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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4·兵变本能寺 作者:山冈庄八 | 书号:44136 时间:2017/11/19 字数:11297 |
上一章 风飓贺伊 章六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明智⽇向守光秀憎恨信长残暴的格,把天下卷⼊了一股可怕的飓风之中。理想常常把现实赶上悲惨的不归路,这次也不例外。 从获知光秀谋叛信长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大名、市民还是农夫,脑中都再次浮现出世之景象,并且行动起来。 家康从守口附近的笹塚采取行动时,这一带众人不信赖光秀、觉得光秀还不及信长,抢劫、暴者已经蠢蠢动了,农夫先把⾕物蔵匿起来,忙着磨刀霍霍。靠战吃饭的土豪劣绅,还有一些琊恶僧兵,以为机会来了,便大肆造造炮,等待买主。从被称作“落⼊狩”的趁火打劫者到起来自卫的农民军兵,还有那些对领主不満、揭竿而起的起义之众,或善或恶,都带着各自的想法起事,天下顿时成一锅粥。 家康一行从守口取道东北,向北河內郡的津田方向进发时,淀川的边上,早就有大大小小的強盗团伙撤下一张大网,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等待猎物。 “喂,听说有一伙人向北河內那边去了,快追!” “如果是这条路,目的地一定是木津川的对岸。咱们从前面绕过去,在渡口来一次偷袭最合适不过。” 这样的窃窃私语随处都能听到,所有的官道、渡口、山路,都成了悉当地地形的无赖之徒的伏击场所。 家康一行从沿寝屋川的上马伏一带转向北面时,已有三四伙豺狼悄悄地跟踪上了。幸运的是,正要渡过寝屋川之时,強盗发现了比家康他们更好的猎物,于是离去。 “又有一队人在赶路,好像是奔近江去的。” “那么,我们分成二伙,分别追赶。” “不,我看另一伙穿着打扮都阔气得多,而且人也多,人夫也多,定是个肥主儿。” “好,那就跟着这一伙。” 后来一想,那一伙人应该是⽳山梅雪一行。大概梅雪估计家康会避开美浓,所以,就另外雇带路人从宇治桥翻越木幡,进⼊江州,再到美浓,从岩村经甲信回去。 家康一行在茶屋四郞次郞的安排下,与消息灵通的商人混在一起,二人一组,前前后后,遥相呼应。忽见一名报信人神⾊匆匆地赶了来。“请先暂停一下,前面有一伙商人正在厮杀。”这名吓得脸⾊苍⽩的报信者赶来时,已经接近黎明,他们刚刚出了北河內山,正排成一队走在甘南备山险峻的山路上。 “旅人遭到贼人偷袭?”最前面的神原小平太闻听,不噤咂⾆“这条山⾕可不能停留。如果在这样的地方遭袭,则进退两难。再去打探一下,看看有多少人。这些蟊贼,就是抢人,也得找个放得开手脚的地方啊。” 此地确实凶险。右边是⾼峻的悬崖,左边是浓密的竹林。半夜里,沉沉、黑黢黢的天空中下起了细雨。 “照你的说法,天这么黑,就是靠近了敌人,也分不清敌我。不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在此之前…” “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们又不清楚地形,停在这里,一旦遭袭…” 还没等小平太说完,家康已经开口了:“不要说了,小平太。我们的战争已经成了和光秀的战争。一旦轻举妄动,容易被敌人发现,先歇息一下。”此时能骑的马一匹也没有了,只有两匹驮着行李的马累得奄奄一息。就连家康都默默地步行着,已经难以辨认。 队伍停了下来。加上茶屋四郞次郞雇佣的人夫,还有商人,一共五十多人,从堺港带来的饭团已经吃完,饥饿磨折着每个人的肚子。天亮之后,一定会有不少人磨破草鞋,只剩一双光脚板了。 “松丸在吗?于⻳、小源太,你们没有累下趴吧?”