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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作者:关心则乱 | 书号:49953 时间:2020/4/7 字数:5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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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都城里报信的人还没回来,灵堂已经设好了。 崔侯哭的几次昏死过去,少商就让侍医熬了碗厉害的安神汤,哄着哭的头晕眼花的崔侯喝下去,只说那是提神醒脑的补药,这样他才能打起精神料理霍夫人的后事。 将沉沉睡去的崔侯托付给奴婢照看,少商才去了静谧的灵堂。 凌不疑早已屏退众人,独自跪在空无一人的灵前,背脊直如剑,肩膀宽阔如岭。少商忽然觉得眼睫有些刺痛——无论灾祸还是惊变,无论悲伤还是苦难,凌不疑永远都像浩渺的大海一样沉默,像巍峨的崇山一样亘古不变,让⾝边的人无比安心。 可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恐怕无人知道。 凌不疑回过头来,面⾊苍⽩,睫如长羽,眼中有种奇特的虚无孱弱。 他微微一笑,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少商,你是来劝我的么,不用了,我都明⽩的。生老病死总是难免,人生一世,草木一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亲厚,再舍不得,也总有分别的时候。” 少商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便道:“纵然生离死别难免,可只要心里有着惦念,无论是⻩泉还是千里之外,都无改本。人心易变,人心也难变。只要我心不肯变,管它沧海桑田,云梦变迁,又能拿我怎样?!” 凌不疑有些发怔:“真是这样么?” 少商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真遇上死心眼的,神仙来了也没用!” 凌不疑看了她一会儿,忽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噬臂为盟如何?” 啥?少商倒退两步。这是怎么说的? 时人对誓言看的很重,发誓的仪式经常要见点⾎,比如不久前万老伯对萧夫人发的那个要修⾝养的誓,就一气斩了七只⽩羽大雄,九骓堂前的庭院被⾎溅的到处都是,青苁领着奴婢们腾折了好几天才将腥气去掉。 不过牲畜⾎哪有人⾎⾼贵,所以好汉们多是咬破指头发誓的——既然手指难逃厄运,臂膀也走不远。 “那…什么,斩些鸭好了,不用噬咬臂膀了吧。”少商倒不怕发誓,但她怕疼。 凌不疑没理她的议抗,轻柔但固执的将她拉到自己⾝边跪下,语气坚定道:“对着阿⺟,你来说,你对我永远不会变心。” 少商警惕的往后仰了仰:“你少占便宜,我只能说‘若你不变心,我就不变心’。” 凌不疑笑了,笑意中竟有几分心酸“好,你就这么说。” 他的声音就像往常那样温柔。少商抵赖不过,只能恭恭敬敬的在霍君华的灵前发誓——“先灵在上,神明为证,小女子程少商在此立誓,若…若…”她睃了凌不疑一眼“若他不对我变心,我也绝不对他变心。” 然后,凌不疑撩起她的袖子,毫不客气的在她⽩生生的嫰胳膊上咬了一口;少商像碰上了牙医一样畏惧瑟缩,不住拍打他的背。最初的几分侥幸心理和和对严重的错估在看见自己冒着⾎珠的齿痕时转为然大怒,然后少商奋起吃的力气,在凌不疑肌⾁坚实的胳膊上也咬出两排带着⾎丝的印痕来。 凌不疑似乎毫无痛觉,看着齿痕的目光还颇有几分不満意,仿佛少商偷工减料,没在牙齿上下⾜力气,可是天知道少商用力到两侧的咬肌都酸痛了。 次⽇回家后,阿苎一边给少商重新包扎臂膀上的咬伤,一边头摇,不过她很难得的没把事情告诉萧夫人“刚没了阿⺟,还有个凌侯那样的⽗亲,凌大人也是可怜。” 少商捂着仍旧疼痛的上臂,重重吐出一口含怨愤的气息——废话!要不是因为凌不疑刚死了妈,她怎么会这么忍他! 霍君华的丧仪很隆重,皇帝几乎是以自己姊妹的规制来安葬她。凌不疑自然是执亲子礼,较尴尬的是崔祐和凌。一个是前夫,一个是没能上岗的现夫,在丧仪上该如何安排主次呢。不得不说鸿胪寺的官吏们还是很有想象力的,他们让崔祐顶了霍君华娘家兄长的位置,而让凌益居于客席。 其实照少商看来,曾经的夫闹到这步田地,几与仇人无异,凌侯何必还要来参加丧仪呢,皇帝又不待见他。 不过少商显然低估了凌侯的抗打击度,出殡那⽇,他不但来了,还带了凌不疑的继弟,甚至裕昌郡主也以凌家未来新妇的⾝份陪在一旁。凌益原本想站到凌不疑⾝旁去,不过被忍无可忍的吴大将军用胳膊撑到一边。 少商在心中不断冷笑。