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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追捕(渡过愤怒的河)  作者:西村寿行 书号:44222  时间:2017/11/22  字数:23132 
上一章   ‮脱逃 章五第‬    下一章 ( → )
  到了约定的时间,庞大的牵引车露出了⾝影。杜丘从潜伏的森林里来到路上,发出信号。

  车前灯熄了,从驾驶室里跳下两个男人,一个约莫有五十来岁,另一个和杜丘年龄相仿。

  “你是杜丘啦?”年长的那位低声问道。

  “是的。”

  “受一位‮姐小‬之命,来帮你的忙。”他没有掩饰并不情愿的口吻“真不愿意⼲这个差事。你别忘了,我们是出于不得已。你进到车里,不到地方绝不能出来,行吧?”

  杜丘感到,这是先给了他下马威。

  “⿇烦您了。”

  “好吧。”

  他又向那个板着面孔、脸⾊沉的年轻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回牵引车那边去了。这是个⾼顶棚的大型牵引车。车门的锁打开了,里面装着纯种马。他们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拉出五匹纯种马。那是些肌⾁健壮的马,鼻子里呼着⽩气。这使杜丘感到冬天已经来临。

  “喂,进这里去。”

  在车尾灯的光亮中,年轻人朝杜丘扬扬下巴。这个长着厚嘴、相貌愚笨的人,说起话来也很耝鲁。杜丘走进车里,看见在最前面的车厢壁上用板子挡成一个夹层,敞开了一条

  “那儿有脑一个人的地方。”年长的人说。

  尽管杜丘事先已想到了各种情况,但还是掠过一丝恐怖这是圈套吧?他犹豫了一下。虽然是真由美的主意,但如果这两个人告诉了她⽗亲,那就要自投罗网。爬进一半时,他停住了。然而很快做出了决断,即便留在这里,也不会有自己所希望的明天!自己的明天将会如何,那是要经过一番冲杀搏斗才能确定的。

  他全⾝都进到车里。那个年轻人立刻在后面冷酷地关严板子。这里勉強总算可以躺下,大概是出于真由美的吩咐,里面铺上了一块折叠的蓬布。

  “你要解手的话,也只好躺着啦。另外,如果停车,那可能是遇到检查,你绝不能出声。一早就到千岁,让你在郊外下车。”

  关上板子以后,年轻人说了这番话好像说完又扑哧一笑。

  接着响起了装马的声音。大概是装完了,杜丘听到他们走过车厢旁边,说着话。

  “好了吗?”年长的问。“把杀人犯关在里边了…”年轻人下面说了些什么听不清,随后又是一阵笑声。忽然,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袭来,几乎要把这狭小的空间挤碎。后来的那一阵笑声,也许正意味着这是一个圈套。难道不该出去吗?杜丘试推推板子。厚厚的板壁坚如囚笼,纹丝不动。而且,里面仅能容⾝,使不上劲。“喂——!”杜丘喊了起来。正在他刚要喊出“有话要说”时,发动机响了。牵引车车头离得很远,喊也听不见。

  马开始动。杜丘不做声了。想到即将来临的命运,他合上了跟睛。

  恐惧几乎使他窒息,肺急需大量氧气。于是,他大口大口地起来。

  牵引车开动?响起一阵马蹄的错声。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随之渐渐消失。⾼速行驶产生的逆风透过板壁,送来了马⾝上那股浓烈的焦臭味。

  现在就是着急也没用了。即便这是圈套,或是那商人随时出卖自己,事到如今也只好听之任之。杜丘想睡上一觉,因为要有好几个小时动也不能动。

  牵引车不时地扭曲转动,发出单调的旋律。

  好象已经来到沿海岸的23号国道了。错驶过的卡车,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轰鸣,随即远去了。每当这时,就响起一阵纯种马杂的蹄踏声。杜丘想到了那些马,它们那黝黑的眸子,好象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它们被人养成骏马,拉出去卖掉。而从此以后,就是拼命地奔跑,直到跑完自己生命的途程,被注一针药剂杀掉为止,那黑⾊的瞳仁总是充溢着希望,人们都以此来夸耀纯种马的⾎缘。然而此刻,在杜丘看来,那瞳仁里充満的,却是纯种马那无家可归、终生奔波的深切悲哀。

  大约行驶了两个小时,车停下了。似乎遇到了检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但一句也听不清。还有一辆接一辆汽车发出的刹车声。从车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拿着涂有发光漆的子、摇着红灯的武装‮察警‬。杜丘在黑暗中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车门打开了。但随即又被关上,安然无事。

  车重新开动。杜丘出了一⾝冷汗。他已做好了万一落⼊圈套或是万一被出卖的思想准备。尽管只能听凭命运的‮布摆‬,但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可怜地束手就擒。无论如何,要象幸吉和金⽑熊那样,经过一场拼死决战之后再被抓住。如果现在被捕,就如同从洞里抱出一只失去反抗能力的动物一样。矢村那轻蔑嘲笑的面孔,在眼前时隐时现。他实在不想成为一条被倒抱着尾巴的狐狸。

  被严密关闭所引起的恐怖感越来越厉害。他感到,这样下去,空间将更加狭窄,成为束缚⾝体的桂桔。他记起了孩提时钻洞玩时产生的那种恐怖。死掉也好,被捕也好,都等到出去以后自由自在时再发生吧!他真想这样大叫。

  牵引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充満不安的黑夜。

  黎明前,到了千岁。车停了,响起开门声。马牵出去以后,板壁打开了。

  “能走吗?”年长的人问道“快出来!”

  这声音,把杜丘从梦幻中‮醒唤‬。不是圈套!他抱住肩膀,下了牵引车。

  “多谢您的关照。”对于自己先前的疑心,杜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快走吧。被人发现,我们也要受连累。”话里没有一丝怜恤与安慰。

  “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千岁市內的工场街。”一直往前走,就到街中心,可以叫辆出租汽车去车站。跟你说,以后不要再给那位‮姐小‬添⿇烦了。”

  “啊,知道。”

  杜丘走开了。这里没有人行道,按照那人的指点,他来到一条大路上。

  先前来过一次千岁了,还能辨出大致的方向。他朝车站走去。

  站前有个昼夜茶馆,在薄雾中逐出了暖洋洋的灯光。杜丘的脚步不觉被昅引了过去。茶馆唤起了他对于咖啡的记忆。最后一次喝不加糖的黑咖啡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刚要走进茶馆,他又猛然间站住了。他想起来,这正是到横路敬二家之前去的那家茶馆。也正是在这儿,他听到了对他的通缉令。

  ——那个姑娘还往吗?

  别胡思想了,杜丘警告自己。再要思绪绵,那是危险的。就连能嗅出潜伏的金⽑熊气味的幸吉,都免不了被熊吃掉。幸吉死去时的惨状,又浮上脑海。杜丘刚要转⾝走开,看见两个‮察警‬从车站向这边走来,他只好推门进了茶馆。

  店里回着低沉的爵士乐。音乐的旋律已经显示出,通宵达旦的愉,行将走向最终的疲惫,夜的残迹正在不断地沉积下来。

  杜丘仍在上次那个靠窗的角落里坐下来。

  女招待走过来,正要问他要什么,一见到他,噤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啊——你还好吗?”

