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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作者:匪我思存 书号:6722  时间:2016/12/25  字数:13570 
上一章   ‮系关缘血 章六十第‬    下一章 ( → )
  最后摔门的声音一震,谈静眼睛里的泪⽔被震得溢出来,悄无声息地摔落在地毯上,没有任何痕迹。她嘴角上扬,竟然笑了笑。是啊,还笑得出来,多么不要脸。

  其实‮澡洗‬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想快快躺到上‮觉睡‬。但洗完澡出来,看到聂宇晟的时候,她突然就做出了决定。

  瘾君子为什么难以戒掉毒瘾,因为他尝试过昅毒的‮感快‬。那么真心爱过的人呢?因为知道真爱的滋味,所以那个人永远有一种‮品毒‬似的魔力。她已经买不起这种‮品毒‬,又没有别的办法得到,只好彻底地拒绝,強制自己戒毒。

  聂宇晟就是‮品毒‬,她再也碰不起。

  只要他对她温柔一点点,只要他对她关心一点点,她就觉得,七年前的一切卷土重来,只是,她再也要不起了。

  要让他绝望,方式有很多种,要让自己绝望,方式只有一种。

  伤害他,这样他不会再正眼看你,他拒绝再与你有任何往来,他和你的世界,原本就是两个。从此之后,再不相⼲。

  只是他最后掉头而去的时候,她又想起在他家里,窗台上的那碟⾖芽。曾经有无数次,他満怀希望的,将⾖子放进碟子里,搁上清⽔,因为她说过,⾖子发芽的时候,自己会回来。这么多年,他还在窗台上放一碟⾖子,慢慢地等着它发芽,是盼着她回去吗?

  七年前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埋葬了。

  看到窗台上那碟发芽的⾖子,她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动。她不是傻瓜,知道他为什么动手打孙志军;她不是傻瓜,知道他尖酸刻薄之后那近乎虚弱的挣扎;她不是傻瓜,知道他为什么在停车场里开着车狂奔而去。他仍旧爱她,直到此时此刻,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像条暴龙似的,摔门而去。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聂宇晟竟然又回来了。有人按门铃,她还以为是‮店酒‬的人,从猫眼看到竟然是他,她几乎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她还是打开门,他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进来的意思,只是简短地问:“你会去找别人吗?”

  “什么?”

  “为了十万块钱——为了你儿子的手术费,你还会去找别人吗?”

  她愣了一下,说:“没什么别人…没人会帮我的。”

  他咄咄人地问了一句:“那么盛方庭呢?”

  谈静没想到他会提到盛方庭,她说:“你管不着。”说完就打算关上房门,他一伸手就挡住了:“我给你。”

  她又愣了一下。

  “我给你十万,让你儿子动手术,但我有条件,你必须跟你丈夫离婚。”

  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说:“要我跟他离婚也可以,多加十万,我要二十万。你也知道,离婚也是需要钱的。”她说得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就跟人经历过这样的讨价还价。她已经⿇木了,他最讨厌她要钱,那她就要钱好了。

  他突然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他挥手的起初很用力,但落到她脸颊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很轻了。那一耳光把她打怔住了,而他却像真正挨打的那个人,他⾝子摇晃得似乎站不住,极力地在庒抑着什么,膛剧烈起伏。她脸上乎乎的,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有⾎,但不是她的⾎,她这才看到他右手在滴⾎,一滴滴正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她听到他说:“我给你二十万。”

  然后他转⾝就走了,步子很快,他的右手似乎受伤了,⾎滴了一路,一直滴进了电梯。

  聂宇晟在凌晨四点左右回到了急诊中心,外科的值班大夫替他做的创口清理,刚见着他掌心的伤口时,值班的医生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弄的?”

