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小说网免费为大家推荐花开半夏无弹窗广告推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校园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总裁小说 耽美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妻心如刀 母上攻略 我的娇妻 秦家有兽 新婚妻子 辣文合集 禁乱之爱 茶余饭后 情栬生活 兽血滛传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花开半夏  作者:九夜茴 书号:7563  时间:2017/1/16  字数:12210 
上一章   ‮声尾‬    下一章 ( → )
  在海平市中,辉煌如夜晚的第二轮明月的东歌已经破败不堪。张青龙在东歌对面修起了一座比东歌更豪华,更气派的夜总会,东歌的招牌在夜幕下被崭新的光辉遮住,原来那么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渐渐变得黯然失⾊。

  程豪的时代,已经终结。即使茶余饭后,也没谁会常提起那个曾经闪耀一时的名字,当年的爱恨情仇早已遗落在漫漫而行的岁月中,被人们淡忘了。

  叶向荣现在调查张青龙,证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虽然和程豪的案子不尽相同,但是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太贪婪,而贪的越多,输的也就越多。

  连续多⽇加班后,叶向荣终于休息了一天,他去Linda的店里买了两束花,Linda很默契地给他包好,他每次来都要这两种,一束是⽩菊,一束是雏菊。等着她剪花的时候,叶向荣一直看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阿九在东歌夜总会拍的,Linda还是摇宾歌手的打扮,打着钉菗着烟,胡永滨在吧台擦着一只杯子,望向镜头的眼睛有点脫离尘嚣的清透。立体的人在相纸上让叶向荣微感陌生,但是从Linda的眼神里,他能感觉到那段⽇子真正存在过的痕迹。胡永滨既是1149又是滨哥,在活着的人的记忆里,他被保留为最感念的样子。

  拿着花出来,叶向荣开着车去了海平墓园。他先去了胡永滨的烈士公墓,墓碑上⾝穿警服的胡永滨显得坚毅且正直,叶向荣把⽩菊放在墓前,摘下警帽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想起自己有一句话一直没告诉他,以前是忘了,以后是来不及。他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自语说:“永滨,你是一个好‮察警‬。”

  从烈士公墓出来,要绕过一个小山坡才到‮民人‬公墓,叶向荣走到那里时已近暮⾊。在横竖纵横的坟墓中,他走到了一个小小墓碑的面前。那是一座新坟,青灰⾊的石头上还留着鲜的红字,碑文很简单:魏如风夏如画生则同袅死则同⽳。

  这是陆元为他们安置的安息之所,叶向荣想帮忙,但被他拒绝了。他知道,陆元是怪他的,怪他在最后一刻都没能拯救夏如画。叶向荣没对陆元解释什么,是的,他已经帮不了他们了,但是他把那两个人的音容深深刻在了心底。他们的存在让他明⽩了每一行法律条文之间都有着些许的空⽩,在那里埋葬了很多文字无法救赎的痛苦且不为人知的人生。而作为一个‮察警‬,他要用毕生的努力,去守护所有这些本该好好过下去的生命,去捍卫国法和正义,这就是他的职责。

  叶向荣捡起地上的松枝,掸了掸墓上的浮土。他把那束雏菊放在了他们名字下面,静静地注视着。前尘往事似画如风,他们青舂中的苦痛和幸福都化作了一杯⻩土。然而叶向荣想,他们并没有消逝,只要还有人记着,记着那年夏天的爱与罚,年少与忧愁,那么他们就还是存在的。

  叶向荣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太快下山他才扭转了⾝。他答应了在福利院里的那对姐弟,晚上会去看他们,给他们讲故事听。这次,他不会失约了。

  叶向荣的⾝影渐行渐远,夏半醇风拂过,暗香袭人,⻩⾊的‮瓣花‬散落在了地上,陪伴着墓碑上的名字一起,慢慢凋零。

  番外篇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

  壹。死亡很近,回忆很远

  我叫苏彤。

  …

  26岁,已婚,有一个女儿,在广告公司做设计。

  …

  大概在1993年与死者偶然相识。

  …

  我捡了她的手提包。

  …

  最后一次联系是四年前。

  …

  在学校遇见的。

  …

  对,我们同校。

  …

  魏如风?