  她的两眼瞪得初圆的,问道。杜丘在目光中表示出谢意。

  “来杯咖啡吧。”

  “就来。”

  她转⾝去拿咖啡。杜丘看见,‮察警‬正从橱窗前面走边。啂⽩⾊的朝雾渐渐俺没了‮察警‬的腿。

  稍许,女招待端来了咖啡。“坐一会儿,可以吗?”

  这姑娘看来也就二十刚出头,她看着杜丘的脸,问道。

  “嗯!请吧。”杜丘只好答应,因为她毕竟已经知道了他的⾝份。

  姑娘坐到座位上,就象摆上了一只花瓶,纤细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下班了。我叫平井千鹤。”

  对千鹤的自我介绍,杜丘点点头,眼睛看着咖啡。她似乎并不是那种好奇多事的女人,杜丘松了口气。然而,千鹤的目光中却流露出痛苦和哀伤。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

  “旅行愉快吗?”

  “是的,还好…”杜丘模棱两可地答道。旅行这句话,使他想起了自己在离开这里又回到这里的那段时间里的遭逢际遇,那些已成为过去的事情。那好象是短暂的一瞬,却又那样模糊不清。

  客人不多了,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人。

  “关于您的事,我一直在看报。”

  “别担心,我是您的朋友。”

  “朋友,您说什么!”

  “我哥哥就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进监狱的。”

  “那…”杜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平井千鹤不会是敌人。

  “我和哥哥先前住在知的罗⽩町。有一天,哥哥以前的恋人被杀了,他们就把哥哥抓起来。那个女的过去是哥哥的恋人,但那时早已抛弃了哥哥,跟了别人…”她的声音很细。

  “真可怜。”

  “现场有哥哥的指纹,是在那个女人的屋子里。哥哥承认去过。过去的情况和现场的证据都对他不利,但人不是他杀的。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说着说着就哭了…”

  杜丘默默地点点头。

  “然而,怎么也不行。那一面是‮家国‬权力,我和哥哥再反对又能怎么样。我原来在农协工作,可是…”

  “被解雇了?”

  “杀人犯的妹妹,谁都冷眼相看。我失去了明天的希望。只好远离家门。所以,我很关心您的事。”

  “谢谢。”

  “您和我哥哥不一样,现在还有斗争的力量。可是一旦被捕,就什么都完了。”

  她的瞳孔里出一股強光。

  “可您怎么知道我无罪呢…”

  “很简单,”千鹤摇着头“您那天是那么突然地逃跑,那就说明问题。等你发现是怎么回事时,已经停不住脚了——不从谁手里,接过不祥的接力,拼命地跑下去。从这副样子,就可以猜想到您的情况。又读了报上的报道…”

  “不祥的接力…”杜丘喝下一口已不太热的咖啡。”

  “不知是谁递过来的。千鹤停了停,又说:“可能是黑暗的统治者吧。可你一接过它,就得跑啊跑,一直跑到死。”

  “也许是这样…”

  千鹤的话,使杜丘顿时感到自己接过来的那枝接力所具有的分量,它充満了死尸的不祥之兆。那件在新宿的街角不知被谁悄悄披上的符咒般的外套,此刻依然紧紧地裹在杜丘⾝上。千鹤把它称作黑暗的统治者递来的不祥的接力。那黑暗的统治者,究竟是谁呢?

  “我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如果您要用,请用好了。”

  “谢谢您的好意,可我必须走了,失陪了。您哥哥令人同情。”

  千鹤脸上现出凄凉的神情。杜丘站起来向她告别。此刻,杜丘还没有力量帮助她出谋划策。

  杜丘离开茶馆,向车站走去。

  千鹤关于黑暗的统治者的议论,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她把陷⼊于意想不到的逆境的破坏者,称为黑暗的统治者“而她哥哥则从那里接过不祥的接力。明明是和平生活中的兄妹,现在却一个被投⼊监狱,一个在外流浪,被迫分离。对于无力反抗的兄妹说来,也只能把难以抗拒的恶运描绘成黑暗的统治者。

  千鹤所说的黑暗的统治者,就是命运。

  这命运就躲蔵在街角,它会出其不意地落到过路人⾝上,而所谓命运,在杜丘看来,就是一只令人厌恶的壁虱。它随时准备爬到狗或人的⾝上,屏息静气地躲在树叶底下,一感受到走边的动物的呼昅就立刻粘上去。而后则咬开宿主的⽪肤。贪婪地昅食⾎浆,把自己得滚圆。这就是恶毒的命运真面目;在这命运面前,千鹤的哥哥饮泣屈服。

  ——但我绝不屈服!

  必须剥掉黑暗的统治者借以隐⾝的那可恶的黑外套,露出它的真面目。杜丘似乎看到了它那丑陋不堪的本相。当剥掉黑暗统治者的外⾐之后,在它的肌体上,肯定会有无数只壁虱翻滚动。

  杜丘乘上了始发车。车站并没有‮察警‬,这早在意料之中。封锁警戒只能限于以幌别川为中心的一个小范围內。只要把通往外界的公路、铁路以及小道控制住也就完全可以了。当然,如果知道他已经逃出来了,那又另当别论,否则,是不可能在广大的北海道整个铁道线上设置警戒的。即便动员了北海道的全部‮察警‬,也本做不到这一点。

  现在的关键是要回到本州。到本州有三个办法,乘‮机飞‬、渡船和客轮。首先,乘‮机飞‬本谈不上。渡船在钏路、苫小牧、小樽、室兰、函馆等地都有。千岁离苫小牧很近,到室兰也不远。但杜丘决定还是避开渡船。

  渡船的开航次数少,因而易于监视。从这点看,青函客轮是最‮全安‬的。因为它开航次数多,客流量大,而且与渡船相比,航行距离也短。在长距离航行中,万一船上得到追捕的通知,那时再跑就来不及了。

  列车向函馆驶去。

  随着列车的行进,矢村回东京这件事也越来越使杜丘感到不安。

  这家伙为什么要回东京呢?

  既然矢村来到了北海道,那么毫无疑问,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班的人肯定也来了。因为这关系到‮察警‬当局和检察当局的威信。但矢村受了一点伤就半途而归,令人不解。他不是个临阵逃脫的人,他肯定是想出了什么新的策略。什么策略呢?也许,矢村估计到自己要在幸吉带领下翻越⽇⾼山,因此解除了包围,改为沿路盘查。当然,他们在控制着去本州的各条道路,准备在那些地方逮捕杜丘。

  能逃走吗?

  杜丘很有把握。他觉得,在连接本州和北海道的大门函馆的繁华市街土,要认出一个罪犯来并不那么容易。只要到了函馆,总会有办法去本州。

  只要到了本州,潜⼊东京就不成问题。

  朝云和猴子服用阿托品用的容器这个谜,怎么才能揭开呢?

  “是烟吗?”杜丘自言自语着。

  2

  杜丘到了函馆。

  路上没有太多的‮察警‬,星星点点地看到那么几个,也不象是在执行特别警戒的样子。看来问题不大了,杜丘想,只要能随着人流乘上船,就能顺利到达本州。

  临近中午,他吃过饭,心情平静下来,不慌不忙地朝栈桥走去。

  他混在人群里往前走着走着,却突然站住了。检票口附近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好象是在核对乘船人数,按动着计算器。这个人他很觉面

  ——特搜班的!

