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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作者:关心则乱 | 书号:49953 时间:2020/4/7 字数:114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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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夏,期间匆匆回家数次,连照面都没能跟人打,程老爹终于结束了暑期档野外练兵的悲催生涯,晒的好像在墨鱼汁里面泡泡浴过了一般。少商看萧夫人正往亲爹脸上颈上擦晒伤药膏,故意装着嫌弃:“阿⽗,你现在这模样和阿⺟少说差了二十岁,若是生人见了还当你们是⽗女呢!” “去去去!你阿⺟才不会以貌取人那般肤浅呢!大丈夫首要看品,再来看才⼲,三来看情意…啊,元漪,是吧…” 程老爹讨好的望向子,萧夫人并不说话,眼波流转间,含嗔半怨的瞪了丈夫一眼,老程当时就酥了一半骨头。 “那阿⽗上回说什么给我择婿只看脸,怎么到了我这阿⽗就不衡量品担当啦?!”少商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第一,那凌不疑又不是为⽗挑来的,为⽗还没那么大颜面。第二,你阿⺟挑了为⽗,说明她不肤浅,而凌不疑挑了你,说明他很肤浅,与阿⽗有什么⼲系。”论斗嘴,程始当年也是乡里一霸,所向披靡。 少商略一思索话中深意,岂不意思自己除了脸别无所长?!她眼睛都气红了,愤而离去。 程老爹对着女儿的背影点了点食指,扭头对子道:“这傻妞没半点眼力劲,你我夫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儿子们都知道避开些,就她还过来杵着!” 萧夫人含笑道:“嫋嫋是想你了。子晟赠了她两匹良驹,当真是⽇行千里的膘壮好马。她哪个兄长都不许碰,都给你留着呢。唉,阿颂眼馋的什么似的。” 程始得意的抚了抚短须,満眼疼爱:“嫋嫋就是嘴上顽⽪了些,心地还是好的,知道孝顺友爱,体贴老⽗…我这回给她带了一箱子好东西,给她添到嫁妆里。呃,也给姎姎分点儿。哦对了,还有两小罐西域来的羊油啂膏,原先韩大将军只匀给我一罐的,我用三十匹苎丝又多换了一罐给傻妞。秋⼲气燥的,到时你俩擦在脸上手上,比都城里的香脂強。” 萧夫人笑而不语。心想丈夫对葛氏的怨恨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消了,不过总不能姊妹俩厚此薄彼,此乃兴家大忌,回头从自己处匀些给姎姎。 “大人!大人不好了!”青苁夫人气吁吁的从门外奔来“嫋嫋要将那两匹两句送给大公子和二公子,说是不给您了!” 程始拍案大怒:“这个不孝女!元漪,那两罐羊油膏都给你,你擦一罐丢一罐,显得我们阔气!” 萧夫人伏案抖肩,闷笑不已。 … 程始既然回来了,迟来的定亲宴就得补上。萧夫人知道其中利害,不敢放手给程姎,亲自采办了酒⽔菜肴果蔬以及从万家借来的庖厨,张罗的十分丰盛。果然,皇帝犹如放了一头巡逻⽝在程府门口一般,得知程家没慢待养子后,又赐下三十坛御封的金香酒。 晒成洲非食人族酋长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为什么是食人族呢,因为程老爹一笑两排雪亮的大⽩牙,看着十分渗人),对着一⼲老上司老下属老朋友,程老爹就是脸红尴尬也看不出来,很顺利的大剌剌领新郞婿团团见了一圈亲友。 可惜凌不疑⾝份权柄放在那里,兼自带北冰洋极強寒流,除韩大将军还能受他敬酒,其余宾客俱是坐立不安,不是忙不迭起⾝拜谢就是躬⾝致礼,看的程老爹暗自头摇苦笑。 比较新奇的是楼家也来人赴宴了。 少商一直在宮里不清楚,楼程两家为着表示不曾因为退亲而暗生龃龉,更为着维持情,其实过去数月萧夫人一直带着程姎赴楼家的邀筵,倒还收获结亲意愿若⼲。 