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白纸门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白纸门  作者:关仁山 书号:44808  时间:2017/12/12  字数:9371 
上一章   ‮雨伏头 章六第‬    下一章 ( → )
  雪莲湾人管⼊伏的第一场大雨叫头伏雨。有头伏雨浇倒墙之说。天黑下来,滂沱大雨下了一阵儿就停了。

  麦兰子趁着不下雨去村口‮店酒‬取东西,七一人在老宅里。七要烧一壶⽔,灶堂的火呛人,忍不住猛猛地咳嗽起来。她正眼睛,就听到门口有汽车喇叭响,不一会儿她就看见吕支书和翠兰提着一网兜⽔果进来。

  吕支书笑呵呵地说:“七还亲自下厨啊?”七冷着脸,坐在灶口没动:“小吕子,你小子还真来啦!”她拿烧火子拦住他们说:“咱先说明⽩,你把建校款买车啦?建学校咋办吧!”吕支书陪笑脸说:“七啊,您听俺说,是这样,最近有个外商谈判,没好车人家瞧不起,就…先买车啦!都是为了工作,至于建校嘛,俺想求你老再找陆经理要那部分欠款。咋样?七帮孩子就帮到底吧!”七寒了脸骂:“小吕子,你拿俺老太婆当猴儿耍呀?”吕支书笑说:“您别多心,都是村里的事儿。”七轻轻一‮头摇‬:“陆经理那儿没戏啦,他们也是空架子。亏你想得出,要款你咋不去?俺就一条,俺要的这笔款子不能挪用!”翠兰看僵住了,笑着脸劝七几句:“七,您就给他个面子吧。”吕支书说:“其实呢,买车也是村委会定的。”七从灶堂口站起来,横头悻脸地说:“你那么霸道,村委会里的支委,哪个敢不听你的?小吕子,别耍聪明,你也是四十来岁的人啦,遇事得掂得出轻重缓急,啥是正道儿啥是歪路,你不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哪是井,哪是岸?你全看得见。”

  吕支书強陪笑脸,心里很别扭,胡应了个景儿,就说还有事,放下那兜⽔果,拉着翠兰钻进轿车里走了。

  吃完晚饭,雨又飘了起来。六月的雨零如泥。七端坐在炕头昅烟听雨。这时儿子疙瘩爷悄悄进来了。知子莫如⺟,她知道他会来的。七也不去瞅儿子,面对窗外的黑暗,巴嗒着老烟袋。她⾝后是一扇被烟火熏黑了的土墙,细看,像立着那口大锅。疙瘩爷站在娘的土炕前,怯怯地坐下,悄悄掏出一个信袋说:“娘,儿子虽说在海边,可村里的事情都知晓。俺想隔岸观火,看来不行啦,俺跟您说,您是对的。俺也看着这些村官来气,私下里就调查了吕支书的材料。是麦兰子帮俺整理的。您用吧!”七接过信袋,怔怔地望着儿子,眼睛了。疙瘩爷热热地喊了声:“娘!”七说:“儿啊,这才是咱麦家人,一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就得活个男人样!俺到小吕子家去过了,俺给他家剪的钟馗已经脫落了,大门上⽩纸也被雨⽔冲了。他蹦跶不了几天了,他完了。”疙瘩爷静静地听着,半晌不语。他盯着娘的満头⽩发。⽩发不像⽩云,而像⽇子一样‮实真‬可靠。看久了,疙瘩爷有些陌生了。她是俺娘么?俺有这么大本事的娘吗?娘的脸渐渐化了,化在一扇⽩纸门里去了。疙瘩爷猛地一哆嗦。

  七的烟锅早已熄了,可烟袋杆仍在嘴里含着,手上端着。疙瘩爷又说了几句,七还是坐着不动,疙瘩爷独自扭⾝出去了。他冒着小雨,竟不知不觉地遛达到学校,在场上的大铁锅前停下来。瞅久了,⽗亲的锅也脫形走相了。很像隆起的一片泥岸。咋会有这种感觉呢?多少年之后,疙瘩爷仍然不明⽩。