  杜丘一跟就看清了,那正是他过去的一个同事。另一个,好象是北海道的刑事‮察警‬。

  杜丘离开上船的人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返⾝往回走。就在这一瞬间,杜丘觉得那个特搜班的人好象朝他看了一眼。他感觉到了背后投来的锐利的目光,随即加快了脚步。他似乎觉得,那两个人已经朝这边来了。快跑!他焦急地在心里喊道。

  回头一看,那两个人果然已朝这边走来,如同食⾁动物发现了猎物。

  “杜丘,站住!”

  尖厉的叫声,从人群中传来。杜丘跑起来。后面紧追不放的脚步声,就象踏在杜丘的心上。他扔掉船票,跑出了码头。

  街上的行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过去。此刻,只要后面追来的大喊一声“站住!抓住他!”行人就会横眉立目地挡住自己的去路。想到这种情景,杜丘冒了一⾝冷汗。

  他离开大道,躲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停住了脚步。冷汗一直凉到心里。”

  巡逻车出动了,听声音不止一辆。彼此呼应着,拉响警笛,飞快地远去,来势相当凶猛。它们是在造成一种紧张的气氛,同时迅速驶往预定地点张开包围网。

  杜丘想象得出,在那张紧急通缉令上,肯定详细写着他的服装、相貌、⾝⾼。——即使没有这些,本地的‮察警‬也能从照片上记住潜逃检察官的相貌,因为这里是他逃跑的必经之路。现在如果在函馆所在的⻳田半岛上撒下包围网,扼住半岛与‮陆大‬相连的咽喉,那他就无路可逃了。

  杜丘加快了脚步。必须赶在包围半岛之前逃出去。应该上山,只要跑到山上总会有办法,——但是,现在每走一步,腿都更加沉重。而且,就是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在‮察警‬布置好之前走出去。要是能坐上一辆出租汽车就好了,但那太危险。

  杜丘想起了矢村,他明⽩了为什么要解除警戒。那正是引他下山,以便在海边捉住他。在通往本州的主要地点,都布置了特搜班人员守候着…

  路口上,‮察警‬随处可见。

  杜丘看见前面正有一个‮察警‬,于是站住了。那条路是通往五棱郭方向的。

  杜丘到了函馆。

  ——这是最后一站了吗?

  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跑到了这里,但这里却很可能成为自己逃亡的终点站。他感到自己的双脚好象有千斤重。

  他靠在一棵已经落叶的树上,点起一枝烟。

  自己现在已成了一只被迫得走投无路的野兽了。当北海道还是虾夷鹿成群的时候,人们为了捕鹿,就一齐出动,逐渐地把鹿进半岛。鹿一进了半岛,就再也无处可逃了,只好纷纷跳进海里。于是人们乘上船,把跳进海里的成百上千只鹿全都打死。这种情景,现在就要发生在自己⾝上了。只要扼住半岛与‮陆大‬相连的咽喉,自己也势必和鹿落得同样下场。

  前面的‮察警‬好象发现了他。杜丘扔掉香烟,向左边拐去。包围圈很快就要形成,到那时就揷翅难逃了。旅馆、饮食店,所有的地方都要贴上通缉照片。不等被‮察警‬抓住,先就要被市民包围。

  杜丘正在快步走过的那条街也出现了‮察警‬。他一会儿朝右拐,一会儿又朝左拐,千方百计地躲避着。他很快失了方向,转来转去反倒使自己陷⼊了途。这样下去,最终很可能有一条死胡同挡住他的去路。他似乎听见了正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向那条小胡同围拢的‮察警‬们的脚步声。他甚至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察警‬之所以没有向自己追来,正是因为他们在执行着把他赶进死胡同的计划。就连行人无意的目光,他也觉得和那个计划有关。

  杜丘渐渐地又走到一条大路上。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黑再走,然而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蔵⾝之处。

  也许是感到杜丘形迹可疑,拴在路旁树上的一条狗狂叫起来。有个中年妇女走出来,象是狗的主人,怀疑惊惧地打量着杜丘。杜丘低头掩面而过,她却死死地盯住他。杜丘回头发现,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屋里。杜丘总算脫了⾝。他猜想她一定是记起了通缉的照片。可现要跑的话太危险了,一跑起来,路上的人就可能大叫着从后面追上来。

  现在进哪条胡同都有危险了,只有蔵到大楼顶上,还有可能躲过去。

  “你是——”

  杜丘觉得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自己的⾝旁,于是瞟了一眼。司机刚一打招呼,杜丘立刻吓得周⾝冰冷。尽管不能十分肯定,但他估计那是一辆伪装巡逻车。他装做没听见,大步走开了。

  “杜丘君——”

  他停住脚,⾝上有些微微发抖。

  “是我呀!”

  杜丘慢慢地转过头来。

  “你…”“是啊,我是⽇⾼牧场的远波。上来吧!”

  “可是…”

  “后视镜里看着‮察警‬了,快上吧!”

  杜丘迟疑了片刻,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即使这是圈套,也只好上车以后再说了。如果刚才那个中年妇女报告了‮察警‬,这一带很快就被围得⽔怈不通。

  “我从收音机里听到啦。‮察警‬封锁得很紧,你走不出函馆一步。要求从普通市民到出租汽车司机,一切人都要协助追捕。”远波把他那酱紫⾊的丰満的脸转向社丘。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杜丘看着转瞬即逝的车外。那个刚才还认为无法通过的路口,已经远远地被抛在后面。

  “要帮帮你的忙。”

  “帮忙?!”

  “是啊。请相信好啦。”远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近于苦笑的笑容。“我知道,是我女儿真由美帮你逃出来的。”

  “是这样。”

  “可找早就知道,你一到函馆就会寸步难行。”

  “因为我现在是‮安公‬委员哪。”

  “‮安公‬委员!”

  杜丘看着远波的侧脸。远波松弛的下颚一动不动,大牧场主的威严,就呈现在这下颚上。

  “当我知道你就是潜逃的检察官时,没有制止秘书的告密。因为那时我还想着如果竞选和‮安公‬委员的⾝份。我女儿责备了我。她说,⽗亲出卖了她的救命恩人,是不能原谅的。我觉得,你一旦跑出北海道,她肯定也要去东京。但她对我什么也没说。”

  “给您女儿添⿇烦了。”

  “不”远波憨声说道“我发现是自己错啦。你不仅救了我女儿,还救了矢村警长,替幸吉报了仇。这绝不是一个奷污妇女、行凶杀人的罪犯所能做出的。当我看到这一点,就决心帮助你。我这次就是为此而来的,要设法救你出去。‮察警‬一发出搜捕的命令,我就开着车到处找你,能遇上你,真是幸运哪。”

  “可是…”杜丘感到自己该下车了“我不能连累你们⽗女两人犯资助潜逃罪。让我下车,我自己逃出去。”

  “是不可能的。”远波凝视着前方,慢慢地摇‮头摇‬。“别小看北海道‮察警‬,他们全都集中到这个半岛上来了。现在听我的好了。”

  “你想怎么办?”

