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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作者:匪我思存 | 书号:6722 时间:2016/12/25 字数:20053 |
上一章 你爱来生一了尽用 章四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他拿⽑巾把濡的头发擦⼲,才走出去。韩秘书在等着他,他问:“涂副总呢?请他来一趟。” 聂东远的办公室仍旧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只有聂宇晟动过的东西还在被动过的地方。聂东远的规矩是,不让秘书们动自己的东西,所以他把东西搁在哪里,那样东西就像长了似的,固定在了那里。昨天聂宇晟菗烟的时候,顺手将烟灰缸搁在了窗台上,现在烟灰缸被秘书洗得⼲⼲净净晶莹剔透,却仍旧搁在窗台上。聂宇晟看到了,叹了口气,把烟灰缸拿下来,搁回桌子上。 聂东远不在这里,可是聂宇晟觉得,⽗亲一直在这里,办公室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和痕迹,让他心里稍微定安了些。 涂⾼华来了之后,聂宇晟问他:“我还应该见见谁?” 涂⾼华想了想,说了几个名字,那都是今天不太可能见到的人,因为需要预约。聂宇晟说:“那就跟他们的秘书约一约。” 涂⾼华又指出来两个人,说:“这两位平常跟聂先生关系最好,今天打电话给秘书,说不定就能见到。” “那可不一定,人情冷暖。”聂宇晟早上受了行银的气,到这会儿还觉得心寒“现在是我们落难,他们未必还会跟从前似的。” 涂⾼华倒有把握,说:“不见得,十几年的情,聂先生出事,他们肯定也着急,当然想了解最新的情况。”他补充了一句“而且,聂先生不会说话的。” 聂宇晟说:“那就约吧。” 涂⾼华说对了,两位的秘书都答应今天可以见面,不过时间都不长,一个说只能安排半个钟头,另一个更短,二十分钟左右。 涂⾼华很⾼兴,他说:“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肯见。”他教了聂宇晟一堆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聂宇晟一条条地记住,又复述一遍给涂⾼华听。涂⾼华很安慰的样子,说:“不怕,你这样子很好,对方若要问什么,你照实回答就是。他们都是长辈,你哪怕说得不周到,也不会见怪的,意思到了就好。” 司机送聂宇晟去约好见面的地方,在车上聂宇晟接到谈静的电话,她破天荒地没有叫他聂医生,可是也没别的称谓,短暂而尴尬的沉默之后,她问:“忙的吧?” “还好。” “我也没别的事,就告诉你平平还好…你不用担心…”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你自己注意⾝体。再见。” 机手里是“嘟嘟”的忙音了,聂宇晟才挂上电话。这几天他觉得自己像值连班,每天事情多到庒没时间思考,只是一件接一件地做下去,做完好久之后才能考虑对不对,有没有纰漏。就像是一台接一台地上手术,而且全是他没有做过的手术,每一台都难度非常⾼,他筋疲力尽,整个人已经差不多被掏空了,可是却一点转机也没有。 晚上十点后他才回到家,他终于明⽩⽗亲为什么常年用司机,不是耍派头,而是人累到极点,庒没力气自己开车。律师给他电话,说保外就医有点⿇烦,港香方面以涉案金额重大为由,拒绝他们保外就医的申请。聂宇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婉转提出保外就医的事,对方都答应了想办法。涂⾼华告诉过他,这种人物要么不答应,答应的事情都是有能力做到的,他这才稍微觉得安心。 到自己家楼下,他都没力气走上去似的。坐在花坛边,摸出一盒烟。这两天他菗了不少烟,起先是他自己买了一包,后来公司秘书发现他菗烟,于是常常在桌上放一包,司机的车里也备了有,他下车的时候,顺手就拿了一包。 菗烟是件很苦闷的事,小时候不太喜⽗亲菗烟,因为那烟味他总觉得臭。长大后学医,更觉得菗烟危害健康,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过现在他发现菗烟的益处了,大脑一片空⽩,什么都不想,专心呑云吐雾。菗完了,如果天要塌下来,那么他就硬扛住好了。 一支烟还没菗两口,倒看到了人。舒琴把车一停下,就冲他嚷嚷:“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机手没电了。”其实是当时在跟人谈话,不方便接,他就按掉了。 “吓死人了!”舒琴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能出的事早就出完了。” 舒琴说:“猎头暂时没找着你要找的人,不过我把我男朋友领来了,他以前是做快消的,要不你凑合着用一下?” 聂宇晟很诧异:“你男朋友?你哪儿来的男朋友?”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分手了还不许我找男朋友啊!”她又瞪了他一眼,向他介绍从自己车上下来的人:“盛方庭。你见过,他胃出⾎,还是你帮忙办的⼊院。” “聂医生,你好!” 盛方庭还是那副样子,⾐冠楚楚,宠辱不惊。聂宇晟连忙站起来,一边跟他握手,一边说:“对不起,盛经理,医院太忙了,后来你出院都没有送你。” “没关系。” 舒琴提议:“别站在这儿了,找个地儿喝咖啡吧。” 聂宇晟说:“就上我家吧,家里有不错的咖啡⾖。” 三个人一起上楼,进门舒琴就门路,找了双拖鞋换上,又给盛方庭一双一次拖鞋:“聂宇晟有洁癖,你委屈一下。” 聂宇晟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搬出咖啡机,开始烘焙。不一会儿咖啡的香味就开始飘散,一人一杯。聂宇晟渴坏了,喝了两口咖啡,又去倒了冰⽔,一口气灌下。喝完了,他才拿着杯子,若有所思地问:“盛经理以前是做企划的?” “企划部总监。”盛方庭说“不过我只在两家企业工作过,一家是跨国的快消公司,他们是国美公司,另一家则是台资,跟国內的快消公司,管理方式都不太一样。” 聂宇晟说:“我临时接手,千头万绪,一点儿也不懂,我需要在管理层有个自己的人,这样对方会有所忌惮。” 盛方庭点点头,问他:“财务总监呢?” “应该靠得住。” “市场总监呢?” “看不出来是哪派,也许立场不定。” “人力资源?” “是我爸的老下属,不至于落井下石,但时间长了,也难说。” 聂宇晟真正觉得沮丧的,就是四面楚歌,不知道哪个人可靠可用。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不敢信错人。