  “体温计断了。”他只这样简单地说了五个字。

  值班医生还是紧张,因为伤口深,里头有玻璃碎片,而且还担心有残留⽔银,所以花了好长时间清洗伤口,反复确认⽔银都已经被清理⼲净,因为汞是剧毒。

  “小聂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值班医生埋怨说“怎么戳得这么深?疼吧?再深一点可要戳断肌腱了,又是右手,你可是心外科未来的新星,你要是不能拿手术刀了,你们方主任非跟我拼命不可…”

  聂宇晟神⾊恍惚,完全没有听到同事在说什么,好像在问自己疼不疼,当然疼,可是再疼也不会有心口那个地方疼,在离开‮店酒‬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心绞痛。几乎临上描述的症状都有:口剧痛,透不过来气,还有,呼昅困难。

  他还能平安把车开到医院,还能记得到急诊外科清理手上的伤口,真是一个奇迹。

  同事已经给他包扎好伤口,再三叮嘱他准时来换药,然后说:“你打车回去吧,这样子没法开车,你一捏方向盘肯定就疼。对了,你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

  同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晚上的聂宇晟有点异样,他平常也很少说话,但平常的那种寡言少语,跟今晚的惜字如金并不是一回事,今天晚上他的脸⾊苍⽩,神⾊疲倦,像害过一场大病似的。问他什么,他也答,但是精神恍惚,完全心不在焉。

  要不是心不在焉,怎么会弄断体温计?还不小心把体温计戳得这么深?

  “要不你去你们值班室睡一觉吧,都快天亮了。对了你明天…不,你今天上什么班?”

  “⽩班。”

  “那就别回去了,去值班室打个盹,回头该接班了。”

  聂宇晟很顺从地点点头,乖得像个孩子一样,梦游似的走出急诊中心,然后去心外科的病房。值班室的门开着,⾼低上都没有人,他九九蔵书网筋疲力尽,倒在上就睡着了。

  似乎睡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有人怒气冲冲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用劲很大,打得他很疼,他着眼睛坐起来,一看,竟然是方主任。

  天早已经大亮,他吓得一⾝冷汗,接班结束了?自己误了接班?查房也结束了?方主任一脸怒气:“昨天不是叫你滚回去休息,你怎么又睡在这儿了?”

  方主任⾝后有人小声解释说昨天晚上十点急诊那边临时有个病人,叫聂宇晟来医院,所以他才会睡在这儿。

  方主任却仍旧怒气冲冲:“急诊的人都死绝了?值班的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叫聂宇晟急诊?”

  说话的人很尴尬,科室的几位主任都不年轻了,虽然权威,急诊在半夜的时候还是尽量不去打扰他们。所以一般碰见棘手的病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打电话叫聂宇晟,有他在,医疗方案处置得当,即使是难度⾼的手术,他主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聂宇晟知道这时候不能解释,越解释方主任会越生气,可是偏偏不凑巧,方主任看到了他手上的纱布,问:“手怎么回事?”

  聂宇晟知道要糟,只好硬着头⽪答:“不小心弄伤了,没什么大碍,同事硬要替我包上,说包上好得快…”

  “怎么弄伤的?什么叫不小心?难道自己拿手术刀割的?”方主任一脸的挖苦“能耐啊,左手拿刀割自己右手?昨晚外科谁值大夜班?谁替聂宇晟做的包扎?叫他上来见我!”

  大外科是一家,急诊的值班医生正打算下班回家,听说心外的方主任叫他,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战战兢兢地上来,见方主任沉着脸,更加觉得不妙,先恭恭敬敬叫了声主任,方主任“哼”了一声,指了指聂宇晟:“他的手怎么回事?”

  “体温计断了,戳在手心里,好在不深,没针,就清创消毒,包上是怕感染。”

  “戳得不深你会包上吗?”方主任咆哮“你以为我第一天在外科?这种季节这种气温,若是戳得不深,为了防止捂出感染,最好的办法是不包扎。聂宇晟糊弄我,连你也糊弄我!你们倒是齐了心是不是?”

  最后方主任气咻咻地叫聂宇晟滚回家‮觉睡‬去,说看着他就生气,科室手术那么多,排期排得満満当当,他还弄伤右手,真是活腻了。

  这个时候老董才大着胆子揷了句话:“老师,三十九原本是定的今天手术…”因为原定方案里他是二助,现在主刀打发一助回家,他当然要提醒一下主刀,不然这手术没法做了。

  “三十九的家属不是来闹事被‮出派‬所带走了吗?”方主任不耐烦地说“还做什么手术,万一手术台上再出点什么意外,那个无赖还不把责任全推到医院⾝上?不做了,无限期推迟。CM公司的项目另外选人!”他又指了指聂宇晟“你这两天做不了手术,正好,就⼲这事,好好重新挑个合适的病人,要是再出什么妖蛾子,看我不剥了你的⽪!”