  “把你装到汽车行李箱里,带到‮机飞‬场。虽然要经过检查,可因为是我的车,恐怕还不至于连行李箱都打开看。但这也不是绝对的。行不行,由你决定。此外,再没有逃出去的办法了。”

  远波把车开进一条胡同。这是条仓库街,没有行人。远波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杜丘。

  这不会是圈套。可尽管如此,杜庄还是有些由于。一旦箱盖被打开,潜逃生活也就结束。他又问想起被密闭在牵引车上的恐怖。那就会象一条青虫似的被抓出来…

  “怎么样?”远波催促地问“我觉得,你出去后,可能还有些事要办。”

  “好吧。”杜庄决定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接受这个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妨试试看。“不过,只要穿过封锁线就行了,坐‮机飞‬有危险。”

  要是在‮机飞‬上被发现,那就如同被堵在密室里一样。

  “不是送你去本州,”远波笑了笑“机场有我的‮人私‬
‮机飞‬,暂时先带你回牧场。”

  “你有‮人私‬
‮机飞‬?”

  杜丘这才重新想起,⽇⾼牧场是北海道的第二大牧场。

  “有。但不能用它送你去本州。那样我就不能参加知事竞选了。虽然也并不是非想当知事不可,但现在已经到了选举的最⾼xdx嘲,罢不能了。所以,先把你带回牧场。到了那儿,你可以偷我的‮机飞‬走。”

  “偷‮机飞‬?”远波的话使他大惑不解。

  “对!是你自己逃出了这条警戒线,然后又来到我的牧场,而在那里你偷走了‮机飞‬,驾机逃跑了。我想,计划就是这样。不这样⼲,你跑不出北海道。”

  “可是…”杜丘惊异地看着远彼“我可从没开过飞讥呀。”

  “问题就在这里。”远波的语气忽然严峻起来。”驾驶的方法,我到牧场教你。不过,最后还得靠你自己飞上天。必须做好遇险的思想准备,稍有不慎就要粉⾝碎骨。但如果不用‮人私‬
‮机飞‬,也很难逃出北海道。值不值得拿命做赌注,你自己衡量吧。我被你潜逃的固执念头打动了。你甚至敢于和吃人的改决一胜负。听女儿说,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你正在追踪罪犯寻找证据。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那么,盗窃了‮机飞‬,不会遇到自卫队的紧急拦截吗?”

  “如果是未经批准的飞行,立刻就会遭到千岁基地的战斗机紧急拦截,那也就是一刹那的工夫。不过,在你要起飞的前一天,我可以先去申请到达仙台的飞行许可,然后再制造一个适当的借口,使‮机飞‬被盗两三小时之后才发现。”远波哧哧地笑起来,笑声很大。

  “谢谢。这样一来,‮机飞‬难免要损坏吧。”

  “那没什么,我担心的倒是你的生死。”’

  “我是死而无怨。”

  “当然。可我也不喜你死。”’远波下了车,打开行李箱“碰碰运气吗?”

  “嗯。”杜丘点点头,进到里面。

  远波随即锁好,回到司机座上。

  小胡同里,一个小女孩抱着个小猫。她看见一个男人被装进行李箱,吓得‮劲使‬地搂紧了那只猫。

  很快就遇到了检查。

  车停了,可以听到纷坛杂沓的脚步声。远波在耝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就是‮察警‬耝暴的问话。远波说明自己的⾝份。这时,一阵脚步声走近,随后响起了手掌拍箱子的声音。

  “怎么锁上啦!”拍箱子的人⾼声吆喝着。

  杜丘缩紧⾝子,气也不敢出,好象呼昅都停止了。又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汽车刹车声。

  “好啦,这辆车可以走了。”另一个人说道。车开走了。

  函馆机场在市区的尽头,从市中心到那儿用不了半小时。车外传来一阵好象是渡河的声音。一会儿,车停了。车门被打开。

  “成功啦。”远波打开行李箱,笑着说。杜丘敏捷地爬出来。

  “前面就是机场,到了这儿就没问题啦。除了开往本州的‮机飞‬,别的‮机飞‬没有警戒,我特意把‮机飞‬停在一个警戒不到的地方。到了机场,你和我一起搬东西,然后上‮机飞‬。”

  “拜托了。”杜丘坐进汽车里。

  小女孩抱着小猫回到家。

  “有个男的给关进车里了。”女孩告诉⺟亲。

  “多危险哪,你可别远走啦。”

  ⺟亲叮嘱着孩子。过了好一阵,她忽然想起了电视新闻,于是又把孩子找来,仔细地盘问情况。这时,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女孩只记得那辆车是绿⾊的。

  ‮察警‬调查的结果,得知穿越警戒线而没有检查汽车行李箱的,只有‮安公‬委员远波的车。‮机飞‬场上恰好停着一辆绿⾊的长途出租汽车。远波的小型‮机飞‬的飞行许可,是由函馆机场到⽇⾼牧场。

  一道紧急命令,发向⽇⾼牧场的地方‮察警‬。

  ‮机飞‬顺利地飞行着。

  穿过函馆所在的⻳田半岛后,来到海面上空。右面已经临近本州。傍晚时分,看上去是一片灰蒙蒙的颜⾊,与⻳田半岛似乎只有一步之隔。

  也许此刻太平洋上正值风平浪静,从二千五百英尺的⾼空着去,海面就象铺着一张草席,一丝不动。连接本州和北海边的渡船,宛如一颗⾖粒。

  ——仅有咫尺之间…

  这种感觉不仅油然而生。杜丘联想到人的渺小。也就是刚才,还在对能否从函馆街上一个小角落里逃出来感到绝望,真是不可思议。

  “会开汽车吧?”远波叼着香烟,轻松自如地握着纵杆,问杜丘。

  “会开。”

  “那就好了。开‮机飞‬,比开汽车简单多了,只要记住基本要领就可以。现在开始教你吧,首先,看挡风玻璃。”

  透过扇形的挡风玻璃的中心线,可以看到陆地的⽔平线。

  “⽔平飞行时,让中心线与⽔平线重合就可以了。机头要是向下,就把纵杆往里拉!机头要是向上,就往外推。”远波实际作给他看。

  “由于发动机转矩的影响,‮机飞‬经常左右倾斜。这种赛斯纳177型‮机飞‬主要是往左斜。把纵杆往右拉,‮机飞‬就向右!把纵杆往左拉,‮机飞‬就向左,很容易纠正倾斜的⽑病。脚呢,只要轻轻地踏着踏板就可以了。”

  和汽车一样,‮机飞‬上也有两块踏板,轻轻一踏,垂直尾翼上的舵就会转动。

  杜丘感到这确实很简单。只要转动纵杆,‮机飞‬就能转弯,因为纵杆是与装在主翼上的副翼连动的。

  “让我掌握一下纵杆,好吗?”

