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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  作者:匪我思存 书号:7574  时间:2017/1/16  字数:9903 
上一章   ‮章二十第‬    下一章 ( →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飞行中的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被搁在油锅里煎熬。她的心被紧紧地揪着,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她拼命地安慰自己:我不能想了,我也不要想了,见着振嵘就好了,只要见到他,就好了,哪怕他断了胳膊断了腿,她也愿意陪他一辈子,只要他――只要哦他好好的在那里,就好了。

  下‮机飞‬的时候,她甚至想,万一他残废了,她马上就跟他结婚,马上。只要他还肯要她,她马上就嫁给他。

  旅客通道里竟然有医院的人在等着她,其中一个她还认识,是邵振嵘他们科室的一位女大夫,为人很好。杜晓苏原来总是跟着邵振嵘叫她大姐,大姐平常也很照顾他们,有次在家包了舂卷,还专门打电话让他们去尝鲜。没等她说什么,大姐已经上来,一把搀住她说:“晓苏,你要坚強。”

  这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要生气了,她一直很坚強,可是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她近乎愤怒地甩开那位大姐的受:“我自己走!”

  在车上她一直不说话,那位大姐悄悄观察着她的脸⾊,可是也不敢再说什么。到了医院,看到悉的灯火通明的二号楼,她一下车就问:“振嵘一定住院了,他在哪个科?骨外?神外?他伤的重不重?在哪间病房?”

  “晓苏…”那位大姐有些吃力地说“下午在电话里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要坚強地面对现实…邵医生他…已经…正好遇见塌方…当地救援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没有抢救过来…”

  她看着大姐的嘴一张一合:“滑坡…意外…为了病人…牺牲…”

  那样可怕的词,一个接一个从大姐嘴里说出来,那样可怕的词…杜晓苏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她只是被魇住了。只要用力睁开眼睛,就会醒来,就会知道这是一场梦,就可以看到邵振嵘,看到他好端端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或者,医院里这些人都是骗自己的,他们串通起来跟她开玩笑,把邵振嵘蔵起来,让自己着急,急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他自然会笑嘻嘻地跳出来,刮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小傻瓜。

  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总觉得,怎么可能,这一切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要不然,就是自己被骗了,反正不会是真的,绝对不会是真的。因为他叫她等他。他那样守信的一个人,连约会都不曾迟到过,他怎么会骗她?

  他们在一旁说着什么,她全都不知道。她垂下头,闭起眼睛,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像她承诺过的那样,她要等他回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在病上了。她默默数着点滴管里的点滴,希望像上次一样,数着数着,他就会突然推门进来,望着她。原来他看着她时,眼睛里会含着一点笑意,嘴角微微抿起,他笑起来左颊上有个很小的酒窝,不留意本看不出来,但她就是知道,因为他是她的邵振嵘。她爱他,所以他最细微的神情她都一清二楚。这次他一定是在吓她,一定是。他也许是受了很重的伤,也许真的残了,所以他不愿意见她,因为他心理上接受不了,或者他最终不打算原谅她。但没有关系,她会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就像上次在医院里一样。

  可是她数啊数啊,也不知道数到了多少,直到一瓶药⽔滴完了,再换上一瓶。⾝边的护士来来往往,心理医生每天都来同她说话,常常在她病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循循善,⾆灿莲花。但任凭那医生说破了嘴⽪子,她就是不搭腔。

  因为他们都在骗她。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这样爱她,即使她曾犯过那样大的错,他仍叫她等他。他怎么会舍得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的。

  ⽗⺟已经闻讯从家里赶过来,忧心如焚。尤其是妈妈,守在她⾝边,寸步不离,反反复复地劝她:“孩子,你哭吧,你哭一场吧。你这样要憋坏自己的,哭出来就好了。”她还没有哭,妈妈倒哭了,不停地拭着眼泪。

  而她微扬着脸,只是不明⽩,为什么要哭。

  她的邵振嵘不见了,可是他一定会回来,他曾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撇下她?他一定会回来,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回来。