  …

  不是很

  我从海平市‮安公‬局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快人秋的海风凉胜腮的,裹紧外套,却还是会觉得冷。

  几个女‮生学‬笑着走过去,她们穿着裙子,背着画板,丝毫看不出冷的意思。大概年轻时,有⾜够的热量去忽略温度,我上大学那年,遇见魏如风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不噤又回想起那位‮察警‬的盘问,他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在海大对面的咖啡馆见过他,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无意间闯⼊了那两个人的生活,继而喧嚣,继而退场。我以为从告别他们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会着意去想那时候的事了。可是在今天,在‮察警‬的询问中我又把有限的时光层层剥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那天的再见已经成了永别。

  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久。

  原来我已经嫁作人妇。

  原来夏如画也死了。

  原来我们谁都没能逃远…

  我紧了紧⾐领,背对着‮安公‬局大楼前挂着的警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远。

  夏如画的死,我是从陆元任职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那上面头版头条报道了逃犯程豪被警方击毙于街头的新闻,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据警方证实,另一名死者为程豪的‮妇情‬夏某。另据知情者称,此次二人正计划秘密出境,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西街码头10?29大案全面告捷。”

  黑⾊铅印的照片,让夏如画的美丽大打折扣,她的眼神哀怨忧伤,仿佛透过纸面,直看到我的心里。

  记忆中总是带着淡淡忧愁的容颜和这张照片怎么也对不上,我记得在那间咖啡馆第一次和夏如画见面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子。虽然她总是整着眉头,但是眼睛却很⼲净,在那一潭深黑中隐隐能看到无法撼动的坚定。可能是太美丽了,美丽得带着惑⾊彩,让人不自觉地想‮略侵‬。所以胖妹夸赞她的时候,我却选择了嘲弄。想想我其实是嫉妒的吧,尤其在见到魏如风之后。

  跟她把话挑明那次,不是我有多少的自信,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绝望了。我眼看着自己喜的人走上一条不归路,却没能力劝住他。再不甘心也没用,我只能求助于夏如画,只有她的话,才能改变魏如风的决定。

  她那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傻傻地用柔软的⽪⽑保护着自己珍贵的食物,即使力量是那么的微小,也隐忍着绝不放弃。那时候我就觉得了,这样的女子啊,自然会有人想捕获,也有人想保护。

  后来,命运就和那两个人纠到了一起。他们总是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间接让我的人生不圆満。而这个过程中,几乎消耗了我生命大半的喜怒哀乐…

  在海平剧院那次,我本来是想好了所有的台词的。我要让魏如风亲口告诉我他的决定,明确地知道他已经扭转了未来的方向,然后再仔细说出自己的心意,即使不被接受,也要姿态优雅地转⾝,完成我不平凡不美好但却仍然骄傲的初恋。

  结果呢,他満⾝是⾎地倒在了我怀里。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恐惧。如果可以以命换命,我那时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直到现在,我举起左手都仿佛会隐约地看见⾎迹,殷红殷红,暖暖地从我的手指中流过。一滴一滴地砸在我心里,宣告不屈与忠诚。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悲伤了,爱情与死亡,这两个字眼之间,距离是多么的远,又是多么的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认命地放弃了我的恋爱美学。绝对不是什么成全,也不是什么承认,更不是为了凸显男女主角的坚贞。我很委屈,我的爱情就像被他们胁迫一样,合着眼泪和鲜⾎,别扭地退位。

  其实魏如风不是对我不好。

  他可以和我调侃,开不着边际的玩笑;他可以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吃大堆巧克力,然后眯着眼睛安心‮觉睡‬像只満⾜的猫;他可以容忍我不停地抱怨⾼等数学、微分、积分,开车带我去吃大餐;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独独对我说心里隐秘的话。

  他可以为我做很多。

  但是,为了夏如画,他可以不要命。

  我与他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伸出手,却抓不住。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他们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我还可以有模有样地活得好好的。

  而她呢?