管理层对他有提防之心,他对管理层也有提防之心。双方都还没有开始试探,敌不动我不动。他如果安排一个人进去,管理层肯定会觉得,这是第一步的试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老实说,很难讲。 盛方庭倒不计较名利,他说:“我可以给你当个特别助理,等聂总保外就医再说。” 聂宇晟觉得发愁的是,即使保外就医,在案件审理之前和期间,聂东远也不可能离开港香。真正审理之后,结果更难料。好在如果保外就医,自己就可以飞过去见他了。许多话许多事,都可以让⽗亲拿主意了。 三个人捧着咖啡杯,都有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舒琴问:“伯⽗⾝体怎么样?” “不知道。”聂宇晟很忧虑“事发后只有律师能见他,时间还很短,一共才两次。据姜律师说,警方有专业的医生,但是我爸需要定期的化疗…” 盛方庭转动着咖啡杯,问:“要不要做一个…没有民事行为能力?” “不用了。”聂宇晟已经跟律师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我爸爸名下的所有东远股票已经被冻结,余下的私产他已经授权给我,全权处理。在这方面我们不需要再动别的脑筋了,他能处置的财产,目前我都能处置。” 盛方庭提醒聂宇晟:“如果聂先生股票被冻结,这样的话很危险。董事会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我知道。”聂宇晟说“大股东庆生集团的老板,我今天已经见过了,他若有别的想法,我也拦不住。庆生有13%,管理层有4%,其他一些小鄙东零零碎碎加起来有10%多一点儿。即使他们全部联合起来,也只有27%…”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什么,聂东远将股票赠与孙平之后,聂东远的持股也不过25%了。但他旋即想,孙平的5%没什么区别,那仍旧是聂家的持股。而且聂东远名下的股票全部被冻结,孙平的却没有,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舒琴看聂宇晟两只眼圈都是黑的,好像一只熊猫,于是问他:“睡不好?” “睡不着。”聂宇晟苦笑,作为一个临外科医生,即使医院上班是晨昏颠倒,即使他常常六天一个班或者八天一个班地轮转,即使生物钟改来改去,但失眠这种情况,还是很罕见的。 “治失眠我有绝招。”盛方庭说“开车去⾼速公路上飙一阵,回来就睡得着了。” “你别撺掇人。”舒琴连忙说“在国中飙车是违法的。” 盛方庭笑了笑,倒没说别的。后来回去的路上,盛方庭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你跟聂宇晟,虽然已经分手了,可是关系还是好的啊!” “怎么,你吃醋啊?” “没有,我就觉得,你们俩跟兄妹似的…不对,姐弟,好像总是你照顾他多一点。” “不是你叫我跟他走得近些吗?而且你也知道,我跟他在国美的时候就认识了,就是我⽗⺟我跟你分手那会儿。那时候他潦倒着呢,连饭都没得吃,⾝体又不好,我可怜他啊,留生学在外头都不容易,尤其是穷生学,所以接济他多一些。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是聂东远的儿子,跟自己有钱的爹赌气,不要他爹一个子儿。这会儿好了,他爸一出事,他倒忙得…⽗子总归是⽗子,⾎浓于⽔,打断骨头连着筋…” 盛方庭又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觉得东远这事情,会怎么样?” 舒琴以为他只是问问自己的看法,于是照实说了:“当着聂宇晟的面,我当然安慰他,不过我觉得情况不太好。聂东远要是在港香回不来,家里这班人都不知道会动什么歪脑筋。聂东远虽然是最大股东,但架不住天⾼地远,自己没办法回来。聂宇晟又是个外行,管理层想要糊弄他,可比糊弄聂东远容易多了。永江的例子不就在那儿摆着吗?” 永江原来是食品快消行业著名的公司,也是业內率先聘用职业经理人管理的公司。没想到后来发展成总经理夺权,跟董事长分庭抗礼,竟然总经理召开董事会,试图架空董事长。一时间业內人人侧目,后来永江的董事长终于重新夺回了公司的控制权,还起诉总经理违法出卖公司利益,打了轰轰烈烈的一场辟司。最后的结果是元气大伤,永江食品一蹶不振,这么多年都没缓过劲来。 舒琴自言自语,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跟盛方庭说:“不过我觉得东远不会这样,聂东远是最大股东,即使股权被冻结,投票权还在。聂宇晟在关键的时候,一票就能否决掉。” 她看了盛方庭一眼,说:“你不是一直对东远有心结吗,为什么现在很替它担忧似的?” 盛方庭没有再说话。车窗外是城市的夜⾊,夜半时分,路灯似一串串明珠,⾼架桥上仍旧有很多车辆,车灯闪烁,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他随手打开音响,CD里是舒琴放的一张唱片,盛方庭没有听过这首歌,只听一个男声磁而低回地唱: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 下一页/上一页/余下全文 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吻亲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深深去爱你 … 聂宇晟在舒琴跟盛方庭走后,冲了个澡。他在上躺了半晌,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満脑子都是糟糟的人和事。他觉得这样子不行,昨天自己已经差不多一通宵没有合眼,今天要是再睡不着,明天肯定没法办事。他爬起来,抓着车钥匙出门。 虽然盛方庭说的是飙车,但是他也没开多快,就是驾着车在城市的环路上,漫无目的地转着圈。不知不觉他竟然又把车开到了医院,看着灯火辉煌的急诊中心大楼,他叹了口气,没有进去,掉转车头又重新进了环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太累了,就把车停下来,那是一条窄路,聂宇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车开进这里来。他找了个空地把车停下,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凌晨时分,前后左右只有路灯清冷的光影,连过路的人都没有。天气凉起来,树木开始落叶,夜静得只有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声音。