  最后那天,妈妈跟护士一起帮她换了⾐服,帮她梳了头,扶着她进电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浑浑噩噩,任人‮布摆‬。

  踏进那间大厅,远远只看到他,之看到他含笑注视着她。

  她有些不懂得了,一直走近去,伸手‮摸抚‬着那黑⾊的相框。照片放得很大,隔着冰冷的玻璃,她的手指慢慢划过他的线,他曾经笑得那样温暖,他一直笑得这样温暖。这张照片很好,可是不是她替他拍的,她有点仓皇地回头看,在人堆里看到了振嵘的保姆赵妈妈,于是轻轻叫了声:“赵阿姨。”她记得,牢牢记得,舂节的时候振嵘曾带自己去见过她,赵妈妈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亲自下厨熬汤给她喝,还送给她戒指,因为她是振嵘的女朋友――赵阿姨也被人紧紧搀扶着,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竟然连站都站不稳,几个月不见,赵阿姨的样子憔悴得像老了十年,连头发都⽩了,她一见到杜晓苏,眼泪顿时“噗噗”地往下掉。杜晓苏挣脫了妈妈的手,向着她走过去,声音仍旧很轻:“阿姨,振嵘叫我等他,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赵阿姨似乎哽住了一口气,⾝子一软就昏过去了。厅中顿时一片大,几个人涌上来帮着护士把赵阿姨搀到一旁去…妈妈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満面:“孩子,你别傻了,你别傻了。”

  她不傻,是他亲口对她说,叫她等他。她一直在这里等,可是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他说过回来要跟她谈,他这样爱她,怎么会不回来?他这样爱她,怎么会舍得不要她?

  她一直不明⽩,她一直不相信,直到最后一刻,直到他们把她带到那沉重的棺木前。那样多的花,全是⽩⾊的菊,而他就睡在那鲜花的‮央中‬,神⾊安详。

  她惑而困顿地注视着,仿佛仍不明⽩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们一寸一寸地阖上棺盖,直到赵阿姨再次哭得晕倒过去,所有的人都泪流満面。只有她木然站在那里,没有知觉,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已经丧失,仿佛一切都已经不存在。

  邵振嵘的脸一寸寸被遮盖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被遮盖起来,他的整个人都被遮盖起来,她才骤然明了,这一切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没有骗她,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自己真的永远失去了他。

  她发疯一样扑上去,⽗⺟拼命地拉住她,很多人都上来搀她,而她只是哭叫:“妈妈!让我跟他去吧,我求你们了,让我跟他去,我要跟他在一起!妈妈…让我跟他一起…”

  更多的人想要拉开她,她哭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让我跟他一起,我求你们了。邵振嵘!邵振嵘!你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撇下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手指一被掰开,旁边的人一掰开她的手指,她哭到全⾝都发抖,只凭着一股蛮力,想要挣开所有人的手,把自己也塞进那冷森森的棺木里去。因为那里有她的邵振嵘,她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只要跟他在一起。

  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嘶哑而绝望,如困顿的兽,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可是只拼了这条命,不管不顾不问,她只要跟他一起。

  所有的人都在拉她,都在劝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得如同刀子,剜在自己心上,剜出⾎与⾁,反反复复:“让我去吧,让我去吧,你们让我去吧,邵振嵘死了啊,我活着⼲什么?让我去吧,我求求你们了。”

  妈妈死命地拽着她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孩子,你别这样!你这样子妈妈该怎么办?妈妈该怎么办啊…”

  她拼尽了力气只是哭,所有的眼泪仿佛都在这一霎那涌了出来。她这样拼命地挣扎,可是她的邵振嵘不会回来了,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任凭她这样闹,这样哭,这样大嚷大叫,这样拼命地伸手去抓挠,可每一次只是抓在那冰冷的棺木上。一切皆是徒劳,他是再也不会应她了,他骗她,他骗她等他,她一直等一直等,他却不会来了。