  远波点点头。杜丘换到了驾驶席上。他照远波说的试了试,‮机飞‬上下左右剧烈地摆动。远波让他放松一些。杜丘很快就领悟了那些与汽车上的方向盘和刹车踏板相同的纵方法,轻轻地纵着,让‮机飞‬在蔚蓝⾊的、平坦如席的太平洋上空,宛如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行。

  “这就是诀窍。”远波放心了“除了起降之外,正常飞行都是如此,使‮机飞‬保持⽔平,时速一百五十英里左右。以后你飞行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依靠无线电自动导航,只能靠自己的视力。你看那边。”远波指着本州“紧靠青森县的山上,气流复杂多变,所以要避开它,沿海岸飞行。把⾼度降到一千英尺左右,一边看着大地的景⾊一边飞行,就没什么问题。”

  虽说没问题,但杜丘还是感到有些慌。现在有远波在跟前,所以才能象一颗⾖粒那样飘浮在辽阔的天空。如果只剩了自己一个人的话…

  “啊,是襟裳呷,这边是⽇⾼山。牧场就在那儿。”远波用手指着“减低⾼度,向牧场飞吧。”

  “明⽩了。”

  他把纵杆向前推去。机头向下,迅速地朝海面下降。由于重力的作用,觉得⾝体好象被紧紧贴在座位上。

  “一千五百英尺了,行了。”

  杜丘拉起纵杆,使机头恢复⽔平。刚才看来还是⾖粒大小的渡船,此刻着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能看见海面上渐渐的波纹。

  “关键是起降了。起飞问题不大,只要一开油门,‮机飞‬就开始滑行。时速达到六十五英里时,机头升起。这时再拉纵杆,就自然离陆了。接着继续上升到一千五百英尺,然后恢复⽔平,保持巡航速度。困难的是着陆,你先看看我的动作。”远波过来开始纵“不管什么,只要练习两三次就没有不会的。重要的是有胆量,不怕死。这在你不成问题。”远波的话里毫无虚情假意。

  临近⻩昏,在辽阔的牧场一角,机头开始接近地面。回旋几周之后,就朝着短短的跑道落下去。远波关小了油门。‮机飞‬的轰轰声小了,也开始慢了下来。但尽管这样,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跑道。速度表上,指针指在时速九十公里的地方。就在杜丘直起⾝体的瞬间“恍”的一声,‮机飞‬受到一下轻微的震动,着陆了。

  “要关小油门往下降落。在外行人觉得眼看就要碰到地面的时候,再拉起纵杆。这样,‮机飞‬就能保持⽔平着陆。关键是不要过早地拉纵杆。喂,你看,就是这样。”

  在跑道的一端,远波把‮机飞‬调过头来。

  “一般的要领你都明⽩了。明天早晨开始练习,午后就可以起飞去东京。”

  “远彼先生,”杜丘走下‮机飞‬,说道“帮助我逃走,你不后悔吗?”

  “要是后悔,就不去函馆啦。我这个人哪,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顽固不化。”

  远波的脸上布満了褐⾊的皱纹,已经露出了暮年的影子。当然,那也表现出一个人用毕生精力造就了一个偌大的牧场所具有的气概。

  “搞不好,会牵连你的。”

  “我也想到这一点。”看到前来接他们的汽车亮着的前灯,远波的声音低了下来。“知事竞选就算啦。说起来,真由美没有⺟亲,一生下她来就死了。没有你,这一个女儿可能已经被熊吃掉了。我不能不帮助你逃跑啊。”

  “可是…”

  “你害怕逃跑吗?”

  “不。”

  “那就用不着说什么‘可是’了。你要跑出去,寻找陷害你的罪犯,这也是为了真由美。再说,我也不是在放跑一个真正的罪犯哪。”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容置辩。

  前来接他们的车停到跟前。

  坐到饭桌前不大一会,就出现了紧急情况。

  “不行!”接电话的远波恍的一声扔下话筒“‮察警‬出动了,据说已经控制通要道,大队人马随后就到。”

  “怎么回事?爸爸。”真由美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也不清楚。看来,救出杜丘君这件事暴露了。”

  “怎么办哪?”真由美的声音急切而颤抖。

  “不给你们⿇烦了。”杜丘站起⾝来“我此刻就走。”

  “那没用!”远波摆了摆手“道路都封锁了。”

  “我想法冲出去。”

  “不行!即使运气好跑出去了,数九寒天的,在山里又能维持几天!求求你,爸爸!快用‮机飞‬送他去本州吧!”

  “不,我不同意!”杜丘坚决地说“再不能⿇烦你们。无论如何,我得走!”杜丘起⾝朝外走去。

  “等等!”远波把他喊住,就是‮察警‬不知道,我做为一个‮安公‬委员,也不能亲自开‮机飞‬送你出去。不过,要是你自己开的话,那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开?那怎么行!”真由美喊道。“还没练习起降哪,而且现在还是夜晚!”

  “有月亮。”远波说“不着陆,⽔上降落。虽然也有危险,但只要有胆量就行,勇者无难事。起飞就象刚才说的那样,很简单。现在有月亮,可以依靠视力沿海岸低空飞行,海面有反光。”

  “你认为行吗?”杜丘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波。

  “那不行!简直是送死!”真由美的脸⾊苍⽩。

  “已经没有时间了。”远波冷静地说“怎么办,赶快决定吧。当然,现在起飞,死的可能很大。可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到本州,否则肯定要被捕。”

  “遇到自卫队的紧急拦截怎么办?”

  “这我可以立刻去申请到仙台的飞行许可,事后就说是你胁迫我去申请的。”

  “那好吧。”

  杜丘决定了。现在是需要坚决果断的时候,要是在这里被捕,自己的明天就无可期待了。既然明天已无可期待,那就应该让今天更有价值。让自己独自飞上那深途而幽暗的天空,确实专人可怕,而想到将殒命于无边的暗夜,更使他感到強烈的恐惧。但是,此刻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把‮机飞‬借给我吧。”

  “不行!不行!那不行!”真由美喊道。

  “并不是非死不可。”远波一边大步走着,一边说“没时间了,边走边讲解吧。”

  远波的声音果断而坚决。

  4

  “可以了吧。”远波声音嘶哑地说“小心谨慎是必要的,不能害怕。如果害怕,就落下来好了。”

  “请放心。”杜丘勉強笑了笑。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透过挡风玻璃望去,茫茫夜空,只有稀稀落落的寒星闪烁不定。就座月光下黑沉沉的⽇⾼山,在无边无际的夜空里也显得微不⾜道。“续航距离是多少?”

  “就是外行驾驶,也能飞到东京。但飞行许可只到仙台,再往远飞就会遇上紧急拦截,不过那也不必害怕。另外,⽔上降落时,机舱在外面很危险,所以起飞后一定别忘按一下收拢纽。”

  “如果我能活着,早晚赌您的‮机飞‬。”

  “别担心啦。卖上三匹纯种马。就能买一架,再说还有‮险保‬。”远波破颜一笑,他感到有必要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十一月九号,真由美要去东京,替我去送纯种马。预定住在翅叮的K旅馆,直到十五号。去找她吧,到时候还要听听你的夜空历险记呢。”

  “那么,我出发了。”

  ——为了明天。

  杜丘凝视着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辽阔的草原。

  “不能起飞呀!求求你!”真由美忍不住哭了起来。

  “什么不能起飞,真不吉利!”远波抱住真由美的肩膀“一个男子汉,有时需要向着死亡飞行,特别是现在的杜丘引不能‮服征‬夜空的人,就没有明天。好啦,快走吧。”

  杜丘揷进了钥匙,发动机起动了。飞行跑道洒満了月光,显出一片灰⽩的颜⾊。

  远波和真由美站在那里定睛守望。杜丘从机门伸出一只手摇动着,向⽗女两人告别。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打开了前照灯照亮跑道。踏着踏板的脚,微微抖动起来。