他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于是把座椅放倒,外套往⾝上一搭,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却做了很多梦,大部分都是小时候,自己在⽗亲的膝下玩耍,后来模糊又觉得不是自己小时候,梦里的那个孩子其实是孙平,他依偎着自己,软声软气地叫自己聂叔叔,又问爷爷为什么不跟自己频视了,他是不是很忙。 聂宇晟觉得心酸,还没有跟孙平解释清楚,他就已经醒了。 天已经朦胧亮了,他睡得全⾝骨头疼,到底是三十岁的人了,在车上蜷夜一,脊椎骨都发酸。他掀开外套坐起来,突然发现这是哪里。这是谈静家小区外头,那个破破旧旧的老公房小区,周围一片都是这样的房子,所以路很窄。他曾经在这里等她等到天亮,就是在知道孙平真正⾝世的那个晚上。 没想到自己会把车开到这里来。 年少无知的时候,也说过甜腻的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后来渐渐知道,这是一种已经无法企及的幸福。谈静早就走了,自己已经失去她,再多的痛不生,也不过是心底的伤,一触就不可收拾,只好努力地回避和忽视。 可是在真正觉得累了、倦了、困了的时候,却下意识想要寻找,有她在的那个地方。 聂宇晟把外套重新穿好,启动车子回家去。他在车內睡得一⾝汗,所以到家就澡洗,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搁在外边的机手在响。这种时候他不敢漏接一个电话,立刻抓起浴巾跑出来,随手拿⽑巾擦了擦手上的泡沫,看到号码显示是港香姜律师的电话,这么早律师就打电话来,八成是好消息,他于是很⾼兴地接了,问:“是爸爸保释的事有眉目了?” 姜律师说:“聂先生,请您要镇定。” 听到这句话,聂宇晟的心就猛然往下一沉。他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只是紧紧捏着⽑巾,说:“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 “聂董事长今天凌晨时分突然昏,因为是深夜,所以早晨才发现,医生在羁押所进行了简单的救治,但没有明显效果,于是用救急车将他送到医院…” 聂宇晟听到有什么声音在格格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牙齿,他把那条⽑巾都快要攥成结了,他是一个外科医生,知道聂东远的病情,这时候昏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从凌晨到现在,他无法想像⽗亲的状况,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一直到天亮才被医生发现。姜律师在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极其遥远,模糊得他几乎听不清楚,直到姜律师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见:“急诊医生认为是肿瘤溃破,所以需要立刻手术。聂先生,手术需要签字,您是否授权给我签字?” 一瞬间聂宇晟只想把电话给摔了,又或者想要把眼前所有的一切东西,统统都掀翻在地。他像是回到小时候,小小孩童面对整个世界,只有一种悲愤到极点的无力。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聂东远临走之前,还是好端端的。每次做完化疗,再难受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亲的病没有自己想像的严重,肿瘤和肝胆的主任也都一再跟他保证,聂东远的情况不错,相对乐观,保持治疗,最近几年都应该没什么问题。 “聂先生?”姜律师放缓了声音,问“您需要马上赶过来吗?还是您先授权让医生动手术?” 聂宇晟觉得嗓子眼儿里像噎住似的,呼昅困难,说话更是吃力,他说:“先做手术,我会尽快赶过去…”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巾擦了一把脸,他不能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他放下电话就去收邮件,姜律师发了授权书给他,他签字再传真回去。来不及去办港澳通行证的签证了,他抓起自己的护照,打给秘书:“最近一班去港香的机飞,你给我买票。我没有通行证签注,你还要买张港香中转的际国机票,让我出⼊境。我的护照号码你有吗?” 韩秘书接到电话都蒙了,问:“您有急事赶过去?” “是。” “公司的机飞可以飞,不过要申请…” “比普通航班快吗?” 韩秘书飞快地查找航班信息,然后肯定地告诉他说:“比普通航班快。” “立刻去办。” 韩秘书还没有听过聂宇晟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自主答了个“是”然后立刻去办航线的申请手续。 聂宇晟什么行李都没带,就直接奔机场,在路上他给盛方庭和朴⽟成分别打了一个电话。打给朴⽟成的电话是告诉他,自己临时有急事去港香,将派一位特别助理到公司,协助管理层处理公司业务。打给盛方庭的电话是告诉他,自己不得不离开几天时间,请他务必去东远,替自己坐镇。 盛方庭什么都没问,马上就答应下来。 在登机之前,聂宇晟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涂⾼华,告诉他⽗亲实真的病情。涂⾼华什么都没说,只说会帮他看好东远。 做好这些事情,机飞舱门已经开始关闭。东远集团这架机飞是商务机,舱內空间不大,但装饰得很舒服。这是聂宇晟到国美后聂东远买的,所以聂宇晟从来没有搭过这架机飞。他心急如焚,上了机飞后知道有卫星电话可以用,立刻就用卫星电话打给姜律师。姜律师告诉他聂东远已经进了手术室,现在医生还没有出来。聂宇晟这时候想起来,方主任曾经提到在港香有一个同学,是肝胆方面的权威。于是他又打给方主任,问到了那位孟许时医生的联络方式。他立刻让姜律师去联络这位孟医生,那位孟医生早就自立门户开了规模颇大的人私医院,幸好方主任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一听说是姓聂的病人,便知道是方主任最心爱的一个弟子的⽗亲,二话没说,立刻到医院去了。 聂宇晟赶到港香的时候,聂东远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主刀医生和孟许时都在,孟许时告诉他:“你也是外科医生,知道病人术后醒来的几率已经比较小,病人情况到这一步,你要有心理准备。” 