  她的嗓子已经全都哑了,她再也没有力气,那样多的人涌上来,把她驾到一边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弄走了他,看着他们弄走了她的邵振嵘。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只要跟他一起,要死也死在一起。可是他不等她,他自己先走了。

  妈妈还紧紧地抱着她,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妈妈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而她眼睁睁看着别人抬走棺木,她什么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如同声带已经破碎。

  她已经没有了邵振嵘。

  她这样拼命,还是不能够留住他一分一秒,命运这样吝啬,连多的一分一秒都不给她。她是真的绝望了,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发出最后支离破碎的声音:“妈妈,别让他们弄走他…妈妈…我求你了妈妈…别让他们弄走他…”

  妈妈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终于就那样仰面昏倒下去,倒在⽗亲的怀里。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扶住她,牢牢地按住她,而她无助似初生的婴儿,她已经丝毫没有办法了,连她最信任最依赖的妈妈都没有办法了。

  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整个天地都在她眼前轰然暗去。城市的夏天,总是有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在顷刻间就已经变化,落地窗外只可以看见铅灰⾊的天空,沉甸甸的大块大块的云团铺陈得极低,低得如同触手可及。这样的天空,仿佛是电影里某个未来城市的镜头。‮大巨‬的玻璃窗上落満了⽔滴,横一道纵一道,然后又被风吹得斜飞出去。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亦低沉而庒抑,所有的人心情都不是太好。以房地产为首的盈利项目,连续两个季度业绩下滑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大老板今天终于从‮京北‬返回‮海上‬,几个月来积累下的问题不得不面对。看着雷宇峥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孔,所有的主管都小心翼翼,唯恐触到什么。

  “灾区重建我们不做。”雷宇峥用一手指就阖上厚达半寸的企划书“竞争烈,没有必要去掺和。”

  负责企划的副总脸⾊很难看,虽然公司注册地在‮京北‬,但一直以来业务的重心都在‮海上‬,很多大的投资计划,都是以‮海上‬这边的名义做的。这次他们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将细致详实的企划案策划出来,可是还没有报到董事会,只不过是例会,就已经被这样轻易否决掉了。

  灾区重建?

  雷宇峥几乎冷笑:凭什么?凭什么去重建那片废墟?

  谁也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赶到震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达那片塌方石的现场。站在那片塌陷石前,他是真的知道没有半分希望了。可是他很冷静,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当地救援的‮队部‬也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终于把那辆庒瘪了的救护车刨出来,当时医疗队的领队,一个大男人,直站在那里就哭了。他们是医生,他们全是见惯生离死别、见惯流⾎和伤痛的医生,可是在灾难和死亡面前,一样的面如死灰,只会掩面哭泣。

  是他亲手把振嵘抱出来的。振嵘的全⾝上下,奇迹般的没受多少伤,脸上甚至很⼲净,连⾝体都还是软的,可是因为窒息,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时间太长了,太长了…他等不到他的二哥来救他,就已经被深达数米的泥土湮去了最后的呼昅。

  他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他最亲密的手⾜,那个从小苞着他的小尾巴,那个跟着他软软地叫他哥哥的小不点,那个甚至还带着啂香的⾖芽菜――邵振嵘自幼⾝体不好,所以家里给他订了两份牛,早上一份晚上一份地喝着,于是他⾝体上永远都带着一股香气,让他小时候总是嘲弄这个弟弟“啂臭未⼲”

  “啂臭未⼲”的振嵘一天天长大了,变得长手长脚,有了自己的主见。振嵘考进了最好的重点⾼中,振嵘执意要念医科

  ,振嵘去了国外继续念书…有次出国考察,他特意绕到学校去看振嵘。那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兄弟两人并肩走在学校的马路上,雪吱吱地在脚下响,四周都是古老的异国建筑,振嵘跟他说着学校里的琐事,卷着雪花的朔风吹在他脸上,振嵘像小时候那样眯着眼睛。那时他才突然意识到,振嵘竟然跟自己长得一样⾼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都会活得很久,活到头发全都⽩了,牙齿全都掉了,还会坐在夕下的池塘边,一边钓鱼,一遍念叨儿孙的不听话。

