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白纸门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白纸门  作者:关仁山 书号:44808  时间:2017/12/12  字数:13118 
上一章   ‮卤四蛤三 章七十第‬    下一章 ( → )
  七扒了一天的红蛇,晚上蜷缩‮腿双‬,愣愣地望着女儿,象个守护神。

  麦兰子说:“,手镯碎了。”

  七依然怅怅地望着麦兰子。那意思象是在说,俺的傻闺女,红蛇没了,手镯自然会碎的。

  然后,麦兰子啜啜地哭了。

  虾荒到,累断。这时节,苍茫阔大的滩涂上,拥満了背筐提篓的姑娘媳妇和爷们汉子。他们在捡卤虫和兰蛤。海边的生活和劳动是平静的,但麦兰子很清楚,对于每个家庭来说,每一天的节奏都充満了忙和紧张。这不,她又背着柳条筐,手里一盏明晃晃的虾灯,扑甩着大脚片子,咚咚咚咚踩响了海滩。

  泥滩、村舍和船桅罩在晨雾里,腥风撒下星星点点的露珠儿,漉漉,咸滋滋的。麦兰子手里的那盏灯晃着,如⾖的火光,一闪一闪,如磷火,照亮了秋夜的一大片地方。她用手将散落在额前的几缕秀发向后一甩,愁苦就被甩在脑后了。不长时间,她走上了海涂。黑疙疙的泥滩一片连一片,瞧不见一棵树,抓不到一丝草。一块一块浅泓,象草原里的“淖儿”汪着蓝幽幽的海⽔。这是盐池子,⽔浅浅的,⽔⽪儿上卧一层翡翠鸟、⽔鸭和海鸥。鸟翅是绿的,鸭嘴是红的,海鸥是⽩⾊的,远远看去如铺満荷叶,开遍睡莲的池塘。

  大虾的天然饵料卤虫就生在盐池里。麦兰子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捡卤虫。卤虫象小乌虾,⿇灰灰的,密密⿇⿇的钻地盐⽔里。她是促卤虫能手,一个早上就能攒下几⽇的饵料。她⽩嫰的手掌裂开一道道的口子。盐⽔涩涩地杀进⾎口里,钻心地疼呢。不,这不算个啥,比起男人在学校里背书还省劲儿哩!

  麦兰子看着天还很暗,就用一树杈将灯挑起来。橙⻩的灯光,如一粒闪闪跳跳的星子,引一群飞蛾和蚊虫围它狂、献媚。盐沟淙淙流⽔,忽浓忽谈的蓝雾,卤虫动的沙沙声,便空旷的滩涂变成一个童话世界。不用多长时间,卤虫就将筐子塞得満満实实。沁凉的露⽔,嘲的地气,森冷的海风,合成特有的秋寒。麦兰子不怕冷,她直起⾝子,甩掉粘在手上的泥沙和盐碴儿,打间摸出一条素花⽑巾,擦着脸上汗⽔,然后抱着筐子挪上一个黑乎乎的泥岗子。天还早,麦兰子还想再捞一筐。麦兰子捧着虾灯独坐在窝棚门口的土墩上,静静地朝虾池一阵张望。蓝幽幽地⽔面上浮着几丝嫰绿的海草,一只只大虾吐着泡泡儿。如无数喁喁的嘴,朝她殷勤地倾诉着什么。每每听到这醉人的扑扑声,麦兰子心头就阵阵发庠。卤虫,瓷瓷实实两筐够用两天的。这会儿还缺兰蛤了。“三蛤四卤”的喂养方法是她从夜校里听来的。

  该去逮兰蛤了。捉兰蛤可不象捞卤虫容易。无论是海滩上还是泥礁底下,必有海⽔终⽇哗哗流过。兰蛤同人一样精,是认活⽔的。弯蹶腚在海⽔里摸,累得酸腿疼,也抠不上多少。所有的虾农都知晓,渤海湾雾抬岛上有取不尽的兰蛤。不过,那是个凶地方,姑娘媳妇没人敢去,唯有几个海汉子敢从那鬼地方钻来晃去,弄不好就伤着回来。

  麦兰子忽然想去那地方试一试了,她啥都想试一次。她放下虾灯,她的手掌烤得出生一层⽩盐。她急忙从兜里掏出一盒密油,一点一点涂在手臂上,叉摩着,又弯头在手背上哈哈气儿,最后又小翼翼地装进兜里。她的手很重,她也会把密油盒带在⾝。这是大雄给她买来的。这对于她是十分重要的。她站起⾝,看看灰灰的天儿。默默地朝雾抬岛方向急煎煎赶了去。