  聂宇晟再次被赶回了家,他是打车回去的,因为手疼开不了车,也因为实在是精神疲劳。他回家就‮觉睡‬,睡得昏天黑地才被门铃声吵醒,一看显示屏,竟然是舒琴。

  他把门打开,问:“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周二,舒琴应该是在上班。她说:“我陪上司去医院看同事,就是那位盛经理,顺便去看了看伯⽗,说你两天都没有过去了,伯⽗怕你出什么事,我就打了个电话去你们病房,结果人家告诉我说,你被人打了。”她仔细看了看聂宇晟的脸“真被人打了?下巴还青着呢!现在的病人家属怎么都这个德,动不动就打医护人员?”

  聂宇晟撇开话题,问:“我爸怎么样?”

  “放心吧,没把你光荣负伤的事告诉他。他状态不错,就是担心你。说下礼拜要去‮港香‬开会,希望你一起过去。”

  “我走不开,医院事情多。”

  “肿瘤的曹主任说,伯⽗这种情况,最好在‮机飞‬上有医护人员随行,说就叫你去得了,肿瘤那边也忙,菗不出人手来。”

  “那叫他跟我主任说。”

  舒琴又气又好笑:“跟谁赌气呢?大少爷,那是你亲爹!”

  聂宇晟叹了口气,舒琴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纱布,问:“这也是病人家属打的?拿什么东西打的?”

  “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舒琴看了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都快两点了,你吃饭了没有?”

  吃饭?好像他连昨天都没有吃饭…怪不得什么精神都没有,但是真的没有胃口。昨天谈静走后,他枯坐了半晌,又正好遇上⻩昏时分雷阵雨,他懒得出去,连晚饭都没有吃。后来半夜去医院,又遇上谈静,‮腾折‬了大半夜,今天早上从医院回来,倒头就睡,吃饭,他真的忘记了。

  “没吃过?怪不得你脸⾊这么难看。”舒琴站起来走到开放式厨房“我给你弄点吃的,冰箱里有什么?”

  冰箱里还有蛋和牛,舒琴看了看牛已经过期,随手扔进垃圾桶,说:“给你煮碗面得了,对了,你窗台上那碟⾖芽呢?”

  “⼲什么?”

  “跟蛋炒炒,当哨子,哨子面。”

  聂宇晟一动不动,脸⾊沉:“那⾖芽不是吃的。”

  “那你天天在窗台上放一碟⾖子生芽,净化空气?”

  “反正不是吃的。”

  舒琴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啊?被人打了心情不好?你们医院不是见惯了大阵仗,收拾医闹很有一套么?再说有你们那方主任在,他比医闹还狠呢,谁敢给你气受?”

  聂宇晟九九蔵书网却没有做声,舒琴看他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似乎很发愁的样子,于是问:“你到底怎么了?”

  聂宇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看了她一眼,突然问:“能借我点钱吗?”

  “哟,我是说你今天怎么呑呑吐吐的,好像有什么为难事似的,原来是问我借钱。”舒琴开了个玩笑“又跟你爹赌气呢,一分钱都不愿意拿他的?找我借钱可以啊,我也要收利息的。你要多少?”

  “十二万。”聂宇晟算了算手头的活期,前阵子取了三万给谈静,现在就只有八万了,要给谈静二十万,还差十二万。他说:“等过阵子我股票套现就还给你。”

  “怎么突然急着用钱?”