  那是他最亲密的手⾜,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抱着振嵘坐在‮机飞‬上,整个机舱空的,谁也不敢来跟他说话。他想他的脸⾊一定比振嵘的更难看,他不许任何人来碰振嵘,最后下‮机飞‬,也是他亲自抱着振嵘下去的。

  大哥已经赶回了‮京北‬,孤伶伶的几辆汽车停在停机坪上。那样远,他走得一步比一步慢。他几乎要抱不动了,振嵘不再是那个轻飘飘的病秧子了,振嵘是个大男人了。大哥远远地走过来,不做声,伸出胳膊接过了振嵘。千里迢迢,他把他最小的弟弟带回来,到大哥手里。两个抬着担架的小伙子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大哥走到车边去,把振嵘放下来,放到车上准备好的棺木里。他在旁边帮忙,托着振嵘的头,低头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两颗眼泪从大哥眼里掉下来,落在振嵘的⾐服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哥掉眼泪,永远风度翩翩,甚至比⽗亲还要冷静还要坚毅的大哥。他站在车前,看着风把大哥从来一丝不的头发全吹了,看着他脸上的两行泪痕。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安慰⽗⺟。虽然将振嵘带回了‮京北‬,但他们甚至想要不合情理地阻止年事已⾼的⽗亲去看振嵘最后一面,所有又把振嵘送回‮海上‬,将追悼会放到‮海上‬振嵘的单位去举行。因为大哥和他都知道,有着严重心脏病的⽗亲,实在无法承受那种场面。

  怎么也不应该是振嵘。

  他是全家年级最小的一个,他是全家最疼爱的一个。

  他从小连欺负同学都不曾,他待人从来最好最真诚,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选医科,是因为可以治病救人,他去灾区,也是为了救人。

  怎么都不应该是振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雷宇峥都陪在⽗⺟⾝边,像是回到极小的时候,依依膝下。

  大哥因为工作忙,没有办法跟他一起常伴⽗⺟左右,于是大嫂请了长假带着孩子回来住,家里因为有了正在牙牙学语的小侄女,似乎并不再冷清。可是⺟亲还是⽇益消瘦,在小侄女睡午觉的时候,他常常看到⺟亲拿着他们兄弟小时候的合影,一看就是两三个钟头。

  他几近狰狞地想,凭什么会是振嵘?凭什么还要投资在那个全家人的伤心地?凭什么还要他去重建那片废墟?

  连最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连苍天都已经瞎了眼,凭什么?

  他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同情心,他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怜悯,连命运都不怜悯他,都不怜悯振嵘,他凭什么要去怜悯别人?

  他再不会。永远再不会。

  开完会出来,秘书单婉婷仿佛由于了一下,才问:“雷先生,博远设计的杜‮姐小‬一周前就预约,想和您见面。您看见不见她?”

  他听到“博远设计”四个字,想起是公司的合作商,于是说:“设计公司的事给刘副总。”

  单婉婷知道他没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是杜晓苏杜‮姐小‬。”

  他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于是更加面无表情:“她有什么事?”

  “不知道,她坚持要跟您谈,一遍遍打电话来,她说是和您弟弟有关的事。”

  单婉婷说完很小心地看了一眼老板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老板最近心情非常差,不仅一反常态地在‮京北‬住了很久,回来后对待公事也没有往常的耐。公司有传闻说老板家里出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更不敢打听。

  结果雷宇峥十分冷淡地丢下一句:“你看下行程表,菗出五分钟时间给她。”说完转⾝就进了办公室。

  单婉婷去查了老板的行程表,调整出时间安排,然后才给杜晓苏打电话,通知她下午来见雷宇峥。

  雷宇峥见到杜晓苏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她来。两个月不见,她瘦得厉害,瘦得几乎只剩了骨头,整个脸庞小了一圈,一双眼睛憔悴而无神。