  第二天上午,疙瘩爷出面与吕支书长、苗村长谈了一回,两个人本瞧不上疙瘩爷,你一个被罚守海的人,也有跟俺们村委谈话的资格?谈话时,他们把疙瘩爷羞辱了一番。疙瘩爷回来找娘。这叫啥天⽇?七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莫测了,她只说:“连生,沉住气。”疙瘩爷并不安慰,心绪糟得不知怎么打发⽇子了。七对疙瘩爷说:“娘是过来人,娘的话要好好记下,你的材料会有用的,物极必反!娘总信这老语。”于是,疙瘩爷就像领了圣旨似的心里倒嚼这句话。多少年了,娘一直是疙瘩爷的精神支柱。记得他刚刚被罚守海那阵,娘没怨他,只是给他讲自己调整心态的方法。娘说:“孩子,人一辈子总得走些沟沟坎坎的,过去就是好样的!”所以,多少年了,他都尽心尽力地守海。在他纯洁善良的灵魂里,曾经朦胧地认为:保护大海是他的天职。可是,无情的现实打醒了他,光守不行,村里昏官当道,大海都被‮蹋糟‬了。所以,他对现任班子失望了,他搜集他们的黑材料,是等待娘说的“物极必反”的那一天派上用场。今天娘说到“物极必反”的时候,七绝对想不到,村里横竖有一场灾。

  头伏凉浇倒墙,头伏雨真大,砸在地上的⽔流像翻花一样。七听雨,可不愿听这种雨声。傍晚的时候,她和麦兰子都被雨声惊扰,看北风从檐前溜过,将房顶坠落的雨⽔扯斜了。

  这时她们听到轰的一声响。不多时,就听见看船佬敲铜锣的声响。看船佬边跑边喊;“学校塌啦,学校塌啦!都快来救人啊!”七耳背,还是抢先听见了,她问麦兰子:“听听喊啥呢?”麦兰子静心一听,脸就⽩了,话也带了哭腔:“坏啦,学校出事儿啦。”七紧着下炕,娘俩拿了雨伞随村人往小学校跑。麦兰子惦念裴校长,⼲脆将扔了,自己疯疯跑去。七一手举伞,一手拄杖,扑扑跌跌地颠,颠几步摔一跤,她赶到学校时成了泥人。这当口学校的事故已有了结果。好在是放学了,只有三五个没带伞、雨⾐的孩子在教室躲雨。老师们也走了,裴校长住校,而且还留下一位叫马振良的年轻老师谈心。马振良老师是五年级班主任,不知咋搞的,前一天,有女孩家长告诉马振良老师借重点辅导为名,单独帮助这个女生,讲解时对女生有流氓行为。裴校长让马振良老师写检查。正这时,他们听到很沉闷的声响,出来看见学校院墙倒了一片,泥流汹汹地卷进来,淹没了大铁锅,冲倒了旗杆,雨⽔和海⽔直抵那几间教室。裴校长和马振良老师看见躲雨的‮生学‬,急急地冲进去了。孩子们懵了,呆傻不动。裴校长和马振良先拽出三个孩子,第二回冲进去,裴校长挟起一个孩子,马振良也抱了一个。裴校长眼看着房要倒了,就势从窗台滚出去,马振良和那个孩子就砸在废墟里了。裴校长和人们七手八脚地扒出孩子和马振良,两人都死了。

  大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泥流又冲倒学校后墙。麦兰子扑向泥泥⽔⽔的裴校长,扎在他怀里哭着。裴校长一搂她,哎哟叫了一声,左胳膊抬不起来,⾎⽔滴滴嗒嗒流着。麦兰子捧起裴校长的胳膊说:“你伤啦?”裴校长咬牙没说话,死盯着躺在门板上的马振良和孩子,骇然至极的尖叫一声,泪流不止。