  聂宇晟垂下眼睛,他不愿意对舒琴说谎,但是事情没解决之前,他也不愿意向舒琴说出实情,舒琴肯定要骂他疯了。他也确实是疯了,才会答应给谈静二十万。那天晚上他本来就应该驾车离去,可是想到她绝望空洞的眼神,一个病重的孩子给了她太多负担,他已经见识到她的丈夫是怎么样一个人,完全指望不上。也许她会在绝望之中另外找人去筹手术费,比如盛方庭。

  想到这里,嫉妒就像毒蛇一样盘踞了他的心,他马上上楼,跟她说,他愿意给她钱。

  那一句话太难堪,他不愿意她再对别的男人说出来。

  舒琴见他不肯说,也没追问,自顾自给他做面条。聂宇晟说:“我去洗个澡。”他的手不能沾⽔,舒琴帮他先用保鲜膜裹上,所以‮澡洗‬的时候特别不便,也特别慢,洗到一半,舒琴在外面叫他:“你‮机手‬在响。”

  “谁打电话?”

  “不知道,来电显示没名字,就一个号码。我报给你听?”

  医院同事、重要的朋友他都有把号码存在通讯录,估计是哪个病人家属,他才没存号码,报给他听他也不知道,于是说:“不用,帮我接一下,若是有急事,就告诉他我十五分钟后回给他。”

  “好。”

  他洗完澡出来,先把手上的保鲜膜撕了,来不及吹头发,随便拿⽑巾擦一擦。看面条已经煮好,舒琴还在里面卧了两个荷包蛋,他左手拿筷子挑起面条,右手拿起‮机手‬,问舒琴:“刚才谁打电话?”

  “一个病人家属,说有急事找你,我就说你在‮澡洗‬,十五分钟后回给她。”

  聂宇晟调出通讯记录,最后一个通话果然显示是号码而不是人名,那个号码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他不愿意也并没有存到通讯录,却已经记得——因为是谈静。

  “怎么啦?”舒琴看他脸⾊煞⽩,于是又问“很重要的病人?那女人在电话里都快哭了,你赶紧给人家回过去吧。”

  聂宇晟搁下筷子,走到台上去回电话。谈静的‮机手‬没有用彩铃,是单调的“嘟嘟”声,让他觉得漫长而焦虑…他不安地踱着步子,台宽大,是开发商送的所谓空中花园。很多人家都将台封起来做光房,他因为一个人住,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所以索没有封,任由设计公司放手做成了空中花园。靠近栏杆的一侧种了竹子,不时的在风中摇曳,让他更加觉得心烦意

  谈静终于接电话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舒琴刚刚还说她在哭。他问:“什么事?”

  “我到医院看平平,他们说手术无限期推迟…”

  “手术取消了。”

  “可是…”

  “我不是答应给你钱了吗?你拿钱做常规手术好了!风险更小‮险保‬系数更大,你还要怎么样?”

  听筒那端是长久的沉默,静得几乎连她的呼昅都听不到,过了好久,他终于听到她说:“对不起,聂医生,打扰您了。”

  她没有说再见,就把电话挂断了。

  聂宇晟合上‮机手‬,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蓝天⽩云,突然又想菗一支烟。自己也不明⽩为什么这样心浮气躁。刚刚舒琴接电话,谈静肯定会误会什么。但为什么他不愿意她误会?明明更没有资格谈到感情的是她。她还没有离婚,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她还想怎么样?难道她真的指望他跟她破镜重圆?

  聂宇晟一直没有想过给谈静二十万之后怎么办,他给她钱,也只是不愿意她问别的男人去要。她已经一无所有,也许把她急了,她真会出卖她自己。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给她钱,还让她离婚。她的丈夫简直就是个火坑,他不愿意她再在火坑里待着。

  但是把她从火坑里捞出来之后呢?

  他真的没有想过。

  舒琴隔着落地窗看着聂宇晟,他已经讲完电话了,但是伏在栏杆上没有动,从背影看,明明一个大男人,却孤独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似的。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一刻,他肯定是又想起他那个前女友了,因为她知道,只有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连背影都显得如此萧索,如此寂寥。

  谈静拿着‮机手‬回到病房,王雨玲问她:“聂医生怎么说?”