聂宇晟的声音中満是苦涩:“谢谢孟伯伯。” “没关系,你老师刚才又打过电话来,再三请我务必要照顾你。”孟许时拍了拍他的肩“病人还在ICU,你可以进去看看。” 隔着很远,聂宇晟已经看见⽗亲的脸,因为手术所以浮肿,看上去倒比平时胖了一点儿似的。聂东远躺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四周全是监护仪器。聂宇晟在医院工作,无数次他出⼊ICU抢救病人,可是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院,陌生的病房,周围全都是悉的仪器,还有他悉的消毒药⽔的味道,他却觉得自己就像在梦里一样。 是一场噩梦。 聂东远还上着呼昅机,聂宇晟知道这种情况下的病人有多难受,好在聂东远没有苏醒,有那么两秒钟他似乎觉得⽗亲已经走了,余下他是个儿孤,把他独自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让他恨不能跪地大哭。但他只是一恍神就站稳了,他小声叫了声:“爸爸…”聂东远毫无意识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聂宇晟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聂东远刚刚带头集资把饮料厂买下来,常常在外头东跑西跑地出差,那时候出差都是坐火车,而且卧铺票特别难买。聂东远在家的时候少,即使在家,也总是累得连话也懒得说。有一天出差回来,聂东远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那时候他还小,也调⽪,吵闹着想要摇醒聂东远,让他起来陪自己玩,聂东远愣是睡着没醒。于是他就拿着圆珠笔,在⽗亲的手腕上画了一块手表,然后在⽗亲的胳膊上写了一行大字:“爸爸是个大懒虫!” 后来他自顾自玩去了,聂东远被电话吵醒,稀里糊涂急着出门请客户吃饭,一路上也没发现自己胳膊上那块表,到了饭店才被客户看到,几个客户笑得东倒西歪,让聂东远大大地丢人现眼了一次。从此后聂东远哪怕喝醉了,只要聂宇晟揪着他的耳朵嚷嚷:“爸爸是个大懒虫。”他马上就一骨碌爬起来,生怕儿子又给自己画一块手表。 聂宇晟摸了摸⽗亲的手,聂东远的手微凉,因为昏又挂⽔,右手静脉上还绑着输滴管。聂宇晟听到自己喃喃地声音:“爸爸是个大懒虫。”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爸爸,你要再不醒,我就真的再往你手腕上画表了…” 聂东远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聂宇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聂宇晟在港香只逗留了一天,第二天他就又赶回去了,因为付款⽇迫在眉睫。聂东远病情恶化,昏⼊院的消息,登在港香的各种小报上。国內的消息虽然慢半拍,但是圈子里基本已经传开了。聂宇晟放下病重的⽗亲,回去筹款。他不能拖延,这种关键时候,只要东远付不出来第一笔货款,等待着他们的,就将是万丈深渊。 下机飞后他就回到公司,管理层都在等他,聂宇晟艰难而清楚地向管理层解说了聂东远目前的病情。聂东远清醒过来的可能已经非常小了,现在还住在ICU里,没有度过最危险的术后四十八小时。即使能熬过这四十八小时,或许也只是靠仪器维持生命。 会议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在证监会刚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大家都只觉得形势严峻,却没想到突然会坏到这种地步。聂东远失去人⾝自由,跟他失去意识是两回事,后者太严重了。偌大的东远集团有精密复杂的人员构成,即使聂东远暂短离开,也不会影响公司的⽇常业务。但如果聂东远永远离开呢? 散会后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聂宇晟还是分头谈话,但这次跟每个人谈的时间都很短。他把这两天积下的事处理了一下,然后让所有的⾼管分头想办法,只保证一件事:能如期付给供应商货款。 “我以爸爸的名誉保证过,所以不能延期,少一分钱都不可以。” 没人觉得他是孩子气,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一着不慎満盘皆输。外界对东远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越是这样,越不能在资金上表现出任何的困难。 最后还是盛方庭给他出了个主意:“跟行银再谈一次,用管理层的股权抵押。东远的主营业务情况良好,行银心里也清楚,地产抵押他们可能不愿意,但股权抵押,或许有得谈。” “谈过了,行银不愿意。现在准备金利率那么⾼,我们金额太大要得太急,行银也确实没办法。” 盛方庭问:“那么其他大股东呢?公司其他大股东能不能想想办法?” 一句话提醒了聂宇晟,他说:“公司的另一大股东是庆生集团。或许可以跟他们谈谈。” 聂宇晟亲自去见庆生集团的董事长,前一次去只是为了让对方放心,这一次去是借钱,更难开口。好在聂宇晟年轻,初生之犊不畏虎,而且眼下已经火烧眉⽑了,再难的关,他也打算硬着头⽪去闯了。他特意带着盛方庭,而没有跟朴⽟成一起去,也是怕对方有顾忌。 幸好庆生集团的态度还算友好,立刻答应开会讨论。出来的时候聂宇晟问盛方庭:“你觉得怎么样?” 盛方庭提醒他:“刚刚你说要以管理层的股权为抵押,这个事先跟管理层讨论过吗?” 聂宇晟说:“当时爸爸一出事,朴总就表态,愿意以管理层的股权为抵押向行银 款贷。” 盛方庭沉默了片刻,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聂宇晟有点发愣,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来,他想当然地认为,管理层应该和他一样,愿意牺牲一切以解东远的燃眉之急。但盛方庭的话他听进去了,当时朴⽟成愿意抵押股权,那时候聂东远只是被控诉內幕易,而现在聂东远躺在ICU病房里,意识全无,醒过来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他心事重重,上了车机手响了两遍,也没有听见。还是司机提醒他:“聂先生,您的机手在响。” 聂宇晟看了看,是医院的号码,他已经忙得几天顾不上医院了,想必不是急事不会找他,于是心急火燎地接了。结果是老董,没头没脑地问他:“小聂,你看新闻了没有?” “什么?”