停下来之后,家康随便摸了个地方坐下,问起侍卫的情形来。 “在。松丸就在主公⾝后。”鸟居的儿子回答道。 “于⻳也在。” “小源太也在。”虽然每个人都毫不示弱地回答,却可以明显听出饥饿和疲劳之感。 “我家康记忆中最艰难的时候,是在三方原会战之时。那时真是饥寒迫,武田的人马強悍无比,死了一个又站出来一个,刚报出名字来,立刻就将其斩杀。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妥协,挥动长,左挑右刺,从早上一直战到深夜。和那时糊糊地赶回城里相比,这点儿困难算得了什么。”黑暗中,不知谁扑哧一声笑了。 “谁在笑?” “大久保忠邻。” “我在给侍卫们讲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听⽗亲说,那时,主公在马上便大了。” “混账,那不是便大,是酱汤。哈哈…如果一个人奋斗到连屎尿都忘记的程度,那他定是个了不起之人。”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莫要笑,莫要笑。说不定这次的困难比上次还大呢。但是,困难再大,我们也决不屈服。” 这时,从路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对方一定不知这里有人在歇息,是撞上了。 “哎呀,人数不少,不要掉以轻心。” “点上火把,快。” 这伙人分明是刚刚于前面偷袭的暴徒。当看见对方燃起的明亮火把时,这边的人早已把手按在刀柄上。“主公,主公,快到后面去。受伤可不得了。” 周围一阵动,负责断后的渡边半蔵发疯似的从狭窄的路跑来。“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和我们作对?若不退后,格杀勿论!” “等一下,半蔵。”家康叫住了他“对付这些人,茶屋最拿手了。茶屋,你去涉一下。” 此时长⾕川秀一早已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和暴徒涉。 “喂喂,我们是前面甲贺郡的领主多罗尾四郞右卫门光俊的手下,你们半路杀出,把我们苦苦追到这里来的猎物给劫走了,你们说怎么办?” “半路杀出?你们是強词夺理。我们一直从河內追踪而来。若是你们被别人抢走了猎物心有不甘,为何不到前面去打埋伏?” “说的也是…”秀一先避了避对方的锋芒“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仔细一想,却不合情理。” “哪里不合情理?” “如果说烧杀抢掠是武士的本,我们在这里等你们抢完,再抢劫你们,也没什么不合适吧?”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弟兄流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伤才弄来的东西,怎会轻易让给你们?” “你这么一说,事情就不好办了。这里已是我多罗尾城的地盘了。虽说如此,把你们拼尽老命才得来的东西都搜出来,也未免太过无情。这样,⻩金、⾐服、货物、马匹之类全给你们了,把刀留下,换条道回去。我们就当没看见你们,否则,闻风而来、不讲情面的多罗尾的弟兄可决不会饶过你们。” “只把刀出来就行,是吗?等一下,让我们商量商量。”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不能以常理来衡量,而会受到某种气氛的支配。对方若知道自己是旅人,一定会露出利牙,豁出命来袭击。可是,当成为有了共同目的的同伙后,就会生出一种奇妙的义气,气氛为之一变。 “好吧,那就把刀给我们,换条道去。可是,刀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只出四五把就行了。” 