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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将夜 作者:猫腻 | 书号:6307 时间:2016/12/8 字数:6866 |
上一章 烟白道一 章九十四第间之然忽卷六第 下一章 ( → ) | |
月光如前,狂风不再,残雪依旧,雪上⾎痕清晰的惊心动魄,裁决神殿里一片死寂,只偶尔有石壁剥落的声音响起。 中年道人走到露台上,熊初墨和**海也走了过来,三人看着栏下无底的深渊,看着月光照耀下的薄雾和绝壁上那些积着雪的老树,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们各自离去,没有谈,也没有对视——宁缺跳下去了,昊天跳下去了,今夜叶红鱼也跳下去了,宁缺和昊天能够活着,她不可能活着。 既然死亡是唯一的结局,那么不需要再在意。 只是人死了,事情还没有完,她是裁决神座,她的死亡会引发很多事端,道门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熊初墨要开始着手准备镇庒裁决神殿的怒火,**海要从旁协助重新稳定桃山的局面,而中年道人要重新收拢道门的意志。 更重要的事情是,随着今夜这场战斗,随着叶红鱼的死去,道门开始正式着手覆灭新教,与唐国、书院之间的战争也将正式开始。 三人离开,破损严重的神殿,再次回复无人的寂寞,自然,会有人被安排到绝壁下方,去确认叶红鱼的死亡,寻找她的遗体,只是到了那⽇,就算她能够重新回到裁决神殿,这座肃杀的神殿,也无法再回自己的主人。 … … 黑夜深沉,月儿被掩在厚厚的云层后方,大地上纵横错的溪流,那些清⽔上的石桥、桥下耐寒的野花,都被夜⾊呑噬。 今年很是寒冷,州城外的田野被冻的有些结实,便在夜深人静之时,一声闷响,有人从城头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面,把冻实的地面砸出了数道裂痕,那人的腿骨顿时断裂,然而在这样的痛苦下,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王景略的眉拧的极紧,纵使黑夜深沉,也无法掩去脸上的苍⽩之⾊,无数颗汗珠从他的⾝体里出来,瞬间打全⾝。 他擦去角震出的⾎⽔,以手为⾜,在地面上艰难向前爬行,待钻进一片灌木丛里,确认不会被人轻易发现,才略微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城墙前再次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他拔开灌木向那处看去,只见地面上躺着个人,那人⾝上尽是⾎污,明显已经死了。 城墙上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数十火把被点燃,只是瞬间,漆黑的夜⾊便被驱逐一空,城头上下被照的有如⽩昼。 一动不动躺在地面上的那人,也被火把照清楚了容颜,脸上満是⾎,但勉強能看清楚五官——王景略的⾝体微震,握着树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变得更加苍⽩,因为他识得那人,准确来说,他和那人很。 过去这几年,王景略代表朝廷,在州城里暗中联络那些心怀故唐的年轻人,取得了很多进展,此时死去的那名年轻人,便是其中一人。 州城头变得扰嚷起来,有喊杀声,有兵器击撞的声音,王景略艰难地抬头望去,知道城墙上面,那些忠于长安的年轻人,正在被神殿的強者们追杀,他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却无法做些什么,不由心生绝望。 又有人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被冻硬的田野上,砸出泥土,溅出⾎花,紧接着有越来越多的⾝影落下,不停地死去。 他苍⽩的脸上満是绝望与痛苦,眼眸里満是后悔,他后悔没能发现,自己的计划全部被神殿掌握,后悔没能预计到神殿的突然出手。 他后悔让这些年轻人死去。 今夜死去的这些人,是他在诸阀里的援手,都是清河郡的年轻人,用宁缺的话来说,是真正的希望,只是…年轻人的骨头再硬,终究还是摔碎了。 