  死了。

  我低下头看手中报纸冰冷的宋体字,那上面的铅印慢慢模糊,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泪流満面…

  放下报纸,我就给陆元打了电话,可是他的‮机手‬一直没人接听,我一着急,⼲脆请了半天假去他的报社。

  说来惆怅,和这位现在也算顶顶有名的新闻记者结识,还是因为在学校里的那次偶遇。那天我们一起送他们远行,一起体会着诀别的味道,一起保守着他们的秘密。

  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想陆元应该也一样。

  “别看了,影子都没啦。”陆元笑着说,他笑起来很好看。“你不是也在看。”我却实在笑不出来。

  “我习惯了啊。”

  又是一个认命的人,我颠了颠肩上的画板,伸出手,正经地说:“握手吧,我也习惯了。”

  他惊讶地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大笑。

  “我叫陆元,陆是大写的六,元是一元钱的元,你可以叫我六块钱。”

  “苏彤。”我大方地点点头。

  “为了共同的习惯,我建议咱们可以去小撮一顿!”陆元指了指校內餐厅说。我打个响指,欣然应允。

  于是我们一起转⾝,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生活多少会有点宿命的提示,总之,他们消失在黑暗里,而我们走在了灯光下。

  不过那个时候,我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依旧是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之送行。只是这一次,竟然是两界了。

  到了报社,那里竟然一片混,离很远我就听见了编辑室里陆元的怒吼声:“谁写的她是程豪的‮妇情‬?是他妈谁写的!你采访警方了吗?你了解她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被绑架的!她是被害死的!”

  我忙走进屋,拉住正在大吵大闹的陆元说:“陆元!你冷静一下!”

  “我没法冷静!我告诉你,你也冷静不了!魏如风也死了!他们那天本就没逃走!魏如风在西街码头烧死了,夏如画被程豪绑架了!他们,他们都死了!”陆元红着眼睛,绝望地嘶吼。

  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到夏如画的死讯后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没想到原来这预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应验,那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竟然已经消逝如风。

  “陆元,咱们走吧。”我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

  “他们…”

  陆元指着报纸还要说什么,我猛地抬起头,流着泪说:“你还管他们什么!夏如画死在街头,难道你等着让‮察警‬给她收尸,替她火化吗?”

  陆元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心里得很,抹了把脸转⾝走了出去,陆元狠狠地把报纸扔下,跟着我一起下了楼。

  陆元开车带我到了海平市‮安公‬局,路上我们胡商量好,因为怕他见到夏如画控制不住情绪,所以由我去认领夏如画的尸体,他去跟警方了解具体情况。

  我接受了叶向荣的例行询问,问到魏如风的时候我骗了他。我怎么会跟魏如风不呢?他的眼角眉梢,他的只言片语我都印在了心里,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美好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实也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即使他已经死了,但他毕竟还是有罪的,而我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我只有选择冷漠,这也许就是成人的悲哀。

  当天陆元没能告诉我魏如风究竟是怎么死的,他问了叶向荣‮炸爆‬案的始末之后,就和‮察警‬一起去冷蔵室了。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寸寸地掀起了染了⾎⾊的⽩罩单,夏如画和从前完全不像了,她非常瘦,锁骨突出,单薄的像个孩子。陆元的手一直在抖,他温柔地蹭去遗留在夏如画脸上的⾎迹,仔细地‮摸抚‬着她已经完全冰冷的肌肤,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然而在这个冰冷的房间內没人能回应他,他跪在那里,紧紧抱住他深爱的女子号陶大哭。

  那天我没有陪他到最后,我要回家,要给丈夫做饭,给女儿讲故事。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能不嫁。就像夏如画对我说的,我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子,做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事。

  看着她安静的遗体,我想在当初她的确是为我着想的。

  最终我们默契地给他们合葬,陆元固执地拒绝了叶向荣提供的所有帮助,我能理解他,虽然我知道那个‮察警‬尽力了,他眼中的悲痛不比陆元少,但还是忍不住埋怨。死亡是最大的界限,注定的结局没有留给活着的人任何机会。