这回来的之前刚远游在外的楼家二公子,即楼垚唯一的同胞兄长。楼二公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买一赠一的带了一名金贵的陪客——同窗好友,袁慎。 凌不疑目光清冷,单手负背而站,静静看去。 袁慎缓缓踱步到廊下,目光不避不让。 两人对视一阵,最后是袁慎先开的口:“…是我眼拙了,当初在驻跸别院时,就该看出你对少商君有意。”他当时就觉得凌不疑待女孩有些异样,只恨没深想! “都说善见公子深得皇甫夫子言传⾝教,可别连姻缘之念都学了去,不好好娶生子,闲来无事只知惦记别人的室。”凌不疑虽寡言,但一张嘴也是剧毒无比。 袁慎脸上一僵,但他随即恢复风度翩翩的常态:“姻缘由天定,吾不敢妄言。然而,将来吾定是要去尊府墙外唱歌的。甚么卫风郑风,吾要一一唱遍。”绝不像恩师一样,只唱一次就黯然退场! 卫郑之音多有关男女之事,袁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不痛快,也绝不让你痛快。 凌不疑以目示意:你这是耍无赖。 袁慎回敬目光:说的好像你不是靠耍无赖讨上新妇的一样。 凌不疑:我与她才是姻缘天定。 袁慎:天定?是天子定吧。真当我读书读傻了啊。 “…善见公子还在相亲么?”凌不疑忽道。 袁慎呆滞一刻,知晓其意,黯然道:“我终是得成亲的。”相敬如宾,互相体谅就是了,世间寻常夫不都这样么,不知道以后何处再去寻一个讨人喜又妙语如珠的程少商。 凌不疑笑了,刹那间犹如雪树漱银,令人不敢视:“那就好。在下先恭祝善见公子得逢佳缘。公子来诵唱之时,吾一定携妇登墙,洗耳恭听。”敢来?看那只小狐狸不从墙头砸东西下去才怪,袁善见还当她像桑氏夫人那样好脾气。 回府途中,凌不疑斜倚着车梁,年轻⽩皙的面庞微微发红,风吹散微醺之意,过不多时马车驶⼊巷口,车旁两行侍卫止步,众人只见凌府门口站了一名文士打扮的长须中年男子。梁邱氏兄弟赶紧双双下马,搀扶着微醉的凌不疑下舆。 凌不疑扶着梁邱起的胳膊,边往里走去,边笑道:“欧先生怎么站在门口。” 欧观笑着走在其旁:“少主公好薄情,自己去赴定亲喜宴,却将老朽留在府中应付王家的纠。那金香酒老朽可是垂涎多⽇了啊。” 梁邱飞奇道:“王家又来啦?这都第几⽇了。” 欧观道:“今⽇若非老朽三寸不烂之⾆,王家⽗子就要闯去程家定亲宴了。” 梁邱飞撇撇嘴,颇有鄙夷之意。 庭院冷清,四下无人,凌不疑边走边想,片刻后停下脚步:“欧先生这就去草拟调令,就照之前议定的,着张擅领左骑四队去王隆处帮衬,不必尽听其言,相机行事即可。再让李思点两组弓手,两队強弩卫,另五百精兵去车骑将军帐下听令,要恭敬些。” 欧观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梁邱飞惊道:“卑职以为少主公是不会答应的。” “阿飞。”梁邱起低声斥责。胞弟看着⾝量⾼大弓马娴,其实年岁只比未来的少主公夫人大数月,又受府中众人疼爱着长大,骨子里实是一片天真。 “晾了他们七八⽇,也够了。”凌不疑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太⽳,不无疲惫。 梁邱飞不敢置喙,只能不満的嘀咕:“那王淳自己养了一帮酒囊饭袋,练出来的兵连县衙里当差的都不如,真是现眼!剿几个山贼都险些被人掀了大营,还要少主公替他遮掩,假称这是什么疑兵之计,这才没在众将领面前丢人。幸亏没娶他家女儿,不然姓王的还不更得摆老丈人大舅哥的派头…” 凌不疑淡淡看了他一眼,梁邱飞立刻住嘴。 梁邱起暗叹,上前转过话题,轻声道:“少主公,今⽇你饮酒不少,何不在程府歇一晌。卑职看少女君今⽇一直没出面,说不得就在后院等您呢。” 等他?凌不疑卸剑脫履踏进屋中,心中暗嗤一声。那小狐狸精再投十次胎都不会这么做“她说明⽇有大阵仗,要好好歇一⽇,叫我别去烦扰她。” 梁邱飞叹道:“少女君也太…为何不能一门心思扑在少主公您⾝上呢…” 凌不疑闭目良久,才自言自语:“…会自己周全,这样很好。” 梁邱起招呼侍童和婢女过来服侍,自己揪着胞弟的领子往外走去,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当初霍氏夫人就是一颗心全扑在了凌家,掏心掏肺待之,结果如何。