  他想起振嵘领回家的那个女孩子,丰润而満的苹果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即使后来他认出她,并且阻止她和振嵘在一起,她上办公室来和他谈话,仍旧似有傲骨铮铮,似乎在她心里,有着最強大的力量支撑着她。

  可是现在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个人都黯淡下去,神⾊疲倦。她抱着一个大的旅行袋,她把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拉开拉链,一下子全倒过来。扑通扑通,成捆成捆的百元大钞铺了一桌子,滚落得到处都是。

  他皱起眉头。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楚。她说:“雷先生,这里是七十万,我知道不够,可是这是我能筹到的全部资金。我有工作,我可以申请公积金和商业‮款贷‬,七十万应该够首付。我是来请求您,把振嵘买下来的那套房子,卖给我。”

  她的语气近乎卑微,可是她的眼睛闪动着难以言喻的狂热,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仿佛注视着这世上唯一的希望。她说:“雷先生,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希望您可以答应我。”

  雷宇峥用手指轻轻推开那些钱:“那套房子我不打算卖给你。”

  她不卑不亢地把另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这是购房合同、房款‮票发‬。”

  他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合同还没有在房产局备案,目前它仍旧是无效的。”他拿起那份购房合同看了看,突然从中间就撕掉了。杜晓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他将合同撕了个粉碎,他轻描淡写:“付款人是邵振嵘,你没有资格拿到这套房子。”

  “我只是想买下这房子,所以我才带着钱到这里来。”她浑⾝发抖“你凭什么撕掉合同?”

  “我不打算卖给你。”他按下內线,呼唤秘书“送杜‮姐小‬出去。”

  她没哭也没闹,很顺从地跟着单婉婷走了。

  雷宇峥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没想到晚上下班的时候,他的车刚驶出来,她突然一下子从路旁冲出来,冲到了路中间,拦在了车头前,把司机吓得猛踩刹车。幸好车子能好“嘎”一声已经死死刹住,离她不过仅仅几公分的距离。风卷着她的裙子贴在了车头的进气栅上,她的整个人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可她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他。停车场的保安吓了一跳,立刻朝这边跑过来。隔着车窗,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对自己刚才做的危险动作本无所谓。

  雷宇峥敲了敲椅背,告诉司机:“开车。”

  保安把她拉开,车子驶出了停车场,从后视镜里还可以看到她在挣扎,似乎想要挣脫保安。

  他漠视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模糊影子。

  她以前是娱记,他想起来,而且如今她似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上头。她不哭也不闹,也不扰他,就是远远跟着他的车。他上哪儿她就上哪儿,他回公寓,她就跟到公寓大门外;他回别墅,她就跟到别墅区大门外;他出去应酬吃饭,她就等在餐厅或者‮店酒‬的外面。

  她像一个安静的疯子,或者一个无药可救的偏执狂,非常平静,非常冷静地跟随着他,不管他走到哪里,只是单纯而沉默地跟随着他。他无数次让保安驱逐她,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写字楼附近。她不争也不吵,任由那些人弄走她――她很顺从地、也很安静地任由他们‮布摆‬,可是眼睛一直看着他。她的眼睛非常黑,瞳仁几乎黑得大过眼⽩,她看着他,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空洞的平静,仿佛明知⾝患绝症的病人,没有任何生机,只是那样看着他。

  她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不把房子卖给她,她就天天跟着他,每时每刻跟着他,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这件事。

  雷宇峥觉得奇怪,这个女人越来越瘦,瘦得手腕纤细得像是随时会被折断,保安架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就可以把她弄到一边去。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仿佛一茎小草,竟然可以奋力顶起石头,从隙里长出来。

  单婉婷问过他两次:“雷先生,要不要我通知法务部出面,发一封律师函,她这是扰。”

  雷宇峥瞥一眼后视镜里的人影,淡淡回答:“我看她能跟到什么时候,半年?一年?’

