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偕友某夜泛湖上。于时三月,越⽇望也。月⾊朦胧殊不甚好。小舟欹侧袅娜,如梦游。引而南趋,南屏黛⾊于啂⽩月⾊下扑人眉宇而立。桃杏罗置岸左,不辨孰绯孰⾚孰⽩。着枝成雾淞,委地凝积霰。花气微婉,时翩翩飞度湖⽔,集⾐袂皆香,淡而可醉。如是数里未穷。南湖故多荷芰,举者风盖,偃者⽔⾐。舟出其间,左萦右拂,悉飒不宁贴,如一怯书生乍傍群妹也。行不逾里,荷塘柳港转盼失之,惟柔波汩汩,拍桨有声,了无际涯,渺然一⽩,与天半银云相接。左顾,依约青峰数点出月雾下,疑为大力者推而远之,凝视仅可识。凉露在⾐,风来逐云,月得云罅,以娇脸下窥,圆如珍珠也;旋又隐去,风寒人,湖⽔大波。回眺严城,更漏下矣。 月,山偏门舟次忆写。 写这篇文章的因缘,在此略叙一下。十四年八月间得一梦,梦读文两篇,其一记雕刻的佛像二,姿态变幻,穷朽工巧;其二记游西湖,亦殊妍秀。醒来其文悉不可诵,然意想固犹时时浮涌着,就记下了较易省忆的一篇,即此是。篇中固亦有后来臆加的,如“南湖故多荷芰”一节是;然大体的意境,总与梦中的文境不远。至于要写文言,因为梦中所见本是古文,遂不得不力加摹拟。这却不是想去取媚“老虎”千万别误会。临了我还要讲一笑话:就是这文脫稿以后,不署姓名,叫朋友们去猜。他们说大约是明人作的,至迟亦在清初。可差得太多了!这三个朋友中,有两位实是我的老师,那令我更加惶恐了。谁呢?你猜猜看。 还有几句附加的话,本文末一行所记,写文的地和时,亦是梦中的影子,万不可据为考据的张本。所谓“月”乃指在月下写记,并非某月的缺文。我觉得这种记时间的方法很好玩,虽然古已有之。您不记得吗?《武家坡》中有所谓“薛平贵,在月下,修写书文”这便是一个再好没有的先例了! 一九二五年八月廿六⽇在京北东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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