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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将夜 作者:猫腻 | 书号:6307 时间:2016/12/8 字数:6117 |
上一章 人一有路前恨只 章七十五第间之然忽卷六第 下一章 ( → ) | |
那年深冬落了很多场雪,最大的那场雪,没有落在荒原,也没有落在燕国成京,而是落在往年相对温暖的宋国都城——很多人回忆起来,总觉得那是某种预兆,因为那场雪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风雪里,道门烧死了新教创始人叶苏,这件事情震动了整个人间,在这个过程里,有很多事情令人极为不解,除了观主为什么做出如此冷漠决然的决定,还有便是书院表现的有些迟钝,完全不像从前。 四师兄背着河山盘千里迢迢赶至宋国,赶上了战斗,事实上也是靠着他,陈⽪⽪唐小棠还有那几名剑阁弟子才有机会活着逃走,但他没有办法改变整个局面,他没有救下叶苏,更关键的是,他是自己来的。 大师兄也来到了宋国,为此还被酒徒重伤,但他来的太晚,其时⽩雪飘飘,柴堆已然积雪覆盖,连焦木灰烬都看不到,哪里还能救叶苏?同样关键的是,他也是自己来的,并不代表书院的集体意志。 两个关键在于大师兄和四师兄都是自行其事,他们可以代表书院,却不能完全代表书院,因为现在负责书院谋划布局的是余帘和宁缺。 书院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预案,余帘和宁缺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真如叶苏临死前隆庆说的那样,他们就是在冷酷地等着叶苏去死? 寒冷的冬风在陡峭的山峰间穿行,撤军多时的贺兰城异常安静,往年驻扎着万余骑兵的营寨早已人去寨空。苍鹰的鸣啸显得很是单调。 扼守东西荒唯一通道的贺兰城里还有最后的数百名唐军,他们在这里已经坚守了数年时间,如果不是当年唐国在这里备着大量辎重粮草,这些年又有荒人翻山越岭暗中支持,他们本没有办法撑到现在。 在城门的最⾼处,有一道极⾼极霸气的⾝影,苍鹰从远处的冰雪峰顶飞来。想要近些看看,发现那道⾝影有些怪异,比例很不协调。 苍鹰飞的更近了些,才发现那道⾝影如此怪异不是因为那人天生特殊,而是因为那本就是两个人。自然看着有些怪。 唐在城门上看着西方的金帐王庭方向,脸上的神情很漠然,⾝上的兽⽪⾐衫在寒风里猎猎作响,看着就像是一面不倒的⾎旗。 他是魔宗行走、是荒人部落最強大的男人,以霸道论,在夏侯死后人间本寻找不到几个堪做他对手的人。此时却有人坐在他的头上。 更准确地说,他肩上有个特别制作的背篓,背篓里有凳子。有人坐在凳子上,因为唐很⾼,所以那人显得⾼⾼在上。 坐在他头上的是位少女,少女容颜清稚。看着约十二三岁,一双乌黑的马尾辫在背篓外的寒风里轻轻摆,很是可爱。 数年前在长安,少女跳到天空里斩断一道彩虹,然后抱着李慢慢跳了下来,摔断了腿双,从那之后她便懒得走路。最早的时候只爱坐轮椅,到了荒原便开始坐在唐的⾝上,哪怕现在伤基本好了,也不肯下来。 她说这样显得自己比较威猛,从很多年前变成小姑娘的那天开始,她就觉得最大的遗憾不是每个月的⿇烦事,而是不够威猛。 对于少女特殊的喜好,唐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敢有任何意见,因为她是当代魔宗宗主,也是是书院三师姐余帘,是他的老师。 如过去数年那样,唐背着余帘在荒原上到处行走,今天来贺兰城,是因为她想看看贺兰城那边,看看金帐王庭在做什么。 东荒左帐王庭里的祭司,还有神殿派过来的那些強者,在这几年里,已经基本上被她和唐杀光了,隆庆那些忠心的部属,更是最早死完。 这件事情听上去很简单,细细想来,却极恐怖。 她和唐只是两个人,眼看着却要生生毁掉一个部落——那个部落统治的疆域人口实际上和家国没有任何区别,有数万精骑,有道门源源不断的援助,有无数洞玄境以至知命的強者,但就这样被他们灭了。 宁缺以前背着桑桑逃亡的时候,总有种一人对抗全世界的热⾎感觉,而余帘和唐做的事情,是真正的两个人毁掉一个世界。 过些天,待她把东荒上最后的強者杀光,荒人部落的战士便会集体南下,无论驻在燕国的一千多名西陵神殿护教骑兵会不会北上,相信左帐王庭这个名词在人间不会再存在更多时间,以后只能在故纸堆里寻找。 对此余帘很有信心,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便是连信心也不屑于展示,但她清楚金帐王庭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幕画面发生,那么单于究竟会做些什么?那个国师和十三祭司又为她准备了怎样的礼物? 荒原上的雪昨夜便停了,渭城处的雪停了,贺兰城处的雪也停了,被雪洗了好些天的空气异常⼲净,她站起⾝来,望向极遥远的西方。 贺兰城门极⾼,在两面峭壁之间,唐的⾝躯很⾼大,她在背篓里站起,自然更⾼,但她还不満意,踩在凳子上的脚踮了起来,模样有趣。 “我不想等了,我总觉得那边有动静。” 风拂着发丝,在稚嫰的小脸上动,有些庠,有些恼火,她用小手掌胡抹了两下,嚷道:“我要过去看看。” 她在背篓里动,唐的⾝躯有些不稳,扶着篓底说道:“金帐王庭过不了贺兰城,想要保住左帐的最后火种,只能用别的方法。” 余帘想到某种可能,然后知道那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说道:“他们要南下,通知部落,我们也要南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小姑娘的声音本就稚嫰,所以听上去就像是小女生想要学大人那样严肃地谈,很好笑。 这些年唐习惯了这种声音,如铁般的双眉依然难以抑止地颤抖了一下,说道:“金帐王庭会有准备,或者我们也应该准备一下。” “我说过我很好奇他们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余帘的小脸上没有表情。说道:“那个小奴隶听说是桑桑留给人间的礼物,我是宁缺的师姐,代他去拆,不満意便退货。” “中原的事情真的不需要担心吗?” 唐想起那位曾经与自己齐名的道门行走,有些不安。 “观主不是熊初墨那种⽩痴。杀死叶苏对道门毫无意义,他怎么会去做?道门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也是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等待。” 余帘说道:“如果在新教影响昊天信仰基之前,神国里昊天与老师的战斗分出胜负,他们的等待或者说博赌便赢了。” 新教是信仰,有书院和唐国的庇护。这信仰很难被完全毁灭,道门给予的庒力越大,甚至越有可能帮助新教壮大。 书院如果想要在这场战争里抢得先机。需要在神国里那场战争分出胜负之前,全力帮助新教壮大,以此削弱昊天的力量。 相对而言,道门的局面看似极好。实际上很被动,做与不做都是错,如余帘所言,只能平静或者说无奈地等待,主动权在书院的手中。 这便是为什么宁缺要与这个世界谈谈,因为他有谈话的资格,他有让道门、让观主被自己说服的信心。余帘亦作如是想法。 就在这时,驻守贺兰城的唐军带来了一个消息。 唐国当年耗费大巨资源,在贺兰城修建了一座传送阵,只能传送极简单的消息,轻易绝对不会启动,数十年来,只启动过寥寥数次。 最近一次是先帝病逝的消息,而今天传送阵又启动了,同样也是一个死讯,一个很坏的消息,一个余帘没有想到的消息。 “叶苏死了。” 收到这个死讯,唐想起过去二十年里的那些画面,想起当年荒原上那株树,想起那个说琊魔呵外道的骄傲背剑少年,沉默了很长时间。 余帘也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里的“很长时间”真的很长,从收到死讯开始,她便在寒风里沉默,一直到⽇头西移,暮⾊占据西方整个视野,才结束。 贺兰城某处传来⽩⾊的炊烟。 她看着那道炊烟说道:“坏消息,也可能是好消息。 整整数个时辰的时间,她没有感慨,更没有感伤,一直在沉默里反思,在沉默里计算,计算叶苏的死,会对人间的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 最终她计算的结果是,影响应该偏向书院希望的那方面。 所以她说,叶苏的死讯也可能是好消息,就像那道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有些寂寥,实际上背后隐蔵的是活着需要的烟火味道。 余帘的表现很冷酷,是的,她本来就是冷酷的人,隆庆才会说她和宁缺一直等着叶苏去死——那不是她的计划,但既然叶苏死了,她可以接受——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在寒风里沉默了整整半天,从正午直到暮⾊染红天边,除了思考叶死之死带来的动,更是想明⽩那件真正重要的事情。 陈某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对唐说,她和宁缺肯定观主不会对叶苏动手,结果证明她和宁缺想错了,这个错误里肯定隐蔵着极大的问题。 “不弄清楚他的想法,我不舒服。” 余帘向城下走去,将満天暮⾊扔在⾝后,同时也把金帐王庭扔到了⾝后,与她担忧的事情比起来,那些事情本不值一提。 … … 贺兰城传送阵的另一头在大唐皇宮,余帘在贺兰城收到叶苏的死讯,皇宮里的人们自然更早知道这个消息,气氛异常庒抑。 李渔的脸⾊有些⽩,不知道是这几年少见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神情还算宁静,但紧握着椅子的手,显得有些不安。 事实上不止不安。她这时候很紧张,甚至恐惧,但她是监国的公主,她要给皇帝陛下做出榜样,所以她能流露出太多情绪。 少年皇帝年龄渐长,明年便会正式登基亲自处理国政,被大先生亲自教育。无论德行还是能力他都表现的极为优秀,但毕竟还是少年人,今⽇遇着从未遇着的境况,想着数年前那场大战,难免有些害怕。 