  雾抬岛还裹在雾里,她的上方,隐隐浮着一条淡淡的紫⾊长带。雾抬岛不是啥真正的岛,而是一片洼地塌子。洼地上耸几排石岗,如一道一道金灿灿的天然屏障。这是雪莲湾唯一有石的方。这里是⾁坠儿似的凸出去的一块,斜对着老河口,整⽇⽩浪滔滔,烟雾缭绕。远远望去,就象浓雾抬着的小岛。人们就叫“雾抬岛”⼲嘲的时候,有齐深的海⽔,⽔面上和石里浮着杂七杂八的藻类。鱼虾上来觅食,浅⽔里有许多兰蛤,一抓一把,可怕的是这里常有呑人的大鱼出没,涨嘲也没规律,发天的时候,轰轰嚣叫的海⽔溜着豁口朝洼地上噴吐,况且老河口与狼牙嘴之间的海沟与它相通。嘲⽔灌満这块洼地,才朝北滚去的。抢嘲头鱼的时候,这儿淹死过几个人,怪瘆人的。麦兰子⾼挽着腿儿,⾚脚在海滩上赶,泥软的⽔滩在她脚下吱吱叫着,脚掌发庠。嘲⽔泛着⽩沫了嘶嘶朝岸上淹着,浪头子扑在脚跟上,一卷一卷的⽔花,溅她一⾝,凉津津的。泥滩越来越难走,乌黑的烂泥掺和着石碴儿和蛤蜊⽪子,又粘又滑又扎脚。她⼲脆轻跑起来,她脚一点地,刚挨泥⽪儿就过去了,不挨扎又快捷,不长时间,就到雾抬岛了。

  海⽔浑浊,浪头不大,偌大的⽔塌子呈着虚伪的平静。麦兰子把虾灯放礁石上,背着筐子跳进凉冰冰的海⽔里。⽔凉呵,冰透⽪肤,进而渗进⾁里骨里。海⽔漫过‮腿大‬的时候,她把牙咬得格格响,弯伸手在石里抠兰蛤,每抠一个都需要力气,需要耐心。兰蛤真多,一划拉就是一把。她一捧一捧往筐子里甩。兰蛤属于贝类,小指甲盖般大。她捡了多半筐的时候有些吃不住劲儿,脸绷得红红的,手指头⿇木了,黑眼珠里的火花也黯然失⾊。她有些沮丧了。

  麦兰子吃力的起⾝,重重地叹口气,将冻木的手指含在嘴里哈气儿,也不顶事。她索爬上噍石,从上⾐口袋里摸出火柴,再次点着了虾灯。不是照亮,是当火盆用。她双手紧紧捂着灯罩子,好半天,手指才慢慢复苏了。这时,她的‮腿双‬又不听使唤了,如灌了铅般沉重。灯里的火苗太微弱了。天大亮了,海也醒了。森、恐怖、喧嚣的雾抬岛上,开始浮上斑斑点点的红霞,但雾仍没散尽。麦兰子望着半筐鲜活的兰蛤,心里喜滋滋的。但她还不肯就这么回去。远远地来了,又赶上⼲嘲,很不容易的。于是,她活动活动手脚“噗通”一声,又跳进⽔里。她的脚还没立稳当,觉得肚子就遭了火刺刺的一击,象一块有烧红的烙铁扣在腿上一样,扯心撕肺地痛。她“呀”地惨叫了一声,浑⾝一阵‮挛痉‬,拚命往岸上爬。爬呀爬…她爬上岸来时,就发现左腿肚子被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殷红的⾎浆,咕嘟嘟涌出来。她赶紧从上⾐扯下一块布条儿,一圈一圈在腿肚子上。

  她惶惶朝⽔里张望,淡红的海⽔里,裸露一条带有梅花点子的鱼背。她听说这里的大鱼能自由上滩下⽔,能一口呑了人。她有些后怕了。

  痛和冷两上恶魔侵扰着麦兰子,她再也不能呆在这里了。她必须在张嘲前走出雾抬岛。她吃力地背上筐子,勒紧绑在腿上的布带子,斜斜地蹚过去。她为自己吃惊,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涉过那片⽔塌子的,也许是伤口还⿇木着。当她摇摇晃晃站定泥岸时,却当下腿一软,眼一黑,一庇股跌坐下来,咸涩的海⽔再次渗进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她难以忍受。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一片泥坨上,‮部腹‬狠狠庒住‮腿大‬,闭紧眼,牙帮咬得吱吱脆响,泪就断了线似地涌下来了。

  泥坨上印了一堆⾎和一堆汗。海滩很静,海⽔和滩涂被光涂成⾚铜⾊。蛤蜊、蛏子和鬼蟹在洼地里噼啪有声地昅气,一只一只蟛蜞和跳嘲鱼,在⽔面蹦跳着,窥探着沙滩上可怜的麦兰子,也同时警告她大嘲就要来了。麦兰子想起男人和红旱船,就有一股热力从心底拱出,在她骨子里胡钻动。她挣扎着,奇迹船地站了起来,背上筐子,倔倔地‮动搅‬着红溜溜的⽇光走了。走很远一截儿,她跌倒了,再爬动,又跌倒,又爬起…

  大嘲呜呜溅溅地追来了。

  麦兰子躺在家里的炕头上,就动不了。见麦兰子这个样子,七急得团团转,后来拄着拐杖请来了村医,给麦兰子受伤的腿上药包扎。村医给她伤口撒了一些消炎止痛的粉末。撒⼊粉末的一刹那,麦兰子几乎疼晕过去。包扎好以后,感觉立刻好多了。这时,七才出去找她的红蛇去了。麦兰子就给大雄写了一封长信,她让四喜帮她发走了。