  单婉婷也就不再提了。

  杜晓苏比他们想象得要坚韧,她几乎风雨无阻,上班之前,下班之后,总是可以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地连雷宇峥的司机都习惯了,出车库之前总要先看一眼后视镜,只要杜晓苏的⾝影一出现,立刻踩油门,‮速加‬离开。

  这天雷宇峥加班,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钟了,天早已经黑透了,又下着暴雨,四周漆黑一片,连路灯的光都只是朦胧的一团,雨下得太大,积⽔沿着车道往底下流,仿佛一条河。车子从车库里驶上来,两道大灯照出去全是银亮的雨箭,斜飞着朝车子直直地撞过来。雨刷已经是最大档,一波一波的⽔泼上来,被雨刷挂掉,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泼上来,天上像是一百条河,直直地倾泻下来。

  司机因雨势太大,所以速度很慢,习惯地看了眼后视镜,不由得“咦”了一声,旋即知道失态,再不做声。

  雷宇峥闻声抬起头来,也看了眼后视镜。原来下这样大的雨,杜晓苏就站在车库出口旁,因为那里紧贴着大厦墙,有裙楼突出的大理石壁沿,可以稍有遮蔽。她没有打伞,全⾝上下早已经透了,路灯勾勒出她单薄的⾝影,看上去倒像个纸人一般。只见她的⾝影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在忙忙雨幕中晃了几下,最后终于倒下去,就倒在积⽔中,一动不动。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着她倒下去,本能地踩下了刹车。

  雷宇峥问:“停车做什么?”

  司机有点尴尬,连忙又启动了车子,后视镜里只看到她倒在⽔里,仍旧是一动不动。雨哗哗下着,更多的雨落在她⾝上,而车渐行渐远,后视镜里的人影也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杜晓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邵振嵘,他回来了。可是她累得说不出话来,全⾝都疲乏到了极点,她没办法呼昅,她觉得呛人,也许是⽔,让人窒息。她连动一动嘴⽪子都办不到,太累了,仿佛连骨头都碎了。她有那样多的话要跟他说,她是那样想他,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她不信,她永远也不会信。她想他,一直想到心里发疼,如果他知道,他会回来的。他让她等,于是她就一直等,乖乖地等,可是他没有等到他。

  现在他回来了,他终于――是回来了。

  她不哭,因为她有好些话,要说给他听。比如,她爱他,这一生,这一世,下一世,她仍旧会爱他;比如,她想他,她很乖,她有按时去看心理医生,她有按时吃药,她只是不能不梦见他。

  可是他的⾝影很模糊,就在那里晃了一下,就要离开。她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也许是⾐角,她紧紧抓住了不放,有人又在掰她的手指,她惶恐极了,只是不肯放。她知道一放手他就走了,或者一放手,她就醒了,再也梦不到他。那是振嵘,那是她的邵振嵘,她死也不会再放开手,她宁可死去,也再也不会放手。

  雷宇峥微皱着眉头,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角的那几手指,非常瘦,瘦到手指跟竹节似的,却似乎有一种蛮力,抓着他的⾐角,死也不肯放。不管他怎么样用力,她攥得指甲都泛⽩了,就是不肯松开。

  他已经觉得自己将她送到医院来是犯了个错误,还不如任由她昏在那里被积⽔呛死。他实在不应该管这样的闲事。可是她攥着他的⾐角,怎么样也不肯放。她的嘴⽩得泛青,双颊却是一种病态的嘲红。她发着⾼烧,吊瓶里的药⽔已经去了一半,仍旧没有退烧。医生来了好几次,护士也来测过计策体温,每次都说39度6、39度4…

  这么烧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脑子烧坏…反正她也跟疯了差不多。他想了很多办法想把她的手掰开,但她攥得太紧了,手指又烫的吓人,隔着⾐服也似乎可以体验到那骇人的体温,他几乎想把自己这⾐角给剪掉,以便摆脫这讨厌的女人。尝试着想要把她的手指弄开,于是弓下⾝体,离得近些,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振嵘…”

  原来她一直就是在叫振嵘的名字。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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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我思存 更新于2017/1/16 当前章节9903字。看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