  “起飞!”杜丘命令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油门全部打开,一刹那间隆隆声划破了黑暗。那是面对着死亡发出的轰鸣。在发动机震耳聋的响声中,赛斯纳177‮机飞‬慢慢滑动了。他无暇去看窗外。顷刻之间,跑道已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而在他的脑海里,也不再有那⽗女两人了。‮机飞‬的速度急速升⾼,象一只‮大巨‬的鸟在吼叫。随风翻卷的草原从他眼底一掠而过。‮机飞‬冲进了可怕而又浓重的黑暗。杜丘握紧纵杆的手在抖动,脸上的条条神经也都紧张地绷起。

  机头呼地一下升起来了。他感到,与其说这是一架‮机飞‬,莫如说它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杜丘拉起纵杆,飘然而起的感觉传遍全⾝。在这一瞬间,他好象感到自己正在被拖进黑暗的深渊,极度的恐怖感袭上心头。‮机飞‬倾斜着朝着星空冉冉上升。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天空一片昏暗,到处都是漆黑的暗夜。‮机飞‬象一只扇动着翅膀的‮大巨‬的怪鸟,升⼊空中。再也不能回到地面了,这种不安的心绪绕着他。

  杜丘定睛注视着⾼度表。⾼度表显示出,‮机飞‬正在急剧上升,简直令人担心是否会冲出大气层。指针指向一千五百英尺。这正是需要的⾼度,他把纵杆向前推去。

  机体眼看就要恢复⽔平了。然而,由于恢复过猛,机头骤然向下低垂。他慌忙拉起纵杆,可机头又抬得过⾼,使机⾝失去了平衡,机翼也左右摇摆起来。

  ——不行!

  ‮机飞‬好象一只被狂风吹打舞弄的蝴蝶,在天上摇来摆去。天空一片漆黑,看不见⽔平目标。杜丘充⾎的眼睛盯住⽔平仪。机⾝始终在剧烈地摆动。

  地面上,⽗女两人还在目不转睛地守望着。

  “摆动严重。”远波说道“他缺乏镇静。”

  真由美惊恐地依在⽗亲⾝上。

  ‮机飞‬上摇曳不定的灯光,好象在发出求救的呼喊。

  “不行,他头脑混?!”

  远波忽然想起,精明強⼲的杜丘,临出发前脸上曾流露出踌躇不安的神情。未经练习就让他飞上夜空,这未免…远波有些后悔起来。赛斯纳177型‮机飞‬是比较易于纵的,这本⾝就有了五分成功的可能。再加上杜丘沉着冷静,成功的可能就能有八分。他原以为,这在杜正是不成问题的,可现在…

  “关小油门!”远波朝着夜空大喊。

  ‮机飞‬尚在努力恢复⽔平飞行,但发动机却一直在全速运转。如果那种轰轰声继续下去,发动机就会因过热而损毁。此时只要关小油门,腕力放松,‮机飞‬就能自然进⼊正常状态。但现在,杜丘紧张的腕力,却把‮机飞‬弄得如同一只往恶魔手中不住翻腾的黑天鹅。

  “要是掉下来,就是你的责任,爸爸!”真由美嘶声喊道。

  ‮机飞‬摇摆着,象一只失去声纳的编幅,在⽇⾼牧场上空左右盘旋,发疯一般地上下飞舞。

  “真的不行吗?”远波自言自语着。他看见已陷⼊混、失去自持的杜丘脸上现出绝望而狂的表情,很快就会真的发疯,而那时‮机飞‬就要一头栽下,机毁人亡。

  “只好用无线电引导了。”

  远波让真由美上了汽车,全速驶回家。必须尽快和雷达苏地取得联系,请求无线电援助。为了防备出现这种紧急情况,他早已使‮机飞‬上的无线电一直处于接收状态。

  忽然间,轰轰声小了,远波停下汽车。‮机飞‬已恢复平衡。

  “行啦!”

  远波不由自主地⾼声喊道。‮机飞‬驶往千岁方向,经过一次危险的摇摆之后,开始大转弯。发动机的响声和机翼的灯光都表明,机体已经恢复了⽔平。

  转瞬之间,‮机飞‬飞过他们头上,发出嗡嗡的响声凌空而去,直奔海岸线。

  “飞向襟裳呷,再从襟裳呷一直飞到下北半岛!别弄错了方向!”

  远波对着‮机飞‬声早已消失了的夜空,大声地喊着。他感到全⾝涌起了一股久未感受到的热流。

  他在心里默默祝愿杜丘,能顺利地发现下北半岛。不能依靠自动导航的杜丘,如果夜间失在太平洋上,就很难辨别出方向。那一切就都完了,只能变成一片海藻般的碎屑。

  但愿杜丘能在发现下北半岛后千万小心,不要碰上恐山。

  真由美出神地向夜空凝望着。那里已经寂然无声了。

  “放心吧。他一定能回到东京。而且,总还能…”

  “晚上还不到九点,警视厅就接到了报告。矢村警长立刻前往警视厅。伊藤检察长已经先到了。

  “据说杜丘偷了一架赛斯纳逃跑了。他会开‮机飞‬吗?”

  “他好像本不会。”伊藤答道。

  “哼!真小看了他!”矢村咬着牙说道。

  “夜间飞行,想‮杀自‬吗?”

  “这个人,真有些令人不解。”伊藤脸⾊苍⽩,声音无力“他确实从北海道飞到了下北半岛。三泽雷达站已确认此事,但不知怎么,后来又从雷达上消失了。”

  自从特搜班的人在函馆发现了杜丘,‮察警‬采取了严密包围以来,伊藤一直没有离开过地方检察厅。他希望抓住杜丘在此一举。但是,杜丘却又冲破了包围圈,而且穿过夜空,向东京飞来。如果杜丘重新潜⼊东京,伊藤就无地自容了。他要是一个小小的公司职员,或许还能求得工会的帮助。但是,伊藤却是一个⾝居要职的‮员官‬,他必须承担责任。

  “也许杜丘降落到什么地方了吧?”他倒很希望如此。

  “不“矢村摇‮头摇‬“到什么地方,那是他的事,可我们不能疏忽。请求自卫队飞认搜索了吧?”

  “三泽基地‮出派‬了噴气式‮机飞‬,命令他立即着陆,他拒绝了,改为低空飞行,经过仙台。此后的踪影,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

  “要来东京!”矢村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个家伙,无视飞行管理,朝这里飞来了。请求各地雷达站严密监视!”

  “已经说好了,可是…”伊藤思虑重重。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杜丘真的向东京飞来,他到底想在哪儿着陆呢?”

  “没带降落伞吗?”

  “民用‮机飞‬上没有。据说,这种赛斯纳177型‮机飞‬的续航距离,能到东京。”

  “也许在哪个小机场上…”

  矢村言又止。杜丘当然不会⼲那种蠢事。在整个⽇本列岛,不论去什么地方,都逃不脫雷达的追踪。只要请求紧急着陆,那么肯定会有‮察警‬等在机场。

  “咳!他想在东京附近的海面上降落。之所以从雷达上消失,是因为他靠海面飞行,躲过了雷达。”

  “怎么可能呢,被迫降落到海面上…”伊藤觉得似乎不会有这种事情。

  “不,你不懂!”矢村重起电话,拨叫了海上自卫队。

  他想起了杜丘。听说,杜丘追上那头曾经袭击过自己、又吃掉了幸吉的金⽑熊,开打死了它。而且,在那不久前,还从熊口里救出了远波真由美,自己跳进河里险些丧生。矢村想,他做一个检察官,真是屈了才。他千方百计地躲过北海道‮察警‬的严密追踪,最后又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冒冒失失地飞上夜空。是什么东西把杜丘到这种地步呢?他好象并不单纯是为了洗清无辜的罪名。在他的⾝上,凝集着一个男子汉执拗的气质。

  但是,只要他来了,也绝不能放过。

  矢村脸上的肌⾁菗搐着。不论是什么,也要从空中拽下来。

  电话打通了。

  “果然,要落在海上!”矢村放下电话,说道。

  “怎么知道的?”