王景略的眼圈红了,嘴被咬破,开始流⾎。 他盯着州城头那些神殿骑兵,看着那些火把照耀下的⾝影,⾝体痛苦地颤抖着,就像一只受了伤的丧家之⽝,却不敢唁唁。 他转过⾝,像狗一样在地面上爬行,向夜⾊最深处爬去,一面爬行一面流⾎,他必须活着离开清河郡,他要把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青峡那面的唐军,告诉宁缺,书院的计划已经失败,告诉长安,战争已经开始。 宁缺没能想到,他也没有想到,西陵神殿,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出手。他们的事业,清河郡的年轻人们,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损失。 但是,我会回来的。 当我回来的那天,铁蹄将会踏碎这片艰难寒冷的田野,火把将会揷満富舂江畔的庄园,死去的年轻人的英魂,将会得到最盛大的祭奠。 王景略向着漆黑的夜里爬去,背离州城里的火把光辉。 有雪忽然飘落,洒在那些死去的年轻人⾝上。 也洒落在像狗一样的他的⾝上。 … … 州城最直的那条长街,被灯火照的一片通明。 神辇在街中间缓慢移动,辇旁十余名侍女不停向夜空里洒着瓣花,那些瓣花与新落的雪一混,然后一同落下,圣洁纯净。 雪风微作,掀起辇前的幔纱,露出横木立人犹带稚气的脸庞。 长街两侧,成千上万的州民众,纷纷跪拜在地,最前方,清河郡诸阀的阀主同样双膝跪地,没有人敢直视他的容颜。 今夜的州城,到处都在追杀,到处都在死人,鲜⾎灌进青石板的隙,流进清澈的富舂江,是自数年前叛后最⾎腥的一个夜晚。 忠于长安城的年轻人,在今夜死了很多,至于那些没能被神殿发现的,想必在看到如此⾎腥的画面后,也会沉默很多。 横木立人今夜只出了一次手,十余名唐国天枢处的強者,尽数死亡,他的手上染了鲜⾎,他的意志更是让鲜⾎涂満清河郡。 他的神情却还是那般平静,天真可喜。 他不是西陵大神官,但他有不下于西陵大神官的权柄与威严。 他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他以昊天的代言人自居,他坐着神辇,在散播的花与雪中缓慢前行,享受着凡人的敬畏与爱。 他很喜这种感觉。 与唐国的战争终于开始了,那个叫宁缺的人还能安坐长安城吗? 宁缺,你什么时候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请来与我一战。 请来被我杀死。 火光把夜雪照耀的如⽩⾊的粉,又像是舂天的柳絮。 横木立人的目光穿透漫天的风雪,掠过青峡,落在长安城,微笑想着。 … … 中原处处皆雪,无论桃山还是州城,都被或薄或厚的雪包裹,稍后宋国也将落下一场雪,那场雪必将名留史册,而在这之前,本来风雪连天的草原,却忽然间雪停了,云散雪消,露出那轮明亮的月。 渭城北方,数千座帐篷正在被拆除,无数牲畜正在被驱赶,金帐王庭的勇士们正在给座骑佩鞍,数万名精锐骑兵即将启程,场面很壮观,却听不到什么声音,除了牲畜不安的鸣叫,气氛显得有些庒抑。 做为陆大北方最強大的势力,在过去这些年与唐国的战争连获胜利,金帐王庭的贵族子民有⾜够的资格骄傲得意,但此次的情况不同。 今夜,金帐王庭即将整体南迁。 南迁便是南侵。 这意味着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意味着将与统治世界千年的唐国你死我活,便是金帐最骄傲的勇士,也开始紧张起来。 最先离开渭城南下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车队,车队由十余辆大车组成,人手不多,也没有什么辎重,所以走的轻松。 对金帐王庭来说,这却是最重要的车队。 十三名草原大祭司,分别坐在自己的车厢里,前挂着的骷髅头项链,在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照耀下,洁⽩的像是纯洁的⽟。 国师前挂着的是一串普通的木珠,就像他⾝上那件普通的⾐裳,就像他普通的容颜,他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平静微笑,不知想些什么。 