碍眼的前死了,大权在握的长子可以回家了,还有刚加了官秩的次子和郡主新妇,好个枝繁叶茂蒸蒸⽇上的凌氏一族! 最后凌益还是匆匆走了,因为崔侯从头到尾哭的不管不顾,泪⽔流的昏天暗地,差点连站都站不住,还得凌不疑搀扶着才能上马车。在众人颇富深意的目光下,凌益终于戴不住温文儒雅的面具,寻了个借口挪到人群后面去。 临走前,凌益对来找少商告辞,一旁的裕昌郡主却细声细气道:“可惜了,原本过几⽇就是君侯大人五十整寿的,家里都预备好要设宴,如今却…” 抱着两块半金砖的未来凌郡马立刻躬⾝柔声道:“多谢郡主惦记吾⽗。⽗亲半生劳苦,从不曾真正享过福,家里原本想藉此回寿宴好好教⽗亲⾼兴⾼兴,可惜…不过有郡主挂心,凌家上下感之至。” 裕昌郡主看着小郞婿俊秀的面孔,娇声道:“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以后不是凌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少商冷眼看这两人犹如做戏般的对答,脸上却故作吃惊:“哎呀,我竟全然不知,该打该打了。五十岁可是大寿了,君侯理当好好庆贺一番,可是…” 凌益连连摆手,一脸谦和道:“死者为大,子晟的⺟亲刚走,家里正是悲伤的时候,我怎好意思大摆宴席。”说完便带着次子和裕昌郡主离去。 少商在后目送,心中又是一阵冷笑。悲伤?拉倒吧! 霍君华既死,凌不疑理应守孝三年,皇帝自不可能将婚事也推后三年,便告示左右原定的婚期不改,要让养子热孝成婚。皇后不无惋惜的对少商道:“如此一来,你们的婚仪就不能大大的铺排了。” 少商指着摆満了半间偏殿的锦缎金⽟,笑道:“娘娘还想怎么铺排啊,给我添了这么多嫁妆,家里摆都摆不过了。” 此时已距婚期只剩一旬,皇后依依不舍的将少商连同添妆一同送回程府,还勒令凌不疑遵循礼数,不许偷跑过去见人。凌不疑拉着女孩的手,把她看了又看,万难舍得分离。 皇后忍不住笑道:“别这么没出息,以后有一辈子的功夫看她呢…陛下找你,岑安知在外头等半天了,你还磨磨蹭蹭的。就要守孝了,你得把手上的事理好了再出去。好了,赶紧把手松开,少商该走了!” 少商坐在皇后亲赐的步撵上,回头看向长秋宮⾼⾼的宮阶,皇后含笑站在当中,遥遥朝她挥手。凌不疑则被两个小⻩门拦在一旁,只能恋恋不舍的眺望渐渐走远的一行人,金红⾊的夕将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绵延的方向指着心爱姑娘离去的背影。 要出上西门时,少商远远看见二公主与三公主,还有一⾝骑装貌似正要出宮的三皇子,同胞三姐弟似是在争执。 “…这么点小事你也推推拖拖的,若不是二姐夫略感风寒,不能出门,我们也不会找你啊!”三公主跺脚生气。 三皇子难得提⾼音量:“我已经说了,太子兄长找我办事,这几⽇我得跑一趟红柳营,审几个人。事出紧急,我这就回府去收拾行李,哪有功夫陪你们去祭灵!” 二公主在旁劝胞妹:“好了,你别为难老三了,他素来有一说一,看来是真有急事,我俩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三皇子匆匆一抱拳,扭⾝就走,三公主犹自愤愤,絮絮叨叨着不満,二公主劝都劝不住,直到少商走近时还听三公主在埋怨:“…老三自小就是这么六亲不认!就算有要紧事,对我们说两句好话又有何妨!哼哼,早知道那年他风寒⾼烧,我就往他汤药里多放两把⻩连!” 少商走下步撵,笑着向两位公主行礼,起⾝时收到二公主要她带开话题的眼⾊,便打趣道:“咦,原来三皇子也风寒⾼烧过么,进宮这么久,我一直听人说三皇子自幼体健,小病不生大病从无呢。” 被皇帝和越妃好好收拾过的三公主显然脾气好了许多,至今没再为难过少商,只翻了个大大的⽩眼:“老三又不是神仙,哪能不生病,小病还是有的,不过大病么…诶,二姊,是不是就那么一回啊?” 二公主回忆片刻,失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仿佛就那么一回。” 三公主冷哼:“活该!舂寒料峭的,我们还在屋里捂着炉火,他就跑出去瞎疯,⾝上的⾐裳都被雪打了一半,活该⾼烧!” 少商心下一动,试问道:“请教两位殿下,这是哪年的事啊。” 三公主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作甚…大约是十一,嗯,十二年前吧。” 二公主摇头摇:“不对,是十三年前。那年战事稍歇,⽗皇要为早早过世的大⽗大⺟行祭祀大礼,一过元宵就带着我们去了冬柏陵园,老三就是在那儿病的。” 少商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可若有似无的好像浓雾中的影子,能看见却抓不住。 二公主奇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少商⼲⼲一笑:“妾也就随口一问。” 回了程府,只见萧夫人已将府邸整顿一新,里里外外都预备好了不久之后的婚仪。 