  “就在于他驾驶的那种‮机飞‬。据说,赛斯纳177型‮机飞‬的轮子是可以收进去的,那是一架⾼级‮机飞‬。‮机飞‬的轮子伸出在外面,是不能在海面上降落的。因为轮子一旦受到烈冲击,机⾝就会翻转,拦折断。但是,这种‮机飞‬则不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如果沉着冷静,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个家伙,一定是这么回事。这是那个叫远波的牧场主给他出的主意。杜丘是在拿命做赌注,想进行一场大搏斗啊。”

  “不会吧?杜丘君怎么会…”

  “不,你不了解他。”矢村平静地摇‮头摇‬。

  “那怎么办呢?”

  “让厚木海上自卫队‮出派‬空中侦察机。但是,不好办的是,听说今夜太平洋沿岸的海上风平浪静,还有月光。他也许已经乘机在什么地方降落了。”“只好向沿岸各县的‮察警‬发出紧急命令。”

  矢村拿起电话。在他瘦削的脸颊上,那双深陷的眼睛炯炯发光。

  6

  当从舷窗左边看见了襟裳呷的灯塔,超过了黑夜笼罩的太平洋,开始飞向下北半岛时,杜丘恢复了平静。但是,与其说恢复平静,莫不如说是由一种听天由命、自暴自弃的心绪代替了先前的惶恐不安。茫茫的暗夜,漫无边际。‮机飞‬划破夜空的轰鸣声,听起来使人感到是那么凄凉而孤独。

  在暗夜中,杜丘不知哪儿是本州。他极为担心,这样不停地飞行,很可能使他最终看不见陆地,失在浩瀚的太平洋之上。尽管面前的仪表琳琅満目,但杜丘却只能认出速度表、⾼度表和⽔平仪这三样。真是名副其实的盲目飞行。

  他看见在遥远的海面上有一盏船舶灯,然而却一闪即逝。只能追过它,独自前行,这使他感到一阵寂寞。

  尽管方向不明,但飞行还算顺利。速度表指着巡航速度,时速一百五十英里。机头的前方闪动着星光,机⾝也不再摇摆不定了。

  “飞行中的赛斯纳177,请回答!”

  起飞将近半小时后,在小型‮机飞‬专用频率118。5兆周上,传来了无线电呼叫。

  “这里是三泽指挥塔,赛斯纳177,请回答!”

  杜丘没有回答。为了便于接收各指挥塔的呼叫,远波事先已调好了无线电接收机。

  “这里是三泽指挥塔,赛斯纳177,现在指示航线,请回答!”

  杜丘仍没有回答。已经进⼊了三泽指挥塔的控制范围,这使他放下心来。

  突然,机头前方有一片黑影挡住了去路。

  “赛斯纳177,向左转!前方是恐山!”

  无线电里厉声喊道,杜丘迅速急转弯。‮机飞‬发出轰鸣声,从山边擦⾝而过。他吓出了一⾝冷汗。‮机飞‬很快从山间钻了出来。

  他按照这条路线,一直飞到海面。海面上象铺着一层银⽩⾊的木板,海岸线清晰可见。他调整了方向,使‮机飞‬沿着海岸线飞行。

  杜丘感到彻底放心了,总算没有失在太平洋上,终于看到了本州的海岸线。现在,只要海岸线不从自己的眼中消失,就毫无问题。他把⾼度稍稍降低,依稀看见岸边好象是渔船上的灯光在闪动。

  三泽指挥塔拼命地呼叫。看来,北海道‮察警‬已和他们取得联系,他们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现在,太平洋沿岸的各个雷达站,一定都在把目标对准了赛斯纳177。从三泽到仙台的松岛,乃至⽔户的百里基地,各地的雷达肯定在不停地捕捉这架‮机飞‬。

  被雷达网重重包围的杜丘,此刻忽然想起了矢村。警视厅肯定也接到了报告,对于这次夜航,矢村将如何对付呢?他的脸上肯定充満着无可奈何的恨怒。

  尽管飞行许可只到仙台,但杜丘本没打算在仙台降落,因为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察警‬肯定认为他要在机场降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本没有掌握着陆技术的情况下起飞的。如果将计就计降落在海面上,就可以安然跑掉。

  但是,真的能在海面顺利降落吗?

  一到本州,这种担忧就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使他感到极度不安。确如远波所说,赛斯纳177型‮机飞‬很容易纵,起飞也很顺利,谁都能开。如果是在⽩天,即使完全依靠视力飞行,也未尝不是一次愉快的飞行。这和在山地飞行不同,没有起伏不平的地势,也没有复杂气流的⼲扰。唯一懂得担心的是雾,但今天的海面分外晴朗。现在只剩了最后的一道难关,即⽔面降落。他想着远波教给的要领。尽管远波说过,只要沉着应付就有成功的把握,但是,要以九十公里的时速冲向海面,能否平安无事,仍颇为令人担心。

  不管怎样,也只有背⽔一战了。‮机飞‬不能总在空中停留。续航距离只有一千三百公里,也许勉強能坚持到东京附近,但必须在汽油燃尽之前实行⽔面降落。

  他暗暗下定决心。也许,会因为降落时海面风⾼浪急,或者一时作失误,而使自己葬⾝海底。但这些住起飞前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即便出现那种结局,他也毫无悔意。

  “赛斯纳177,请回答!这里是自卫队机。”

  杜丘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在离自己相当远的⾼空,响着噴气式‮机飞‬尖厉的呼啸。

  “请回答!现在指示着陆地点,立即回答!”

  杜丘一声不响。肯定是自卫队‮机飞‬从三泽基地飞来了。难道逃不脫了?——不管飞到哪儿,都将摆脫不了自卫队‮机飞‬的追击,即使⽔面降落成功,也会落到‮察警‬的包围之中。

  “不回答吗?杜丘!你要清楚,你现在既无许可又无经验,是在冒险驾驶!没有我们的指示,着陆很危险!为什么不说话?!”

  耝暴的语言,也都冲口而出。

  杜丘依然沉默不语。

  一会儿,噴气式‮机飞‬的啸叫声再次袭来。这次确实是朝向自己冲来了,杜丘不由自主地握住纵杆。‮烈猛‬的冲击过后,凶猛的气流震撼着机⾝,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

  ——要进行空中解体!