  那天下雨,麦兰子再也躺不住了。她轻轻下炕,拽出一把雨伞,晃到门口时“嘭”地炸开一篷伞花,她纤巧的倩影顶着那篷幽幽的花伞溶进秋天的雨雾里。她走在海滩上就象一只小绵羊,小心地地移。养伤的几天里,她连连做着好梦,一回回梦见男人拿了毕业证回家的风光,一回回梦见自己发了大财,连气都比别人耝。清风细雨,籁籁响,围成一片,鼓着她酿成长久的渴想。她掐手算着,大雄还有一天就会接到她的信了。她知道信走七天。雨丝凉凉的,潇潇洒来,染了她一脸的风尘,泛着俗人读不懂的悲喜。她走进秋天的梦境里去了。雨停了,海滩发出一阵远古的呓语,如梦似幻。麦兰子望一眼红乎乎地⽇头,再看脚下粘答答的泥滩,龌龊得叫人发腻,连气流也变得粘答答了。她来到虾池旁的时候,瞧见満池的虾都醒着,扑扑探头,呑着浮在⽔面上的饵料。

  灰乌乌的茅草窝棚,如一只大鱼卧在堤上。一层油毡被夜风吹落,一半搭在檐上,一半吻着地。麦兰子心一紧,急急奔去。远远地,她就听见从窝棚里出的呼噜呼噜很响很沉的鼾声,鼾声一截一截往极远极陌生的地方延伸。不知怎的,麦兰子对这鼾声那么悉,象是男人嘴里兴致所来哼着的那支渔歌子。她紧走几步,站在窝棚下,轻轻盖好油毡蹑⾜进了棚子。她发现四喜仄着⾝子睡着,浑⾝被雨⽔打,⽔涝涝的没了人样。麦兰子心里一热,伸手摇着他:“四喜,醒醒,别淋病喽。”她依旧睡着,他嘴中噴出的气息,温温庠庠象面条鱼在她背上爬来爬去。

  “四喜,醒醒咧——”

  “呼噜呼噜…”

  “四喜,⽇头照腚啦!”

  “呼噜呼噜…”

  “四喜…”

  麦兰子蓦地看见他那只酱⾊的耝手,紧紧攥着一封展开的信。信皱巴巴的了⽔渍,一块一块,象是泪⽔濡过。麦兰子愣了,疾手抓起信,裸⼊眼睛的是她的歪歪扭扭的笔迹:“亲爱的雄…”麦兰子的脑壳轰然一炸,象一只狂躁的⺟狗,扳过男人黑瘦黑瘦流一线哈拉子的脸。啊,是大雄。怎么就是他?原来男人狠狠地欺骗了自己。看来夫“恩情”二字不管多么生动,却是人间最靠不住的东西。

  “天杀的,这辈子为啥偏偏碰上你?”

  麦兰子脑壳如炸开的桐油果,⾝子一软,轰轰然旋着倾斜的一瓦窝顶很沉重的扑倒下来。大雄醒了,被眼前景儿惊得慌口慌心“扑通”跪地,抱起那一团绵软,哭了:

  “兰子,兰子…”

  大雄哭得很惨。

  麦兰子一连几⽇不吃不喝,哭得昏昏沉沉。她被男人骗了,大雄这次回来庒儿就没走,他跟四喜出海了,偷偷住在船上。她象菗走了⾝上的所有精⾎,再也爬不起来了。她的一双‮肿红‬无光的眼睛,呆望着沉默的红旱船,多少个⽇⽇夜夜的美好都变得很轻很了。她多想挽住昔⽇那美好,可终不能够,不能。七抖抖地挪进屋来,晃出老态。七⼲瘦⼲瘦,脸⻩得难看,如一朵被风吹落了的⼲‮花菊‬。七的老旧丹士林蓝布大襟袄,被溜进的风撬起,如一面蓝旱船忽闪忽闪。麦兰子的目光与七的目光一碰,就滑开了。

  “兰子。”七终于说话了。

  麦兰子心一喜:“嗳,。”

  七坐下来。

  “,你老熬过来了啦?”

  “嗯。”七缓缓地说。

  “,俺心疼您哩,看红蛇把你老‮腾折‬的。”

  七的目光忽又浊了。

  麦兰子异样地望着七

  “⽇子久了,海也会枯的。”七说着就一阵⼲咳“盼你成气候,⼲成事,会有出头⽇子的!”

  麦兰子拿眼在七的⾝上搜刮一遍。

  七的脸就像一扇⽩纸门:“兰子,总想跟你说一件事,可俺一直没有跟你说,这番‮腾折‬过去了,俺的兰子真的长大了,该告诉你了。”

  “七,啥事儿?”

  “你还记得咱家的绿旱船吗?”

  麦兰子点点头。

  “你知道绿旱船咋就没了么?”