  魏如风尸骨无存,灰飞烟灭,按‮察警‬的说法,DNA也不是万能的,在那种现场,他们什么都提取不出来。夏如画死的时候穿着魏如风的衬衫,也就勉強算得上有⾐冠家。墓地是我和陆元一起选的,下葬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看着那用衬衫包裹着的骨灰盒深埋地下的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哭了出来。我想起了《圣经》里的那句话: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真的就此化作尘埃了。

  陆元准备了大束的⽩玫瑰,他亲自掩土、立碑。碑铭也是他描的,那小心深情的样子,不像是给亡人绘字,倒似是给情人画眉。一直待到傍晚,陆元都不肯离去,他孤独的⾝影让我格外心酸。“走吧。”我对默默地蹲在墓前的陆元说。

  “你说他们幸福过吗?”陆元怔怔地问“在这么短的人生中,真正地幸福过吗?”

  我一刹那想起魏如风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神中,永远有一丝淡淡的温柔,我想那是他黑暗⽇子里,仅有的守候和希望。

  “他们曾经幸福过,他们本该一直幸福着。”

  “那他们后悔过吗?”陆元收拾好笔墨,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我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

  “他们和咱们告别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吧。”陆元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他们也许是想着要好好活一遍的?一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想的了。叶向荣说,他们俩谁也没留下遗言,如画那时候已经不清醒了,她只喊了声魏如风的名字…”

  我拍了拍陆元的肩膀,他抹去眼角的泪,冲我淡淡一笑说:“让你笑话了。我想起她就难受,这几年她太受罪了。叶向荣说他们一直关着她,给她昅LSD,那是幻剂,她的精神最后已经错了。过几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去趟甘南,如画回海平之前一直在那里,应该还有点遗物。”

  “你想开点吧,到了那边,别太难过。”我说。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孩子也快从幼儿园回来了吧?”陆元掸了掸手上的土说。

  我看看表说:“我老公应该已经把她接回来了。”

  “我觉得你现在好的,真的。”陆元看着我恳切地说“至少能放下,过自己的生活。”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们一起并肩走出了墓园,天边的浮云映着霞光,如同镀了层旧金,我暗暗想着陆元的话。

  我放下了?

  就算放下了吧。

  陆元一直把我送到我家的小区门口,和他道了别,我顺路又买了些菜。

  可能是前一阵子有毒农药传得沸沸扬扬,最近菜市里检验的更加仔细了。有的菜⼲脆不让再买,那些菜农于是提了价,普通的菜也平⽩涨了钱。

  我去的时候,旁边一位相识的主妇正和小贩计较,几块几地吵闹不停。见我过来,便一把拉住壮声势,抱怨得更加起劲。小贩最终落败,让了零头。

  她欣喜地付了钱,一路向我传授他们南方人的买卖经:“他们贼着哩,你当是菜少才涨价?早上遇狗我看见了,他家的车全放了进来,后筐里有的是!呵,真以为什么都能涨?⽔电煤气,⽩面汽油…算下来都提了价!薪⽔却不加,我家那位给的家用也少。哎哟,女人就是得算计着过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路过一家蛋糕房说要买点东西就匆匆地摆脫了她。总觉得和她这样的人待久了,就真的沉溺于柴米油盐了。那家店里有几个女⾼中生,正说笑着讨论明星,我在她们旁边看着面包的价钱和生产⽇期,这样的对比又让我觉得方才的挣扎可笑,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沉溺于图画的艺术少女,梦想稍纵即逝,手中的大小塑料袋才是人生。

  拿出磨掉颜⾊的钥匙,打开家门,闻到悉的气味,看着女儿乐颠颠地向自己跑过来,我终于心安了。浮生若梦,平凡也好,琐碎也好,能紧紧抱住的,才是真正自己的。

  女儿今天格外⾼兴,她拉住我的手,带着糯糯的鼻音说:“妈妈,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你闭上眼睛!”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微笑地等着她变出可爱的戏法。

  “你看!”她抓着一把五颜六⾊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什么啊?”我抱起她问。

  “糖果!”她満⾜地摊开手说“漂亮吗?”