再说,少主公⾝居朝堂之⾼,家妇若不懂周全,难道要事事让少主公亲自动手。” 梁邱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兄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梁邱起放下胞弟的领子,板板正正道:“为兄有四位红颜知己,这些事,自然知道的比你多些。” 梁邱飞顿时一脸崇敬,⾼山仰止。 凌不疑坐在胡上,隐隐听见屋外两兄弟的对话,一时间仿佛神思外游,静静的凝视着窗棂上的一盆小小金橘,娇嫰的绿叶衬着小巧玲珑的油亮果实,⾊如⾚金。 次⽇一早,凌不疑点了一辆轻便精美的軿车出门,亲自上程府接了未婚,出城后一路往东行去。此时秋⾼气慡,沿途乡间风景美不胜收,少商原本心情甚悦,可恨⾝旁的美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而寡言。于是少商就跟骑行在车旁的梁邱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少女君您不知道,车骑将军御下,那是出了名的以酒⾊财帛收买人心。哪怕当初收⼊帐下时是一员悍将,没几年也被酒⾊泡软了骨头。哎哟我那张李两位兄长哦,真是要受罪了。”梁邱飞显然对那调遣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诶,飞侍卫此言差矣。酒⾊财帛哪有人不爱的,我也…”眼见凌不疑视线扫来,少商连忙改口“我那万家伯⽗就爱的很,也没耽误他行军打仗呀,王将军定然还有别的不妥。” “自然还有别的!”梁邱飞有一肚子的牢要发,正说下去,却见兄长瞥来不赞同的目光,只好转而道“总而言之。这几年王氏给我们少主公惹下了好些⿇烦。” 梁邱起赶忙骑过来道:“车骑将军到底是太子的长辈,看在东宮的面上,也不能叫王氏一门太失颜面。” “那还不容易,让王将军早些致仕嘛。”少商道“以后安享富贵就是了。” “致仕?哈,王家那样恋栈权位的…”梁邱飞看见兄长眼睛瞪的更大了“总之他们不肯致仕。” 少商笑道:“他不愿意自己致仕,你们可以帮他致仕嘛。” “不知吾妇有何妙计。”凌不疑终于忍不住开口。 梁邱氏两兄弟互看一笑,想主家两口子要说话,连忙策马骑开去些。 少商转过⾝来,笑眯眯道:“我听说文修君以前看的严,可如今车骑将军渐渐不听她的话了。你上回不是送了他两名美姬嘛。我看啊,这是人数太少,力有不逮。你再寻些年轻力壮的美姬给人送去。不妨暗中许诺,谁能的王将军时时真⾝上阵,将来离了王家就重重有赏。有了财帛,将来不论嫁人还是自立女户,都富富有余了。总而言之,大家齐心合力,定要⽇夜挽留王将军在榻之上。” 凌不疑好像肤⾊又⽩了几分,脖颈上青筋浮起,宛如从牙里迸出:“…这种话,也是你一个未嫁人的小女娘能说的?你怎么不索让我派人去给王淳下些巴⾖!” 真应该叫姓袁的来听听,看善见公子吃不吃得消。凌不疑又忽发奇想,若楼垚听到这番言论,难道还会不管不顾的全盘赞同拍手叫好?那他是真做不到了。 少商笑道:“为何不能说。我这是正道妙计,美人放在那里,他若不动心便平安无事。下巴⾖嘛,到底落人话柄。唉,也不知王将军口味如何,他若喜爱年长些的就好了,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到时如狼似虎地动山摇,保管叫他正旦前就告病休。” “这些七八糟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你以为乡间妇人闲来无事,在太底下都会聊些什么。” “那你就全都听着?”其实军营中荤段子也不少,但凌不疑冷漠自持,从来避而不听。这下可好了,他跳过的课业自家未婚都给补⾜了。 “求知不倦,学而不怠嘛。”少商摸摸鬓发,毫不在意“孔夫子都说了,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啊。” “这是孟夫子说的。” “哎呀差不多啦,你怎么和陛下一样,一个字都要挑出来。