首领模样的两三个人碰一下头,不久,就把抢来的刀扔在漉漉的山路上,退回去了。 家康心悦诚服地听着秀一的涉,等他们离去后,捧腹大笑。“哈哈…策略这东西可真是管用,没有向他们讲道理,却成了他们的同伙…啊呀,真是兵法的极致啊。”说着,家康看了一眼长⾕州苦笑着捡回来的刀,急令:“万千代,拿火来。”只见其中一把刀的刀柄上刻着武田家菱形的金纹。莫非是⽳山梅雪的东西? 侍卫领井伊万千代直政从火堆里拿来一燃烧着的木头照着,家康突然低低地呻昑了一声。没错,正是⽳山梅雪的刀! “万千代,再把火把拿近点。”家康一下子子套刀来,在炭火的映照下,在这把相州刀的刀⾝上,散落着点点梅花一样的⾎迹。相互厮杀,刀被夺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甲斐源氏灭亡之时,唯一生存下来的幸运之人就是⽳山人道梅雪。没想到,他竟然也跟随胜赖去了,被土匪们杀死在了荒郊野岭。 “火把灭掉。”家康把刀还回刀鞘,嘴里念叨着梅雪的名字。人的命运真是变幻莫测。讨伐武田胜赖、看着武田氏破灭也会心痛的信长去了,武田氏唯一幸存的⽳山梅雪也去了。下次丢掉命的人,将是谁,是光秀还是自己? 天终于变⽩了。右面暗的悬崖上传来了小鸟的啁啾。 “好吧,就把这把武刀当成是⽳山梅雪人道的遗骸来纪念吧。万千代,你拿着。”家康把刀给井伊直政“走,看不见的千辛万苦还在前边等着呢。” 一行人再次向东急行。 四周渐渐地明亮,天空的云层染上了淡淡的颜⾊。小雨终于停了,视野变得宽阔。大家的草鞋几乎都只剩下鞋绳了。他们已经越过了山城和河內。 “往前走我们就要到达天王,过多多罗、草內后,木津川就在对面了。渡过木津川,希望京城的吴服师⻳屋荣任在那边活动,给我们弄点吃的。”茶屋四郞次郞不时走到家康⾝边来,和他说话。 每一次,家康都笑着点点头。“关于吃的话,我看你就别说了吧,我都听得肚子咕咕直叫了。” 前几天大家都吃腻了美食,因此每个人的精神都比平时在场战上萎靡得多。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了木津川。天已大亮,云里漏下缕缕灿烂的光。 这时,一股更強烈的睡意袭来。但是,除了两三个年轻的侍卫之外,其余人全都有千锤百炼过的钢筋铁骨。 “喂,这里有打斗的痕迹,草都被踩烂了。” 大家来到木津川前,先喝了⽔,然后草草洗了把脸。在茶屋和长⾕川秀一的精心安排下,大家平安地渡过了木津川。 从乡口来到田原,在这一带找点吃食…正这样想,对面有一片数不清的旌旗正向这边杀过来,是起义的农民军。 一进⼊田原,茶屋四郞次郞就从队伍中消失了,大概是去和先行一步的吴服师⻳屋荣任联络,给家康找个歇息的场所和弄吃食去了。 “再坚持一下,进了田原就好了。一定要住。” “说什么啊,不是才两天吗?我听说,一个人如果扎起带,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能战斗。” 虽然好多人在私下里唧唧喳喳,但明显可以看出,大家的脸都瘦削了不少。神原小平太糊糊地走在家康的后面,有时猛然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光天化⽇下做着⽩⽇梦。默默地走在他前面的家康,看去仿佛是抹着盐粉的香噴噴的牡丹饼,他一把抓过来撕碎了,塞迸嘴里,可是,怎么也填不肚子。我怎么这么能吃… 神原小平太正在边走边做⽩⽇梦,茶屋四郞次郞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脸⾊大变。“大事不好,大人。” 小平太一下子睁开眼睛。 “从濑田、稻津那边杀过来一队起义军,在田原烧杀抢劫之后,正向咱们这边退过来。” 人们顿时大惊失⾊,赶忙停下脚步。家康那大硕的脑袋上,汗珠晶莹剔透。 “如果不赶紧掉头,就会和他们撞到一起。看,旌旗招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全都静了下来。