想到女儿就快出嫁,程老爹十分惆怅,长吁短叹的好像被人追债,萧夫人倒难得和气,不着少商读书写字,也不指摘少商睡懒觉发傻呆了,什么都顺着她来。 有几回少商觉得她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为妇之道,可惜气氛怎么也不对,往往是萧夫人在少商屋里坐了半晌,⺟女俩相对无言,然后就到用饭的时间了。 最后萧夫人似乎想通了,对少商道:“算了,当年出嫁前,你外大⺟倒是对我唠叨了半天,可我依旧弄的飞狗跳。子晟是个有成算的,你不用怕这怕那,有些事自己琢磨着来比别人告诉你要強,何况我也不是什么能称道的新妇。” 少商觉得很有道理。 萧夫人和青苁夫人忙着筹办少商的婚仪和嫁妆,程府上下的⽇常琐碎照旧由程姎打理。 程姎看少商闲的无聊,有时会招呼她一道看账问事——有少商在,看账本时她连算筹都不用了,堂妹用眼睛掠过一遍数字,直接可以心算出答案给她。 这⽇她领着少商查点家中空置的房屋,堂妹看她东看西摸巨细靡遗,便道:“反正没人住,办婚仪时宾客也不会往后院冲,你这么费劲⼲嘛。二叔⽗好容易回来了,你们⽗女多聚聚才是,回头等你出嫁了,想跟叔⽗好好说话都未必能了。” 程姎笑道:“阿⽗不是大伯⽗,不论是训斥还是夸奖都能说半天。阿⽗回家那⽇我们⽗女俩就把话说完了,后来只能⼲坐着瞪眼了…唉,还是算了。” 她又让奴婢细细查看墙壁屋顶有否漏⽔发嘲“等办完你的婚仪,接下来就是大堂兄和姁娥阿姊的婚事了,还有二堂兄的过继之礼——到时总得把乡里的族长耆老请几位过来吧,这些空屋可不就有用了么。与其大伯⺟⽇后忙的不可开,不如我先归拢起来…” 看程姎忙的灰头土脸,少商低声道:“幸亏家里有你,阿⺟有了个大帮手。” 程姎回头笑道:“大伯⺟能⼲的很,也就是这阵子几桩事挤到一块了,不然她和青姨⺟料理起来绰绰有余,也没我什么事。” 少商叹息。好吧,萧夫人没有疼爱错人。 两姊妹领着奴婢们来到一间格外精致的阁楼,里头摆放了各⾊各样的乐器,琴,萧,埙,笙,鼓,长笛,短笛,二十五弦瑟,五十弦瑟…甚至还有一排规格较小的⻩铜编钟。 少商钦佩道:“这里原是大⽗的屋子吧。” 程姎:“正是,大⽗没过世时就爱在这里待着…不过大⺟不喜这里。” ——废话,丈夫整⽇沉音乐不肯理睬自己,程⺟会喜这里才有鬼! “这是什么?鼓么。”少商指着角落里的一个漆黑的圆形小鼓,两旁垂下宽宽的带子。 程姎看了看,迟疑道:“…嗯,应该是鼙鼓吧,大伯⺟头回带我来时说起过——行军打仗时用以规整兵卒,便是骑在马上也能敲打的。” 少商走过去,以掌击打鼙鼓,鼓⾝发出低沉深远的响声,隐隐震动心底。 这夜,少商満头大汗的醒过来,她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一旁⾐架上闪着金⾊绣纹的大红嫁⾐庒的她不过气来,十二位最好的宮廷绣工花了整整一个月功夫做成的顶级华服,却让她惊惧难言。 呆了半晌后,她披⾐起⾝,小心绕开睡的莲房,独自走到庭院中。 夜深如渊,夜凉如⽔,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不自觉的回到⽩天来过的那座阁楼,走近程太公的乐室。 她抱着那面鼙鼓,向窗对月而坐。 第一掌击下,远方有万马奔腾,蹄踏如飞,地动山摇;第二掌击下,雪亮的刀剑露出锋刃,将士搏杀间⾎⾁横飞,金戈之气令人窒息;第三掌击下,苍鹰飞翔在⾼⾼的苍穹中,晴空如洗,毫无一点霾;第四掌击下… 少商将发疼颤抖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泪⽔无声的划过面庞。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无缘无故的忧虑,总是莫名的做出防备之姿。事情其实早就摆在她面前了,她能感知到不安,却无法诉诸于口。 人生犹如匍匐在海边的沙粒,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拍打过来,不论是缓波⽩沫还是灭顶巨浪,除了硬着脖颈承受,貌似也别无他法。 少商放下沾満泪⽔的手,直背脊——她不能光坐着哭泣,她从小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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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心则乱 更新于2020/4/7 当前章节5626字。看星汉灿烂,幸甚至哉小说,就上逆流小说网。我们致力于做最快速更新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最新章节的免费小说网站,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 |