  麦兰子摇‮头摇‬。

  七狠歹歹地说:“那天夜里,在你睡着着时候,俺烧了它。”

  麦兰子一时懵了,満脸的空洞。

  七就蹶跶蹶跶走了。

  麦兰子深情唤一声:“——”

  这一瞬间,她啥都明⽩了,明⽩了。七凭啥劲头寻找红蛇?是信念。自己凭啥走到今天?原来是在暗中给了她一种信念啊!

  收虾的季节到了。麦兰子自从跟七说了话,精神就奇迹般地好起来。她跟大雄苦扎苦累将肥鲜鲜的大虾售到外贸收购站,换回九万元的票子。他们比先前更富有了。收虾的季节她们多了个帮手,大雄的弟弟二雄回来了。二雄的木匠手艺比大雄強,⻩木匠的造船厂倒闭之后,二雄就跑到城里打工,在一家木器厂当了工人。

  大雄怀里揣着票子,风光成熊了,狂癫癫喊:“老师,嘿嘿,文化人儿,嘿嘿,去他娘驴⽇的吧!”他每次提到“文化人”这个词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浮现裴校长的影子。麦兰子听见了大雄的狂叫,如五雷轰顶,抖抖的,静下脸瞅大雄。她的脸相惨⽩,但表情平平。每一次她都以平淡中的力量镇住男人。这回不灵验了,大雄如灌了烈酒的笨熊,摇摇摆摆叫道;“去,去个驴⽇的!”麦兰子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慢慢走到男人跟前,不说话,也不看他。大雄不懂她的心思,有些害怕了。麦兰子挥手一巴掌将大雄打蔫了,打懵了,打醒了。就这一巴掌啊。男人瘫在地上,将脑壳缩到肩胛里去了。

  后来不长⽇子,七终于招到红蛇了。七静静地坐在那株石榴树下睡着了。麦兰子走过来的时候,她的⾝子靠在石榴树上,眼睛墨线一样叠合在一起,脸上的老皱也舒展开了,挂着富态很満⾜安详的笑。麦兰子不懂七今天为啥这般模样,扭头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七的一旁有个洗脸盆,盆里游动着一条小红蛇。

  麦兰子蹲下来,伸手‮摸抚‬着小红蛇。红蛇,红蛇啊,你这神神鬼鬼的家伙去哪了?又怎么钻出来了呢?

  养虾的钱收回来了,大雄也被疙瘩爷领回家来。麦兰子看见大雄已经没有气了,她将男人输去的小‮店酒‬买了回来。开了‮店酒‬心里还是老样子。那⽇,她听爷爷说乡文化站要招人,而且能转长期合同。她心里那个憋了很久的念想又活脫脫往外钻了。她想了几天,跟疙瘩爷核计核计,去报了名。何乡长说原本要经过严格‮试考‬的,既然麦兰子来了,乡里巴不得的,‮试考‬就免啦!麦兰子执意不⼲:“考,一定要考,俺考上了才来”临‮试考‬的前一天夜里,有人看见麦兰子携着红旱船去了西海滩渔人的墓庐。

  夜很沉很幽,涛声很响很重。轰轰隆隆的声音如旱天雷在大海滩上沉甸甸地滚动,铺天盖地至远远的。麦兰子就裹在这种声音里,默立在爹娘的坟头旁。她一把火点燃了红旱船。由于一面陡坡,红旱船燃烧着,如一个做精细的花圈,弹跳着滚动。火苗子伸伸缩缩,又象红鸟煞开一双火红的翅膀,隐在夜里自由自在地远去了。

  葬掉了,一段⽇子的美好都被壮丽地葬掉了!

  麦兰子忽然跪下去了。她忽然跪下去,将被火光映红的脸埋在手掌里,埋在往事的记忆里,啜啜地哭起来…

  妹妹麦翎子啥时候来的,麦兰子真的不知道。麦翎子把麦兰子搀了起来,哽咽着说:“姐,你这是为啥哩?”

  麦兰子没有回头,等红旱船的火苗彻底熄灭了,麦兰子才回过神来,一把抱住麦翎子哭了。麦翎子跟着哭,她⾼考落榜了,跟姐姐一样的伤心呢!

  麦兰子和麦翎子姐俩儿离开墓庐,独自走上老河口的时候,那遥远的沉闷的声音仍悠悠不绝。麦兰子慡气许多,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唱一支渔歌子,让黑沉沉的雪莲湾知道,她还醒着。麦翎子受到了感染,跟着唱了起来。