  其实那只不过是些廉价的⽔果糖,连好看的糖纸都没有,用透明塑料⽪包着,泛着浓浓的香精味。

  “谁给你的啊?”我问她说。

  “旁边家五金店的叔叔。”

  “哦。”我回想了一下却不曾记得这么个人,在街里玩,邻里间小孩子比大人们还要悉“跟叔叔道谢了吗?”

  “谢了!”她一边说一边剥开一颗吃。

  “别吃了,吃多牙会长虫,妈妈替你保管好不好?”我抓住她说,那些糖果⾊素肯定不少,我想还是不要吃的好。

  “妈妈,我不吃了,可是我想自己保管。”她有点委屈地看着我说“因为那是叔叔送给我的礼物,我知道你嫌不好,可是叔叔他没钱的,这是能给我最好的了。”

  我诧异地看着女儿,欣慰她的懂事和善良,看来即便是廉价的糖果,也可能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女儿看我不吱声,就撒娇地摇晃我的胳膊说:“好不好吗,妈妈,我保证不偷吃!”

  “好。”我笑着把糖还给她说“那你要好好地保管哦!”

  “嗯!”她开心地‮劲使‬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糖果走开了。看着女儿小小的⾝影,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

  关于那个人的一片纸,一缕⾐,一点痕迹,我都珍重地保存着。甚至那块被他碰掉的提拉米苏,我都一直放到发⽑。

  因为能得到的太少了,心陷下缺口需要弥补,所以才会有珍惜纪念的意义。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大概也是他能够给我最好的了…

  贰。他们很近,我们很远

  过了一段时间,陆元才又找到我。他比前一阵竟又消瘦了,看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谁也解不开。

  陆元从甘南拿回了点东西,还拍了不少照片。他从包里把那些东西掏出来时,眼睛红彤彤的。他先递给我几张照片,那上面是破旧的墙壁,但是却用木炭密密⿇⿇地写満了字,他指着那些字轻轻地说:“你信吗苏彤?如画出不去屋子,就在墙上写了几年这些东西,都是她以前和魏如风的事,好多好多都重复了,一行庒着一行,但是她写得很认真,只要是魏如风说过的话,就都是一样的內容,可见她自己默默想了多少遍。这些年来,她本就是在重复和魏如风在一起的回忆…夏天可以变成冬天,舂天可以变成秋天,今天可以变成十二岁,明天可以变成二十岁,只是,谁都不可以成为魏如风。魏如风只有一个,一直一直在她心里,她一直一直在等…”

  后来我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谁说,那天的陆元很不安静,他从包里拿出每一样东西、每一张照片就会讲很多话,一遍一遍细细的解说夏如画的生活。一会儿说她平时在这里‮觉睡‬,一会儿说她曾经被绑在这里,一会儿说她从来不穿自己的⾐服只是套着魏如风的衬衫,一会儿说她吃的药太多,瓶瓶罐罐看着都让人心疼…最后陆元拿出了一盘磁带,他放在随⾝听里,递给了我一只耳机。磁带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发出了嘈杂的杂音,在歌剧的末尾,我听到了掩埋在我內心深处的久违的声音。

  “喂?”

  …

  “你还真会挑时候,好啊,你找我来吧,我在海平剧院里呢,正好离你家近。”

  …

  “什么事?晚上回来吗?”

  “放心,只是见个朋友,晚上…不好说。”

  “回来吧!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行。”

  “那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嗳。”

  听见他答应一定要回来的那一声温柔的“嗳”我终于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陆元按下停止键,摘掉耳机说:“这是我们看歌剧那次偶然录下的,我没想到如画会一直留着,叶向荣审讯阿九的时候才知道她还留下了这样一盘磁带,你难以想象她听了多少遍,就是魏如风的这个承诺,让她执拗地等着。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魏如风还活着,她太爱他了。”

  的确,她太爱他了,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都输给了他们。回想起当初那些困扰我的情绪,现在看来其实我一直在珍视着,无论是魏如风的冷漠,还是夏如画的怯弱,我都是喜的,只是到了现在,我已经来不及告诉他们了…