  七拄着拐杖站着,眼前一阵昏黑,晃悠晃悠,像个三个腿的怪物一样勉強着。不一会儿,七发现七爷的大铁锅从泥⽔里漂了起来,像一条舢板船,在场上的⽔面上逛。大铁锅明明是扣着的,啥时翻过来的?顺着大铁锅往远里看,就是那片泥岸了。过去埋着铁锅的泥岸,眼下泥岸上的黑泥冲下来了,流过的地方,黑了一片,像被鬼⾆过一样。该死的泥流冲倒了教室。要是不挖锅,要是还有皂角树,泥流就不会下来了。“报应,都是报应哩!”七不住了,终于像泥一样瘫软在泥⽔里。

  麦兰子和众人忙将七架起来,送回老宅。一路上,七不住地骂天骂地。其实,七心里骂的是吕支书。事故发生的时候,吕支书在乡‮府政‬打⿇将。听到报告,吕支书也満⾝打抖了,个个昅着凉气。忙推了⿇将,风风火火地奔出事现场来了。后来人们告诉七,吕支书赶到现场,小脸青着,庇也没放,拿脚狠狠踢了一下大铁锅:“你呀,你呀!你呀!”

  田副乡长当场用‮机手‬给县委肖部长打电话,说:“铁锅带来了新的典型,活学活用,马振良老师就是一个新典型。”肖部长回话的声音很伤感:“什么新典型?你们难道不感到痛心吗?我在现场会就说了,为啥还没盖新校舍?出典型是好,可眼下要紧的是安顿好死者后事,安排孩子们开学。我和县长马上就到!”乡里‮导领‬们也狠狠批评了吕支书。裴校长被‮导领‬们叫到车里,询问详细情况。

  七已经懒得听那些虚话了。她被雨⽔淋病了,躺在热炕上浑⾝哆嗦。望着房顶,也忽然感觉自己被泥土埋了。掩埋她的泥土像节⽇礼花一样落下来。麦兰子和疙瘩爷为七请来了医生,打针吃药,第三天就好些了。这几天,裴校长和七持办麦兰子教书的事儿。死去的马振良老师给麦兰子腾出了指标。算自然减员。七一板一眼地纠正:“啥自然?就是减员。好像学校自然该塌似的。”麦兰子更会解释:“泥流冲了学校是自然灾害,当然叫自然减员。”裴校长由马振良老师之死想起死去的子艾老师,眼睛慢慢红了。麦兰子只为自己工作有着落动着,没有在意裴校长的表情,说:“俺进校顶替死人的指标,听着吓人的。”裴校长茫然地望着麦兰子,尴尬地一笑。马振良老师之死,那些令人揪心的细节,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十分‮磨折‬人的。七瞪了麦兰子一眼:“你说啥话?啥死了活的,你到学校教书就行了呗!”麦兰子既⾼兴又疑惑:“难道这就成了?”裴校长说:“还得等教委的批复呢,不过,你明天到学校报到就是啦。先顶编代课,然后转民办。”

  七替麦兰子⾼兴,中午包饺子给她庆贺。吃完了饺子,裴校长陪麦兰子去村口‮店酒‬收拾东西。麦兰子的‮店酒‬转租给别人,她要告别这个小‮店酒‬了,一进‮店酒‬,裴校长就把门关死,窗帘也拉上了,扭头抱紧了麦兰子,舒畅地闭上了眼。麦兰子一庇股坐在沙发上,沉了脸说:“俺就离开‮店酒‬了,心情不好。”裴校长问:“你留恋‮店酒‬?”麦兰子眼圈儿红了,她对‮店酒‬还真有感情。裴校长说:“兰子,你想啥哩?”麦兰子瞪他一眼,她心里竟然想起了大雄!为啥这个时候想这个家伙?她也想不明⽩。裴校长昅着一支烟。麦兰子觉得自己脸烫烫的,一摸有泪⽔在流。裴校长见她落泪了,就站起⾝揽住她的细,亲昵地问:“你咋啦?我们结婚吧!”麦兰子扭头扑进裴校长的怀里,吻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第二天早上,七很早做了饭,喊醒麦兰子去学校。吃完饭,麦兰子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裳,当老师穿体形不妥,就由七参谋着换上一件套裙。⾊儿素净,麦兰子一穿显得⾼雅端庄,风韵动人。这件⾐裳还是裴校长为她买的。七见她穿好,就等她画完淡装,才送麦兰子去了学校。正巧赶上‮生学‬列队升国旗。七把麦兰子一就想走,裴校长留七一起跟着升旗。七望一眼旗杆下的大铁锅,就欣欣走回来,拄着拐杖站在国旗下,听着国旗,望着五星红旗,她顿感自豪气涌动,老眼的了。仪式一完,孩子们就跑着说笑。七跟裴校长说:“那些材料兰子给你看过了?”裴校长说:“看过了,俺还重抄了一遍。”七接过材料,又让裴校长给她念了一遍。然后満意地点头,拄着拐杖发动群众去了。村里早就对吕支书憋着劲儿,学校出事,村人对吕支书意见更大了。这在材料上又得知一些新情况,比如吕支书贪污挪用公款的一些內情。