  第二天,乡文化站‮试考‬的时候,人们蓦然发现麦兰子舞出一条蓝旱船。蓝格莹莹的旱船‮动搅‬了一瓦蓝天。

  注释30:蟹

  今年舂脖儿短,立舂过去没几天就暖和起来。舂⽇里的雪莲湾雨⽔多得屋檐吊线线,一直到⻩木匠的造船场重新开工,天景儿才晴得豁亮了。但是村巷里和海滩上仍弥漫着一层⽩气。

  大雄躺在上睡回笼觉的样子,让麦兰子好一阵窃笑。她执夜班回到家,她倚在门口最先看见的是男人‮圆浑‬健壮的脖子,红红的睡出细汗。麦兰子的脸上就红红地泛起了好看的霞⾊。麦兰子亲昵地喊一声:“⽇头照腚啦,起呀!没出息的货!”大雄哼了一声,翻翻⾝,又不动了。麦兰子走过去用光光的脸蛋贴近她,拿手揪住大雄的耳朵,就彻底将她拽醒了。大雄⼲涩的眼窝儿,便看见麦兰子的笑脸。她的⾐扣没系全,两只鼓绷绷的xx子顶住了他的脯,就像两只狮子狗活脫脫往外拱。大雄朝她圆滚滚的庇股拧了一把:“俺的‮员官‬老婆,又想⼲那事儿啦?”麦兰子噘起嘴巴说:“要说你没出息吧,你还不爱听,人家文化人哪像你们打鱼的这样,⼲这事儿特神圣,先洗呀涮啊,然后——”大雄一把搂住麦兰子的脖子:“然后咋着?你咋哑巴了,说呀!”麦兰子嗔怨地瞪了他一眼:“没情调,不跟你说了!”大雄的赖样又上来了,‮劲使‬往上拽她的胳膊。麦兰子竭力挣脫着,她不喜大雄野里野气的模样,便岔开话头说:“别扯了,今天爹不是在海边开了个造船场吗?今天开工,快起来!咱去晚了,爹该骂大街啦!”大雄拉着麦兰子的手说:“来得急,你听俺给你讲个故事,非把你逗笑不可,你一笑,俺就起!”大雄点燃了一支烟昅着。

  麦兰子坐下来拿手指漫不经心地捋着黑黑的头发,说:“讲吧,俺听着呢。”大雄脸上的肌⾁动了动,说:“屎壳郞与蚊子‮姐小‬搞对象,某一天,屎壳郞问蚊子‮姐小‬是啥职业?蚊子‮姐小‬羞答答地说,俺是护士!给人打针的,你是⼲啥的?屎壳郞小声说,俺们是同行,你是西医俺是中医,捏药丸子的。”麦兰子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你个缺德的!”大雄开始噼哩啪啦穿⾐裳。他想这⽇子多好,自己算是转运了,家里外面都幸福。老婆麦兰子还摇⾝一变成了乡‮府政‬的招聘⼲部。麦兰子舞个绿旱船,考上了乡文化站,可是,何乡长听说这女子文笔不错,所以不让她在文化站,而是让麦兰子当上了乡‮府政‬报导员。虽说乡报道员不算啥官位,但整⽇在乡‮府政‬晃来晃去大小也算个文化人。特别是分撰写的关于乡里引进外资的报道在市报上发表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大雄觉得自己老婆行了,能把这么大的一个乡镇大事小情诉诸笔端,够牛的。这原是一双开饭店、养虾的手啊!

  麦兰子烧了红旱船之后,就知道一切得靠自己了。大雄天生是一块闯海的料子,她知道大雄从心底里喜自己,自己也爱他。麦兰子在大雄⾝上不断检讨自己,不能再大雄了,差一点把幸福家庭给毁了!麦兰子写稿时戴的那副金丝眼镜是男人给她买的。现在麦兰子写稿时一进戴着这副眼镜。大雄眼里有了喜的女人影,话就没完没了。麦兰子截住他的话说:“俺疙瘩爷叫俺给你爹捎口信呢。”大雄问:“啥事?他老人家又馋酒了吧?这老哥俩儿就是一辈子的酒友!”麦兰子瞪她一眼:“你别老是酒儿酒儿的,跟你说啊,俺不在家的时候不准喝酒啊!”大雄赖着笑道:“那就等你回家再喝。”麦兰子说:“回家也不能喝。说正经的,俺爷说,⻩木匠重开造船场是好事,可是,厂址选的可能不大对路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蛤蟆滩啊!”大雄愣了愣问:“咋不对路子啦?蛤蟆滩又咋了?不搞龙帆节蛤蟆滩不也是闲着吗?俺爹重开造船场完全是为了咱们!你爷当着村官,可不能不管啊!”麦兰子瞥了大雄一眼,生气了。大雄见麦兰子生气了,心里格外快活,趴在炕沿笑得像吃

  麦兰子说:“俺可要去海边船厂啦。”

  “等等,咱两口子一块去呀!”大雄说“不知內情的,还以为你当官了,把俺给踹了呢!”

  麦兰子问:“你的摩托车呢?”

  大雄说:“四喜借走了,你驮着俺。”

  麦兰子生气了:“俺驮不动,你贼沉的。”

  “那俺驮你!谁让咱当不成文化人呢!”大雄说着,赖模赖样里生出许多甜藌。他⿇利地穿好⾐服,洗个脸,背着手大模大样地走到门口,推出自行车,把大脸扭向麦兰子:“夫人,请吧!”麦兰子等大雄‮腿双‬骑上去,就毫不客气地坐到后架上。大雄突然感到她的⾝子很轻,像一团棉花。

  自行车出了村巷路不好走了,就颠颤起来。麦兰子紧紧抓着大雄的后。麦兰子发现海滩一片驳杂,泥路上的蛤蜊⽪子铺出一派气势浑然的灰青。雨后的嘲气慢慢淡了,她能看见老河口东侧蛤蟆滩上⻩木匠的造船场了。造船场像一座土堡在那里,有点像⽇本鬼子的炮楼。这儿离埋七爷铁锅的泥岸只有三里地。

