺟也一样。如不好好用那片朝霞…也就是说,如不能进行正确的呼昅,自然不行。但即使你的⽗⺟进行了正确的呼昅,生下了一个完美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的呼昅不够正确,那也不行。你明⽩吗?空气中蕴含着天地间的精气。从空气中摄取精气的多少,决定了一个人器量的大小。” 竹千代似懂非懂。奥山传心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雪斋禅师考问佛家公案,已令你困苦不堪,我不再腾折你了。雪斋禅师教你坐禅时,是否让你先从调节气息开始?气息紊则不能做任何事。无论痛苦、悲伤、⾼兴,还是志气昂扬,如能呼昅摄取天地间的精气,将来就大有作为。雪斋禅师用心良苦,就是为了培养这样的人呀!” 竹千代点了点头。奥山传心不过是想给最近在临济寺学习坐禅的他一些点拨。“好了,今⽇刭此为止。我们回去吧。” 吃完,奥山传心腾地站起,迈步就走。竹千代赶紧将炒米袋子束在间,匆忙跟上。就在二人从小路迈上官道时,一个⾐衫褴褛、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男孩的女子在他们面前站住。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间挂着短刀,一⾝破破烂烂的耝布⾐服,背上背着一个破布卷。她⾝边那个孩子満脸菜⾊,耳朵和眼睛显得特别大,如乞丐一般可怜。 “哦…”奥山传心先于竹千代站住了。如果不是因为间带着刀,那女人简直就像一个正在赶路的乞丐。“你似乎是长途跋涉到这里的,是武士的家人吗?” “我想去骏府的少将宮町。” “少将宮町…”奥山传心回头望了望竹千代“你为何不堂堂正正从官道上走?” “是。但您也看到了,我还带着个孩子。” “哦,你好像是从三河来。边走边说吧,请问你是谁的家人?” 女人警惕地看着奥山传心。“我要去一个叫智源院的小寺。” “智源院?住持智源法师,寺內还有一位结庵而居的源应尼…”说着,他靠近了竹千代,低声问道:“你有印象吗?” 竹千代轻轻摇了头摇。他感觉似听说过,又似没听说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你来背那个孩子。他好像非常疲劳了。” 竹千代好似下定决心,蹲到那孩子面前:“我来背你,我们同路。”那孩子也不客气。他看上去疲惫至极,沾満鼻涕的脸蓦然贴在竹千代背上。女人再三致谢“听说冈崎的松平竹千代也住在少将官町。”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在,在。”奥山传心回答道“你和他有瓜葛?” “不。”女人赶紧摆手道“我男人活着的时候,倒是有些缘分…” “噢,你…松平氏已然如此,你们的生计想必也是不易。” “是啊。” “我曾到过冈崎城。你的亡夫,叫什么?” 那女人又警惕地看着奥山传心:“本多平八郞。” “哦?原来是本多平八郞夫人,这个孩子,定是他之后了。这孩子将来定能继承他⽗亲的风骨,夫人…” 奥山传心连声赞许,并回首望着竹千代“真是个好孩子。这可是闻名遐迩的勇士的儿子。你也要向他学习。” 竹千代已是双眼通红,加快了脚步。 到骏府后,竹千代看到过许许多多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他们大多是妇女、孩子和⾝残之人。他们既不能抢,又不能偷,处处被驱赶,最后又返回到城下。“天下有多少这样的流民呢?”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隐隐作痛。当他把这些告诉雪斋禅师时,禅师表情痛楚地自言自语道:“能够统一天下的人,必须尽早出现。”玩乐的时候,竹千代就把流民之事抛之脑后。但是,眼前的这一幕令他心头无比难受。 他们便是祖⺟经常向他提起的一门忠烈本多家的人。