聂宇晟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大师兄打电话来表示慰问,于是说“看了,每天的财经新闻我都看了。放心吧,我没事。” “不是!四十一的那个病人,CM项目的手术,你还记得吗?现在人死了,病人家属大闹,说是我们医院处置不当,是医疗事故,还找人捅给记者了。昨天电视台都播了,今天网上到处都在说这事。” 聂宇晟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说:“谈话记录、手术同意书,当时他们都是签了字的,我们完全符合作流程。当时我还建议他们采用常规手术,他们觉得这个可以省几万块钱,说愿意用这个方案。这些都有病人家属的签字…” “现在人家不讲这些,就硬说我们治死了人。这家子,就是地痞无赖,仗着一个什么远亲在电视台工作,把节目录得完全就是颠倒黑⽩,好像我们医院为了新手术,就拿病人做实验似的。今天早上还跑到医院来威胁方主任,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硬说是被你导哄骗做这个手术的。方主任跟他们理论,他们还把方主任推得摔了一跤,扬言要一命还一命,院办保卫科都急了。听说病人的一个哥哥坐过牢,还跟黑社会有点什么瓜葛,今天就是这个混混领头闹事,总之来者不善。对了,你是病人的主治医生,你千万要当心。” 聂宇晟都蒙了,问:“方主任摔了一跤?要紧吗?” “把脚给崴了,还有软组织挫伤。”老董说“刚才我们硬拉着他做了全⾝检查,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聂宇晟还是不放心,自己给方主任打了个电话。方主任说:“谁又那么嘴快告诉你了?几个医闹,医院里哪年不闹腾这么两次?” 聂宇晟说:“要不要我回去医院一趟?” “你千万别回来!”方主任说“也好,我正打算找你呢。马上让人给孙平办出院,那些医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孙平是你的亲戚,今天差点冲到病房去了,说要⾎债⾎偿。你赶紧的,把孩子领回家去。这几天你自己出⼊也要小心些,这些人都是流氓,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聂宇晟被吓了一跳,问:“孙平能出院了吗?” “差不多了,你要不放心,就让他再带几天的心脏监护。余下的几天时间,每天也就是抗生素,你自己给他输就行了…哦,你忙不过来,你叫个护士帮忙,在家输也行,让孩子妈每天送他去其他医院输也行。你快点把孩子接走吧,越快越好!” 聂宇晟是真的着急了,这几年医患矛盾化,病人家属动不动就打人。在他们医院,曾经有医生被病人家属踢断肋骨,还有孕怀的护士被病人家属打得流产。就是老董,去年的时候因为一位病人没抢救过来,结果被病人的儿子一巴掌打得耳膜穿孔。那时候方主任曾经然大怒,说我们哪里是医生,比奴隶还不如呢!聂宇晟运气好,平常也是主任护着、师兄护着的时候居多,还没被病人家属这样纠过。今天他一想到医闹⼲的那些野蛮事,就越担心孙平。所以他一边给谈静打电话,一边就指挥司机,直接去医院。盛方庭见他着急,于是主动要求半道下车搭出租回公司。 谈静接到聂宇晟的电话,听说马上要出院,也吓了一跳。早上的时候一堆人在心外科病房吵闹,她也听见了。模糊听说是哪个病人家属来闹事,后来走廊里挤満了人,她素来不爱多事,所以没打听也没出去看。再加上这两天因为盛方庭帮忙找人去了防疫部门涉,王雨玲的店重新开张了,聂宇晟又没上班,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孙平,所以更少离开病房。 聂宇晟怕吓着她,也没跟她多说,只说医院最近闹哄哄的不太平,所以给平平办出院,司机马上就到,让他们也别收拾什么东西了,等司机一到,直接下楼就是了。连出院手续,他都打算事后再补办,反正已经跟科室主任护士长都打过招呼了。 谈静听他催得急,于是马上给孙平换了⾐服,聂宇晟让她别收拾,但孙平住了这么久的医院,多少还是有些零碎东西,她不能不收拾一下,孙平抱着平板电脑,好奇地看着她忙来忙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响,司机站在门口,还特意敲了敲门。 谈静认识这是聂东远的司机,从前老跟张秘书送玩具来,她愣了一下,司机后头又闪出一个人来,穿着一⾝医生袍,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倒像是刚从手术室里出来。谈静却一眼认出是聂宇晟,方主任叫他千万别回医院,但他担心谈静⺟子,还是忍不住到外科拿了⾐服口罩,遮严实了跟着司机上楼来。 孙平也认出了他,刚叫了声“聂叔叔”聂宇晟就在边竖了手指,孙平以为是要跟他玩游戏,笑嘻嘻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聂宇晟抱了孙平,司机替谈静拿了包,几个人从手术电梯下去,进了停车场上了车,聂宇晟才松了口气。司机更不待他说什么,马上就启动车子驶出医院。 聂宇晟把口罩摘了,把医生袍也脫了,孙平笑得眉眼弯弯,问他:“聂叔叔,我们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吗?” “是啊。”聂宇晟已经几天没见着他,搂着他只觉得看不够,端详了半天,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才问他:“这几天乖不乖?” “我听话!不信你问妈妈。聂叔叔,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天天都不来看我。每天查房的时候,好多医生叔叔,就是没有你。” “我在忙别的事…”聂宇晟安慰他“你看,今天我不就来了?” 孙平问:“那爷爷呢?爷爷跟我拉钩,说天天都要跟我频视的,可是他有好多天都没有上网了…也有好多天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聂宇晟顿了顿,才说:“爷爷病了。” “那爷爷也要做手术吗?”孙平忧虑起来“爷爷的妈妈,有钱给他做手术吗?以前的时候,我妈妈因为没钱给我做手术,天天哭,都是偷偷地哭,哭得可伤心了。要是爷爷的妈妈没钱给他做手术,你叫她千万不要哭,我把我的玩具都卖了,给爷爷做手术。” 聂宇晟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简直不敢看谈静,只是把孩子搂紧了,说:“爷爷已经做完手术了,爷爷有钱做手术。” 孙平像个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的头发是住院前剪的,茸茸的抵在聂宇晟的脖子里,聂宇晟抱着他,觉得他全⾝的骨头都硌人。