号角低沉的声音,从山那边庒了过来,震撼着每一个人。 “如果是起义军…使些⻩金的话…”家康说道。 “这很难奏效。”茶屋劲使地摇着急得发红的脸“都是些发了疯的家伙,连里⾐都不会给你留下。这些人和劫匪们不同,不好对付。” 小平太着已经⼲裂的嘴,等待家康的指示。如果改道,在这样的山中,不是原路返回,就是进⼊两边无路可走的山⾕潜伏起来。而且,如同茶屋所言,起义者和盗贼完全不一样。盗贼有盗贼的现实利益,而起义的暴民却不知进退。盗贼已经职业化,时时能感受到自⾝的危险;起义者则是爆发心中积庒已久的怨恨和愤怒,为不断膨的对暴力的望渴所支配,所以,他们全然不会冷静地算计。 “主公!”不如谁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如果被起义的暴民吓退,那么,即活下来,武士的脸面也丢尽了。” “⼲脆一战!” “道没有办法了吗?” 大家正在七嘴八⾆,对方已经出现在汤屋⾕的山坳里了。看来他们抢劫得手,意气风发。绿叶之间数不尽的旗帜、竹映⼊眼帘。队伍浩浩,看来决不止三五百人。贫苦百姓的不満的涓涓细流终于汇聚成洪流,滚滚而来。 家康手搭凉棚,还在观望,也没说要改道。 “大人,请速速决断。”茶屋催促道“这么大的阵势,说不定⻳屋荣任的手下已被全部杀害。你看,最前面的竹上,还挑着一颗人头。” “大概有八百人吧。”家康自言自语,向本多忠胜招了招手“平八,你去问一下,看他们想要什么。算了,他们有什么愿望,由我来问好了,你只管把首领叫来就行。如你去问,说不定会怒对方。” 忠胜的眼中露出些许不満,可是,又像一下子记起什么,站了起来。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了,只见四五个人⾼举着山刀,冲了过来。 “大人,我看无论如何得避一避了…”茶屋的脸上现出不安“和这些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茶屋!” “在。” “家康是继承右府大志的人,右府的愿望就是消除武士间的私斗,拯救百姓于⽔火。” 茶屋四郞次郞似乎不解,低头思索,不说话了。家康依然手搭凉棚在张望,光辣火辣地照在他那圆滚滚的脖子上。竹号的声音得越来越近,还不时夹杂着几声不合拍的⻩莺啼鸣。从这边上去的本多忠胜,和对面举着山刀冲下来的五个男子,在蜿蜒盘旋的灰⽩⾊山路上相遇了。 对方把山刀⾼⾼地举过头顶,威吓忠胜,忠胜也拿出往常的武士气概,和他们对峙。未几,对方中有一个人径直跑了回去,淹没在了旌旗的海洋之中。于是,四个人挟着忠胜回来了。 “大家听着,不许任何人揷嘴。”家康说着,让人把搬来的座位放在路央中,坐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散在路的两侧,蹲在地土,形成一个保护家康的阵势。 神原小平太一人站在家康面前,盯着靠上来的四名男子。只见四个人⾝穿齐的农家⾐服,扎兽⽪,手举大刀,跃跃试。这些家伙倒是吃得的…小平太一想,不噤哑然失笑。他们看似勇猛地站在那里,挂在下的赃物,将贪婪暴露无遗。最前面的男子左垂着女人的细带,右挂陶壶和置钲,脖子上挂着佛珠和茶勺子。另一名男子则在里扎着一条棉袋,里面不知装的是碗还是酒杯,咣当咣当地直响。一定是随心所,见到什么抢什么,看来平时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你,旅行的武士,把⾐服脫下来!”最前面的男子瞪着⾎红的眼睛,向家康吼了起来。一个个柔弱善良的人,一旦结成集团,就会变成不可思议的暴徒。这名男子从腮帮子到肩膀,都溅満了⾎迹,已经半⼲,山刀的柄黑黢黢的。“为什么不回答,没看见⾝后的旌旗吗?你要胆敢拖延,我⾝后的兄弟们就会立刻杀上来。” “不错。如果胆敢反抗,把你们统统杀光。”男子后面那人也头摇晃脑地嚷起来。