做人要宽~厚~!孔夫子不是说过嘛,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难道你没听说过。” “…这也是孟夫子说的。” 少商皱眉道:“怎么什么都是孟夫子说的,这孔夫子都⼲嘛去了。” 凌不疑忍住要翘起的嘴角:“他忙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少商不悦了:“我这样不好,你还娶我做什么,赶紧去退亲罢!” “断断不退!”凌不疑十分正派“你这样的无行妖孽,口无遮拦,我若不收了去,恐祸害苍生。” “你…”少商难得语塞,啧了一声,怒而用力拍打他臂膀。 凌不疑终忍不住朗声大笑,清朗松快的笑声直传到两旁的侍卫队中,梁邱氏兄弟互看一眼,俱是満心喜。梁邱起更想,还是程小娘子有本事,自家少主公从今早出门开始的郁不快总算散去了。 “你有话就和我说,别老是与侍卫搭话,青天⽩⽇呢。”凌不疑看着骑马在前头的梁邱飞,年少飞扬,爱说爱闹,若他和梁邱飞以及少商三人一道走在路上,十人里九个都会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行,那我‘晚上’再同他们说。”少商很顺嘴道。 凌不疑微一抿嘴,当即凑近过去作势咬人,少商咯咯笑着用掌心挡住了他的嘴。凌不疑觉得她这幅淘气的样子十分可爱,便在她柔嫰的掌心吻亲了一下,然后又极快的啄了一下她粉扑扑的小脸蛋。 少商立刻脸红了,青年俊美⾼耸的鼻梁几乎触到自己的面孔,气息浓重灼热。她只是嘴把式,当下如一只烫的虾子般弹开去,缩在角落结结巴巴:“…这可是青天⽩⽇啊。” 两边的侍卫十分专注的目视前方,无一人往四面透亮的軿车里去看。 “你这人,从今早出门起就一副讨债不成闷闷不乐的冤家面孔,我怎敢跟你说话。”少商赶紧扯开话题。 凌不疑面上情思未褪,可此时此地也的确不能做什么,只能收起⽩森森的牙齿瞪她一眼,然后捏起她的一只小手在自己大掌中着,半刻才道:“等你见了家⺟,回程路上还能这样⾼兴,我才服了你。” 少商全然不当回事。恶婆婆嘛,她在镇上不知见过多少,打骂吵架还有亮菜刀要拼命的都有,那又如何,她也不是吃素的。想到这里,她谄媚的凑近了未婚夫提议:“服不服有什么意思。若我回程途中神⾊如常,你就替我向皇后再告假一⽇呗。” “还告假,又想睡一⽇?”凌不疑哼了一声“况且,你这赌约不对。你赢了,我要替你告假。你若输了呢,拿什么抵给我。” 少商看着他深沉发的眸⾊,⽩皙修长的脖颈上喉结随着说话微动,不由得口⾆发⼲不敢再看他了——撩可以,⾁偿不行。 正在此时,她目光一掠前方不远处,直如看见了救兵般,指着喊道:“你看那是谁?” 众人看去,只见那人花⽩须发,面⾊红润,一⾝富裕乡绅打扮,竟是汝王。 老王爷⾝边只跟了几名护卫随从,此时正兴致的跟在一群吹吹打打的亲队伍后面,一面和乡老笑谈,一面不住去瞟坐在牛车里的新娘子——十⾜老不正经的样子。 凌不疑阖目一叹,只能先放女孩一马,叫人将马车靠过去。 “王爷,您又跑出三才观了。”凌不疑自行下车,然后托着少商慢慢下来。 “什么跑不跑的,孤又不是囚徒!”汝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东看西看发觉只这一对未婚夫,便放心道“今⽇乡间有嫁娶之事,便来凑凑热闹。说起来,这桩亲事还有孤穿针引线的功劳呢。” 少商站定后作揖行礼,笑道:“老仙翁,您这么喜热闹,出什么家修什么行呀。红尘俗世多好玩呐,你舍得吗。”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老王爷抚须头摇,又上下打量女孩⾝量,含笑道“嗯,程小娘子倒是模样更好了。” 凌不疑看着,忽道:“吾妇不知,老王爷哪里是喜爱热闹,他是喜爱婚嫁之事。从以前起,他就爱看着人家成婚,张罗人家成婚,然后…” “然后替人家成婚。”少商促狭的凑完这句,凌不疑忍俊不噤,随即放声大笑。 老王爷被吓的花容失⾊,连连摆手:“这可不敢说,这可不敢说!你们两个不学正经的,真是狼豺配虎豹,都不是好人!当初还是孤去程家提亲的,你们两个过河拆桥的!”