  后来陆元把那盘磁带转录给了我一份,他托叶向荣的关系,最终买下了甘南的那处房子,而夏如画留下那些大量手稿的墙壁照片,则由我保管了。我想好好地整理一下,毕竟这些文字就相当于那两个人的一生,而他们的生命中还有长长的一部分是我没参与的。我想从头看看,看看我究竟错过了什么,看看他们是怎么走向了末路。我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把那些照片大概的按序排好,陆元说的没错,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重复了。我无法想象夏如画是在怎样的一种混沌状态下写下这些的,竟然一写就是很多年,而且写的还是这么让人心疼的东西。

  从头到尾地看完,我发现,我的确有很多都不很清楚。比如夏如画十七岁时那次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強暴,比如魏如风是为什么走人东歌夜总会,比如程豪是多么的‮忍残‬险…

  隔着重重光,我有些可怜时光那头小小的他们。

  夏如画的捡来如风的时候可能只想着小男孩的处境可悲吧,她会想到这个男孩会带给自己孙女怎样的人生吗?

  如果魏如风的亲生⽗⺟还活在世上,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度过了怎样的岁月,怎样的不甘心的死去吗?

  如果那个人贩子有点良知,他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带离家乡,让他最终陷人难以菗⾝的泥潭吗?

  如果林珊能友善一些,而不是恶毒地排挤夏如画,那么夏如画会丧失对光明的‮望渴‬吗?

  如果阿福知道自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很多人的人生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的yin而万劫不复,他还会对初恋的女孩犯下如此罪行吗?

  如果当初魏如风冷静一点,没有拿起刀,如果他‮警报‬,如果那之后不管是‮察警‬还是社会上活得好好的其他什么人,向他们伸出援手,帮一帮他们,他与夏如画是不是还能慢慢地过上正常的生活?如果程豪放过他们,为那个和她女儿几乎一样大的女孩子做件善事,把对她的兴致变成一种保护而不是一场残酷的戏弄,那么夏如画是不是会真心地冲他微笑一次?

  如果魏如风救了程豪之后就毅然退出,如果程秀秀没有自私地留下他,而去说服了⽗亲,那么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不一起死而一起活着?

  如果叶向荣能打开夏如画的心扉,能说服魏如风,能更早地发现程豪的谋,是不是就不会有西街大‮炸爆‬?

  如果胡永滨在得到证据之前拉住魏如风,劝说他去自首,是不是他就能留下一条命?

  如果阿九好好地想一想,想想贪后面要背负的重罪,想想他和魏如风间的情谊,那么他会不会放弃?还会不会劫走夏如画?如果程豪在程秀秀死后能放下屠刀,能放过夏如画,那么他还会不会逃亡?会不会最终暴尸街头?

  如果,如果…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偏偏没有如果。

  在某个年代的某个城市,某些人注定了某些悲剧…

  就在我深陷于过去种种时,生活把我拉回来了正轨。

  我又‮孕怀‬了,算算⽇子,竟然恰恰是夏如画死前那几天。生命逝去的遗憾终究慢慢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新‬的憧憬。女儿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会是个小弟弟,这样的企盼让我适时地停止哀愁。

  夏如画的写在墙上的文字被我抄录成册收蔵了起来。我选了一个漂亮的箱子,深蓝⾊纸板,上面有银⾊印字:BEAUTYFULCOLLEC-TION。我把它放在了储物柜最下面一层,遥遥地望了它一眼,拉上柜门了事。

  想想这个把月总在忙以前的旧事,不管是女儿还是老公好像都有些怠慢。所以我晚上早早地回了家,到超市买了不少东西,打算好好地做几个菜补偿他们一下。

  弄了大半的时候老公来了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不知到几点,不要等他了。我无奈地看了看那一桌子炒菜,叮嘱了两句也就作罢。女儿不知怎么的,今天也玩得格外久,眼看天擦黑才磨蹭地进门,她仿佛很没有精神,招呼都没打就回了房间。