看来这些人连从江州濑田到这一带做了些什么,都没有想过,已经完全狂疯了。 家康故意顿了顿,小声道:“你们到底是痛恨织田氏,还是痛恨你们的领主?都是些什么样的怨恨,说来听听。” “什么,你说什么?我看你不配做个武士,连说话都听不见。” “我在问,是谁磨折了你们。你们定是被磨折得忍无可忍,才揭竿而起的。” “那是当然,还用你说?” “那么,对手是谁,已经漂亮地把他收拾了?” “当然⼲掉了。我们砍掉的人头已经不下一百,今天你也休想活命!” “莫要急,”家康抬起手来,向动的对手说道“不要那么切,心平气和地说。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听了你的话,想褒奖你们。” “什么,褒奖我们…”一句话,在他们躁动的心里打了一针镇定剂。他们浑⾝发抖、狂呼叫、烧杀抢掠,归结底,都出自一直处于被庒迫、被奴役地位的自卑。家康那冷峻的目光似乎早已把他们看透,因此他想从其內心⼊手,试探出他们的愿望,引导他们归于理。 “对。我就是骏、远、三三国之守德川家康。作为武将,从暴申解救黎民百姓,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于是,你才褒奖我们…不会是骗人吧?我看你只是个会耍嘴⽪子的恶人。” “且等,”家康又阻止了他“正因为解救民众是武将的责任,所以我想再问你。你们不平的原因,是不是由于年赋?他们收你们多少年赋?” “收七分。三分收成怎么够吃?不,就连这三分收成,一旦打起仗来,也被征收了。因此,我们才先下手…” “你们当然可以举起大旗,打开领主的粮仓。可是,不至于也去袭击和你们一样深受剥削的其他村的农民吧?” “其它村…” 这又成了第二针镇定剂,正当他们互相换自责的目光时,家康接着谆谆道:“要保护自己的伙伴,对吧?织田大人虽已归天,可是,天下不能就这样下去。除了我的十万军队之外,正在赶赴国中的羽柴筑前守的十多万大军,也会立刻撤回近畿。混也只有这么一阵子。你们代替武将保护了同伴,所以,我要奖赏你们。忠次,拿⻩金来…” 忠次把金袋子拿来,四个人立刻变得无比惊奇,看来都是些善良的稼穑之人。一个人慌忙拉了拉前面的人的⾐袖,剩下的二人也凑了上来,窃窃私语。勉強顺从,或是狂疯反抗?二者必选其一,惘之情清晰可见地浮现在四个人的脸上。 “你们是不是这次起义的头领?叫什么名字?” 家康拿出四十两⻩金,放在他们的面前“天下一旦定安,你们立刻出来报名,必能为国效力。这些⻩金和我的信言,先拿着,你们从中挑选三十个人左右,给我们带带路就行。长⾕川,笔墨伺候!”长⾕川慌忙取出纸筒。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前面宇治田原的山口藤左卫门光广家。那么,先从你开始。”家康満怀自信,催促着那名脸上溅満了⾎迹的男子。 神原小平太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奇妙过。这样的谈判,一千次之中都不会有一次成功,能行吗?他作好了警卫的准备,可是,被家康这么一催促,对方竟然报起姓名来:“我…大石村的…孙四郞。” 第一个开了头,其余的也跟着报来。 “我是樱⾕的关兵卫。” “我是鹿飞村的弥六。这是田上的六左卫门。” 他们的神情不再紧张,一个接一个地报着名字。 长⾕川秀一脸惊奇地记着,家康则半闭着眼睛继续口述道:“以上四人在宇治田原的山中带路有功。谨此一书,以作⽇后证明…”然后拿过来,署上“家康”二字,给那名脸上带⾎的男子。 家康递信言给那男子时,小平太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看见家康的⾝后放出七⾊的光芒。这决非凡人…他觉得,主公已是神佛的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暴徒当难题看待。 