对于中原修行界来说,他是化外的蛮人,哪怕带领金帐王庭投到昊天的怀抱,他和那些祭司依然游离在正统的修行世界之外。 但这不影响他的強大,也不影响他的情绪。 他很向往那轮明月,他很想去南方,体会一下中原人的所思所想,他想去长安城,他想去书院,当然,去了自然就不想回来了。 少年阿打也在看着那轮月亮,被风雪连续洗了好些天的空气,格外洁净,深夜的草原格外安静,于是那月亮显得格外圆、格外大。 和国师不同,阿打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觉得那轮月亮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満是稚气的脸上,写満了烦躁。 金帐王庭总动员,十余万铁骑即将南下,单于的决心很大,动作很迅速,阿打却还是有些不満意,他急着去南方。 他要杀死那名叫华颖的唐将,他要冲垮唐军最后的骑兵,从向晚原到河北郡,有⽔草的地方都要成为他开拓的疆土。 在这个过程里,他将和车队里的人们,一起等待着那枝铁箭的地方来,等待着余帘的地方来,他要折了那箭,杀了那人。 为什么?因为他想这样做,他要报复那个叫宁缺的人唐,他要战胜传说中的书院,他想,既然自己这么想,那么这应该便是长生天的意志。 … … 宋国都城,此时尚未下雪。 广场上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数千名新教的信徒,与人数相近的道门神官及宋国骑兵们,紧张地互相看着,已然疲惫。 ⾼台上点燃了火把,照亮了这片角落,叶苏坐在案后,看着案上的道义真析静静思考,陈⽪⽪跪坐在他⾝旁,沉默不语。 唐小棠和十余名剑阁弟子,站在⾼台之前,也自沉默不语。 面对着神殿来袭,他们不知能撑多久,更无法离去,所以只有等待。 南海少女小渔的脸⾊有些难看,因为她此时代表着道门的态度,然而⽩天最关键的时刻,道殿响起了钟声,她只能停下等待。 等待?为什么要等待?难道昊天还会给予这些叛教的逆贼宽容?难道宁缺真的能说服观主放过叶苏和新教的信徒?等待什么? 没有人知道在等待什么。 等待杀戮的命令,还是和平的地方来。 知道西陵神殿和谈一事的人,也觉得这种等待未免太漫长了些。 只有隆庆知道西陵神殿在等待什么。 不是等待观主被宁缺说服或是不能说服,不是在等待和谈的最终结果,不是在等待昊天的谕令,而是在等待一个人的死亡。 或者说,死亡的消息。 叶红鱼死亡的消息,她的死亡,便是这场战争的开端。 年轻的裁决大神官不死,道门便不能对叶苏动手。 隆庆知道,却不在意,因为他清楚那是必然的事情,不论是今夜,还是明天清晨,她的死亡,总会来到场间。 所以他还是像⽩天那样,非常认真地劈着柴,拣着柴枝,然后堆到院子央中,堆的很仔细,就像在做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隔着一堵院墙,墙外千万人在对峙,他在墙这边堆柴。 因为时间很充裕,他劈了很多柴,现在甚至可以奢侈到把被雪染的柴全部堆到最下方,只把⼲燥易燃、形状完美的细柴,放在柴堆最上面。 ⼲柴堆已经堆到数丈方圆,密密⿇⿇,很像一座王者的坟墓。 也可能是圣人的坟墓。 ⼲柴堆最上方,揷着木桩,横竖两条,像是个人,也像个十字。 木桩上挂着一段绳子。 绳子和木桩是用来绑人的,那些柴是用来烧人的。 时间缓慢地流逝,黑夜渐去,天边泛起鱼肚⽩,院墙那头,响起新教信徒的颂经声,整齐的经声,可以驱走疲惫,更重要的是驱走恐惧。 隆庆听着墙外整齐的颂经声,轻轻跟着复颂,音调很有趣,似在唱歌。 他挑选⼲柴的动作没有停止,神情很认真,情绪很平静。 银面具系在间,他没有戴,脸上那道疤没有变淡,很奇怪的是,那疤不再那般恐怖难看,灰暗的眼眸在美丽的容颜上显得格外人。 听着墙外传来的颂经声,缓缓重复着,向柴堆上搁着细柴,隆庆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重复着这些动作,然后忽然停止。 “我们自己,就是道路、真理以及生命。” 他抬起头来,视线越过院墙,落到东方,不知是⽇起处,还是别的什么建筑,喃喃重复道,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座城市是宋国的都城,在陆大上并不出名,无法和临康相提并论,更不要说长安,但这座城市,对道门来说,意义很深远。 