孩子本来营养就不好,做完手术后忌口多,一直都是这么瘦,他抱在怀里,都觉得心疼。谈静看聂宇晟眼睛红红的,几天不见,他憔悴得像是害过一场大病似的,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看孙平跟小猴子似的攀着聂宇晟,于是说:“平平跟妈妈坐吧。” 孙平腻在聂宇晟⾝上不肯下来:“不,我要聂叔叔抱。”双手紧紧搂着聂宇晟的脖子,好像怕谈静硬把他拉开似的。 聂宇晟倒想起一件事,让司机把车开到商场去,说:“给孩子买个全安座椅,小孩子坐车,不应该这样坐。” 谈静完全不懂还有这么多讲究,到了商场,原本谈静打算跟孙平在车上等,但孙平一定吵闹着要跟聂叔叔一起去买。在医院闷了这么多天,大约也实在闷坏了。聂宇晟只觉得孩子两只小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一刻也不肯放开似的,就像个小树袋熊。他也不忍心扫孩子兴,想到匆匆忙忙出院,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怕还得给孩子买些⾐物,于是就说:“好,跟叔叔一起去。不过不准要零食。” 孙平⾼⾼兴兴地宣布:“我不要零食!” 这下子就变成司机在车上等,谈静、聂宇晟还有孙平三个人进商场了。买完儿童全安座椅,聂宇晟就给孩子买了些⾐服被子之类,他不懂选这些,谈静看不过去了,做主替他挑了,心想他总归是孩子的亲生⽗亲,出院得匆忙,孙平很多⾐物都没带上,他给孩子买点⾐服,自己若是拦着,也太不近情理了,于是没说什么。大包小包地拎着走出来,聂宇晟看到化妆品柜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径直走了过去。 他抱着孩子,一手还拎着那个全安座椅,谈静拿着购物袋。化妆品柜台的SA眼睛最利,一眼就看到聂宇晟脚下穿的鞋,还有他手腕上戴的表,立刻笑靥如花,问:“先生想替太太买点什么?” 谈静觉得很尴尬,孙平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倒觉得新奇得不得了。扭过来扭过去,等看到柜台上放着化妆镜,更觉得好玩,对着放大的那一面,扮了个鬼脸,连鼻子都皱到一起。聂宇晟看他玩得⾼兴,就把他暂时放在化妆镜前的⾼脚椅上,对SA说:“有没有成套的护肤品?” “有的有的。”SA打量了一下谈静,说“您太太的肤质很好,不过有些局部的问题,我们有今年新推出的抗氧化系列…”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产品特征,并拉着谈静的手,拿出试用装在她手背上打圈。 聂宇晟还没说话,谈静已经看了他一眼,问:“买这个⼲什么?” “我那儿没女人用的东西。”聂宇晟头也没回,对SA说“就这套,开票吧。” 商场里人多,谈静忍住了没问,上车之后才问他:“还要去哪儿?” “这几天你跟孩子住我家。”聂宇晟说“医院出了点事,不太全安,所以给平平办出院。孩子还得术后观察,虽然提前出院了,不过这两天还要输,我看是找人回家去给孩子挂⽔,还是去社区医院,不过社区医院感冒病人多,怕叉感染…” 谈静说:“我可以回家去…” 聂宇晟这几天累得肝火都上来了,忍不住反相讥:“你带孩子回家?你那家里都是什么环境?说不定连空调都没有,你也不怕把孩子热出⽑病来!” 谈静不做声了,孙平怯怯地看了谈静一眼,又怯怯地看了聂宇晟一眼,说:“聂叔叔,你别生气…我不热…” “我没有生气。”聂宇晟迅速地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哄着孙平“平平去聂叔叔家住几天好不好?聂叔叔最近忙,都不在家,平平跟妈妈帮我去看着房子,别让小偷进去好不好?” “好。”孙平一口就答应了,回头又看谈静“妈妈,好不好?” 谈静还没说话,聂宇晟就说:“你放心,我最近忙着呢,天天睡办公室。你带孩子住吧,保姆可以买菜做饭。不然你一个人带孩子,难道带着他去菜场?” 谈静听他第一句话,倒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听了后面两句话,却默然了。聂宇晟本来是想把她和孙平安顿在自己公寓的,但是一想自己那房子不大,再加个保姆每天进进出出,越发显得转不开⾝来,于是一转念就让司机把车开到聂家大宅去了。 谈静没来过这里,孙平倒是很⾼兴,一下车就呼了一声:“爷爷家!这是爷爷家!爷爷在家吗?” 聂宇晟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 “爷爷给我看过照片!还问我住哪个房间!爷爷说楼上有四个房间,我可以挑一个!” 聂宇晟没想到⽗亲还做过这样的事情,想必在他的安排里,是想把这孩子接回家来的。只是现在⽗亲孤零零躺在港香医院的ICU,而自己则在这里,焦头烂额应付公司的那一摊事儿,想到这里他就觉得难过起来。谈静听到是聂东远的房子,还有点芥蒂,不过聂宇晟已经抱了孙平走进去,司机拎着一堆东西站在她后面,她迟疑了一下,觉得就是暂时住几天,而且司机一直站在那里,一派等她先走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于是也赶紧进门。 聂宇晟顾不上安顿他们⺟子,进家门后就把保姆叫过来,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回公司去了。好在专管做饭的秦阿姨起先就被聂东远差遣,天天往医院送饭,早就跟孙平混得了,知道这孩子的脾气格,先带着他去洗手,然后切⽔果给他吃,又抱他去后院⽔池边喂锦鲤,一会儿工夫就哄得孙平很⾼兴。另一个保姆李阿姨,则帮着谈静在楼上给孙平收拾房间,聂宇晟心细,刚才在商场里,专门给孙平买了小小的鸭绒被和被套。李阿姨说:“这个要洗洗才好给孩子用的啊,虽然是崭新的,可是拆开来不洗,也怕不⼲净的。小晟是男人,虽然周到,就是想不到这些。”她把小被套拿去洗了,说烘⼲了晚上就可以用。这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后院,听着孩子跟秦阿姨在树下咕咕哝哝地说话,不知道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孙平格格地笑起来,声音清脆,花木掩映,也能想像孩子天真无琊的笑脸。李阿姨止不住靶叹:“家里多个孩子,才真是像个家了。从前聂先生独个儿进进出出,小晟也很少回来,真是冷冷清清。” 谈静这才问:“聂先生…怎么样了?” 李阿姨早就把她当成未来的女主人看待,倒不敢在她面前说话,说:“报纸上说得可厉害了,不过小晟倒没说过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就听说聂先生住院了,病得厉害的样子。” 