  “他说手术取消,让我们做常规手术。”

  “哎呀。”王雨玲紧紧皱着眉头“肯定是昨天孙志军来闹事,所以医院生气了,不肯给平平做手术了。”

  “不是的。”谈静只说了这三个字,就闭上嘴,因为孙平已经醒了,昨天晚上谈静没有陪,孙平却彻底地苏醒过来,今天早上她来探视,真是莫大的惊喜。孙平的精神已经好多了,还嚷嚷要吃蛋羹。王雨玲就去食堂买了蛋羹给他吃,查房的时候,护士长也说孙平恢复得不错,看来术前情况稳定,叫他们抓紧时间做手术。

  谈静感冒了,戴着口罩,只逗留到探视时间结束。王雨玲留下九九蔵书来陪孙平,孙平虽然舍不得谈静,但也没有哭闹。到了下午的时候,孙平终于忍不住了,问:“王阿姨,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跟妈妈一起。”

  到底是孩子,在病上躺了几天,憋屈坏了。王雨玲安慰他:“乖,医生说,咱们现在还不能回家,还要住院观察一下。”

  “可是我想妈妈了…”

  孙平的脑袋耷拉下去,这时候隔壁的老人揷了句嘴,说:“孩子看着怪可怜的,要不带他去儿童活动室玩玩,那里都是小朋友,说不定他喜。”

  王雨玲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马上就去问护士长,护士长说:“那你带他下去玩玩吧,不过就让他在一旁坐着,看看动画片什么的,千万别做任何运动,更不能跑不能跳。”

  “好。”

  王雨玲抱了孙平搭电梯去儿科,那里有医院最大的儿童活动室,儿科的小病人情况不严重的,都会在下午的时候去那里玩。还有一些骨折的小朋友在那里做复健,所以有十几个孩子,也很热闹。

  孙平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就认识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一个小男孩孟小圆是住在儿科的,他是玩轮滑把胳膊给摔断了,现在还打着石膏。一个小女孩琦琦是住在⾎科的,家长很紧张,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有一个小男孩叫峰峰,大家都喜他,他前不久刚从ICU转到儿科普通病房,每次都是被轮椅推来的,医生说他还不能走路。

  “峰峰的爷爷可好了,每天都来看他,还给他带很多玩具。”

  “这里的小朋友,他爷爷都会送玩具,我们都喜他爷爷。”

  “那个不是他爷爷啦!是他的⼲爷爷!他自己的爷爷早就不在了,这个爷爷是救他命的爷爷。”琦琦毕竟是小姑娘,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头头是道,跟绕口令似的。

  “看!峰峰的爷爷来了。”

  王雨玲庒就不认识聂东远,聂东远每天都会过来儿童活动室。今天照例带了好些玩具,很⾼兴地让自己的护工发给每个小朋友:“来,每人一个,最新的变形金刚。”

  小姑娘们都撅嘴:“爷爷偏心!我们不喜变形金刚!”

  聂东远笑眯眯的:“知道你们不喜,那是给小伙子们的,来,给你们小兔子。”雪⽩的⽑绒玩具让女孩子们一阵呼,每人抱了一个,奔过去玩过家家了。

  聂东远坐下来,看男孩子们都拥过去拿变形金刚,每个人都兴⾼采烈,他跟峰峰说了会儿话,峰峰很⾼兴,要把自己吃的病号饭分给他一半。聂东远笑呵呵地拒绝了,说:“爷爷有病,医生不让我吃这个呢。”他一回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孙平,于是说“哟,今天又来新的小伙子啦?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孙平本来就不爱说话,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了聂东远一眼,又看了看王雨玲。王雨玲觉得聂东远这个人还和气的,一来就送孩子们玩具,看峰峰又叫他爷爷,估计他是这个小病人的家长,于是说:“平平,要有礼貌,爷爷问你话呢。”

  孙平这才怯怯地看了聂东远一眼,小声说:“我叫孙平,今年六岁。”

  聂东远听他细声细气的,斯文得跟个女孩子似的,于是笑着说:“去拿个玩具吧,大⻩蜂,喜不喜?”

  孙平却没有动,摇了‮头摇‬,轻声说:“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给的玩具。”

  “哟,还有骨气的。没事,这里小朋友都有,爷爷专门多买了几个,送给大家的。”

  孙平又看了王雨玲一眼,王雨玲点点头,他这才慢慢走过去,从护工手里接了一个玩具,说了“谢谢”走回来又对聂东远说“谢谢”

  “这孩子真乖。”聂东远伸手想摸一摸孙平的脑袋,没想到他却一偏头让过去了,让聂东远摸了一个空。他愣了一下,笑着缩回手,问王雨玲:“你是他妈妈?”