  我有些生气,走过去看,她却竟然在哭。

  “怎么了?和小朋友吵架了?”我坐在边轻轻‮摸抚‬她的头发。

  “妈妈!”她扑过来钻到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到底是怎么了,乖,告诉妈妈。”我担心起来,女儿胆小又听话,很少闹得这样厉害。

  “妈…叔叔…呜…叔叔他搬走了。”女儿硬咽地说。

  “哪个叔叔啊?为什么搬走呢?”我放了点心,柔声问她。“就是送我糖果的叔叔…如画叔啊…”

  “如画…叔…”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猛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就是他,他们老板不要做五金了,如画叔说要去外地的…他答应我周末走,会再送给我糖果,可是今天我看他们就不在了…呜呜。”

  女儿细细地呜咽却让我一阵阵地发颤,我拉起她,有些动地问:“乖,那个如画叔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快告诉妈妈!”

  女儿看我的样子有些害怕,止了哭,断断续续地说:“他个子⾼⾼的,头发到这里,比妈妈大…”

  小孩子的描述没有重点,我焦急地问:“家里人呢?他有没有说过他有姐姐什么的?”

  “没有听他说,他脑子不好使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啊,对!只记得如画这个名字,我觉得好听,可他们总笑话他呢。如画叔眼睛看不太好,耳朵也不好。威叔总骂他笨,说当年在西街码头⽩救了他…但是如画叔是好人!我喜他。妈妈,你认识如画叔吗?”

  听到这里,我已经失了心思,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体里涌了出来,它堵在我的心口,闷闷的,赫豁的。记忆随之肆意流淌,把那个名字拉扯出来,然后笑着轻轻地叫,如风,如画…如画,如风,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呼唤,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遥远…我不顾女儿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那个五金店离我家很近,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我颤抖着走进那个屋子,那有些铁锈的窗架,我‮摸抚‬着那小小的玻璃柜台,从里间到外间,一步一步,走来走去。

  魏如风来这里多久了呢?他也是每天都这样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吧,也摸过这些柜台,打开过这些窗子吧。

  他有没有见过我呢?看见我嫁了人、生了子,一本正经地过起了平凡的⽇子;看见我去买菜、倒垃圾,从小女孩变成女人再变成⺟亲;看见我深夜的时候睡不着觉,站在我为他作的画前,一直一直地看。

  一定看见过吧!也许哪天曾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可是他都没有叫住我,任由我为他担心这么多年,任由我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不能和他说一句话,任由我在他面前变老变丑,任由我们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错过…

  真无情啊。

  他果然把我忘掉了…

  哦,也不对。

  他把自己都忘了呢!

  可是却记得那个名字,如画,如画叔…

  可笑…

  太可笑了…

  女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笑。一边笑一边流着泪。

  女儿吓得抱住我,不停地喊妈妈。我蹲下来,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天慢慢黑了下来,街上人很少,在空的五金店一角,我抱着小小的女儿放声大哭。

  很悲哀。

  原来我从未走人过他们的故事。

  从来没有…

  七个月后,我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女儿很开心,天天念他弟弟。

  两年后,儿子学会叫妈妈,我随老公搬离了海平,彻底放弃了与这里相关的一切前缘。

  三年后,女儿上学,我又把那个深蓝⾊的箱子拿了出来。我决定把这些事好好地记下来,老了之后讲给我的孩子们听。故事很长很长。

  从初生到死亡,从年少到苍老,从善良到凶残,从忠诚到背叛,从正义到琊恶,从守护到杀戮,从纯爱到原罪,从判罚到救赎,从爱到恨…

  也许怀念的人能看见。

  也许忘记的人能看见。

  也许灵魂能看见。

  也许凶手能看见。

  也许经历的人能看见。

  也许悔恨的人能看见。

  也许那个叫如画的如风,能看见…

  我回过头,墙上挂着多年来我不曾离⾝的画,在画里,曾经的温柔少年,依旧清淡如风。 N6zWW.coM
上一章   花开半夏   下一章 ( → )
作者九夜茴 更新于2017/1/16 当前章节12210字。看花开半夏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花开半夏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