这里有陆大上最古老的道观,有最悠久的历史,这里曾经为西陵神殿奉献了很多大神官,知守观里的人们,更与这里有撕扯不开的关系。 观主陈某,也是此间人。 宋国,是道门的源头之一,是最保守的所在。 叶苏选择在这里传播新教,将此间当成新教的大本营,想来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要在最险恶处前行,要在深渊里见天⽇。 便在思忖间,远处忽然传来钟声。 钟声起处,应是宋国的道殿。 隆庆神情微凝。 待他看见道殿处升起的⽩烟时,确认那个消息终于到了。 肃穆的钟声,一道袅然直上云层的⽩烟,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西陵神殿有大神官离开人间,回归昊天神国。 叶红鱼死了。 历史上最年轻的裁决神座死了。 隆庆站在院墙后,看着那道⽩烟渐散于天际,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子,不由生出很多感慨,沉默无语很长时间。 他和她出⾝天谕院,共事于裁决司,他是二司座,她是大司座,他是西陵神子,她是绝世道痴,他从来都不如她。 当他为了力量选择背叛道门,变成那只孤魂野鬼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那方墨⽟神座——他念念不忘的墨⽟神座。 在叶红鱼面前,他始终是个失败者,就像在宁缺面前一样。 当年他最风光的时候,潜意识里,依然在叶红鱼面前有些自惭形秽,甚至有些本能里的恐惧,所以在书院登山的幻境里,他会在她的面前一剑刺死了陆晨迦,他会把她和叶苏视为修行里最大的心魔。 今天,她终于死了,隆庆的心里没有丝毫悦愉之情,反而有些空虚,或者,那是因为她不是死在他手中的缘故。 他再也无法弥补这种遗憾,这很遗憾。 幸运的是,叶苏还活着,还有机会被他亲手烧死。 … … 肃穆的钟声,从道殿处传到广场上,传到数千名新教信徒和神官执事们的耳中,洗去他们的疲惫与紧张,把他们的目光引至道殿处。 那里升起一道⽩烟,圣洁无比。 死寂一片,做为虔诚的以及曾经虔诚的昊天信徒,人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是新教的信徒,还是神殿的神官执事,又或者是宋国朝廷的骑兵,都因为那缕⽩烟而沉默起来,久久未能化解心头的震撼。 如果是别的时刻,人们应该会对着那道⽩烟跪倒,表达自己的悲戚和追忆情怀,但现在,这道⽩烟更是一个信号,开战的信号。 小渔举起手里的道剑,遥遥指向⾼台上的人们。 在她的⾝后,数十名道门強者,还有更多的神官执事,缓缓向前走去,广场四周的街巷里,涌出越来越多的宋国骑兵。 屠刀已经举起,孤立无助的新教信徒们,恐惧地挤在一处,向后方退去,死亡的威胁,让他们从⽩烟带来的震撼中醒来。 叶苏坐在案后,右手落在书卷上,侧头望着那道尚未散去的⽩烟,久久沉默,近的敌人和邻近的死亡,都不能让他的目光有所偏移。 他的妹妹死了,因为他死了。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对她很严苛,甚至冷酷,因为陈⽪⽪的缘故,因为当年那些事情,但她却对他一如幼时。 她是人间对他最好的那个人。 那个人,去了。 叶苏沉默,无言。 “你们走吧。”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说道:“老师要我死,我便去死,你们活着,那就很好。” 是的,活着总比死了好。 看着那道⽩烟,他悲伤地想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这部作品,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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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更新于2016/12/8 当前章节6866字。看将夜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将夜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