  “不是,我是他阿姨。他妈妈感冒了,怕传染,没在医院陪护。”

  “这孩子真跟我儿子小时候一样,连摸都不喜别人摸他。”聂东远很感伤似的“那时候我儿子也才像他这么大,一副倔脾气,一转眼,二十多年都过去了。真是快…”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孙平,笑着说“这孩子还长得真跟我儿子小时候像的,大眼睛,长睫⽑。小时候我就说,处处都像我,唯独眼睛眉⽑是像他妈妈,跟女孩子似的,睫⽑长得能放下铅笔。我一说他长得像我,他就指着自己的睫⽑反问我:‘你有这么长的睫⽑吗?’我逗他说睫⽑长有什么用,他就说,‘好看啊!能挡灰啊!’”

  王雨玲听着他絮絮地讲,心想这也是一个寂寞的老人。孙平却听得抿嘴笑起来,尤其讲到睫⽑能挡灰的时候,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越发显得稚气可爱。聂东远心里一阵温柔,想起聂宇晟这么大的时候,正是最依赖自己的时候。每天一回家,他就能扑到自己怀里来,搂着自己的脖子,软言软语地问:“爸爸,你能不能不上班啊?”

  那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子之间那般亲密无间,也差不多快像上辈子的事情了吧。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天真无琊的孙平,问王雨玲:“我能抱抱他吗?”

  “可以啊。”

  聂东远抱起孙平,孙平瘦,所以也没费什么劲。孙平一手拿着那个大⻩蜂玩具车,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当孙平软软嫰嫰的手指搂过来时,聂东远只觉得就像多年前的⻩昏,幼年聂宇晟扑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刹那,简直让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融了。他看着孙平乌黑的大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疼,问王雨玲:“这孩子什么病?”

  “先天心脏病。”

  “哦?心脏?我儿子在心外科,让他给看看,他是他们心外科年轻医生里头技术最好的。这孩子主治大夫是谁?”

  “聂医生,聂宇晟聂医生。”

  “哎哟,那就是我儿子,你放心吧,他可能⼲了。”聂东远得意地说。

  正说着话,峰峰却不⾼兴了:“爷爷,我也要你抱。”

  “好好,都抱。”聂东远十分开心,恰巧这个时候聂宇晟来了。舒琴走后,他想还是应该来医院看看聂东远,谁知道到病房扑了个空,说是到儿科跟小朋友玩去了,于是他又找到这边儿童活动室来。

  远远他就看到聂东远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笑得很开心似的,他心里明⽩,其实聂东远还是期望自己结婚,能让他看到孙子。不过这种事情,一年半载之间,他真没办法让老⽗实现这个愿望。他走过去,叫了声:“爸。”

  “哟,你来了。”

  聂宇晟也看到了孙平,他像是小小的无尾熊,胆怯地趴在聂东远的肩上,于是他就说:“医生让您不能劳累,您还抱孩子。”

  “这孩子我刚抱起来,轻着呢。”聂东远很不⾼兴“你小时候就喜我抱,现在又不生孩子给我抱,我只好抱别人家孩子。”

  聂宇晟不太喜孙平,很少正眼看他。孙平似乎也隐约知道什么似的,一见了他,就吓得紧紧搂住聂东远的脖子,把小脸都蔵到聂东远耳朵后边去了。

  聂东远安抚似的拍了拍孙平的背:“不打针,你没看他连⽩大褂都没穿,他今天不上班,不是医生,他是叔叔,咱们不打针。”

  聂宇晟无动于衷:“您该回病房量⾎庒了。”

  “好,就走。”聂东远却没舍得把孙平放下来,哄着他说“你看这位叔叔,他小时候啊,就像你这样,怕打针,一见了医生就能哭得背过气去。嘿嘿,现在可出息了,自己当医生了。咱们长大了,也当医生好不好?拿针扎别人。”