谈静也不多问,事到如今,她已经觉得完全背弃了自己的初衷。可是平平是无辜的,每当看到孩子的眼睛,她都觉得內疚。一直以来,平平跟着她受过太多苦了,她能给孩子的太少太少了,而聂宇晟——到底是她欠他,还是他欠她…她已经没办法去想了。 聂宇晟回到公司后,并没有跟朴⽟成提股权抵押的事,只是告诉他,自己去了庆生集团,对方答应考虑借款。倒是朴⽟成主动问起:“这不是个小数目,庆生希望我们用什么抵押?” 聂宇晟索将话挑开:“庆生只答应考虑,所以我当时答应他们,以股权抵押。” 朴⽟成有短暂的沉默,过了片刻才说:“聂先生,您应该事先跟我们商量。” 聂宇晟忍了忍,倒也能牵动嘴角,勉強挤出一个微笑:“那么管理层是什么意见呢?” 朴⽟成打了个太极:“现在庆生还没有答应,只是说考虑,等他们决定再说吧。” 等朴⽟成从办公室出去,聂宇晟就忍不住把盛方庭叫进来,对着他大倒苦⽔:“竟然被你猜中了…我爸当年以⾼薪期权把他从国企挖过来,敬他是人才,让他当总经理,那么信任他,现在他竟然落井下石!” 盛方庭淡淡地纠正他:“这不叫落井下石,这叫明哲保⾝。” “忘恩负义!”聂宇晟气得又用了另一个词“我爸还没死呢,只不过躺在医院里,他们就想把东远给卖了!” “这不叫卖东远,只是在保存实力和公司利益之间,他们打算选择保存实力。” “你为什么替别人说话?” “小聂先生,聂先生如果处在你这个位置上,才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幻想。他从来都是靠自己,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管理层职业经理人,都是给创业者帮助,减轻他的工作庒力,而不是能够取代创业者本人。再说句实话,要是我处在朴总那个位置上,我也会选择保存实力。现在董事长被控內幕易,案子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审完,即使能审完,董事长现在又昏不醒,哪怕案子就此完结,局面也已经彻底失控。没错董事长还有儿子,可是这个儿子是个外行,手里还什么都没有——你⽗亲的股权全部被冻结,你不能拿来易,也不能转让,没办法套现。你是能投票,可是你能投票⼲什么?你要救东远,你上哪儿筹集货款?谁肯给你款贷?谁肯借给你钱?” 聂宇晟被他这种讥讽的语气给震了一震,但他马上明⽩盛方庭说的是实话。过了好半晌,聂宇晟才说:“主业是挣钱的。” “不错,主业是挣钱的,东远食品饮料有限公司还是一只金⺟,谁都想染指。你看着吧,庆生集团八成会答应借给你三亿元周转,但他们的条件,多半是增持。” “增持?” “对,你不是说过庆生集团有13%的股权么?你⽗亲25%,管理层4%,其他股东10%,如果庆生集团要求增持到20%呢?甚至,他们要求增持到25%呢?他们流动资金充裕,完全有这种可能,到时候你怎么办?你打算反收购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怀璧其罪啊,大少爷。”盛方庭又瞄了他一眼“你刚刚也说过了,主业是挣钱的,东远食品饮料有限公司,这么多年来在纯净⽔和茶两样上,都是市场占有率第一。更别提王牌产品保健饮料,仅仅品牌含金量就是多少?庆生集团垂涎多少年了吧?” “他们的主营是庆生药业,跟我们完全不是一类…” 盛方庭给他打了个比方:“如果现在你手里有钱,很多钱。庆生集团周转出了问题,于是他们向你借钱,而你发现自己通过增持股权,就可以控股庆生集团最挣钱的庆生药业,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增持控股?哪怕它是卖药的,跟你的纯净⽔没有任何关系。商人逐利,这是天。” 聂宇晟说九九蔵书网:“如果我不答应呢?” “眼下这种情况,你找谁借钱,人家都会提类似的要求。东远现在是怀璧其罪,趁着你股价低,趁着你关键时候就差这么一口气,谁不想咬你一口?否则等你翻过⾝来,谁还能跟你争?” 韩秘书转告聂宇晟,庆生集团有电话打进来,这样方式的来电,通常像外部的通电,多少有点公事公办的意思。聂宇晟于是接了,跟对方谈了几句之后,聂宇晟倒说了句:“我们需要开会讨论。” 挂上电话,他对盛方庭说:“你又猜对了,庆生集团要求增持,希望我把⽗亲赠与孙平名下的5%转让给他们。” 盛方庭难得笑了笑,说:“做手术,你內行,我外行。做生意,我內行,你外行。” 聂宇晟嘴角微沉,少年时的锋芒与桀骜似乎在刹那间又回到他⾝上,他说:“我外行,我可以学。我绝不坐视东远被宰割。我的⽗亲是聂东远,东远集团是以他名字命名的,也是他⽩手起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创立下来的。在国美的时候,我的导师说过一句话:只要你愿意尝试,全力抢救病人,哪怕失败一万次,但总会有一次奇迹等着你。”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愿意试。” 盛方庭看了他许久,才说了四个字:“书生意气。” 聂宇晟知道他这是客气的说法,实质上是在骂自己天真幼稚。这两天他看尽世态炎凉,对着毫不掩饰对他轻蔑的盛方庭,他倒有种感和亲近,起码这人不哄着自己。他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我真不甘心就让庆生集团这么称心如意。” 盛方庭说:“那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个坏人,⼲点缺德事了。” 聂宇晟苦笑了一声,从前他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某一天会在⽗亲的办公室里,跟这样的一个人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他问:“什么缺德事?会不会违法?” 盛方庭说:“违法么倒也算不上…不过跟从前令尊手法差不多,总之是损人利己。” 聂宇晟听他挖苦自己⽗亲,说:“你是我助理呢,别太过分啊!” “行,代理董事长,我想的这招呢叫瞒天过海,釜底菗薪。” “哦?” 盛方庭随手拿过一张纸,开始详细地向聂宇晟解释,怎么样瞒天过海,釜底菗薪。 聂宇晟晚上很晚才回家,一忙就到了半夜。他本来就打算睡在办公室的,后来想起来今天孙平匆忙出院,不知道状况怎么样,自己得回去看看。而且明天的抗生素要打什么针,谈静完全不知道,所以一想就还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回聂家大宅了。 李阿姨替他开的门,一见了他,就告诉他说:“平平已经睡了,在楼上最右边那间卧室。” “噢。”他答应了一声,做惯了外科医生,所以稍微有些洁癖,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唯恐自己⾝上带着病毒细菌什么的,让孩子感染。