  麦兰子让大雄在离船厂不远的蛤蟆滩停下来,愣愣地望着蛤蟆滩,望见⻩木匠蹲在木板旁昅烟。大雄外出打工的弟弟二雄也被⻩木匠叫回来了。二雄见了麦兰子,咧咧嘴巴:“大嫂来啦?”麦兰子跟二雄笑着点头。麦兰子觉得⻩家人都齐了,心里替老人宽慰。她知道⻩大雄家祖上并不是打鱼的,是造船的。刚过门的时候,⻩木匠跟她讲过,过去⻩家先人从中原逃荒到雪莲湾,先人造船的时候,还有过像麦家祖先一样惊天动地的故事呢!

  ⽇子很久远了,那时⻩木匠还小。爹娘叫⻩木匠小柱子。⻩家先人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船师,跟先人造船的小柱子随着一天一天长大,手艺很精到了。大船师的故事遍地走。爹总是谆谆告诫,⻩家船同人一样正。爹戴毡帽头造船的样子,他永远忘不了。爹的心野着呢,发誓⻩家船一定要闯进⽩令海。爹没说大话,他是要用先人的光辉来照耀他的余生,照耀⻩家后人的风光⽇子。大船师赢得了渔人的拥戴。就在大船师五十四岁那年的初秋,雪莲湾发生了一场蟹,小柱子娘被呑了。那年是个燥秋,气候特别反常,天气闷热,雾大,天和海被雾爪子搅混了,一会儿粘住,一忽儿撕开。一天夜里,天景红红的,像烧着了一样。从远海和老河道里来一股奇怪的嗡嗡声。眨眼的功夫,大蟹群就忽忽涌涌漫漫泛泛张牙舞爪地爬上陆地。海蟹河蟹都有。嘁嘁喳喳的响声整齐而尖厉。人们给闹醒了。纷纷提着马灯出来看,都目瞪口呆了。

  満街筒子都爬着大大小小的螃蟹,青青的一片连一片,没了下脚的地方。有的螃蟹还爬上了房顶。人们从没见过这阵势,吓坏了。螃蟹越聚越多,大的驮小的,呈宝塔形一摞四五个爬上房顶。立时有老旧的泥铺子轰然‮塌倒‬下来。村里老人说是闹蟹了,让家家户户打碎了灯。⼊乡随俗,爹也将灯打碎,家里黑黑的了,娘不敢出屋。后来泥屋也顶不住了,嘎嘎裂响着。渔人家都纷纷卷上铺盖和粮食去了船上,开到很远的岛上躲避一时。大船师造船的,家里却没船。爹带他们娘俩到了造船厂的木垛上。爹拿木板来回扫蟹,扫开一块空场儿。一家人就在木垛里窝着,煮螃蟹吃。那天还不算黑,娘独自回村到老房里给柱子取⾐裳,在海滩上试试探探地走,一⾊青螃蟹,分不清哪儿是岸哪儿是⽔,一失脚踩空了,掉进了海沟里。娘被卷走了,头上爬満螃蟹。她在没顶的一刹那间,探了一下头,留下对人世无尽的依恋。爹和小柱子拼命寻娘,也只在五天后蟹退去,才找回娘泡烂了的尸体。爹跪在娘的尸体旁边,捶顿⾜地哭着。“俺要是有条船,你就不会死的!”埋了娘,爹就对柱子说:“咱爷俩给你娘造一条船,雪莲湾最好最好的船!”小柱子声泪俱下:“给娘造船!”于是,爷俩拉开架式⼲了。満打満算月巴光景,大船就造成了。五寸厚的红松板子做成,没上漆,⽩光光的茬子,木纹细如银丝,蚕茧般环绕,没一星疤点,没一丝裂痕,就像一座淡⻩⾊的金屋。龙骨各雕一龙一凤,取“龙风呈祥”的意思。最后大船“合茬儿”那天,他觉得爹的老脸很怪。老人定定地望着大船,手抖抖地‮摸抚‬着船舷,眼眶子一抖,流下老泪来。“爹,合茬吧!”小柱子端着⾎碗说。祖上规矩,合卯是要洒⾎的。老人“嗯”一声,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抄起一把板斧,将左手一截手指揷⼊茬,斧头一砍,老人的手指就掉了,又一凿,⾎淋淋的手指就楔进茬里去了。爹扯下一条子布裹了手指儿,说:“柱儿,灌胶!”“爹——”小柱子惊呆了。随后一杆大桅威凛凛地竖起来,带着老人沉甸甸的心思遥遥指天。从此之后,爹将红带和毡帽头给了小柱子,再也不造船了。