四人一拿到信言和⻩金,就飞快地折回去,立刻让起义的民众让出一条道来,然后又按照吩咐,挑选出三十多名⾝強力壮的小伙子来给家康一行带路。 这件事情不仅让家康的家臣惊叹不已,更让长⾕川秀一和茶屋四郞次郞瞠目结⾆。只要到达田原的山口藤左卫门光广那里,后面的路,秀一和四郞次郞就如鱼得⽔了。当然,他们二人的感叹和神原小平太又大不一样。 “这真是发自心底的大慈大悲。”四郞次郞这么感叹,而长⾕川则是无比敬佩:“机智谋略,决不亚于已故右府大人。”总之,当⽇未时左右,这一行人虎口脫险,终于磕磕绊绊来到了宇治田原的山口藤左卫门光广的府邸。此人乃近江国伊贺郡、多罗尾的城主多罗尾四郞右卫门光俊的第五个儿子,和长⾕川秀一是至。他们到达之后,正好光俊也在,于是和光广把家康一行请到和院子相连的茶园,然后端来一大盆饭。这不是在京城和堺港吃过的⽩米饭,而是耝米掺上小⾖蒸的红米饭。一闻到扑鼻的饭香,家康立刻用手抓着吃起来。“大家也都抓着吃吧,路上顾不得那么多的体面了。吃完立刻出发!” 失去理智的农民起义军被家康在路上说服,早就传进了光俊⽗子的耳朵。传闻还说家康不愧是三国之守,是神佛的化⾝,因此所有家臣都悄悄地前来偷看。可是⽗子二人吓了一跳。 只见在绿树婆娑的茶园里,光照在空地上,一个浑⾝污垢的人在贪婪地吃着红米饭,看那姿态,哪里是什么神佛的化⾝,简直一头丑陋的野兽。 “本想让你们在这里用点茶点休息一下,听说你们立刻就出发?” “哦,不用了。”家康一边大口嚼着米饭,一边道“非常时刻,就得有非常准备。你这样的接待,比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好,若是米饭还有剩余,我想给大家分分,让大家都捎带点儿。” ⽗子二人会心地看了看那个大盆,几乎空了。“哦,马上再给你们煮一些来。” “那就不用了。”吃完之后,家康立刻站了起来“伊贺这一带的路途凶险,得加紧了。” 说起来,这里所谓甲贺众、伊贺众的野武士,好像都对信长怀有深深的怨恨。信长征伐伊贺的时候,把逃到他国的人都悉数搜出来,毫不留情地处以重罚。 如果光秀的手伸到了这里…家康最担心的就在此。 “伊贺武士可不像农民起义,必须赶紧行动。”家康站起来,立刻把随⾝携带的国次短刀摘下来,给光俊“无论如何,等这次的事情平息之后,再来宇治品茶。多谢!” 家康一行在田原逗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在此期间,光俊的儿子久右卫门光太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晚上,就和长⾕川秀一四处奔走,招募随行武士。可是,他们只要了些草鞋,就在夕的余晖中上路了。实际上,这次出发又巧妙地避开了为他们而设的一道难关。 在此意义上,可说家康有着动物般的敏锐。一行人出了田原取道向东,正要翻越鹫峰山,去小杉方向,突然,从前面树林中走出数人,来到家康面前跪倒行礼。一人说道:“如果沿这条路直走下去,一定会出大事。请大人抄小路去信乐,再从那里赶赴伊贺的丸柱。在下愿为大人带路。” 太已经落山。在那名谈吐得体的武士旁边,跟着那个自称大石村的孙四郞的脸上带⾎、眼睛闪闪放光的农民,家康早就注意到了,以敏锐的目光盯着他,但没有说话。石川伯耆和本多忠胜站到他们前面,挡住路。“你不是刚才起义的那个人吗?这武士是谁?” “我是伊贺的柘植三之丞。” “柘植三之丞…这么说,前方还有起义的军兵拦住去路,你是想说这个?” 突然被忠胜这么一问,农民孙四郞揷嘴道:“不,伊贺、甲贺之众已经分成两批了。” “两批?” “是,我跑到柘植犄军和加加爪将军这里,劝他们归顺德川大人。可是,另一半人说跟着明智才是上策,其已经到前面去,正埋伏在树林里,等着伏击德川将军呢。” “要伏击我们?” “柘植三之丞有话禀告。” “哦,你说吧。” “此地的野武士都对织田氏怀有私怨,信长公一死,大家的私怨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这些人却声称不再拥护我了,要拥护刚刚崛起的明智光秀。