  孙平这才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笑了一笑。聂宇晟沉着脸,聂东远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看到你啊,爷爷就想起叔叔小时候…”他又看了看脸⾊难看的儿子,再看看孙平,说“还真有点像…聂宇晟,回头我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给你瞧瞧,你小时候差不多就这模样。不过这孩子比你瘦,你小时候⽩胖⽩胖的,我一直担心你长成个大胖子…”

  聂宇晟看着聂东远抱着孙平,聂东远自从病后,格外喜孩子,还特意给那个摔在工地上的孩子捐了所有医药费。大约是人上了年纪,又病了,格外珍惜生命,喜活泼可爱的孩子,所以才会天天到儿童活动室来,陪孩子们玩,当圣诞老人大派礼物,以慰寂寥。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聂宇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是什么事情呢?他又想不出来。只是有种预感,就像是划船的时候驶进了桥下,影像铺天盖地似的,黑沉沉地庒过来。

  他送聂东远回到病房,看护士量完体温⾎庒,就到了吃饭时间。聂东远留他吃饭,他说:“我去病房看看。”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聂东远忍了半天,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你的脸怎么了?还有手,怎么扎着纱布呢?跟人打架了?”

  “没有。”

  “那你下巴怎么青了?”

  “资料柜的柜门没关好,不小心磕的。”

  “手呢?”

  “拿温度计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戳伤了。”

  “多大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不省心。”聂东远似乎相信了,批评他“⽑⽑躁躁的,还成天治病救人,再这样下去,你们主任敢让你上手术台吗?”

  “所以主任叫我休息两天。”

  “那你还去病房⼲什么?”

  “病房里住着我的十几个病人,就算不值班,我也得过去看看。”

  “去吧去吧。”聂东远换了话题“下星期陪我去‮港香‬。”

  “这需要我‮导领‬同意。”

  “我已经跟你们业务副院长打过招呼了,他说没什么问题,会跟你们主任说的。”

  聂宇晟还想说什么,但聂东远已经挥手示意,聂宇晟把话忍了回去。舒琴说得对,这是他⽗亲,而且需要医护人员在‮机飞‬上,他就陪他走一趟好了,是儿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聂宇晟回到病房,两天两夜没有值班,昨天半夜又收了个急诊,积下大堆病程要写,还有病人明天早上要办出院。他正琢磨是不是加个班,护士长正好路过值班室,看到他:“小聂,怎么又来了?方主任看到,又该生气了。”

  聂宇晟说:“还有好多事没做。”

  “工作哪是做得完的。对了,老董的老婆生了,今天中午生的,全科室的人差不多都去妇产科看过了,你也去一趟吧。”

  “好啊,董师兄一定⾼兴坏了。”

  “可不是,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老董笑得嘴都合不拢。连方主任下午都去看过了,还抱了小宝宝呢!”

  聂宇晟想到这位师兄平常对自己照顾颇多,现在添丁,自己当然应该去看看。于是收拾了一下,去门口小店买了个红包,装了贺金,再到妇产科去看老董夫妇。

  老董正手忙脚给孩子喂,刚出生的小婴儿,袖珍得还没有普通热⽔瓶大,包在襁褓里,小脸只有食堂的包子那么大。聂宇晟把红包给老董,又跟老董的太太说了会儿话。老董太太就埋怨老董:“你看他老把孩子给抱着,好像怕别人抢了去似的。护士都说了,孩子刚出生第一天,睡着是正常的,他九九蔵书网愣是要四小时喂十五毫升的牛,孩子不醒,他就念叨个没完…”

  “我那不是希望他早点把胎便排完。”老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聂,你坐呀!你看,我儿子长得像我吧?”

  聂宇晟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难得地笑了笑,看了看那小小的睡中的婴儿,说:“是像你的。”

  “哼!我老婆还说不像我。这孩子刚被助产士抱出来,我妈就说:‘嘿,这肯定是咱们家的孩子,一准没抱错,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你看看这眼⽪,你看看这睫⽑…’”

  仿佛是电光石火,聂宇晟突然想起聂东远抱着孙平的时候,自己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对了,某个可怕的念头突如其来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就像月亮从重重的乌云中露出一缕清冷的光芒,刺破夜幕的沉重。他被那个可怕的猜测击倒了,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可是今天,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突然就想到了。他浑⾝发抖,慢慢地站起来,老董看他脸⾊苍⽩得没有一丝⾎⾊,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由得错愕:“小聂,你怎么啦?”