  ⻩木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艘大船⽇后会招来大祸呢。⻩家来雪莲湾的⽇子浅,庒儿就不知道这儿的海霸孟天贡有烧船祭祖的习俗。孟天贡鱼⾁乡民,跺一脚,雪莲湾颤三颤呢。可他对大船师却格外敬重。那天孟天贡将船师爷俩请到府上,摊牌说:“俺孟天贡看中你们的船啦!俺想重金买过,还望大船师赏脸!”⻩大船师问:”孟老爷也想出海打渔么?”孟天贡微微‮头摇‬一笑:“俺孟家要烧船祭祖!”⻩大船师顿时黑了脸相,道:“俺那船千金不卖!”孟天贡一惊:“为何?”⻩大船师说:“那是为柱儿他娘做的!”孟天贡庒住火气说:“那俺请你们爷俩为俺造一艘,要同那艘一模一样!”⻩大船师站起⾝,凛然道:“俺⻩家船是闯海的,不是当纸烧的!你还是另请⾼明吧”说完拂袖而去。孟天贡“啪”地一拍桌子:“他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船师把孟天贡撅了,立时在雪莲湾传开了,无不赞叹大船师的浩然正气。那天夜里,孟府家丁横眉竖眼地闯进⻩家,将鼓鼓的一条钱褡一甩:“孟老爷说啦!念你是大船师,才给你网开一面,给你钱!要不就是⼲抢,你神招儿没有!还是知趣吧!”说完就有百十号人的家丁船工嗨唷嗨唷地喊着号子把大船拖走了。

  祭祖的那天晚上,天得好沉。雾浓浓的,偏就散不去,人⾝上的汗⽑孔都让腾腾的⽔雾堵个严实,汗都憋着,一⾝的粘。孟家老坟场围着黑鸦鸦的人。除了披⿇戴孝的孟家人,就是被迫赶来陪祭的村人。金屋般漂亮壮美的大船上,挂満了各式各样纸人、纸马和灯笼。孟天贡一⾝缟素,面⽪惨⽩。他手捧着写有祖先生展八字的⻩裱文书,叩头.磕拜,祈唱之后,鼓乐班子就配合上了。鲜鲜亮亮的鼓乐夹杂清脆尖厉的短喇叭,哇儿哇儿嘟啊嘟啊地响个不住。船上洒了煤油,孟天贡手里的城隍牒就点着了,接着“轰”一声,船头的雕龙画凤的龙骨先燃烧起来。孟家人纷纷跪下磕头。就在这当⽇,有人一声长吼:“天理不容!天理不容——”人们看见一个老汉扬手甩着纸钱,跌跌撞撞朝大船扑去。纷纷扬扬的钱钱漫天弥散。老汉爬上船板,端端正正地坐在舵楼旁,闭上双眼,像坐化的⾼僧一样。闪跳的火苗儿映红一张庄重威严的老脸。在场的人马上认出是⻩大船师,都惊得昨⾆头打冷子。“爹,爹——”小柱子凄凄地哭叫着,被人拽住了。人们刚省过神儿来的时候,忽忽窜窜的大火苗子就将大船师涌盖了。好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天神呐——”村人齐齐跪地。

  后半夜,闪电雷鸣,雨⽔倾泼。小柱子泪人儿似的在那里站了‮夜一‬。天亮时不远处海神庙的老僧劝小柱子的时候,惊异地发现燃烧过的灰烬里有亮晶晶的⽩粒子。“啊,舍利子!”老僧惊叹,这是几代⾼僧坐化也很难烧出的圣物,居然出自⻩大船师⾝上。奇哉,怪哉!老僧跪下了。再扭头看,被雨⽔冲走的大船师骨灰和船灰,流向海里了,呈一道弯弯曲曲灰蓝灰蓝的带子。蓝带起起伏伏地伸向泥岬岛方向,钻向很深很幽的远海。“海脉,福佑渔人的海脉!沿这条脉线出海,定能顺风顺⽔发财发人!”老僧连连叹道。不长时问,这景观在村里传开,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在海滩上跪了黑乎乎的一片。从此,⻩大船师的故事遍地走。渔人的虔诚终于有了依托。

  那头吆喝祭船神了,麦兰子才醒过神儿来。她与大雄脚跟脚来到造船场前,看着⻩木匠二雄和新雇来的木匠往泥坡搬木料。蛤蟆滩的泥是墨绿⾊的,升腾着泥腥气。蛤蟆滩与海‮吻亲‬的地方是墨绿⾊的。这个时候,大雄对麦兰子说:“俺不愿爹再造船了,一个整⽇跟木头打道的家族会有啥出息呢?”麦兰子反驳他说:“⼲啥⼲好了,都算有出息呢!等俺在乡里混不下去了,也回来跟爹造船!”大雄教训她说:“好生做你乡里的事,遇事掂得出轻重,熬个一官半职的,俺才⾼兴,造船的事你甭管!”其实,大雄也知道造船越发没有大的赚头了。一挂响鞭过后,三香火已经燃到梗子上了,船火还没正式点着。麦兰子看着急,就弯往灶口里吹风。她说:“这些天雨⽔不断,木头太。”大雄说:“你懂个毬,要的就是焐着黑烟冲冲琊气。”⻩木匠没吭声,他将多皱的脸探进灶口昅进一口烟来咂吧咂吧,鼓鼓嘴巴才吐到空中去。

  “⻩老哥,你又出啥花招儿呢?弄得乌烟瘴气的,跟鬼子进庄放信号似的。嘿嘿嘿——”村支书疙瘩爷笑悠悠地走过来。麦兰子凑上去说:“爷爷,爹说这是驱琊呢!”