  杜丘猛然间想到了这一点。无论怎样改变机⾝的‮势姿‬,只要再这样剧烈地冲击两二次,‮机飞‬势必在空中被解体。气流是那样的凶猛异常,令人惊惧。

  杜丘熄灭了灯光。要想逃跑只有低空飞行,因为噴气式‮机飞‬不能飞得太低。他果断地下降,只看着机头贴近了银⾊的海面。⽔平线迅速升离,他感到一阵晕眩。就要冲‮海上‬面的时候,他拉起了纵杆,‮机飞‬恢复了⽔平。海⽔就在眼下,朵朵浪花历历往⽇。⾼度表指着一百五十英尺。

  “停止无谓的抵抗!”无线电里大声喝道“我们能贴⽔面飞行,听从我们的指挥!”

  杜丘一声不响,继续飞行。此刻,他本无暇回答,只是死死地盯住映在挡风玻璃上的黑乎乎的⽔平线和⾼度表。只要稍有差池,就要被海面呑噬。

  “赛斯纳——”自卫队的‮机飞‬还在不停地呼叫。“他没有求援吗?”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轻轻的耳语声。

  ‮机飞‬的声音远去了。

  不知他们是无可奈何地回去了,还是仍在什么地方搜寻。因为无线电的频率不同,收听不到。

  杜丘不顾一切地继续飞着。银⾊的海面上起伏的波涛,在他眼底滚滚退去。

  黑沉沉的大地上出现了一座城镇,万家灯火映⼊眼帘。已经到了宮古?也许是釜石,或者是松岛?渔火犹如散落在大地上的无数颗宝石,闪闪发光。

  ‮机飞‬发出的轰鸣,把这一切都远远地留在了后面。

  7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地的雷达站、报社、‮察警‬厅和检察厅的首脑机关,甚至连首相官琊也来了电话。因为目前尚不能证实是远波善纪教唆逃跑,所以上级指示要慎重行事。

  厚木海上自卫队也来了电话。

  “自卫队都⼲什么去了!”矢村放下电话,怨气冲天地说。

  “没有发现吗?”伊藤失望地问。

  “出动了侦察机,但哪儿也没发现。怎么会没有呢?他肯定穿过了雷达网,沿海岸超低空飞过来了。三泽的那些人说,曾经捕捉到一次,可那也是⽩费。

  “这么说,是在海上的一个地方降落了?”

  “肯定如此。”

  “能在什么地方呢?”

  “那我怎么知道。”矢村用右手翻开了⽇本地图,他的左臂还不能自如地活动。从三泽到房总半岛,这长长的海岸线上,哪儿都能降落。但东京是他的目的地,他肯定要尽可能地靠近。如此看来,降落地点只能是九十九里滨一带。

  矢村出神地看着地图。透过地图,他似乎看见了那泛着⽩沫的海面,看见了‮机飞‬滑翔而下的暗影,看见杜正正从‮机飞‬上跳下来,爬上沙滩朝大街奔去,⾼大的⾝躯迅即消失在黑夜中。

  输了!矢村有些垂头丧气。杜丘毫无驾驶经验就飞上了夜空,而且躲过了自卫队‮机飞‬的追击,又钻出了雷达网,而后则在东京附近的海上降落,可以说他已经成了亡命徒了。必须重新看待杜丘这个人,矢村想。

  “新闻报导将会怎么说,可想而知。”

  伊藤充⾎的眼睛,转向矢村。那些人将要报导‮察警‬在北海道多次逮捕的失败,报导杜丘驾机冲过雷达网潜⼊东京。别说检察厅和警视厅,就连自卫队都被杜丘一个人给捉弄了。可以想见得到,所有的人都将异口同声地指责他们无能。相反,恐怕杜丘则要被看成英雄。

  “嗯,”矢村伏在地图上“要进了警视厅的辖区,就不能再让他为所为了。”

  “让他进⼊东京?”伊藤的话里露出一丝胆怯。

  “只好如此。虽然要求太平洋沿岸的各县‮察警‬封锁道路,但不一定奏效。地方‮察警‬,本不是他的对手。”矢村认为,要想抓住杜丘,只有在警视厅辖区內才行。

  “或许是这样。可他一旦潜⼊东京,再杀了横路敬二怎么办?”

  “…”矢村没有回答。

  “不管你怎么想,我只能采取在杜丘潜⼊东京之前抓住他这个作战方针。”伊藤从座位上站起⾝。

  8

  自卫队‮机飞‬和指挥塔的呼叫声都没有了。

  杜丘知道,‮机飞‬已进⼊雷达发现不了的地方。自卫队‮机飞‬一定是无计可施,飞回了基地。而各指挥塔的雷达,也发现不了超低空飞行的‮机飞‬。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度飞行着。

  杜丘想,如果再被雷达发现,那碰到的就不是战斗机,而是侦察机了。虽然雷达上捕捉不到,但只要沿海岸飞行,仍有可能被它发现。一旦被侦察机紧紧盯住,就无法摆脫。最好的办法,也只有继续保持低空飞行。

  没有呼号。也没有追踪的‮机飞‬,只有渔船上的点点灯火一闪即逝。还有一些好象是村落的灯光。

  杜丘看看手表,从牧场起飞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小时。他记起,‮机飞‬的续航时间是四小时。由于一直以时速二百五十英里的巡航速度飞行,估计此刻已到东京附近了。仅从岸上的地形,还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发动机“噗”的一响。这是点火不良的声音。接着又是“哗”的一响。发动机失灵了!杜丘有些惊慌。也许是由于精神作用,他感到自己好象被‮机飞‬拖着似的,沉重无比。突然间,他想起看看汽油表,表针指在0上。

  ——燃料没了!

  一股寒气袭上⾝来。发动机很快就要停转,‮机飞‬势必失速坠落。已经无暇考虑了,只有立刻降落。他把机头朝向海岸。海浪冲着,泛起层层⽩沫。

  点火不良的声响,一声接一声。杜丘关小了油门。刻不容缓了。他掉转机头,使机⾝与泛着泡沫的海岸平行,做好⽔上降落准备。就在即将失速之际,‮机飞‬开始倾斜着降落。

  ——关小油门,飞到低空,然后滑行降落,在贴近海面时关闭油门继续下降,而在就要冲‮海上‬面的一刹那‮劲使‬拉起纵杆。

  这就是远波教给他的⽔面降落要领。必须在着⽔之前的一刹那抬起机头,成⽔平‮势姿‬降落在⽔面。或者⼲脆让机头扬起,机尾先着⽔。这是远波说过的一个诀窍。

  另外,在拉起纵杆的一刹那,一定不要发生目测错误。由于害怕而过早拉起,就会失败。觉得好像即将冲上了海面,而实际上还有好几米远的距离。

  此刻,杜丘已经没有时间反复思索远波的这些指导了。

  因为本来飞得就不⾼,所以转瞬之间就接近了海面。简直就象要被抛进海里似的,‮机飞‬以九十公里的时速,风驰电掣般地朝海面冲去。杜丘紧紧地握住纵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海面。海面似乎活了,急速向上涌起,⽔平线也在倾斜跳动。

  对于⾼速冲来的物体,⽔的密度也会相对增大。一颗⾼速⼊的‮弹子‬,会散成碎片。‮机飞‬以九十公里的时速冲下去,抬起机头稍晚瞬息,机⾝恐怕就被撞得粉碎。

  杜丘双目紧闭。他准备接死神。

  ‮机飞‬朝着地狱直冲而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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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村寿行 更新于2017/11/22 当前章节23132字。看追捕(渡过愤怒的河)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追捕(渡过愤怒的河)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