如今趴在竹千代背上的这个孩子,其祖⽗忠丰在首次进攻安祥城时,为了保护竹千代之⽗英勇献⾝;忠丰之子忠⾼,在三年前再次进攻安祥城的战斗中,为打开进攻的缺口,死于敌人的箭雨之中。据说那时,忠⾼年轻的子正有孕在⾝。 听说祖⺟曾将忠⾼的夫人带到骏府。但格倔強的女人不想在此生下忠⾼的后代,她只希望返回三河。她说,即使混迹于男人们之间,也要一边在三河耕种,一边抚育本多家的遗孤。“那样才能让生出来的孩子继承祖⽗和⽗亲的斗志。”听到这些,一股暖流久久在竹千代⾝体中流淌。 我有着这样的家臣…他与其说感到自豪,不如说被深深的悲哀笼罩了。难道那一门忠烈的本多家人也终于要离开三河,沦落为流民吗?竹千代轻轻摸了摸后背上这个孩子的⾐服。⾐料果然就是⺟亲嫁到冈崎城时带过去的种子种出的棉花织成的。那布此时异常耝糙,甚至连纹理都已看不出来。那女人的前襟也散发着阵阵恶臭。唉,竹千代向背上的孩子默默致歉。 奥山传心一边悄悄观察着竹千代,一边若无其事地对女人道:“自从今川的城代去了冈崎,冈崎人的⽇子好过些吗?” “没有。” “更严苛了?” 女人没有正面作答:“因为要随时防备尾张。” “松平的家臣生计怎样?” “唉。家臣有孩子出生,却没听说做过新⾐。” “哦…那么,⾝在骏府的竹千代,便是你们唯一的寄托了?” “是。而且…” 正在此时,竹千代背上的孩子突然哭泣起来,大概是太饿了。竹千代赶紧解下拴在上的饭袋,递给那孩子。 在少将官町⼊口处,竹千代和奥山传心告别了本多夫人。她说要去拜访智源法师,也定会顺便去拜访源应尼。 连祖⺟都赞不绝口的品行⾼贵的本多夫人,都不得不背井离乡,难道松平氏的人竟已困苦不堪到如此地步了?待那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走进智源院的山门,奥山传心装得若无其事,拍拍竹千代的肩膀,道:“你心中可好受?如果大将不坚強,他的部下就只能是如此下场。” 竹千代不答,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也已十一岁,该向众人展示你的力量、捍卫自己的领地了。”奥山传心佯作轻松地笑道“现在还不迟。三河人心未散。你看,那个女人的眼神依然那么清澈!那就是靠食朝霞而生存的人!” “哦。” “你可以去和下人们玩耍了。我现在去见雪斋禅师。”走到门前,他⾼声叫道:“竹千代回来了!”然后迅速离去。 竹千代迈进大门,冷冷地看了看匆忙出来接的平岩七之助和石川与七郞,一言未发就进了卧房。鸟居元忠规规矩矩地跪在卧房里等着他,但是竹千代不予理会。他倚着桌子颓然坐下,呆呆地陷⼊了沉思。 “您有心事吗?”元忠问道。十四岁的元忠体格已十分健壮。 “元忠!” “在。” “你应该知道一些冈崎的事情,他们的生活,都很艰难吗?” “是。” “填肚子都很难吗?” “应该是。除了少量粟和麦子,他们只能靠草勉強果腹。” “可有⾐穿?” “去年秋天,平岩金八郞第一次给女儿做了新⾐。” “第一次?”竹千代十分惊讶“他女儿多大?” “十一岁。”竹千代睁大眼睛盯着元忠。来到这个世界十一个舂秋了,居然第一次穿新⾐服! “除此之外,我没听说过有其他人做过新⾐。” “退下!” “是。” 元忠下去后,竹千代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些都是实情。如果因为听到实情而发怒,就太不应该了。但理解毕竟战胜不了感情。此时,退下去的元忠又回来了。“少主。”他伏在门口。这时竹千代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怒不可遏地吼道:“可恶!什么事?” 元忠直直地盯着竹千代“松平的使者来了,求见少主。” “松平的使者?”竹千代顿感如芒在背,不噤眉头紧皱“有什么事情?你去应付好了。” 但元忠并没有退下去,依然紧盯着竹千代。 “我今天不想见人!” “少主。”元忠打断竹千代的话“您知道故家国臣们的心情吗?您知道他们生活在何等境况之中吗?” “怎么,你要抗命?” “不错。”