说着愤而甩袖走,少商连忙上前拉住了,连声道不是,他才气呼呼的站住了。 “看你等行路所向,是去看望君华的罢。”老王爷忽的怅然起来“唉,当初多要強多厉害的一个小女娘,如今却这样了。若是霍翀还在,不知有多心疼。她也是命不好,双亲早亡,兄长又走在她前头,唉…” 凌不疑不笑了。少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听着。 “你们今⽇去正好,适才我看见崔祐也从这条道上过去了,还装了一车补养锦缎呢。他倒是有心,三不五时就去探望。唉,当初君华嫁给他就好了,阿猿打小就喜她,过门后还不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啊。唉,都是命,都是命…”老王爷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与汝王分别后再次上路,凌不疑沉默的端坐车中,这次少商不敢再逗他了,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抓住牢牢捏在掌心。 看他⽩皙的手背青筋微凸,少商略略吃痛,却忍住了没说。 霍君华所居的别院坐落在一片纷纷扬扬的杏花林中,此处依山傍⽔,前有溪流后有山坳,下面是一片食邑归属凌不疑的村落。此时别院门口停了一辆极大的辎车,七八个男女仆众正忙着将车中之物卸下后,再陆续往內院搬去。 看见凌不疑托着少商下车,他们纷纷弯行礼,恭敬道:“公子来了。” 凌不疑一点头后,拉着少商就往內院走去,才走了几十步,一名面有刀疤的老媪上前来,躬⾝行礼。 “阿媪,崔侯呢?”凌不疑道。 “回禀公子,崔侯已在內堂了,正与女君说话。”阿媪抬起伤痕累累的可怖面孔,少商忍住了没被吓到。 阿媪又看向少商,温言道:“这就是少商君罢,真是好看。”见少商见礼时行止妥帖,她笑容更盛“今⽇女君心绪甚好,今早还喊着要去林中采杏子呢。” 凌不疑微微一笑,低头对女孩道:“阿媪是⺟亲的傅⺟,她没有姓氏,年幼时被外大⺟捡来做侍婢的。待会儿进去后,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千万别多言。” 少商忙点头。 三人脫履后踏⼊內堂,这时,一个十分奇怪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要再来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若是再来,我叫兄长拿将你打出去!” ——听声音应是中年妇女了,可口气措辞却宛如小姑娘一般。 然后是一个讨好赔笑的中年男子声音:“…别别,别叫你兄长来!咳咳,咳,我不是来纠你,就是来看看你,这次我得了两匹鲜妍的锦缎,给你做⾐裳正好!” 凌不疑脚步略顿,攥着少商的手掌又紧了紧,然后拉着她坚定的大踏步进去,少商跌跌撞撞跟进去,然后被拉着一起拜倒。 “女公子,小可见安了。”凌不疑恭敬的以额触地。 少商有样学样,也道:“女公子,小女子见安了。”——诶,女公子?怎么不叫⺟亲。 从抬起的臂弯间偷看,只见內堂当中坐了一名面貌酷似凌不疑的中年女子,如果不算她満脸的不耐烦,容⾊之美竟不输于皇后和越妃。 她对面坐了一位⾝形瘦小的中年男子,形容有些猥琐,尖嘴猴腮手脚细长,倒不负‘阿猿’这个啂名。 霍君华大模大样的坐在当中,轻蔑的看过来,娇滴滴道:“阿猿你看看,阿媪适才提过他们的。这是我堂伯家的侄儿,他们那儿遭了灾,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兄长。” 崔祐似乎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情景了,只能苦笑着点头。 凌不疑细细端详生⺟,温和道:“女公子今⽇看来气⾊甚好,前几⽇忽起一阵寒气,那道羊⾁羹还是要继续吃下去的。” 霍君华柳眉倒竖,拍案道:“你自己管好自己罢,一群吃⽩食的,轮的到你对我指指点点!哼哼,今⽇还带你新妇一起来打秋风。我告诉你,凡事适可而止,别贪得无厌。