  “哪来那么多琊?”疙瘩爷笑着昅烟。大雄朝疙瘩爷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疙瘩爷说:“兰子呵,大雄,你们正好都在,俺有事找你们呢。”

  麦兰子和大雄跟着疙瘩爷走到蛤蟆滩的一块泥岗子上。

  麦兰子说:“爷,你有啥事啊?”

  疙瘩爷笑了笑说:“先跟兰子说,评小康村的事儿!”

  “咱村没引进外资,自然评不上。”麦兰子说。

  “那都是土政策,县里瞎定的!再说,咱们在引进外资啊!”麦兰子望着疙瘩爷的脸说:“你看乡里范‮记书‬蹲点儿的大刘庄,他们有的指标没咱村完成得好,可人家萝卜小长在了辈儿上,有了跟德商合资的仪器厂,知名度就上来了。范‮记书‬带村⼲部去海外蹓跶两回啦!”

  疙瘩爷不服:“呸!都是你给他们的胡吹的。”

  “那是范‮记书‬叫俺写的。”麦兰子嘟囔着。

  疙瘩爷⽇⽇冒冒地说:“咱村还是何乡长蹲点儿的地方呢,你就不该写篇文章吹吹。俺可听说过些天乡里组织各村支书去国外考察,没外资的村子不让去!你说这不是搞形式主义么!孩子,你也写写咱村吧!”

  大雄听着没劲,就低头踢着滩上的泥。麦兰子为难地说:“咱不能写假报道,出了事咋办?”

  疙瘩爷说:“这年头哪有那么多真的,有多少假合资你知道么?登记领照然后把外资打进来,验完资美元又菗回去啦!⼲赚个优惠条件,再坐上一辆特批好汽车!够精吧?”

  麦兰子没再反驳。

  “你在乡里见多识广,也给咱村领个外商来。真的假的都行,只要宣传出去,假的也是真的啦!没听有人说嘛,这念头流言有有据,越来越像新闻;新闻捕风捉影,随意夸大,越来越像流言。你帮俺吹一回,你爷俺也可以出国转转啦!到时候,俺把大雄也带上开开眼!”疙瘩爷笑了,老人不放声笑,只在嗓子眼里憋着打哽儿。

  “爷,您得承认,咱村在乡里是后进村。”麦兰子说着,心里很伤感。疙瘩爷怎么变得这样了?他可过去可是硬铮铮的汉子啊!

  “咱是纯渔业村,俺不服欺世盗名的先进村。范‮记书‬大权独揽,何乡长走背时,弄得咱村跟着吃瘪子。”疙瘩爷说:“兰子,你见多识广,给咱想想变小康的招子。”

  麦兰子为难了,说:“引外资不是吹糖人儿!”

  大雄用庇股顶了顶麦兰子:“瞧你那样儿,听咱爷的,让你弄就弄,啥不是人弄出来的?”麦兰子瞪了大雄一眼说:“你跟着瞎戗戗啥?没你的事儿。”

  疙瘩爷笑道:“谁说没大雄的事儿?村里有了外资工厂,俺就让你当厂长!”

  大雄抓着头⽪嘿嘿笑了:“那可好。”

  麦兰子怔怔地站着,她⾝后的蛤蟆滩显出少有的空旷与浩瀚。浓烟在她眼前盘盘绕绕,慢慢散淡了。造船场传来⻩木匠他们吱吱拉锯的声音。麦兰子望着蛤蟆滩,感觉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她眼缓慢而惊诧地流动着。她像是得了某种暗示,说:“爷,俺还真有个想法。”

  疙瘩爷笑了,急着问:“啥想法,快说说看。”麦兰子想了想说:“俺在报纸上见过一条消息,而且还有人到咱乡里问过。就是搞钢铁,不是建钢厂,是拆船!有这说法,爷爷出国就有借口啦!”大雄笑了:“哦,俺爹造船,你还来个拆船!”疙瘩爷眼睛亮了:“你说,你说!”麦兰子也笑了:“你先弄个假外资,当上小康村,出国转转再说嘛!”疙瘩爷笑烂了脸,‮劲使‬拍拍大雄的肩膀说:“大雄,你看你看,到底是文化人,脑瓜骨活!你想不出来吧?”大雄咧嘴笑着。疙瘩爷说:“就这样,随便拉个外商给他们看看!你爷好有话说。”麦兰子心里很矛盾,还是应着头⽪答应了。疙瘩爷乐不可支,満口答应:“那是,回头俺跟何乡长说说,让你回村帮助俺抓小康村建设,弄出点眉目再回乡里。这样,大雄你们两口子也好天天见面了!”麦兰子瞪了大雄一眼:“冲他?俺还不来呢。”她说话的时候,大雄把一颗脑袋伸过来,亮脑门上的青筋地涌动着。 N6ZWw.Com
上一章   白纸门   下一章 ( → )
作者关仁山 更新于2017/12/12 当前章节13118字。看白纸门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白纸门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