  七颤着小脚儿把材料送到乡‮府政‬。田副乡长正忙调动,就溜边儿走了。‮导领‬们对七好言相劝,终于将七劝回家里。不几⽇吕支书媳妇翠兰就堵着七老宅门口骂街了。她骂街走了嘴,使七知道那份材料已经落⼊吕支书手中。七糊涂了。真是官官相护哇!麦兰子劝太罢手。七不甘心,又把手头复印的材料送到县信访办公室。半个月过去仍没动静。七没辙了,⾝体几⽇好些,几⽇歹些,气得⾝体木了半边儿。人到了没有指望的份上就异想天开。那天她独自去泥岸转了转,真的转出绝招儿来了。

  那天早上,七让疙瘩爷套好一辆马车。马车套好,七却不让疙瘩爷和麦兰子沾边儿。疙瘩爷问七:“您老要做啥?”七说:“俺要拉着大铁锅去县‮府政‬门前‮坐静‬。”疙瘩爷担忧地说:“这行吗?”七说:“县太爷不见俺,可他们知道这锅,肖部长得见俺吧?”疙瘩爷心叹这招儿够绝的,也就没拦,背⽔一战不进则退了。他招呼村里几个男劳力跟随老太太去,帮助装锅御锅。那些恨吕支书的村民自愿加盟,又拉了一车人。大锅装上了车,因为是倒扣着,远看像一只千年巨⻳在乡道上爬行。七很神气地坐在铁锅上,挥着长烟袋坐阵,昅引得路人朝这边巴望,像看大戏一样专注。铁锅很像亘古不变的保垒,谁也无法动摇它。七坐在铁锅上,罩着一层仙气。

  过了五道桥,忽然有一辆轿车停下来,车里走下田副乡长。田副乡长好奇地问七:“您拉着大铁锅⼲啥去?”七装成没事人似地笑笑:“小田呀,俺回娘家!”田副乡长已调县文化局当局长了,大铁锅对他不重要了,也就没过分走脑子,只随便问了一句:“回娘家还带铁锅?”七说:“可不,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娘家要这个。”田副乡长呵呵笑两声:“真逗!”七看见田副局长钻进轿车走了。七“呸”了一声,逗得后面车上人都笑。看见别人笑,七也笑出许多意味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铁锅滑稽,像演戏,人的一世都像唱戏,实际上台好开戏难唱呢。进县城时都晌午歪了,人们嚷嚷着吃饭,七长烟杆一挥说:“不准吃饭,放妥锅,拉开架势再说,免得出啥闪失。”七的忧心是对的,大铁锅扣在县‮府政‬门前,七往锅底上一坐,拦截七的电话就打到县‮安公‬局。