我兄长脾气好,我可不惯着你们这些写蹭吃蹭喝的。” ——这可真是天下奇闻,自少商认识凌不疑以来,别说为难,就是脸⾊都没几个人敢给他看的,今⽇却吃了这样一通没来由的厉害训斥。 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神⾊一点没变。 “好啦好啦,贤侄也是关怀你嘛。”崔祐赶紧来打圆场。 霍君华调转口,大声骂道:“要你多管闲事。我的侄儿你叫什么贤侄,你占我便宜么?” 阿媪坐在她⾝旁哄劝道:“不是不是,哪能呢。崔家公子和家主兄弟相称,你们兄妹的侄儿,他自然也叫侄儿啊。” 霍君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脾气,哼哼两声不再骂人。 崔祐趁这档口,赶紧让奴仆捧着两幅五彩斑斓的锦缎进屋,亲自展开来让女神观看。 霍君华用挑剔的眼神刷了几下,哼哼唧唧道:“还算不难看,好吧,阿媪收起来吧。我是给阿猿你一个面子,别以为我缺这个了,我兄长什么没有啊…阿猿,你说这回我做什么样式的⾐裳好?”她接过阿媪手中的锦缎,拿来在⾝上比着,笑的仿佛十几岁的女孩子。 崔祐喜的不行,笑呵呵:“你从小就好看,穿什么都是第一等的!” 霍君华被恭维的十分舒服,得意的娇笑起来:“那是自然,还用你说!整个县里乡里,我称第二,看谁敢称第一!” 得意过后,她面⾊忽又悲伤起来“可是,既然我这么好看,为什么阿文兄长不喜我呢?明明他和兄长那么要好,却待我不冷不淡的。我小时候他还顶着我上树呢,后来却再不愿理睬我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陛,陛…”崔祐面⾊涨红,却又不敢叫出来,偷瞥了凌不疑一眼,低声道“你们差了好多岁,他是拿你当妹妹呢。” 无需解说员,少商听到这里,心里已经一片清明了,她不由得惶恐的去看凌不疑。 ⾝旁的青年双目垂视前方地面,纹丝不动。 “我知道!” 霍君华忽然恶狠狠的叫起来,面目扭曲愤懑,双手神经质的撕扯着锦缎“就是越姮那个小人,整⽇涂脂抹粉的引勾人!什么都要跟我斗,一直跟我争抢风头,还让阿文兄长厌恨我,疏远我!我绝不放过她,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她!我要那小人⾝败名裂,无颜见人…”咒骂到后面,中年妇人竟如孩童般带了哭腔。 如今的越妃可不是当年邻县大户之女了,虽然內堂已遣退奴仆,但也不能这样辱骂,崔祐急的团团转,忙道:“诶诶,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陛,陛…那么一个男子,你还可以嫁给别人的呀!”这话一出,他立知不妙,紧张的望向中年妇人。 果然,霍君华神⾊怔忡起来,低低的柔声道:“…有那么一个,相貌还算能⼊眼。那家姓凌,是为了避难从外乡迁居来的。可惜穷了些,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缺吃少药的…” 她脸上一片娇羞,手指忸怩的捏着那幅锦缎,随即又骄横的抬起头来“不过没关系,兄长有人有钱,让兄长帮扶他就好了。只要有我在,凌氏总能慢慢兴旺起来的!” 兴旺是兴旺起来了,不过后面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少商暗暗吐槽。 “可是兄长却不喜他,说要再看看。为什么!为什么!”霍君华忽然神⾊动起来,癫狂着起⾝“我要去找兄长理论,为什么我喜的人他不让我嫁!我就要嫁,我就要嫁,兄长,兄长,你在哪里…”崔祐和阿媪都慌了,赶紧去拉扯她。 霍君华用力挣扎,大声喊叫起来:“兄长,兄长你出来,有人抓着不让我去找你!兄长,兄长…”她忽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惊恐犹如见到妖魔的神情,仿佛从心底嘶哑着喊叫出来: “不——!兄长已经死了!他死了!” 饶少商素来胆大,也被这魅可怖的叫声吓了一跳,瑟缩着挨到凌不疑⾝旁。 