所以进门之后,先回自己房间澡洗,换了⾐服之后才去看孩子。他的房间也在二楼,跟孩子房间只隔条走廊,倒是很方便。房门只是虚掩,他从门开的间隙里看到睡灯亮着,倒也没多想,推门就进去了。 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了谈静,因为她睡在的侧边。大约怕挤着孩子,所以她面朝外侧⾝睡着,实际上很宽,本不必要担心。屋子里窗子开着,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吹进来,所以连空调都没有开。孙平盖着薄被睡得正香,谈静只搭了被子的一角,她穿了件旧T恤当睡⾐,睡着的时候,眉眼依稀还有少女般的明丽和纯净。 聂宇晟俯下⾝,替她把被子重新盖好。她的头发散地披在枕上,衬出脸颊的莹⽩,孙平手术后,她的愁容渐少,睡着的时候也不见从前那种孤苦凄清的神态。聂宇晟觉得,这么多年的离别似乎从来不曾有过,从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昨天,而他的谈静,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得。 他用尽自制力,才没有吻一吻她的头发。 他拿了温度计,替孩子量了体温,然后又检查了一下那个二十四小时的心脏监护仪器。他动作虽轻,但谈静因为惦着孩子,晚上没敢睡得太沉,糊醒过来,还以为在病房里。看到聂宇晟,她就想:今天晚上他又值夜班?怎么没穿医生袍呢? 她只糊了几秒钟,就彻底清醒过来,马上掀开被子下,问:“怎么了?平平不舒服?” “没有。”聂宇晟说“数据都正常,我只是看一看。” 谈静松了口气,她这才发现聂宇晟穿着睡⾐拖鞋,连头发都还是半的,他低头替孩子重新盖好被子,低头的时候,那褪了⾊的红绳就从他睡⾐领口露出来,聂宇晟⽪肤⽩,越发显得那绳的敝旧与黯淡。他这两天也瘦了很多,眼睛底下一圈都是青的,那种不经意的矜持和从容,早就被焦虑取代。谈静想起那天他在病房里说的话,只觉得心里发软,于是问他:“你吃了饭没有?” “晚上吃过了,跟人谈事。” 她看了一些新闻,知道他⽇子过得一定像油锅里似的,煎熬得⽔深火热,聂宇晟有多挑嘴她是知道的,跟人谈事,那更是食不知味了。她问:“你饿不饿?厨房里还炖着粥,预备给平平明天早上吃的,有多余的,我盛一碗给你。” 怕吵醒孩子,他下楼去吃粥,李阿姨已经睡了。谈静到厨房忙活了一阵子,给他端出一碗粥,另外切了一碟卤⽔作拼盘。聂宇晟夹了一片卤牛⾁,只咬了一口就知道,这牛⾁是谈静卤的。谈静看他的样子有点发愣,知道他吃出来了,她担心他以为保姆偷懒,连忙向他解释:“本来是秦阿姨要做卤菜,我就说我来卤。因为平平不吃别人做的卤菜…”她说话的声音低下去,因为记起来,聂宇晟也不吃别人做的卤菜。在外头餐馆他从来不点卤⽔拼盘,除非她在家做卤菜。 她觉得尴尬,只好找些别的话来讲:“这两天忙吗?” “还好。”聂宇晟低头吃粥,粥没吃到两口,卤⽔拼盘倒被他吃掉一半了,谈静刀工好,切得特别薄,看上去是一盘,其实也没有多少分量。她知道他是真的饿了,于是说:“冰箱里还有,我再去切一点儿。” 她站起⾝来,他却叫住她:“谈静。” 她转过脸来看他,餐厅里的灯很亮,照着他乌黑的头发,还有乌黑的眼睛。他专注看人的时候,似乎连目光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一样,令她几乎觉得招架不住。 他说:“离婚吧,我娶你。”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倒是谈静的样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愁容似乎慢慢地又重新爬上她的眼角,过了很久,她才说:“我不配。” 他把筷子扔了,一把抓着了她的胳膊,她像小鸟一样挣扎起来,但他箍着她不肯放,他说:“什么配不配?我要跟我喜的人在一起,我要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爱你,我就觉得我们两个相配。” “聂宇晟…” “这两天我已经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每次我想认输的时候,每次别人给我冷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平平,想起你。我不会放弃,我不会输,我一定要赢,因为我有我自己想保护的人,我希望爸爸醒过来,哪怕我知道他可能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我希望平平留在我⾝边,我不想错过孩子的成长,但我最希望的是,你留在我⾝边。” “我们之间不太可能了…” “那么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觉得你跟我不配?” 谈静绝望似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不要这样我。” “我没有你,谈静,是你一直在我。”他连眼圈都红了“你着我离开你,你着我不爱你,我很难受…过了七年了我仍旧难受。谈静,要是你真的不爱我,你为什么这样我?” “我要上去看平平…” 他把她拽了回来,狠狠地吻她,谈静咬了他一口,他疼得菗了口气,却也没放。谈静觉得他是喝醉了,可是明明⾝上一点酒气都没有,他完全像失去理智似的,最后她急得都快哭了,他慢慢松开手,真的像喝醉了似的,终于摇摇晃晃地放开她。 他终于安静下来,看了她好几分钟,才说:“谈静,我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来爱你,如果你不要,那就算了吧。” 谈静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他说这句话时,那种平淡到近乎绝望的语气。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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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我思存 更新于2016/12/25 当前章节20053字。看爱你是最好的时光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爱你是最好的时光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