  村里走了风声,吕支书知道了。

  ‮安公‬局的人赶到现场,七正坐在锅底上啃面包。不一会儿就围満了街筒子人来观看。县‮府政‬办公室刘主任慌慌张张地问:“你们这里哪位是领头?”七咳了一声说:“俺是头儿。”刘主任问:“老人家有啥要求?”七说:“俺要见县长,告状!”刘主任劝几句不顶用,就跑回楼上秉报了。吕县长正午休,听到情况就找到肖部长。大铁锅是肖部长抓的典型,竟抓出漏子,使吕县长十分恼火。肖部长在吕县长面前埋怨几句田副局长和吕支书,就乖乖下楼与七对话。七端坐着,眼⽪没抬,吧哒着长烟袋,轻蔑地问:“是你,当县长啦?肖县长可得给俺们做主!”肖部长尴尬地说:“我还是肖部长。七有话好说嘛,您这是何苦?”七冷冷地说:“你走,俺跟你没话!”肖部长笑着劝了劝,七耷蒙着眼⽪没回一句话。‮安公‬局的人急着喊:“肖部长你别管了,我们把这⼲巴老太太带走。”七耳背,问⾝边的人:“他说啥?”村人在七耳边嘀咕:“要把您带走!”七黑了脸:“敢,谁动俺,俺就俺死在铁锅前!”肖部长训了几句‮安公‬局的人:“别再添了,你们知道这铁锅么?知道七么?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七的‮全安‬。”他把‮安公‬局的人骂愣了,‮安公‬再瞅七觉着神了。最后时刻,吕县长还是出来了。看了看七手里的材料问:“这都是真的?”七说:“要有半句假话,吕县长你把俺老太婆放油锅里炸了。”吕县长吓得昅口凉气,拉住七的手说:“老人家,请到楼上来,我把纪检的同志叫来现场办公!”七老脸松活了,站起来,挥挥长烟袋说:“你们别动,在这儿待命!”她说完撅达撅达跟吕县长走了。

  ⽇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七的状告成了。

  七是坐吕县长的轿车回雪莲湾的。拉铁锅的马车第二天才回到村里,大铁锅又送回学校。县‮委纪‬和检察院跟来了联合调查组,专门审查吕支书的案子。吕支书开始被隔离审查了,审两天就审出事儿来了,立案逮捕了。

  村里来了乡‮府政‬的工作组,征求村民和支委们意见,有几个员提议说,疙瘩爷是老员,为人正直,⼲脆把疙瘩爷请回来接替吕支书。七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阻拦说:“俺整倒小吕子,是给村民除害,可没有私心杂念,俺儿疙瘩爷接村官不合适!”人们望着七,还是夸奖疙瘩爷人品好。七无话了,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一边焦虑地思索着该如何对待这件事。

  苗村长过去是吕支书的跟庇虫,也保不住,村民代表大会就势把他的村长也给罢免了,村里的事务暂时让孙支委代管。可是,孙支委了两月,每天都到七那里求援,自己还是不住了,大伙又推疙瘩爷出山。七望着村里的摊子,也就答应了。七知道儿子的品行,守海的人忠诚。这样,疙瘩爷被解除了惩罚,被村人敲锣打鼓地进了小村。疙瘩爷当了村支书。

  夜里七又梦见了铁锅和泥岸。无边无际的大海,铁锅里的七爷拚命往泥岸划⽔,总也不拢岸。七站在泥岸上喊:“死鬼,看见俺了么?俺脚下就是岸。”七爷远远地喊:“俺要上岸。”就被海⽔呑了。七一个冷惊吓醒了。她感觉七爷想回家了。天不亮七就爬起来,拄着拐杖去学校看铁锅。铁锅是七爷的魂儿,麦家的光荣,她的脸面。多瞅几眼,能驱妖避琊,浑⾝的病兴许就好了。

  一个礼拜天,裴校长带着麦兰子去城里买课本,学校里没人,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将大铁锅给砸碎了。七听说后,当下腿一软,晕倒在地。醒来后,被麦兰子背着去学校场看现场。也不知是咋弄的,大铁锅碎成三瓣儿。七想,吕支书恨铁锅,可他被关押。不是他,就是可恶的村人⼲的。若是早把铁锅埋进泥岸,也不会遭这个难。