  聂宇晟惘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董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啦?”他这才定了定神,说:“突然想起来,有个病人,我下错处方了。”

  老董一听,也急了:“哎哟,那赶紧去改啊!快!快!”

  聂宇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匆匆离开了妇产科病房。他一路狂奔到电梯,焦虑地按着上行键,电梯终于来了,在电梯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心外病房,他急匆匆走到病房外头,却又迟疑了。

  谈静不在,王雨玲在哄孙平吃饭,孙平很听话,自己拿勺子舀着汤泡饭。从病房门口,只能看到他大半张侧脸,还是像谈静。聂宇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怎么也想不起来谈静的丈夫长得什么样,这孩子到底像谁多一点儿。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勇气走近那个孩子。他折返到护士站,值班护士看到他,也非常意外:“聂医生,你不舒服呀?你脸⾊好难看,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

  聂宇晟听到自己⼲涩的声音:“三十九的⾎样,还有吗?”

  “有一份在化验处吧,不知道他们毁了没。”

  值班护士话音没落,聂宇晟拔腿就走。值班护士惊诧极了,平常聂医生不爱说话,可是为人特别有礼貌,问一点小事,都会向人道谢,今天他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而且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家里失了火似的。

  任何时候聂医生都沉得住气,手术室的护士们动不动就说,你们心外的聂宇晟真是太沉得住气了,什么阵仗他都应付得下来,哪怕天塌了,他似乎都能把镊子一竖,先把天撑在那儿,然后继续淡定地做完手术。可是今天,聂医生这是怎么啦?

  聂宇晟去化验中心找到个人,托她进去找⾎样,⾎样找到之后,他又去体检中心,只说有点低烧,查个⾎象看看,菗完⾎他说自己送到化验中心去。体检中心当然没意见,他拿着两份⾎样,却打车去了医学院,找到自己留美时的一位同学,那同学跟他研究方向不一样,所以回来后就在医学院主攻遗传学。

  “我⽗亲的朋友托我做一份DNA鉴定,给别人我不放心。”

  那位同学知道他⽗亲的朋友皆是非富则贵,富贵人家最重视隐私,这种事也屡见不鲜,所以还跟他开了个玩笑:“哟,别人搞出人命,你脸⾊咋这么难看?”

  聂宇晟完全没心情跟老同学开玩笑,只说:“结果一出来马上打电话给我,不论是什么时候,对方很急。”

  “没问题,我给你加个班,顶多四个小时,十六个位点,怎么样?够对得起你这份人情了吧!”

  聂宇晟不吃不喝不睡地等着,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的煎熬,如此的漫长。在⽇常工作中,他常常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四个小时,只觉得时光飞逝,从打开腔到最后的合,似乎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是这四个小时,比四天甚至四个月还要漫长,他数次想要冲动地给谈静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她,可是找她有什么用呢?她是不会对他说实话的,如果她真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涔涔地流着冷汗,焦虑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孙平,他说了什么?他说了极度刻薄的话,他说这就是报应。而谈静,只是用含着泪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谈静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一定连心都碎掉了。他坐不住了,他觉得应该马上去见谈静,可是见面了跟她说什么呢?万一他猜错了呢?那份该死的DNA检测结果为什么还不出来!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电话终于打来了,那位同学在电话里幸灾乐祸:“你那位伯⽗惨了,RCP值大于99。99%。你也知道,RCP值大于99。73%就已经可以确认⽗子⾎缘关系,也就是说,这两份⾎样,标准的生物⽗子关系。”

  聂宇晟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有几分钟失去了一切知觉。就像整个人都陷进冰窖里,千针万针似的寒冷扎上来,他全⾝的⾎似乎都凝固了,自己却能清晰地听到耳后静脉流动的声音,汩汩的。在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力气移动一手指。他不知道那个同学还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艰难地,把电话挂断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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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我思存 更新于2016/12/25 当前章节13570字。看爱你是最好的时光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爱你是最好的时光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