曾静大学士站在阶前。说道:“万乘之君,哪怕天地变⾊,山摧河断,也要面不改⾊,这是为君者要给臣民做的表率。” 少年皇帝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李渔,说道:“朕明⽩…只是有些担心。十三师叔能不能拦住那人。” 曾静大学士厉声喝道:“拦不住那又如何?当年那人又不是没进过长安城,楚老太君推満府妇孺横刀于朱雀大道,朝老太爷携朋呼伴痛骂其于寒雪之中。长安百姓扔砖的扔砖,挥刀的挥刀,可曾有一人惧过?” 李渔走到陛下⾝旁,握住他的手。温言说道:“可还怕?” 少年皇帝被曾静大学士的话说的颊生晕红,勇气胆魄大增,反握住她的手,说道:“不怕!就算那人进了皇宮,我也不怕。” 殿上的君臣们很紧张,四处戒备森严,宮门却没有关。大唐皇宮的正门大敞,似准备远来的客人。 満朝文武连着长安城里的普通百姓,都在准备着战斗,如临大敌的模样,自然不是因为叶苏的死讯,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 … 从昨夜到今晨,铁箭始终没有在宋国都城出现,那片广场上只有⻩沙飞舞、雪花飘落,却没有凄厉的箭啸声响起。 宁缺在哪里?宁缺在做什么? 传说中的元十三箭,要进行无视距离的超远狙击,确实需要很多严苛的条件,但那些条件,其实在这段时间里都得到了満⾜。 无论是隆庆手里的天书沙字卷,还是叶苏借来的信仰之力,或是四师兄带去的河山盘,都已经照亮了那处的天地元气,替铁箭指明了方向。 唐小棠从天空里跳下来的那一刻,隆庆在意识的海洋里,明亮的就像是一朵金花,就像多年前在天弃山雪崖里那样——当年他一箭把隆庆的不知生死,成了个废人,今天他为什么始终没有? 难道真如隆庆所说,他在等着叶苏去死,所以一直挽弓不发? 长安城落了数⽇雪,昨夜也没有停,飘飘洒洒地落下,在城墙上积的很厚,落在⾐服上积着,甚至落在脸上的雪花也积了起来。 宁缺的眉染着雪,变成⽩⾊,因为他的⾝体很寒冷,而⾝体之所以寒冷,是因为心寒,因为他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别的地方。 他的左手紧握着黝黑的铁弓,弓⾝弯到了极致,很像夜里那轮明月,弓弦绷的极紧,深⼊右手的三指间,看着有些可怕。 他一直保持着挽弓待的姿式,从昨夜到今晨,始终没有变过,他就像是无知无识的雕像,或者因为这样,眉间的雪才积得起来。 有雪落在肩上,被体温融化,又被寒风重新冻凝变成冰,反着东方的晨光,闪闪亮亮的像是烧融后的沙砾——美丽的琉璃。 夜一时间过去,铁弓未动。 他昨夜看到了西陵神殿的异常明亮。今晨,东方海畔变得极其明亮。然后,他在天地间看到了两道流光,那是大师兄和酒徒。 他在长安观天下,⾜不出城,却知天下事,他知道从昨夜到清晨,人间发生了很多大事,很多強者在惨烈的厮杀。 但他没有松开弓弦。 一箭不发,不是因为他在犹豫要不要救叶苏,他冷酷却不是莲生,他可以看着叶苏去死,但他不会看着叶苏被人杀死。 晨光照耀着他的脸,他感知到东海畔应该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他没有办法松开弓弦,出铁箭。 黑发被束的极紧,在寒冷的晨风里热气蒸腾,那些是发里的汗,他握着铁弓,看着箭前,汗⽔溢出发际,淌到脸上,将眉间的雪融化。 铁箭始终没有离开弓弦,是因为箭前有人。从昨夜到清晨,他一直瞄准着那个人——别处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没有办法去理会。 那个人对宁缺来说,是最恐怖的对手,也是最甜美的饵,因为恐惧,他必须始终瞄准他,因为想死对方,他也必须始终瞄准他。 长安城墙前是一片⽩雪。 雪地里有一个青⾐道人。 宁缺的铁箭,从昨夜到此时,一直瞄准着他。 青⾐道人背着双手,神情宁静,似本不在意被铁箭瞄准。 元十三箭乃是传说中的大杀器,骄傲的蛮族少年強者阿打不敢擅动,酒徒曾被吓出一⾝冷汗,青⾐道人却毫不在意。 风雪里,他青⾐飘飘。 飘飘若仙。 仙风一如当年。 当年,他以一人战长安。 今⽇,他飘然下桃山,再至长安。 他在城前的风雪里停留了夜一,宁缺挽弓夜一,夜一时间过去,清晨到来,城墙上的火把逐次熄灭,他还明亮着。 他就像火把,昅引着宁缺的视线,锁死了他的铁箭和精神,他让宁缺即便看到整个世界,也无能为力。 因为他是道门第一人。 千年以来,道门第一人。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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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更新于2016/12/8 当前章节6117字。看将夜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将夜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