霍君华満脸是泪,恍恍惚惚的嘶叫着:“兄长死了,都死了…我看见他的头颅被挑在旗杆上,还有阿嫂,还有侄女侄儿们也都死了,一具具尸首在那里,小阿夙,她都要出嫁了…天哪,天哪…我要去找他们,我要去找他们…” 阿媪紧紧抱住她,崔祐跪在她⾝旁,无声流泪。 霍君华忽然看见跪坐一旁的凌不疑,喃喃道:“你是,你是凌益…” 她仿佛从他脸上见到了前夫年少时的俊秀模样,瞬间双眼堆満怨毒,咬牙切齿的冲过来:“你负了我,为什么不去死!我兄长死了,你为何不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说着尖尖的手指就要来划破凌不疑的面孔,凌不疑立起轻展右臂,一个刀手拍在生⺟后颈,然后霍君华就软软的瘫倒了。 凌不疑打横抱起生⺟,阿媪拭泪在前引路,少商和浑浑噩噩的崔祐跟在后面。将霍君华安置在內室上,凌不疑坐在榻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后,吩咐阿媪好好照看。 崔侯犹自一菗一菗的哽咽,拍着凌不疑的胳膊道:“你先回去罢,上回也是这样,看见你,她老要想起你⽗亲,你们⺟子还是少见的好。以后有空去我府上饮酒,带上你新妇,我留了东西给你们成婚用的。我再留会儿,等她醒来,我哄她两句,说不定她又⾼兴了。”说完就几步伏到霍君华榻边,眼不错的凝视着上之人。 凌不疑看着榻上塌下的两人好一会儿,然后拉着少商安静的出去。 他们在别院前堂用过午膳后,人马都稍事休整,一行人再度匆匆上路了,回程途中,两人坐静无言。 少商自己也心的很,过了许久,才幽幽道:“算我输了。你别替我向皇后告假了。” 实在是太惨了,虽然婆媳问题是木有了——因为人家本停留在无忧无虑青舂年少的霍家大姐小记忆中,哪会认自己这个儿媳——可实在是太惨了,⺟子俩竟都不能多见! 凌不疑摸摸她微凉的脸颊,将座位上的大氅拎来披在女孩⾝上,然后揽她在怀里贴着。 “那…崔侯夫人呢?”少商忽想到一事。虽然霍君华疯了很可怜,但自己丈夫这么一副痴情的嘴脸,哪个老婆能忍。别回头打小三打到杏花别院,然后上了都城头条才好。 凌不疑知她心中所想,微笑道:“⺟亲嫁后多年,崔侯终于被老⺟着成了家,膝下有二子。崔侯夫人是生次子时难产而亡的。原本崔老夫人还要儿子续弦,可不久后我⺟亲就与⽗亲绝婚了,崔侯便抵死不肯再娶,鳏居至今。” 少商长叹一口气:“果然以貌取人是为不妥。崔侯虽貌寝,但用情至诚,用心至真,这一腔的情意…万金难换呀。” 凌不疑低低嗯了一声。 少商心念一动,想到那个‘用情不诚,用心不真’的正是凌不疑的生⽗,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了,只能宽慰道:“你别担心。霍夫人又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全家。到时我冒充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常来看望你⺟亲好了…呃,你⺟亲不会打穷亲戚吧。” 凌不疑失笑,摸着她柔软的顶发:“十⽇休沐一回你都嫌不够睡,如何有功夫来看⺟亲。还是等成婚后吧,那时陛下总不会再揪着你去长秋宮读书了。我们的⽇子,以后长着呢…” 他的声音渐渐渺远,目光向远方投出。只见前方村落炊烟袅袅,苍⽩的烟雾罩在这片如黛青山之上,犹如梦境里。 少商早习惯了午睡,此时又累又困,便挨在凌不疑怀里打瞌睡,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又温柔又全安,好像幼年祖⺟哄她睡时,轻拍她的襁褓的声音。 不久,她就睡着了。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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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心则乱 更新于2020/4/7 当前章节11440字。看星汉灿烂,幸甚至哉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