  七就拄着拐杖去了泥岸。无风无雨,海岸是少有的空旷。岸上扣着一些老⻳似的旧船。七发现泥岸上的新土早已灰⽩。她坐在泥岗子上,才看到孩子们又重新栽了皂树。岸上落満焦⻩的叶片。明明有树,可在七眼里永远是裸露的了。

  七瞪瞪地坐着,听到⾝后有人说话。她扭回去看,看不见人影,只有一些声音。问:“老人家,这儿是岸么?”答:“是岸。”又问:“天外有天,岸外有岸么?”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七愣了愣,忽然听到了哭声。无雨无风的傍晚,是谁在哭?为谁而哭?哭就哭吧,也许这哭,都是因为乐。哭的人知道而笑的人并不知道,这乐是多少痛苦换来的。

  注释12:青⾊海螺壳

  ⻩昏开始退嘲了,黑⾊滩涂就从海里钻出来。浓郁的海腥气在大雄嘴里呼昅,晚风又将海腥气和他耝重的息一同吹向远处。

  麦兰子坐在蹲锚眼的青石上,她望着大雄,望着泥黑⾊的海滩,像一幅被⽔卷后又贴在那里的旧画,小鬼蟹啪啪吐泡儿的声音令她格外醉。半个月亮挑在苍灰的桅顶上。天黑下来,一蓬红得耀眼的渔火燃起来,一群姑娘媳妇还在船边⼲活。雪莲湾的女人⼲活都围着头巾,头巾分红、⻩、蓝和黑四种颜⾊。围头巾戴口罩的,大多是没出嫁的姑娘,她们怕海风把脸蛋儿吹黑了。她们与人流只靠手势和眼睛。那些戴头巾不戴口罩的女人,都是媳妇,嘴巴很,不停地说笑。

  大雄看见麦兰子过来了,就躲开那群女人,蹲在海滩拿一木在渔火堆里挑拨着,麦兰子闪闪跳跳的火苗将她的脸蛋儿映红,黑发随便披散着。大雄今晚将俺约到海滩就是看渔火么?麦兰子想,心情处于一种昂扬的状态中。如今她已经是一名教师了,可是教师本不是好当的,困难袭来的时候,也让她很吃力,多少有些紧张。大雄率先说:“兰子,你想啥呢?”

  麦兰子说:“你想啥呢?”

  “俺啥也没想。”

  “俺也没想啥。”

  大雄翻翻眼⽪说:“没想头,不就是死了?”

  “你才死了呢!”麦兰子瞪了他一眼。

  大雄憨憨笑:“这小样儿的。”

  麦兰子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等着什么。

  大雄忽然愣掏一句:“麦兰子,你说,哥对你好不?”

  麦兰子红脸了,点点头。

  “听说你接了裴校长的东西?”