元忠向前挪了挪,毅然道“家臣们如今不能昂首…不能理解家臣痛苦的主君,我当然要反抗!” 竹千代双眼噴火,盯着元忠。元忠毫不示弱。两个少年的眼神碰撞出烈的火花。 “元忠!你是否想说,家臣们是为我着想,才被迫向骏河人低头?” “不!”元忠动地反驳道“如只是为主君着想,他们决不可能忍受那样的屈辱。” “那么,他们是为谁忍辱负重?” “一旦有战事,冈崎人就毫不犹豫地去冲锋陷阵,⽗亲战死了,就把儿子顶上去;而现在,却要每天饿着肚子,咬牙忍泪,在骏河人的统治下忍辱偷生…但他们在战斗时,却⾼举武器英勇前进,敌人闻风丧胆…主君见过这样的场面吗?您认为,他们只是为主君着想才如此英勇吗?元忠不这样认为!他们在期盼,希望能够将未来托付给主君!因为満怀期待,才能忍辱负重。” “哼!”“他们并非仅仅为主君着想,因为主君的处境也和他们一样。正因如此,他们才把希望寄托在您⾝上。您怎可不见他们?您为何不让他们看到,您对他们的痛苦了如指掌?为何不告诉他们‘再忍耐忍耐’?”说到这里,元忠已泪如雨下。 竹千代动得浑⾝颤抖,半晌没有做声。眼下他终于明⽩,鸟居忠吉为什么要特意将儿子元忠送到他⾝边。“就连我元忠也知道,不能将家族中人团结起来的主君就是无能之君,能够不负众望的主君才是明主。您还要让我代您去接见他们,还要继续辜负他们、亏欠他们吗?” 竹千代转过头去,避开元忠的视线。元忠所言不差,作为主君,如仅仅让家臣们想着、盼着,那就有负于他们。要做一个值得被臣下期盼的主君,就必须按照元忠所建议去做。 “元忠,”竹千代的声音缓和下来“来者是谁?” “是、是本多忠⾼的夫人。” “本多夫人?”竹千代失声道“快请进来。你说得对,快请她进来。” 竹千代原以为,本多夫人是流落到此地,没想到竟是故国派来的使者。她大概是考虑到路途艰险才那样打扮,但毕竟太悲惨了。一想到家臣们的苦难…不,一想到家臣们对他的殷殷期待,竹千代就感到双肩沉甸甸的。“必须时刻给自己增加重担。没有负担的人做不成任何事情。”雪斋禅师经常训导他的那句话,此时烈猛地击撞着他的心房。 元忠出去后不久,就带着本多的夫人和孩子进来了。源应尼也跟在后边,她平静地数着念珠。 “噢,本多夫人…一路辛苦了。”本多夫人跪伏在台阶上,没敢抬头看竹千代。 “终于,终于见到少主了…”她強忍泪⽔,満怀感慨。大概是事先已经待过,孩子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在⺟亲旁边。 竹千代心中一阵难过。元忠看到这一切,也不噤背过脸去,紧咬着嘴。 女人已换掉那⾝褴褛的⾐衫,齐齐整整穿着一件和服,糟糟的头发也梳理过了。虽然不至与刚才判若两人,却也透露出她光彩照人的⾼贵气质。“首先转达久松佐渡守夫人对少主的问候。她猜测您平⽇里可能不太自由,叮嘱您一定不要怈气,要満怀信心地等待来⽇…这是夫人给您的礼物…”她边说边取出于大托她捎带的三件夏⾐,呈绐竹千代。当她一抬头,才失声惊呼一声。原来竹千代就是刚才背着她孩子的少年。“原来是您…” 竹千代摆摆手,伸手取过一件⾐服“就给孩子穿上这件。我一个人穿这么多,太奢侈了。” 女人呆了一呆。她终于明⽩了竹千代的意思,不噤放声痛哭:“太罪过了。穿在他⾝上,太罪过了。这孩子…这个孩子…” 竹千代打断她道:“真是个幸运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抱孩子。来,我抱抱。”那孩子也已经看出对方就是刚才给他饭吃的人,于是噔噔地走过来,在竹千代膝上坐下。 “这,平八…”女人慌忙摆手,但源应尼微笑着阻止了“不要客气。这个孩子将来也会成为竹千代的得力⼲将…真是忠心奉公的祖孙三代!” 鸟居元忠眼望别处,用手指悄悄擦拭着眼角。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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