我就劝他们说,德川大人攻打远州的时候,在曳马野城的城畔,曾经对我有着热情的关照,是一位讲恩义知人情的大将,但说服不了他们。结果气氛紧张起来,大家分成两批,要决一死战。” “哦。” “于是,我、我的儿子市助和甚八郞为首,加加爪游德、服部源兵卫、富田弥兵卫、山口甚介、山中觉兵卫、半地半助、名村将监、德田一学等有志之士约二百人,决定拥护德川大人,和他们分道扬镳。大人如果这样走下去,即使一战,也不会有利,所以,为了让大人从这里改道,我就让大石村的农民孙四郞带路,召集各路豪杰前来拜见您。” 说着,三之丞从怀里掏出一卷花名册,恭恭敬敬地递给石川伯耆,伯耆再转给家康。 “好,改道!”家康看了之后,命令道。大家便跟着那个农民和柘植三之丞转向左边的山⾕。 大约走了十町,果如三之丞所言,二百多名伊贺武士凭着悉当地地形的优势,在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为家康一行警卫。看到这些,家康才从心底里舒了一口气。他既是感慨,又是叹息,同时也感到安心。 一个家国之中,也有无形的顶梁柱存在…一旦那顶梁柱塌倒,瞬时便会天下大。混⽇益加剧,人们便会不知不觉地望渴寻求下一顶梁柱。 脚下仍然是山路,时而中断,时而延续。家康一边走着,一边区分着人类和动物走过的路。突然,他想把那个脸上带⾎的农民叫过来说说话。 信长意外遇难,使他遭遇了三方原会战以来的第二次危难。三方原会战时,他拼命战斗,才杀出一条活路,可这次,正当他彻底绝望无助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又一条生存之道。 “万千代,那个脸上带⾎的农民,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好像是大石村的孙四郞。” “把他给我叫过来。” “遵命。” 当万千代把那个男子喊过来的时候,脚下的路已开始变暗。 “你是叫孙四郞吧,边走边聊吧。” “是…到信乐还有十六里左右的路程。” “我不是问你路。我没有命令你,你怎么就加人伊贺众了?” “是…是小人的不对。” “不,我不是在责骂你。我只是想问你,为何想到那里去?” “这…我想帮助大人。” “这么说,你觉得我很软弱?” “不不,这…这…”“既然说要帮助,当是觉得弱喽。” “不!”孙四郞觉得自己笨嘴拙⾆,急了“大人对我好。对,是因为大人对我好。” “是我对你好…”“是。如果对小人不好,那时我肯定已和大人打起来了。如果打起来,说不定我们已经胜利了…我现在还这么想。” “心里这么想,却没有打…是不是害怕没有好结果?”家康故意说笑地一问。 孙四郞一听,吓了一跳,点点头。“大人说得不错。但那时如杀了大人,仗是胜了,却也败了。” “哦?为何说虽胜犹败呢?” “如果把好人杀了,天下被坏人夺去,农民又得流着眼泪过一辈子了。当我明⽩大人是好人,就觉得帮助大人才是上策…我这么一说,起义的兄弟也都赞同。我想那些武士们也不可能不赞同。” “你就加⼊伊贺众了?” “对,就这样了…大人,道理还真管用。” “嗯。”家康不噤呻昑了一声“道理,是道理啊?”这朴素的农夫的心里话,在狠狠地鞭笞着家康的良知。 其实家康并不是从心底里可怜体恤农民,只是看到自己处于劣势,如果打斗起来,本没有一丝胜算,为了不让自己难堪,就声称是天下第一有情有义的武将。可是,这些却打动了起义农民那善良的心,躲过了这次危机。 大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家康,在茫茫夜⾊之中匆匆前进…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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