  麦兰子心尖颤了。

  大雄庒儿没把裴校长当回事,麦兰子跟那书生的爱情,只是沉在一种幻觉里,他觉得麦兰子就是自己的女人,都是命,没有人比命走得更远。他硬硬地说:“你也必须接俺一样东西。”麦兰子慌了:“大雄哥,你就别…”大雄弓着宽厚的脊梁,在⽔洼里洗了洗手,往⾝上胡抹了两把,就十分虔诚地从里掏出红绸布裹的青黛⾊的海螺壳。这是他爱情的信物,是女人生活的靠背。拥有它是一生的幸运,命运的赐福。雪莲湾多少代人都是拿海螺壳当信物的。“它是俺从大海里捞来的,雪莲湾最漂亮的海螺壳。”大雄递给麦兰子说。麦兰子缓缓接过来,眼底生出真纯的东西。麦兰子很喜它,说:“你说它代表个啥呢?”大雄说:“它说法可多啦。”麦兰子又复杂地笑了。麦兰子近乎体贴的举动,又挽回了他的张狂和自信。大雄赖赖地凑过来,拿大掌蛮横地将麦兰子拥在怀里。麦兰子没反感。大雄又继续深⼊了。这时麦兰子忽然问:“你还没说清海螺壳的含义呢!”她推开他的手。大雄神神怪怪地说:“其实,这是海神娘娘福佑你们女人的。它像个活菩萨,像个聚宝盆,大福大贵,吉兆呈祥。你们女人将永生永世不遭孽,不犯天条,恪守妇道,多子多孙,替男人留下几子香火。”他说得很得意,喉管呼噜呼噜响着,自己都陶醉了。麦兰子却十分怈气地沉了脸,完完全全失去了刚才的圣洁和生动。她问:“你真心信它?”大雄依旧没看出眉眼⾼低来,拍着脯子说:“俺信,俺信哩!”麦兰子很伤感失望的样子,一腔愁恼无从发落,恨一声:“你真熊!”就很随便地将海骡壳甩在海滩上。她本想说这个海螺壳与别的海螺壳有啥两样。谁知海螺壳滚跳了一下,撞在蹲锚眼的青石上,啪一声碎了。碎了,不知怎么轻轻地就碎了。麦兰子的护⾝符碎了,麦兰子心里竟这般畅快,格格笑,笑得前仰后合。大雄却惊颤了,塌了⾝架,当下膝一软“通”地跪下去,一片一片捡炸碎的海螺残片,喉咙里撕搅着失魂落魄的声音,喉结愚蠢地跳着:“兰子,兰子,你可气死俺了…”他劈手夺过麦兰子手里的红绸布,弹平,边边致致放上残片,密密⿇⿇的汗粒从他大脸上猝然跌落。

  望着大雄苍⽩的脸,麦兰子就慌了。

  大雄盯着麦兰子的脸,看了许久,看出陌生来,嘴里努嚅了一阵,又仰对苍天弄出很响的声音。

  渔火快燃尽了,最后一线火⾆忽地向空中燃去,大海滩就焦黑如炭了。

  一个⻩昏,海嘲大片退去。泥塌子升腾着被⽇光蒸热的腥腻腻的气息。大雄手里牵着一条又能又壮的大⻩狗气气势势地站在海滩上。海风刮得畅,蓝天又⾼又远,残的‮晕红‬浸泡着人和狗,投下重浊浑厚的影子。狗赞赏地瞟一眼強壮的大雄,人也便有了狗一样的忠诚。天暗一些了,嘲就颠来了。大⻩狗耳朵竖起来,箭一般朝海里一个黑黑的东西蹿去,一跳一跳,划一道道弯弧,割出一串声响。大雄的眼亮了,喜兴得扭歪了脸。他扑甩着大脚片子一撅一撅地跑过去了。大雄在海里捕一种独特的蚣鱼。他要用这种鱼⾎,为麦兰子免灾。逮了蚣鱼,洒了⾎,大雄悬心落至一半。他拖着伤腿为麦兰子捧来了一碗童子尿。麦兰子哭笑不得,本不喝的,见他‮腾折‬来‮腾折‬去苦咧咧的样子,还是一咬牙喝了。喝完之后,她就从心里翻出苦辣辣的怨。大雄笑呵呵说:“灾破了,灾破啦!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你⽇后做事得掂得出轻重呢!”麦兰子木着脸,泛着大雄读不懂的悲喜。她见大雄喜颠颠地样子,哭了,他越⾼兴她越哭。“莫哭,麦兰子,莫哭哩!俺都是为了你好,俺从没怨过你。”大雄怯怯地看着她说。

  麦兰子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大雄说:“麦兰子,你破灾啦,笑笑才是。”麦兰子极不自然地一笑,大泪小泪仍长淌不止。她又想起裴校长,不知怎的,在大雄跟前就总能想起裴校长。她在裴校长跟前呆久了,就想大雄。人心就是怪,怕俺会是个零丁丁的尼姑命呢。麦兰子想着,眼⽪就嘣嘣地跳了几下。

  大雄偷眼看她一下,狠狠打了一个噴嚏。这时候打噴嚏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n6zwW.cOM
上一章   白纸门   下一章 ( → )
作者关仁山 更新于2017/12/12 当前章节9371字。看白纸门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白纸门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